作者:半麻
他转过头:
那是位笔直挺立的异人、没有五官的脸上嵌满各式各样的仪轨用器;他身着金黄相间的夹克,似是用法衣改制而来。
胸前却有两张面具,一左一右、一红一白,定在躯干上本是双乳的位置。
“练气士。”
青灰的烟从新的口中冒出,缠绕周身。
“啊,是。”
面具一张眨眼、一张吐舌,轻轻答应。
第173章 龙(上)
法尺作鼻、令牌竖立眉心;符印为目,云铛声声摇动——本是耳孔的位置斜斜伸出两面长幡、随着电流作响而转动。
左胸的面具是白色、没有鼻头,仿佛卡通中的角色——并非雪般的白,而像是久未日晒的人脸。
另一边却是非人般的亮红、似乎其下还装上了耀闪的彩灯;细长的酒糟鼻木棍般突出。
像是荒人偶尔祭拜的土地公,用废料与零件搭出的偶像。
“上面的是个‘童子’?还是登记在册的。”充当口器的引磐闪动着二极管,从扬声器里发出饶有兴致的沉闷男音;“我查查……嘿,是‘外门道士’的道童。”
“啊,故意没有隐藏身份;吸引道兵上去一网打尽?不蠢,但是也没多高明。花活倒是好看,少见少见。”
练气士整了整夹克,双手揣入裤兜:
“那你呢,小兄弟?有没有兴趣说说同伙的情况?”
……
“打还是不打?”
新忽地向前蹿去。
每一步的落足点都避开了支离地面的凹陷与障碍;宝剑那被延长的刃体在身后拖出长长的沟壑。
心头的闪念落在他的身体动作之后——在大脑还踌躇时,四肢抢先一步作出决定。
他也想要看到血;对方的、或是自己的都无所谓。
再说:谁也不知道老板还剩下多少气力——能消耗一点敌人的能量便是一点。
新游鱼般穿过混凝土柱构成的袖珍丛林:他留足了转向与变幻身位的余裕,以躲开练气士可能的远程攻击。
离练气士还有十步,几乎触手可及的距离。
高速前进中,新弯下身:
他一手下拍地面、维持平衡,急急转动的宝剑搅入混凝土、喷起尘埃与沙石:剑锋稍稍翘起,驱使它们朝着新的前方罩去。
呼!
练气士被笼在沙尘中,稍稍曲臂,似乎要护住胸前的空处——
惨白面具的双眸滴溜溜转动、亮红面具的视线与新相交。
新两边细剑似的直眉几欲错在一处,眼中绽出光来:
这个练气士用面具视物!
他猛地仰头、胸膛鼓起——接着像是锻铁的锤般甩动脑袋,狠狠一吐:
从獠牙间喷出由烟揉成、猩红浑圆的气泡,急速的飞行使它成了椭圆形。
烟团裹上练气士的胸腹,凝结不散。
嗡嗡嗡!
旋转的剑刃卷起疾风、将新的头发吹得向后倒伏;他眼中倒映着烟泡的血色、与利刃的白光。
沙石只是佯攻,用以找出练气士视物器官的位置;真正能遮蔽侦查的烟球却无法连续喷吐。
新举起在转出漩涡状气流的宝剑,朝向那两副面具。
接着跃起!
练气士已被制造出了破绽,他有信心刺穿任何血肉或钢铁做出的躯壳——
砰!
脸前忽地一沉,颈椎传来压力与惯性导致的挫痛:
那是一只手,罩上了新的脸。不知何时,练气士的手腕节节脱开,向外延展;竟抢先在宝剑之前击中了新。
接着,手向下一压。
轰!
跃在半空的新被按进了混凝土的碎块中,脊背砸弯了横于身下的钢筋。
滋滋!
随着冲击,手肘带着宝剑向上仰起、斜刮过练气士脸上的法器;摩擦发出有如车床切割般的声音、高热的火花在新的胸口灼出小洞、带来像摸到冰块的痛意。
哇!
几点鲜血从獠牙面具的缝隙中喷出,溅上双颊。
练气士向前跨了一步。他一脚踩上新的喉结、一脚踏住接合宝剑的手肘,居高临下:
“不能好好说话吗,狗崽子?怎么见人就咬?”
“失手了。”
新仰起脸:练气士面孔用来嵌入法器的凹槽被宝剑划开、撕出翻卷的狰狞伤口,却没有流出体液——就像是用橡皮捏出来的假物。
而被他击中的令牌,却连一点划痕都没有。
惨白的面具上,满脸愁容:
“烦人,烦人。为什么非要挑今天来搞事呢?明天我就不值勤了。”
亮红的面具勾起嘴角,不住无声嬉笑:
“罢了!活弄得很漂亮,也不算亏——怎么说来着?哦,视觉盛宴。”
练气士扭过身:那片苍蓝色的光华已在“天洞”之中消失;“雨”也已经停止。
他歪着那张假脸:
“来,大声呼救,让那个道童下来。”
“他不敢上去。”
新曲起手。没有去抓踩在喉间的脚,而是艰难抚上呼吸器的边沿。
“哎,那好吧:惨叫也行。”
咔!
练气士腿一沉,踏断了新的臂骨。
“老板说了……如果实在没办法,就把呼吸器摘下来。”
他浑身忽地一抖,却没有出声。完好的那边手扣住獠牙的边沿,准备向上撕扯。
……
啪!啪!
一旁传来廉价火机的打火声。
“喂。”
接着是疲倦含混的叫唤。
动弹不得的新转过眼:方白鹿正站在不远处,点起用牙齿咬住的纸烟;外套满是破口与灼痕、破布般丝丝缕缕地垂下。
他像是刚淋了一场瓢泼的暴雨,从衣角、发梢与下巴往下滴着水。
鲜红中夹着黑的水。
“你是‘欢散人’吧?把人手踩断了,打算赔多少钱?”
不长的一句话,方白鹿说得非常艰难;每吐出几个字,就要喘上一口气。不知是谁流出的鲜血在他脚旁汇成一滩水洼,随着双腿的抖震泛起圈圈波纹。
“……”
欢散人没有答话,面具上的四目上下扫动。
“老板太累了,几乎动不了。”
新忍着剧痛,夹紧背部的肌肉——他要尽量让受损的脊柱恢复得快一些。
方白鹿也不急,只是用发颤的手夹着烟,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血。
欢散人忽地向后退了一步,从新的身上让开。胸前的四只眼睛亮起蒙蒙的光:
“泛亚军工?感应结社?还是海外来的?外门道士呢?”
方白鹿把抽去一些的烟卷倒着捏住——五指捏着滤嘴,把烟头笼在掌心里:
“不,没组织指使。个人恩怨而已。”
“跟研究会有私怨……?呵!是么?会长他们去出差了,我是值守的小组组长。也就是说——”
欢散人拔下眉心正中的令牌,发出“扑”的一声脆响:
“你造成的损失,我要负责的。所以,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就当你是其他组织派来破坏的,可以吗?”
他像是甩去袖口的水般,将令牌朝下一挥——令牌发出尖锐短促的声响,听着像是被点了快放的音频:
“……夫香者,飞云结篆,明德维馨。阳气升腾,丹鼎运元神之火;回风混合,玄关霭太素之烟……”
方白鹿没有动作的意思,只是扬了扬下巴:
“遗物。”
“没错,很识货。”
欢散人挠了挠脸上的法器,开始左右走动——这动作看起来分外滑稽:
“你为什么下来?楼上的陷阱不要了?”
方白鹿摆了摆头,却忽地倒吸一口冷气、似乎触到了伤口:
“嘶——想多了,没力气布置陷阱。”
欢散人的两副面具翻起眼,打量方白鹿身后的空处、似乎在找着什么。同时,他脚下不停、绕圈踩着怪异的步子:
“你的飞剑玩得不错,我喜欢这种别出心裁的玩法。它有名字吗?”
“‘手机’。”
欢散人偏过头,似在思索品味:
“掌中的玄机?挺有意境。怎么不拿出来跟我斗斗剑?”
咳!
方白鹿似乎被烟呛着了喉咙,咳嗽连连、面色古怪。
欢散人还在继续说着:
“是驱动不了了么?遗憾,好久没有斗剑了。可惜我说了不算,不然倒挺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的学习小组。个人看来,你有想象力;更重要的是,你有道骨。”
“因为我草菅人命?”
“不,那叫心无杂念,敢为人先。”
方白鹿把烟头丢进了脚边的血洼里,没有对欢散人的说法做出回答。
欢散人忽地止住那怪异歪斜的步伐,立定不动。
他高高举起令牌:
“好了,都在拖延时间。但是我比较快一点。”
话音未落,天变了。
与之前不同的光色从存取殿破碎的玻璃窗格中射入,将立柱、残垣、半碎的尸山与在场诸人照出散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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