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设计师 第126章

作者:远方来

苏巨源道:“小姑娘,你未免太高估了自己。”

陆望低下头,在顾时雪的耳边小声蛊惑道:“要是赢了他,就让他给你土下座。”

“诸位,诸位。”徐哲从一旁走过来解围:“这位陆雪姑娘曾经和我的棋友赵卓然对弈一局,棋艺不俗的。”

顾时雪笑道:“苏先生到底是不信我的棋艺,还是不敢和我下棋?还是说知道自己刚刚的猜测是错的,不敢承认?听闻你棋风冲和恬淡,不战屈人,难不成就是靠当缩头乌龟?你若是不敢,那就把屁股底下那张第三的椅子让给我好了。”

苏巨源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怒意:“老夫与你下棋就是!这你要是输了,就滚出棋院。”

顾时雪笑道:“那你若是输了,便向我当众鞠躬道歉,敢不敢?”

苏巨源脸色都涨红了,怒意分明,这会儿真有几分关公的感觉。他的牙齿之间发出呲的声音,冷笑不止,连声道:“好!”

于是旁边的棋裁判立马收拾棋桌,双方开始下棋。顾时雪本来想让苏巨源先手,苏巨源不同意,让她先手,顾时雪不要,于是最后变成了猜先。猜先一般由高段者握若干白子不示人,低段者出示一颗黑子,表示奇数,出两颗黑子则表示偶数,猜对先手,猜错后手。苏巨源自忖段位更高,抓起一把白子,顾时雪六识敏锐,知道他手里一共六颗白子,但故意只出示一枚黑子,拿了个后手。

苏巨源第一子,居然是下在星位。顾时雪发现一个细节,苏巨源落子之后,没有马上把手拿开,而是保持着落子时的姿势,右手的中指按压住棋子,然后微微用力一下,仿佛要把棋子生生地嵌进棋盘一般,字面意义上的“落子生根”,期间不自觉流露出一种极强的自信。

一会儿就将你的自信打趴下。

顾时雪拈起一枚白子,“啪”地打落。

棋局在平稳地推进。布局阶段,苏巨源落子极为自信,顾时雪反倒是神色凝重,场面一时间难以看出谁更占上风。但到了黑十七手,以棋风恬淡著称的苏巨源出乎意料地摆出一个主动进攻的态势,顾时雪眼前骤然一亮,如同饥饿的鲨鱼一下子嗅到了血腥味。

她右手深入棋瓮,随手夹起一子,将其高举空中,随后重重拍下棋盘!

这个瞬间,顾时雪的落子就像是由内而外地迸发出了一股积蓄已久的磅礴怒气,狂飙般的气场随着右手的抬起而扩散出去,一子落下,啪的一声,如同爆弹炸开,山崩海啸,炸裂出惊人的能量,卷起滚滚热浪与浓烟,就连那周围的观战者也被那排山倒海的气势所震慑,不由发出微微的惊呼声。

顾时雪落下了出乎意料的一子。

镇神头。

第一百六十四章 老狐狸小狐狸

......镇神头?

苏巨源微微一皱眉,有点儿意外,这种下法太罕见了。虽然说这间棋室名字就叫镇神头,但自从座子制被废除之后,镇神头已然成为了一种不太会被人提起的定式,太老了,很难适应新棋的变化。苏巨源于是摇了摇头,心想,这丫头多半是从古谱里学的围棋,学傻了。

围棋普遍是一代强过一代的,越来的棋谱就越不值一提,只有文化上的价值。学古谱,简直就是个笑话。这丫头果然不会下棋。

棋局在周围许多人的窃窃私语中继续推进,到了黑二十七手,苏巨源拈起一枚黑子,正要落下,瞳孔忽然缩了缩,重新看向顾时雪的那一手“镇神头”。不对......虽然是古谱,但放在眼下这个局势,居然意外的恰到好处。先前的白棋若是普通守角,那他黑棋拆回,就会形成对围的局面,可顾时雪的镇神头,初时不解其意,但现在再去看,居然让他全无下手之地。

苏巨源不自觉陷入长考,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

妙手,越想越觉得是一招妙手,思虑深远,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苏巨源忍不住抬头看向顾时雪,心中的压力就如阴云般积蓄而起。这姑娘才几岁,棋力当真如此高超?

顾时雪此时也正好抬起头与他对视,露出一个灿烂笑脸。苏巨源忍不住哼了一声,硬着头皮落下一子。才多大的一个小姑娘,学棋能有几年,怎么可能下出如此妙手,一定是误打误撞。

顾时雪的镇神头之后,棋盘左上角的一小块局势对黑棋来说已经不可收拾,先前黑十七的贸然进攻居然会有如此难堪的后果,苏巨源就算再怎么不相信顾时雪的棋力,但此刻也有了些后怕的感觉,因此这一子落下,目的是赶紧加固自己的下方边防。

他这一步属实是好棋,既可以孤立顾时雪在下方的白子,又可以与他自己的几枚黑子互相呼应,形成掎角之势,同时还可以当做冲向中腹的桥头堡,为未来的进攻埋下伏笔。一子落下之后,苏巨源的心神稍微定了一定,小小失利,无需惊慌,局势在我!

顾时雪轻咬了一下嘴唇。后手棋其实是她不太擅长的,眼下当苏巨源收起轻视,谨慎布局,摆出的架势让顾时雪也觉得有些棘手起来,还真是个乌龟壳。对于这等棋手,一处的失利很难扩散至全局,不过眼下一局棋才刚刚展开,确实不用着急。

顾时雪仔细想了想,眼下对于她来说,有三种下法,其一就是接着“镇神头”打出的优势继续落子,坐稳左上角,其二是去挑衅苏巨源的黑二十一手,啃一啃这个乌龟壳,其二是去其他地方落子,围棋说白了就是黑白双方抢地盘,在对方收缩自保的时候,就应该主动出击,赶紧扩大优势。

前两者都有点儿吃力不讨好的意思,顾时雪思索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第三种策略,往边上落下一子。苏巨源暗暗松了一口气,黑二十九镇,这一手,在古谱中被称之为“九五镇”,过去吴清安大国手将此招评价为“子虚镇得神”,眼下黑子本就得到了下方的局势支持,这一手同样恰到好处,不少旁观棋手纷纷叫好。

白三十手出乎意料地飞出,直接攻向苏巨源的黑二十九手。

苏巨源心想,到底还是年轻人,坐不住了吧。

苏巨源沉着应对,三一、三三都是以守代攻。在棋盘下方的这一块,他还是有优势的,因此可以从容布局,此时双方若是交战,明显是他的黑棋气长。而后三十五手,又是一招妙手,旁观棋手再度叫好,这一招,可谓一子定中原,威风及八面。以一子而兼顾四方,苏先生不愧是顶尖棋手!

苏巨源老神在在,甚至捋了一把胡须,心中大有扬眉吐气的感觉。今天落子之时还真是如有神助,他平时都很难接连下出这么多招妙手。苏巨源再看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见她神色沉静,心中冷笑,想来是还没瞧出他这几招的厉害。棋盘就如沙场,自古以来能有几个女将军在沙场上称雄的,所以说,女人的确不适合下棋、

白三十六,顾时雪继续进攻。

苏巨源摇头,黑三十七子主动靠上,他料定对方不敢与他撞气。但出乎意料,顾时雪还是继续飞攻,苏巨源忍不住生出几分怒气,不知死活!

白四十。

周围的士子之中,有不少人开始逐渐看出顾时雪的意图来了,喝彩声逐渐停住。苏巨源眉头深深地锁起,目光凝视棋盘,又忍不住看向顾时雪。顾时雪无动于衷,四十二手继续落下,棋势紧峭有力,而后第四十四手,终于图穷匕见,从她三十手至现在一路落子,白棋终于练成一线,如同一把匕首深深地刺入黑棋之中。苏巨源心头一阵恶寒,既有愤怒,也有惊悚的感觉,连忙落子,要将顾时雪这一支匕首拔出来,但顾时雪没有选择将匕首深入一寸,而是回头一吊,苏巨源不明所以,但目光向上挪移些许,瞳孔骤然缩紧。

镇神头。

还是刚刚的镇神头。

顾时雪下方的那一支匕首孤军原来和上方的镇神头连成一片,声势颇为可观,他就算最后能真的拔除顾时雪落子下方的这一把匕首,但也定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苏巨源只觉得头晕目眩,右手探入棋盒之中,手指轻轻颤抖,捡了两回才终于将黑子拈起,落在棋盘之上。他想防守。

但顾时雪的棋风何等凌厉。双方交互十来手,顾时雪的白棋破开黑腹部,在边线巧妙地构筑起厚势,苏巨源拼尽全力,试图以劫争扳回局面,至九十手,顾时雪率先破劫,一子飞起,已然取得全局上的优势。至一百五十手,顾时雪轻轻落子,吃掉三枚白棋之后,笑道:“苏前辈,投降输一半。”

苏巨源脸色铁青,嘴唇都在颤抖,继续顽强落子。到二百三十手,棋盘上终于无子可下,哪怕不通围棋的人都能看出黑棋的巨大劣势,到了这种时候,黑棋到底输了几目,已经是数都不用去数了。

顾时雪微微吐出一口气浊气,抬手摸了摸陆望的脑袋,然后看着苏巨源:“苏前辈这样的醇儒,应该不会说话不算数吧,之前好像答应过我什么来着?”

苏巨源嘴唇用力抿至发白,双拳握起,死死瞪着顾时雪,有那么一瞬间,顾时雪还以为这老家伙要吃人了。但是片刻之后,苏巨源长长吐出一口气,忽然间一切情绪就收敛了起来,云淡风轻地站起身,朝着顾时雪作了一揖:“小友棋力之高,实乃老夫生平仅见,果然天才出少年,与那泉道策也不相上下。方才会有那样的误会,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老夫那些揣测,确实大错特错,为此向小友诚心道个歉,是应该的。”

顾时雪懵了一下,果然是醇儒,变脸够快。

陆望用猫爪子捏了捏脸,微微蹙起眉毛。苏巨源确实是人精,这话说的一箭三雕,一来是摆出一副愿赌服输的豁达姿态,赢得了众人心中的尊重;二来是给自己进行了开脱,好一句人之常情,瞥得一干二净,但因为他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道了歉,这时候如果顾时雪还要咄咄逼人,那就是她的不对了;三来又绵里藏针地对顾时雪捧杀了一把,如果他所料不差,接下来几天,苏巨源一定会不遗余力地为顾时雪宣传,将她捧得极高极高。

顾时雪自然不可能没听出这话里隐藏的意思,连忙露出惶恐之色,起身对苏巨源还了一礼,道:“棋盘上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苏前辈会输给我,只是一时大意,做不得准。苏前辈在长亭中的一醉一哭令人心折,堪为天下士子领袖,晚辈自学棋以来,也经常钻研苏前辈的棋谱。向来在棋盘上力挫泉道策,为国争光这种事,还得落在苏前辈的肩上。”

苏巨源抚须一笑。

顾时雪心中暗骂,老狐狸。

苏巨源也在心中暗骂,小狐狸。

两人相视一眼,仿佛一笑泯恩仇。

作者的话:这些天用眼过度,好像又有点麦粒肿,明天可能需要休息一下。说起来啊,今年以来的各种事情,每每让我感慨,在现实面前,我的想象力真是拍马也追不上。

第一百六十五章烤鸭

一盘棋结束之后,已然是黄昏时分。苏巨源失败之后就很快告辞离去,不少目睹全盘棋战的士子都不由得对顾时雪另眼相看,不断有自诩风流的士子跑过来和顾时雪搭讪,“敢问姑娘芳名”云云,把顾时雪烦得要死。

记录了全过程的棋博士激动万分,奋笔疾书,将棋局在纸面上复盘下来,然后用信鸽放飞出去。这一局棋,起因结果都出乎意料,一定能让整个龙城都轰动起来。

顾时雪跑过去围观赵卓然和徐哲的对局。这两人下的比较慢,长考频频,目前才下了一百多手,不过看样子还是赵卓然更胜一筹。顾时雪心中将她在京城遇到的几个棋手做了个排名,刚刚那个苏巨源,其实实力是不容小觑的,只是下到后面心乱了,所以才会输这么多,真要认真起来,凭借他开局时的那几步妙手,顾时雪觉得此人棋力应该和赵卓然相近,估计赵卓然略高一线。

徐哲,看样子是不如赵卓然的,但比起苏巨源到底如何,不好说。围棋上常用十番棋的下方,也就是双方一个下十局棋,轮流持先落子,然后再根据胜败来判断两名棋手的实力,任意一局的胜负,都不能完全拿出来说事儿。

至于宋圭礼,很遗憾,这位三痴先生的棋力在几人中肯定是垫底的。

顾时雪估摸着宋圭礼应该也就是八段的棋力而已。

不过在棋盘之外的许多地方,宋圭礼绝对是高坐九段入神。顾时雪心想,宋家这一代的三个人,确实都不简单。

棋盘上,赵卓然和徐哲两人又互相落子十来手,徐哲面露疲色,有些吃力,赵卓然极有风度,主动道:“徐老弟,今日就先下到这里,我们明日复盘再战如何?”

徐哲想了想,拱手道:“多谢。”

徐哲和赵卓然都是那种棋痴,赵卓然坦诚无比,和徐哲讨论起先前下棋时的一些妙手和恶手,两人原本还想拉着顾时雪一块儿讨论,但顾时雪给婉拒了。不是不想,而是天色已晚,她接下来还有别的安排。另外.......她饿了。

从上午到黄昏,还没吃过饭呢。

徐、赵两人惋惜无比,顾时雪一个人带着陆望溜出了棋馆。

赢过苏巨源,就意味着她已经坐稳了那十把“钓鱼台”之一,取代了苏巨源的位置排在第三,而苏巨源等棋手的名次则纷纷下降了一名。坐上了前十的椅子之后,避战是不行的,除非是没有人挑战,否则每个棋手每天至少得下一盘棋,所以顾时雪之后几天每天都得来棋院晃悠一圈。

顾时雪心想之后几天若是实在没人挑战,那她就主动去和赵卓然等人对弈一下,互相探讨一下棋艺。赵卓然之所以在顾时雪心中要胜过其他的京城棋手,原因在于,他的棋路很新,更近似出云的流派,想来是下过不少功夫去钻研。

顾时雪摸了摸肚皮,现在最重要的,是琢磨一下吃什么。

陆望在顾时雪耳边道:“来了京城,怎么能不品尝一下京城的烤鸭。”

顾时雪一惊,拍手道:“好主意!”

在吃这回事上,顾时雪还是很有行动力的。龙城烤鸭也算是大名鼎鼎,最早是从淮远那边传过来的,淮远人对鸭子的喜爱天下闻名,传到龙城之后,为了迎合这边的口味,淮远的厨子也做了不少改良,而后才有了独特的龙城烤鸭。

烤鸭店在京城不少,但贵的太贵,往往是服务权贵的,一道菜价格叫人瞠目结舌,顾时雪一直感觉那种店根本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行贿的。便宜的又显得太普通,顾时雪心想自己反正不差钱,好不容易来到南城,自然要品尝一下好吃又正宗的烤鸭,因此举棋不定,走在街上,远处忽然传来报童的声音:“大事件!大事件!发生在花萼巷的神秘刺杀案!”

顾时雪一阵惊讶,这事儿这么快就见报了?

顾时雪连忙拦住那报童,买了一份报纸,头版头条就是这个,再扫了一眼内容,顾时雪惊得简直要说不出话来,报纸上居然明明白白地写着怀寿王之子萧白驹被刺杀了!这种事情,居然可以见报?再看了一下报纸的名称,顾时雪心下略有所恍然,《龙城生活报》,洛伊斯人开办的。仔细一想,她今早出门的事情,的确见到了几个洋人记者的身影,但是当时忙着去棋院,没太在意。

媒体。顾时雪猛然之间,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了这种新事物的力量,怪不得在国外记者被称之为“国王贵族神职人员之外的第四阶级,而且比前三者加起来都要重要”,就连这等秘闻都能被挖掘出来,然后公之于众。洛伊斯的报社知道了这个消息,就等于是艾尔瑞、康考尔、教廷国、罗莎乃至出云、迦毒,所有在九夏京城有大使馆的国家政府和媒体都知道了这件事,压制不住的。

顾时雪抿住嘴唇,若有所思。低头走了片刻,有香味飘来,顾时雪抬头一看,如同是命中注定的巧合,远处正好有一家烤鸭店,规模不大不小,看上去也并不精致,但生意却颇为红火,小姑娘念头一转,将心头隐约浮现的思绪丢在一边,决定下来,就吃这家了!

传闻龙城烤鸭有三种烤法,焖炉、挂炉和叉烧,三者烧法各有千秋,用的鸭子也不尽相同。顾时雪找到的这一家,似乎是焖炉的烧法,而且讲究一鸭三吃,鸭皮、鸭肉用来包荷叶饼,鸭骨架还会专门拿来烧汤泡饭。

小姑娘对自己的胃口颇为自信,一个人点了一整只鸭子,鸭架泡饭也要。

只要放开胃口,武者都是很能吃的。

顾时雪在比较僻静的角落里坐下来等着烤鸭上桌,一边对陆望与道:“一会儿咱们是去百花坊,还是去找何晓星比较好?”

陆望打了个哈欠:“反正都不着急。”

还没想出个结果,香味从风中飘了过来,顾时雪食指大动,抬起头,小二正端着一盘烤鸭走来,吆喝了一声,将一整盘烤鸭和面皮配菜等一一摆在桌上。顾时雪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香啊。

顾时雪烦恼立马飘远。吃饭的时候,没有饥饿的拖累,才最适合思考。等一顿饭吃完,答案自然也就浮现出来了。

顾时雪兴奋地提起了筷子。

烤鸭的摆盘很精致,鸭肉和鸭皮被一片片地切下来,在盘子里,又完整地拼成一个鸭背的形状。

烤鸭有一鸭三吃的说法,过去是“油肉骨”,后来这所谓三吃,逐渐转为皮肉骨。顾时雪严格按照这个顺序,第一吃,是先将那又酥又脆的烤鸭皮夹起来一块,仔细端详一下,烤鸭的外皮金黄油亮,听说为了做出这种效果,鸭身需要反复用开水浇烫五六次,使鸭皮膨胀,再往刷上一层饴糖水,放在通风处晾干,随后再烤,才会出现那种诱人的酱色。

她将鸭皮小小地沾了一点儿白糖,送入口中。一口咬上去,鸭皮就在唇齿间爆发出清脆的响声,听着便感觉动人。鸭皮够薄,够脆,内部带着一层融化了的鸭油,入口既化,肥而不腻,带着浓郁的香气,如同饱满的酱汁般在舌尖上晕开,白糖的甜度恰到好处,完美地勾出鸭皮伸出那股熏烤出的鲜味,如同舌尖上的醍醐。

第二吃,鸭肉。顾时雪摊开一张荷叶饼,饼皮薄如蝉翼,因为是刚刚上桌,还带着一点儿热意。饼子里面放上几片鸭肉,加上葱丝、黄瓜丝儿,最后用筷子挑一点甜面酱摸上,将饼皮卷起,顾时雪毫不客气,一口吃掉,脸上忍不住浮现出陶醉之色,这味道,绝了。

鸭肉本身是很嫩的,听说为了做到这一步,烤鸭的肚子里需要灌入开水,一些讲究的店家则是用高汤,总之,这样烤的时候,外面在烤,内部实际上在煮,所以烤鸭外部酥脆,里面的鸭肉却是极为鲜嫩,带着淋漓的汁水。鸭肉本身已经足够美味,再加上葱丝的香和甜面酱的甜,黄瓜的爽脆在其中表现极为亮眼,大有画龙点睛的感觉,而这一切又被面皮包裹住,糅合在一起,富有层次感的味道在口腔中接连绽放。

第三吃,骨。正好鸭架泡饭在此刻上桌,一锅冒着热气的砂锅粥被端了上来,那股鸭子独有的香味随着袅袅的水蒸气升腾而起。顾时雪探头看了一眼,鸭架泡饭里面除了大块的鸭骨架,还有皮蛋和青菜。她捞了一碗,先是浅尝了一口粥,忍不住“嗯~”地眯起了眼睛。

粥咸淡适中,足够鲜美,浸润了烤鸭的香味。在这种冷天,一口热腾腾的白粥入腹,本身就是醍醐般的醇味。鸭架子上的肉很多,泡在粥里的鸭肉和卷在饼里的鸭肉又有不同的口感,软烂无比,鸭骨架很香,而且就连骨头都是酥脆的,如果稍微用力一点,不难嚼碎,吮吸里面不知道是骨髓还是肉汤的汁水。这一碗鸭架泡饭,确确实实好吃到了让人想把骨头也吃下去的地步。

陆望蹲在桌上,数着碗里的鸭皮和鸭肉,算上被顾时雪吃掉的那几片,正好一共八十一片。陆望忽然问道:“你知道为什么鸭肉是要片成八十一片,而不是八十二片吗?”

顾时雪呆了一下:“因为.......九九八十一?”

“错!”

陆望震声道:“因为鸭店要有一!!”

作者的话:眼睛还没完全好,不过休息一天之后已经不太影响更新了。我只要休息不好加用眼过度,麦粒肿就会准时找上门来,很有信用......

第一百六十六章刺杀案内幕

顾时雪放开肚皮吃的时候,简直就是个饭桶,愣是将一整只烤鸭,连同一砂锅的鸭架泡饭都给吃完,看得好多食客都叹为观止,这么好看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这么能吃?

吃完烤鸭,顾时雪打了个饱嗝儿,摸了摸微微鼓起来的小肚皮,神清气爽,就是一下子太饱了,站不起来。顾时雪也不急着走,走在位置上,吃过饭之后,心中那些思索又浮现了出来。陆望蹲在一旁,道:“我猜你是在想何晓星的事情。”

顾时雪沉思了一下,小声对陆望道:“猜得没错。我就是在想哦,何晓星的这事儿,其实还挺危险的,我似乎还是不要去见她比较好对吧?”

陆望点头道:“的确。何晓星这件事,毕竟是直接涉及了一个王爷之子的死,是个漩涡,不碰会比较稳妥。可是........”

陆望抓了抓自己的耳朵,一时语塞。

他的想法比较功利,就是要把剧情往他希望的那个方向推。何晓星的这一条剧情线,想打出“完美结局”比较困难,怎么走都容易死,但若是能活,未来会有大用。当然,这也并非是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他希望如此,但顾时雪希不希望这么做呢?不见得。

陆望想了想,道:“我和你说说何晓星这事儿的背后内幕吧。”

顾时雪点了点头,小声道:“其实昨天花十娘提及上下议会之争的时候,我就稍微猜到了一点。何花魁是出身自怜春书寓,而书寓,背后又和礼部联系很深。这个方向没错吧?”

书寓这等最高档的妓院,其实是旧时官妓之余脉,大户人家被问罪抄家之后家中女眷大多会被调教为官妓,这官妓隶属于教坊司,而教坊司又归属于礼部。大央好像是在前朝平昌年间废除了教坊司,但随后各大妓院就井喷似的冒了出来.......当年顾家被满门抄斩,她顾时雪若是没有逃走的话,就算没死,也肯定会沦落进书寓之中。

按照陆望此前的说法,何晓星在外跟随“师父”学武六年,怎么就忽然间成了书寓里头的花魁?昨天花十娘猜测说背后多半是上下议会之争,当时那么一提,后来顾时雪越想就越发笃定起来,绝对是!

陆望笑道:“上下议会之争,背后其实是储君之争。如今的清泰帝年近五十,看上去身子还算硬朗,估摸着还在坐龙椅至少十年,二太子之位却迟迟不曾敲定下来。清泰帝的大儿子如今已经二十四了,温文尔雅,名声极好,但如今的那位张皇后,又给清泰帝生了个小儿子,在一众皇子公主里面排行老六。老六今年才八岁,但若是清泰帝再做个十年的龙椅,那这六皇子可就十八岁了。”

陆望说这些话,用的是猫语,只有顾时雪一个人听得懂,所以什么犯忌讳的话都敢说。顾时雪瞳孔微微一震,若有所思,小声道:“首相张同和肯定是支持他的女儿。他是下议会之首,这么说,上议院一系是支持大皇子?”

陆望的猫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想得浅了。”

顾时雪略微一愣,忽然想起陆望方才说的,大皇子“名声极好”。在哪儿的名声好?自然是清流士子之中的名声!而张同和,这个靠着女儿才当上首相的家伙,名声其实是很不好的。如此一来,答案呼之欲出,顾时雪一拍脑袋,自言自语地道:“张同和这个下议院的首相原来是和上议院的皇亲国戚站在一起的.......也是,他本来也算是个皇亲国戚。”

陆望笑道:“但这次刺杀萧白驹,幕后主使之一,也是张同和。”

......

也是张同和?

顾时雪懵了一下:“什么意思?”

陆望笑道:“就和下议院一样,上议院内部本身并非是铁板一块,萧池这个怀寿王在上议院能量极大,但这人其实是不想掺和皇储之争的,毕竟当年清泰帝登基前的夺嫡,死了不少人,萧池至今心有余悸。”

“所以这事儿其实并非是六皇子一派内部的设计,而是张同和与另一人的自作主张,兵行险着,萧池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估计会恨死张同和。萧池玩弄的女人不少,但却偏偏只生出这么一个儿子,对他溺爱无比。清泰帝的确很宠信自己的同胞兄弟萧池,但自从当年闹出事情来之后,对那萧白驹却是不太喜欢的,觉得这人忒会惹事,坏了这个千古一帝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