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设计师 第258章

作者:远方来

白渔竖起猫爪,一掌往前推出。

霎时之间。

一道天劫般的雷光,在黑暗中绽放开来。

第九章 粘蝉奴,扑蝶郎,钓鱼翁

白渔在武学上天赋惊人,尤其擅长五雷正法,此时虽然刻意控制着力道,但一出手,仍是造成了不同寻常的壮观景象。

紫电森森,如一条大龙在半空中张牙舞爪。

还真有革命党!那名小宗师心中划过一道闪念,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几乎是转瞬之间,白渔的雷法就直接轰在他身上。轰然一声巨响,那名小宗师被雷霆劈得浑身都是一僵,白渔随之而动,一掌.......一爪拍出,掌心的肉垫直击他的胸口。

平地里炸开一圈气浪。那小宗师以后背撞穿船体飞向水面,冲击波朝着四面席卷而去,船身随之摇晃,仓库内的一众官兵东倒西歪,旁边垒砌起来的一只只箱子纷纷垮塌坠落。

这些货物的主人不由得发出一阵惨嚎。

陆望四爪往地上一按,脊背弓起,身形迅速变大,如同一只豹子。他高声道:“抓紧!”

顾时雪身子一蹿,扑到陆望背上,抓住了他的毛:“准备好了!”

陆望一跃而起,周身罡气涌动,如炮弹般撞穿了甲板,带着顾时雪朝岸边飞掠而去。

“我——”顾时雪差点儿被甩飞出去。猫科动物的确不适合当坐骑,一动起来,脊椎的线条就像是海浪般上下起伏,简直比最烈的烈马还要奔放。而这一张嘴,迎面扑来的冷风直接灌了她一腮帮子,将顾时雪的惊呼直接给堵了回去。

白渔驾驭着一道流星拖尾般的雷光,紧随其后。

岸边,掌管运河行船的大小官员微微张着嘴,全然反应不及,呆愣地看着这一幕。陆望从他们面前疾驰而过,带起一道贴地横扫的狂风。

再有片刻,那落水的小宗师如落汤鸡般从江面上冒出来,怒道:“都愣着干什么!一定是革命党!追啊!!”

......

陆望一口气也不知道跑出多远,背上的顾时雪像是风筝似的被甩在半空中,叫道:“停停停!”

陆望一个急刹。

顾时雪就以一道抛物线向前飞了出去,噗通一声落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咬牙切齿地道:“陆望,你一定是故意的。”

陆望变回小猫的体型,抬起后脚挠了挠脖子,有些心虚地看向天空:“怎么可能。”

顾时雪从地上爬起来,哼哼道:“我还不懂你?你看上去人畜无害,实际上最是蔫儿坏。”

她倒是没受什么伤。先前快要落地的时候,陆望以一股气机将她托住,就是摔了个跟头,身上有点儿脏。

陆望垂头丧气,很伤心的样子:“当年你自己说要体验一下骑大猫的嘛......”

白渔以一种大姐大的姿态搂着他,安慰道:“乖,谁说你不是好猫猫的?”

顾时雪掸了掸身上的灰,又活动了活动筋骨,忽然笑了起来:“偶尔出来活动活动筋骨,还真是叫人有些.......爽快。我果然天生就爱冒险,遭遇了点儿意外,反倒觉得刺激,心胸都为之一阔。”

又道:“不过搭顺风船的计划是泡汤了。有这么一出,回头漕运官员肯定会传信各地加强检查。”

陆望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这会儿已经离开了江临。两江这一带,是平原和丘陵地貌的交界处,运河这段的船闸较为密集,行船大半天,就过了两次闸。陆望在心中大致推算出他们现在的位置,道:“附近百十里内,应当就有铁路。没搞错的话,铁路在运河的东侧,我们继续向东,脚程快一点的话,天黑前就能看见铁轨。”

陆望抖了抖自己的毛,道:“走吧。不快点儿的话,一会儿官兵说不定就找过来了。”

顾时雪心中微妙:“我居然还有担心这个的时候.......”

走了两步,顾时雪忽地脚步一顿,道:“不对,陆望。方才白渔将人家一掌击飞,分明已经展露出了小宗师以上的实力。咱们就这么点儿人——一个人,加两只猫妖,目标小,实力又高,朝廷没可能派出官兵来追赶咱们,只可能是调集仪鸾司的武人。”

陆望点头道:“确实。那我先和你讲一讲仪鸾司的事情,好有个准备。韩朝青那尊九境高人虽然喜欢一个人行动,但仪鸾司在大多情况下,一般是四个人一组,分别扮演三种角色,名为粘蝉奴,扑蝶郎和钓鱼翁。”

“其中粘蝉奴一人,一般武功最低,并不直接动手。夏日繁茂枝叶中有鸣蝉聒噪,粘蝉奴循声操杆捕蝉,由此得名。在行动中,这帮人负责捕风捉影,也就是追踪和望风的把戏,如果是处在优势,粘蝉奴就会像是猎犬一样缠住对手,不让其逃脱,而如果处在劣势,比如对手实力太强,那粘蝉奴也会偷偷遁走,通报情况。”

“扑蝶郎两人,负责强攻。回头如果咱们真的被仪鸾司顶上,那率先过来袭击你的,一定是两名扑蝶郎。两名扑蝶郎擅长合击之术,彼此配合默契无间,联手时足以跨境对敌。”

“而最致命的,则是钓鱼翁。钓鱼需要有耐心,待鱼儿咬钩之时迅速起竿。钓鱼翁往往擅长刺杀之法,武功未必最高,但猝然间爆发出的杀力一定最强,韩朝青过去就是一名钓

鱼翁,他自创的那门武学七弦御针手能杀人于无形,非常可怕。而且韩朝青的七弦御针手,在仪鸾司内并不藏私,其他的钓鱼翁应该也会学上一两招,你千万小心。”

顾时雪点了点头,旋即又是一叹,道:“我若是还有修为在身就好了。眼下只能拜托你和白渔了。”

白渔平静道:“我会保护好你的。”

顾时雪又道:“虽说钓鱼翁最可怕,但真要说最难缠的,反倒是那个不直接出手,只负责在远处望风的粘蝉奴。如果粘蝉奴不死,那只怕我们一路上,时时刻刻都要面临仪鸾司的袭扰了。”

陆望道:“粘蝉奴可以交给我。”

捕风捉影,猫可不会比人差。

陆望又问:“阿雪,你的修为到底如何了?我看你这一年来,依旧每天走桩不缀,难道还没找回气感?”

武人最大的一道门槛便是能否生出气感,以感应天地之灵炁。但顾时雪境界跌落之后,居然是连气感都消失了,这情况就有点儿像是海德女士说过的“归零”,让大脑神经重新生长了一遭,结果忘了怎么走路,还得从爬行开始重新学。

顾时雪略一沉默,道:“气感找回了。但还差一个契机......”

她在找一个,可以让自己同时开山、开窍、开门的契机。但顾时雪发觉这很难,最难的在于顿悟。顿悟是一种豁然开朗后的精神震动,但她懂得越多,阅历越深,就越是难以体会到这种“豁然开朗”。这就好像同样是见到彩虹,小孩子可能会高兴地欢天喜地,仿佛看见了什么了不起的奇迹,但大人见了,或许就只是点一点头,说“哦,是彩虹”。

几个时辰之后,暮色以一种令人意外的迅速,一下子布满了天际。在灿灿的霞光之中,趴在顾时雪脑袋上假寐的白渔忽然睁眼,道:“有杀意。”

第十章 仪鸾司

仪鸾司对一般人而言,不是神秘,而是一种连提都最好不提的禁忌,两百年来,在王朝内留下了太多恐怖的传说,而韩朝青这位现任仪鸾司指挥使,更是将这等恐怖发挥到了极致。

但真的加入其中之后,赵沧元就发现,其实也不过是这么一回事儿。和其他的官僚机构没太大差别,就是还能学武功。

赵沧元出身自琵琶省,那是九夏最穷最苦的身份之一,除了穷,真就什么都没有,穷到连当贪官都捞不出油水,但凡有点儿能耐的,都想要离开那鬼地方。赵沧元也是如此。

底层的穷人往往越穷越生。赵沧元对自己家庭只剩下很浅薄的记忆,只依稀记得自己家里有一堆兄弟姐妹——具体多少个记不得了。他是其中一个。家里常年吃不饱饭,他的好几个兄弟姐妹都饿死了,但他比较耐饿,就没死。父母对孩子死了这回事儿也没啥感触,,死了就再生呗。

有一天,还是个小屁孩儿的赵沧元在屋后玩啥,被一个路过的游侠看中了他的根骨。那游侠问他爹,你这孩子卖不卖。他爹说卖,十个铜钱。赵沧元就这么被那个游侠领走了——那是他人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

赵沧元就认了那个游侠当师父,他如今这个名字,也是师父取的。师父是个很严厉的人,动不动就要打人。但也是因为师父,赵沧元学会了认字,还学会了武功——他在习武这件事上意外的有天赋。师父有一个仇家,是个在河泽的门派,具体是怎么结的仇,赵沧元也搞不清楚,师父语焉不详。

反正在赵沧元十六岁的时候,那个带着他行走四方,时常严厉打骂他的师父,被仇家杀掉了。

在被仇家找上门之前,师父大概是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平静地让他离开,还告诉他不要报仇。

可是赵沧元不可能不报仇。

那一年大央正好举行了武举,赵沧元就去考了一考,然后夺得武进士,加入了仪鸾司。师父作为一个比较传统的江湖人,其实是很讨厌朝廷的,将朝廷的人斥之为“鹰犬”“走狗”,对几年举办一次的武举也很看不起,说江湖上真正有能耐、有骨气的人是不会去考什么武举的。

但赵沧元偏偏属于有能耐但没骨气的人。他想要给师父报仇,为此做什么都可以。赵沧元天赋不错,仪鸾司传授的武学比他师父的高明了不知道多少,他在加入仪鸾司之后,修为迅速攀升,每次执行上头的任务,手段百无禁忌,心狠手辣,能把事情完成得漂漂亮亮,因此在仪鸾司内连续升迁,没几年就成为了百户,有了自己带队的权力。

然后他就带队将那个河泽的小门派杀了个干干净净。

上下一百多人,男女老少,一个都没放过。

因为是私自行动,没有提前经过报备,赵沧元后来遭到了很大的处分,百户的官职也被捋了,但赵沧元也不在意。就是有一点很奇怪,他明明将“为师父报仇”当成了自己最大的人生目标,只是报完仇之后,他没有丝毫的解脱感,只是觉得.......很迷茫。

巨大而且空洞的迷茫,就像是一个不断扩散的旋涡。

在这样的迷茫当中,赵沧元感觉自己的人生失去了意义。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杀人的勾当,而且比以前更加用心。只有当自己有一个明确的任务的时候,心中的那种迷茫感才会悄悄收敛一点。

因此,这一次,当接到通报,在运河附近发现了一个疑似革命党人的高手时,赵沧元想也不想,就直接带队杀了出去。

他是钓鱼翁。

......

“有杀意。”

白渔如此提醒。

顾时雪愣了一下,扭头看了看周围。天高地迥,殷红的夕阳照在远山上,天空像是一块渐变色的画布,由东往西,薄暮般的冥色逐渐转化为火烧样的红,云絮在空中飘动,也被染做一层又一层的颜色,仿佛是蜡染出的轻纱。

除了几棵树,平地里并没有多少能阻挡的东西。远处,三道骑着马的身影正在靠近。

顾时雪略微挑了挑眉,道:“真找过来了。”

仪鸾司作为央廷最令人恐惧的特务机构,的确有两把刷子。顾时雪唯一没料到的是,这帮人来得竟然如此之快,才几个时辰而已。这效率,简直不像是一个朝廷的机构。

嗯,三个人.......两个扑蝶郎,一个钓鱼翁。至于粘蝉奴,不知道在何处。

顾时雪道:“哟,居然还有马。”

顾时雪又问道:“都是什么实力?”

白渔略微歪了歪脑袋,仔细打量了一阵,道:“其中一个很强,足有七境。另外两个.......很模糊,说不清是五境还是六境。”

“那两个应该是扑蝶郎。扑蝶郎擅长双人合击,两个扑蝶郎一起行动,直接看做是两个小宗师就好了。而且实际发挥出来的战力,应该足以搏杀一个七境,相当厉害。”陆望扫视着四周,道:“我找找那个粘蝉奴.......”

顾时雪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这会儿已经带上了那张样貌普通

的女子面皮,和自己本来的相貌有着相当大的差距。确认了人皮面具的存在之后,顾时雪稍微放心了一点,又很小幅度地仰了仰自己的脑袋,目光上视,看着白渔,道:“有把握吗?”

白渔平静地道:“如果只有我一个,十成把握。保护你,五成。”

顾时雪嘴唇张了张,感觉有点儿憋屈。

她顾时雪,向来同阶无敌,自问在自己境界跌落之前,可以用一只手打人家三个,这会儿居然成为了累赘......

那三骑的身影在百米开外停住。顾时雪看了他们半天,对方就是在那里,也不靠近,只是看着她。顾时雪心中微微发毛,闷着头走出一段,她一走,那些人就跟上,她停,那三骑也停,总之就保持着那个距离,不远也不近。

顾时雪先是有些惊奇,旋即就反应了过来。不动手,有时候只会比动手更加吓人,这三个人大摇大摆地停在那边,彰显着自己的存在,就是在给她们制造心理压力。只要等她们露出些微的松懈,接下来,恐怕马上就会是雷霆一击。

顾时雪心念电转,干脆主动开口道:“三位兄弟如何称呼啊?”

她原本就是随便一问,没想到那三骑当中,还真有一人回答道:“在下赵沧元。”

那个名叫赵沧元的男子身材瘦削,面容古板,两只眼窝深陷进去,看人的时候,目光中带着一股漠然的杀意。

另外两骑互相对视了一眼,像是有些惊讶。随后,他们两人也分别开口道:“名字不方便透露,姑娘可以叫我藏钩。”

“我叫朱心。朱红的朱。”

顾时雪笑着点头道:“那三位兄弟,应该是仪鸾司的人对吧?”

“不错。”赵沧元道:“你是革命党?”

顾时雪琢磨了一下,大声地道:“不是!你们找错人啦!”

“行踪鬼祟,一个人在城外行动,还带着两只猫......妖。”赵沧元嘴角扯了扯,皮笑肉不笑道:“还说自己不是。革命党果然会撒谎。”

顾时雪无奈地道:“既然你都确认了,那还问我干什么?”

又道:“那你们是来杀我的对吧?我有一点很好奇,革命党的脑袋,对你来说,有多值钱?”

那个自称藏钩的男子笑道:“那就要看你具体是什么身份了。你们革命党内部的等级划分很复杂,我也说不清楚,不像是我们九品中正制一目了然。普通的革命党人一文不值,但如果能活着,也是个小小的功劳。可得赏银五十两。级别越高越值钱,活着的比死了的值钱。开个玩笑,如果是你们的那个匪首李行舟,要是能被我们砍了脑袋,那这功劳,恐怕指挥使一职让给我当都不够。”

朱心背着一只硕大剑匣,在马背上道:“你身边的两个猫妖,修为都不弱。听说你们革命党人和妖类厮混在一起,果然如此。能带着两个高手在身边,你的身份想必身份不普通,先将你擒住再说。抓住你,说不定能让我等加官进爵。”

顾时雪笑道:“那我祝你成功咯?”

“好说好说。”藏钩温和地笑起来:“不如我给你一条绳子,你直接将自己绑起来如何?也省的我们费力。”

双方哈哈大笑,看上去相谈甚欢,气氛融洽。就在此时,朱心一拍自己的剑匣。

一声清吟。

剑匣洞开,十数把飞剑首尾相连,如一道长河倒卷上天空。同一刻,藏钩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当空冲撞而至,五指如钩,抓向顾时雪的面门。

大风乍起。

顾时雪双手负后,衣袖飘摇。

第十一章 一寸制敌

指头实为人身最小部分之一,藏钩一手凌厉爪功运力全在指节,抓扣掐拿,可分筋错骨、点穴闭气,五指合握之下,足以轻松洞穿金石。

他和朱心两人身为扑蝶郎,虽然修为稍微差了一点,只是半步六境,但他的五境,是无漏金身加之望海,而朱心的五境,正好是无相加之神游,两人动手时彼此气机交融,形同一人,内力互相取长补短,发挥出来的实力,比之一般的小宗师还要强横。

白渔正要行动,陆望道:“你去盯着钓鱼翁,这两个我来。”

他原本是打算自己去找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粘蝉奴的,但来的这个钓鱼翁实力太高,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这样一来,白渔一个人恐怕护不住顾时雪。

白渔立时会意,纵身一跃,朝着赵沧元飞扑而去。

与此同时,陆望张嘴一吐,一颗莹莹内丹升上半空,刹那便化作一片雷池,一道道紫电如蛟龙在半空中摇头摆尾,彼此缠绕。

五雷正法,他也会。

藏钩心中一跳,脚步猛地一刹,身形急速倒退。下一刻,那片雷池从半空直落大地,将顾时雪和陆望的身影悉数笼罩在内,一道道雷光沿着地面放射滚走,直追藏钩而去。藏钩狼狈躲闪,大喊了一声:“朱心!!”

“莫急。”朱心哈哈一笑,掐出一个剑诀,十数把首尾相连的飞剑以一线之势破空而去,速度快极,以至于在半空中裹挟起一道肉眼可见的长虹。剑气飞掠至藏钩身边时,藏钩一声爆喝,出掌朝末尾的飞剑拍去,又加了一把力,飞剑速度再度暴增一筹,爆风涌起。

尖锥似的白色音爆云横空出现,一连串的飞剑从音爆云的背后鱼贯而出,就像是在云间行云布雨的天龙。这一剑的声势确实惊人,所过之处,仅仅是扩散出去的剑气和爆风就将地面犁出一道长长的裂痕,一颗颗滚珠般的雷球被剑气撕裂,呯呯呯地炸成一片。

剑尖钉入雷池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