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麻
“……关圣名羽,泛亚将臣。熟读左传,幼承庭训;少年英伟,凛若天人……”
夜已深了,正是吉隆坡最活泛的时间。
握手楼的屋顶刮着含混暧昧的卷风,盖不住香炉喇叭里悠悠重复的颂词。
灵位的显示屏滚动播放着一位位人名——这都是在“福义胜”的历史上,刻下浓重一笔的人物。
如若真有神明稍得闲暇,从云层中探出脑袋,也不会注意到这天台上简陋的香坛。
但方白鹿面前的关圣帝君,却肯定注意到了——祂正振动着鼻翼,将全息构出的袅袅烟气吸入体内。
一位香客、一盏香炉,再加上“福义胜”历任帮主的灵位:这是为“关帝像”所设置的最小规模的香坛。
这栋位于阿罗街边沿的公寓,距离显应宫直线距离约莫七百五十米——显应宫那喧沸的人声,也传不到这里。
而这,也是不被微机道学研究会发现异状的最近距离了。
方白鹿活动着四肢,最后一次检查装备:
“经天剑匣”,每一台都内置二十七发电磁弹射的剑丸。说是“丸”,从造型上来看却更像是用纸叠成的、巴掌大小的飞机。
此时此刻,共有足足十二台剑匣堆在方白鹿的身边。它们并不便宜,甚至令方氏五金店倒欠了一笔三五年才能偿还完毕的债务。
还有数百发剑丸:它们的尾部都做了改制,连出合金绞成的细丝。另一端,是为关帝像量身订制的固定支架——牢牢锁定住祂的周身,像是修缮大佛所用的脚手架。
与外表看起来相比,关圣帝君要轻得多;但依旧称得上极为沉重。
手机也换了形貌。
合金制成的外壳如战衣般包裹着它,尾端的细索接着关圣帝君的支架。还有几件加装的小玩意,用来给敌人全新的惊喜。
方白鹿向来不喜欢剑匣与剑丸。与如臂指使的手机不同,它们一经发射、便只能追踪设定好的瞄准目标。
但这次,他把剑丸的目标设定成了手机——这些剑丸将追索手机的位置,直至所带的动能消失。
这将是由飞剑带领的蜂群。
“……仁风侠骨,扶危济困;铲锄豪强,奔行全球。誓兴泛亚,矢志坚贞;忠义神勇,屡建功勋……”
他在心中默念:这段颂词,是躲开关帝像威能的唯一办法。
那香炉与灵位,也牢牢地焊接在这些铁索与支架上;就算在剧烈撞击中也不易脱落。
飞剑与剑丸们将像圣诞老人雪橇前的麋鹿,拖动关圣帝君与方白鹿在空中移动;正如白虹经天。
方白鹿攀上关帝像的底座,把手勾住关圣帝君的臂弯,在自己胸腹间系好皮带。
这算不得亵渎:只要还有香火供奉,便算不上。
今夜……将是战争的开始。
而方白鹿,也由着复杂难明的怒火与信念吞噬自己。
这便是他与某种超越人类心智,更庞大、更复杂的存在对抗的办法。
这样的体验,会很棒吧?
他不知道,也不在乎。
“走。”
方白鹿拍了拍手。
轰!
屋顶光焰迸射,垫于关帝像下的炸药被引爆所带来的冲击。苍蓝色的电火从剑匣中呲呲射出——
天台炸散的尘灰有若云雾,让这尊凡人铸造的塑像恍如天降的真神。
关圣帝君腾空而起,冲出烟幕。
“哈哈哈……咳……咳……哈哈哈!”
方白鹿吸进了满口尘烟、双脚随着震动酸麻发疼,但依旧满心欢畅。
他不曾背生双翼,因此飞翔的快感令人无法抗拒。
“刀兵不伤、水火不侵”:这么些微当量的炸药,根本损坏不了关圣帝君的底座。
当!
手机划破空气,数百发剑丸紧跟其后。
钢索吃满了力,绷得笔直——剑丸经过精细调控,为彼此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在数百发剑丸、炸药、飞剑的合力下,方白鹿与关圣帝君如同投石机抛出的巨大岩块,穿过城市上空。
在这半圆型的轨迹中,方白鹿听见了身下遥远处传来的惨嚎与高喝:
那些正巧居住于楼顶、被裹挟进关圣帝君威能范围内的市民们,正被脑内传来的疼痛搅得打滚。
但这不足以致死、或是留下永久性的伤残。他无暇理会:
方白鹿觉得空气很“呛”,火烫又冰凉——它们像是滚动的刀子扎入鼻腔,让他想要打喷嚏。
撞上的一重又一重雨帘不住炸散,撞得脸颊发疼;暴露在外的皮肤如滚过波浪般变形、抖动。
他被冲力狠狠按在关圣帝君的臂弯里,脊背咯得发出嘎嘎怪响;吃下的食物在胃中搅动,令人几欲呕吐。
方白鹿用力睁开眼,瞪视着眼前的一切——
显应宫越来越近了。
一刹那间,那探入阴云的尖塔、与四四方方的基座便冲进了他的视野。
高楼背后是为了祈福而用全息投出的硕大满月、纵贯天地——口喷广告云的巨龙疑窦地绕转过楼宇之间,盯着这位不请自来的飞翔者。
剑丸组成的蜂群与领头的手机转换方向,朝着斜下方纵去。
“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方白鹿把舌尖探入大牙旁的空槽,往链接的通讯对象们发出既定的讯息:
“开始”。
手机撞进楼壁,将窗口凿出蛛网般的细纹。接着是微缩沙暴般的剑丸——玻璃随之粉碎。
方白鹿举起双肘,护住脸;但却没有闭上眼睛的意思。
轰!
显应宫门前,蚁群般的信客们听见了悠扬乐曲中夹杂的一声闷雷。
他们中有人抬起头,望见高塔中段炸起的“水花”……
那些向外喷射的钢化玻璃,混在雨雾中泼洒而下。
人群中响起惨叫:虽然这些碎片伤不到自己,但并不妨碍所掀起的恐慌。
轰!
又是一声——
整层楼的玻璃,正向外爆碎;坠落如雨。
接着是下一层、更下一层——显应宫的高楼像是正被节节挤爆的塑料瓶,从每一个破口中喷出晶莹的碎片。
雷声漫天: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是大事。
第169章 杀伐事(一)
……
……
方白鹿抬起视线,看见狭窄的“天空”正变得越来越深。
那像是某种蠕虫的口腔;破损伸出的钢筋与不规则的地面,是它重重细密的利齿。
手机与剑丸先是将每层楼的地面凿得千疮百孔;接着在惯性、自重与牵引动力下,关帝像如重锤击穿一层又一层楼面。
砰!
随着从脚底直窜顶心的震动,他们又冲破了一层楼面。
几层了?方白鹿不知道。
直到凿穿为止,他决不罢休——他已解开了皮带,只用手肘锁扣住关帝像的大刀刀柄。
皮肉被摩擦刮得碎烂,但他需要保持灵活的应变能力。
吞进的药片,打入的针剂简直化作了身体的一部分:一点点疼痛算不得什么。
尖叫此起彼伏。一位位人体跟随着方白鹿的脚步,从裂口中摔落:或是被破损的楼壁刮穿肚肠,或是在数层楼后肝脑涂地。
不是谁都有能力抵挡关圣帝君的威能。但凡方白鹿与关帝像所到之处,都是被烧晕了的大脑。
其中大部分是道兵与力士,间或有工作中的童子。还有——
遥遥处,忽地亮起了耀目的光点;就算眨眼,那光色依旧留在视网膜中。
“来了!”
方白鹿猛地抬起左手,食指飞索般勾住承重柱。
咔!
惯性拉得他的肩、肘、腕脱了臼;但也使得他停在空中,关帝像则依旧向下冲去。
轰!
某种东西穿过了方白鹿的身下——
脚底传来令人难捱的高温,烫得方白鹿汗毛直竖;周围不知何时涌动起了桑拿房般的高热蒸汽。
他狠狠地将鞋底踏在楼壁上,不住搓动、踩灭滚动的火:
“这种攻击……”
“郎君,看这里。”
慵懒的招呼在方白鹿的耳边响起,那来源于没被破坏的扬声器。
他侧过头——
一位衣着古怪的道人正上下腿交叠、腰背挺得笔直,姿容优雅地坐在楼面断层的边沿;若不是这眼前的一片狼藉,倒更像是在景点拍照的游人。
他穿着杂色的短袖花衣道袍,袒露着晶莹洁白的手臂、小腹与肋部——本该覆盖胃部位置的皮肤与肌肉被整片取下,换做幽蓝色的半透明薄膜;其中是鼓动不休的丹田能源炉。
“练气士。”
练气士举起手,朝方白鹿挥了挥。掌心所刻的正圆明灭闪动、掌缘则发红扭曲:高温使空气带上有如哈哈镜般的效果。
一副绘满欢喜图景、天女交合的面具遮住脸孔——那是弹性材料的显示屏,连天女身上随交合而滚动的汗珠也清晰可见。
方白鹿向下瞄去:楼壁多了个圆形坑洞,风带着雨从其中刮了进来;边缘光滑剔透、化作了晶体。如果不是他及时止住落势,此时已尸骨无存。
关帝像或许不会被损坏,但方白鹿不觉得自己会比墙壁更加坚硬。
“掌心雷吗……”
砰!
下方,关圣帝君在剑丸与飞剑的牵引下又撞破了一层地面。
没有手机,还要和一位练气士正面对抗么?
练气士看着方白鹿。赤裸的脚腕上套着根根金环,正顿挫地点动;带着闪亮的脐环、与面具上垂落的阴阳鱼吊坠也摇曳不已。
方白鹿也看着他:
“秋石君?”
方白鹿认得这位练气士:魁先生数天前就已经将显应宫值守人员的分布与讯息,打包发到邮箱了。
这是今夜还在显应宫学习小组内的练气士之一。
“"秋石君,性好淫;精擅雷法。"”
当然,是新世纪的雷法——更符合它字面涵义的技术。
“哎,我们做过酒还是交过欢?靓仔,来找我索还情债么?声势这么大,好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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