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木立日
夏毅见荒神迟迟不言,自己主动开口询问,荒神仔细的探查了一番夏毅的气息,那孱弱的身躯之中有着一股莫名的能量,那衰竭的血气之中隐含着强烈的热度,那暗淡的元神之中有着不灭的意志。
“真亏你还能在这种地方提升自己的修为,不管你承认与否,你果真是我们人族的希望。”
“我个人来说不是很喜欢被人寄予厚望,毕竟我之前也说了,我是一个凡人,一个俗人。”
两者说完相视一笑,荒神转身离去,夏毅低下头再一次闭上了眼睛,荒神也是挺佩服夏毅的,本来荒神觉得夏毅最多坚持千年,甚至是数百年就坚持不下去了,毕竟无法闭识的情况下每分每秒都是硬生生的折磨,可如今夏毅用行动证明了他的意志。
一万四千年已过,刑期还剩六千年。
夏毅本人虽然被困于混沌火池,但前线却依旧受到了夏毅的影响,那些继承了夏毅意志的后辈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去证明,去拼搏,哪怕已经和夏毅的初衷相背,但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奋斗的理由。
走出被混沌火照得一片通红的岩洞,荒神回过头看了一眼岩洞内部,而后卷起自己的袖子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手腕处的皮肤粗糙且干枯,根本没有神躯的那种完美无暇之感,好在还算有弹性,并未起皱。
“腐朽……吗?”
荒神低头苦笑一声,拿出一枚被血丝覆盖着的结晶捏碎,手腕处的皮肤立即恢复如初,万象境界又称神道,是为了开启通天之路的最后五道门,古时也将万象神道境界称之为天人。
而天人,有着五衰,天人五衰是神道强者难以避免的末路,也是这个时代成神的代价,不成神,只为圣者不需神力就能活下去,而成为神代表着必须依靠神力乃至混沌力,否则就会迎来天人五衰,也就是腐朽。
任何强大的力量都有着不可忽视的代价,或大或小,对于这个时代的神明而言,代价就是寿命。
和夏毅的沟通无果,荒神直接去觐见了人神,人神已经非常年迈了,即便如此还是再给予后方新神们指引,害怕他们迷路,每当有新神诞生,人神都会去感应他们。
荣光之厅内。
荒神单膝跪地,半跪在人神面前低头述说着自己的请求,人神慢慢的听着,浑浊的双眼之中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武泰,既然是你决定的事,我会帮助你,但你和夏毅提起过这件事没有?”
荒神要寻找的毕竟都是和夏毅关系不浅的新神,人神不想让荒神和夏毅的关系继续恶化下去了,有些事情哪怕能够互相理解,但并不代表就能够接受。
“和他谈过了,之前谈起的时候,他也说过可以斩,他清楚那些后辈们已经过界了。”
“是吗?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言了,只是我担心一件事情,向来惜才的你真的能下手吗?”
“我会把他们全部抓回来让他们好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你果然还是你啊。”
人神温和的露出了笑意,荒神是没办法对自己人动手的,这是荒神唯一的弱点,荒神很多次都想要克服这个问题,只不过一直没有出现那种让他认为必斩的人,曾经准备斩夏毅的时候他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没想到夏毅竟直接服软,当然那对他来说也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不是无可奈何,他怎舍斩夏毅。
“我一直都是我,从未改变。”
荒神抬起头看着人神,回想起了人神尚且风华正茂的时候,人神总是给他讲述人族的过去,那支总是濒临消亡,却一直未曾放弃前行的小族,知晓自己有着武帝之血,还是人族圣体之后,荒神坚定了一定要带人族走向荣光的决心。
人族真正的历史其实在荒神看来并没有那么了不起,人族一直在挣扎,从生下来就贫弱,好不容易过上了几天好日子,危机又接踵而至,劳累到吐血之时自以为能看见曙光,终于可以安享年华的时候,却又被告知那只是黄昏。
人族就要被取代,努力了这么久,辛勤耕耘的一切都将变作他族的嫁衣,这要荒神如何去承认放弃才是荣光,这不该是人族的命运。
名为人族的边缘小族从未真正崛起过,人族诞生不是为了成为万族血食,不是为了诞生更优秀的生灵而奉献自己。
已经如此悲惨还要承认放弃才是正确,简直狗屁不通,狗屁不通啊!!
人神扶着椅子站起来,身上的道法衣之上道纹明灭交替,一种意念自荣光要塞散布至星空,就这么过了许久,或许是好几个时辰,也或许是数日,人神睁开了眼睛,伸手指向了一个方位。
“他们都在那边。”
人神转过头,对着荒神微微笑道,荒神大睁着眼睛,身躯都控制不住的颤抖着,他咬着牙忍耐心中的悲戚,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嗯!”
人神之前确实是看着荒神的,但目光非常的空洞,荒神起身告退,等荒神离去之后,人神才摸着石椅的扶手找位置,颤巍巍的坐了下去,石椅慢慢转过去重新面向星空,只可惜亿万的辉光已无法入眼。
“好安静啊。”
人神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他哼着记忆之中的小曲,他在前线出生长大,为了让人族真正不再受先天一族的残害来到前线奋斗至今,晨曦却不属于人族,他有哼出了曲调的感觉,可一切还是那么安静。
“吾等存天地,沧海之一栗,朝生夕又死,不曾达边际。”
“悲我身如蝼蚁,怎及无穷大地。”
20
星空深处,结晶群星之上。
夏繁正在和符贤商讨着该不该继续教给曦族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荒神迟早会到达这里,若无法阻止荒神,他们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将化作泡影,可为了阻止荒神让曦族继续变强,夏繁内心对此还有些挣扎。
她是想要相信曦族的,不,她已经非常信任曦族了,但她一直忘不掉夏毅的话,她还无法下定决心因为自己的意志去做什么,她也有着无法割舍的东西。
她想要尽孝,她是为了完成夏毅的宏愿才来到曦族的,而不是单单为了自己的一时冲动。
“我们该做出选择了,我认为给予曦族自保之力即可,你的担忧我懂,以荒神的做法,这一片星域的所有曦族界域都会被毁去,无一例外!”
“我知道拥有同等的武力才能让荒神退去,可我担忧一些事情成为事实,荒神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如果曦族真的有朝一日对人族下手,我们都是人族的大罪人!”
“但我们在曦族待了这么久,你也看清了曦族的本性,它们是不会对人族动手的!”
“我没办法让自己去肯定这一点!毕竟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上的证明。”
“但那要如何去阻挡荒神?”
“我在思考!其他的都好说,总之唯独武力不能让曦族和人族平齐。”
这是夏繁的底线,只要不做到这一点,一切都还有转机,他们已经做的够多了,以至于早已经过界,但并不是说已经过界就可以什么都无所谓了。
两人聊着聊着,忽然感觉到一种意志瞬息拂过自己的元神,更是停留了些许时间才消散,这股意志消散之后夏繁还有些不解,符贤却是脸色剧变。
“是人神,我们的位置看来已经被知道了!”
符贤立刻想到了人神,毕竟他在后方成神的时候也有感觉到一道微弱的意念,只有人神才能做到,但这次却强上无数倍,且还在他们身上停留了一小会,绝对是专门来找他们的!
“这……”
夏繁的脸色也阴沉下来,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虽然这里按照人族进军的速度迟早会被找到,但那也需要好一段岁月,但已经被知道的话,荒神绝不会再慢悠悠的探寻而来,而是会直接以全速赶到。
最多数百年,荒神必降临此处。
事到如今他们只能考虑逃走,可曦族的圣地在这里,曦族跑不了啊,或者是让曦族放弃这片家园,立刻迁往更深处的星空?
两人绞尽脑汁的思索着对策,夏承天这时候也急匆匆的赶来找到了他们,看来夏承天也感觉到了人神的意志。
“我们已经被发现了,必须立即做出选择,时间不多了,是帮助曦族抗击荒神还是?”
夏承天盯着夏繁,他们三人之中目前是夏繁说了算。
“我们三人能和荒神一战吗?恐怕就连一剑都挡不住吧。”
“那怎么办,现在就算是用自己的神力神血都已经来不及帮助曦族诞生更多神了,而且曦族神的战力远逊于我们,就算是经常穿着衣服的那家伙也顶多和我不相上下,想要战胜荒神绝无可能。”
夏承天虽然没面见过荒神,可荒神在前线人族的名声可是最响亮的,毕竟他是当之无愧的当世人族第一强者,还是万化圣体,夏承天通过曦族结晶传像的手段看到过荒神的战斗方式。
荒神几乎是不会受伤的,他就站在那里,一切攻势都会被化解被抵消,打在他身上的力量甚至会被吸收变成他自己的,越战越强堪称无解,荒神的弱点更是无从谈起,哪怕有也不是他们能知晓的。
“曦初已经和你差不多了?”
“曦初?”
“我给它取的名字,方便叫。”
夏繁将身穿人衣的曦族个体叫做曦初,夏承天倒是没有在这点上多纠结,和人族的姓名文化不同,这只是一个方便识别的代号而已。
“别小看它,曦族虽然没有地位阶级这一说,但也懂得如何物尽其用,曦族把自己各界的好东西都给了它,曦族可以往结晶之中存储生机,转送给其他曦族个体,它目前就是曦族的希望,等于我们人族还未成帝时的武帝。”
夏承天对那位身穿人衣的曦族个体评价不低,加之对方毕竟是整个曦族目前的希望,不可能太差,只是比起荒神还是根本不够看。
三人就这样商谈了很久,一直无法相出一个合适的对策,只有赶紧逃离这里才是最好的办法,他们马上放出元神寻找曦初,令他们的惊讶的是找到曦初之后,它居然在人族的墓地。
它怀抱着一条已经死去的白犬,还在用手轻轻的抚摸着白犬的头。
这只白犬看上去很老了,是寿终正寝的,身上的皮毛还是那么柔顺,可以看出平时一定是被精心照顾着的。
“真是梦幻般的生灵,只是十多年不到,似乎一眨眼就逝去了,它还小的时候很喜欢往我身上爬,总是离不开我,我有时候会想着让你们帮助它活久一点,但我还没来得及对你们说出口它就逝去了。”
曦初抬高自己的手,用自己的脸蹭了两下白犬的身子,曦族没有泪水,但并不代表曦族无情,曦族反而更珍惜茫茫岁月之中陪伴自己的各种感性。
“你要把它和我们人族埋在一起吗?”
夏繁这时候上前一步,曦初迟疑了一小会,而后点了点头。
“我爱它,它们与你们都是后天生灵,为什么不能葬在一起,你们说过亲人葬在一起才不会死后孤独,我希望它也能在所谓的彼岸和曾经活着的人族一起玩耍,你们对死亡寄予思考和美好愿景,我们非常喜欢这一点。”
曦初并没有侮辱谁的意思,尽管这在部分人看来确实不妥,不过夏繁站出来也不是为了责怪曦初,反而她觉得这样才对,说明了曦族对相比它们而言非常短命的后天生灵抱有着仁爱之心。
“曦初,荒神可能就快要到了。”
夏繁叹着气说到,曦初不动声色,只是怀抱着死去的白犬,迟迟不肯放手埋葬。
21
身穿人衣的曦族个体沉默了很久才将白犬埋葬,他身边还带着一块结晶,应该是打算埋葬之后立即雕刻的,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人族的荒神就要袭来,曦族通过夏繁三人,已经差不多理解了人族内部的情况,荒神可谓是万恶之首,针对他们的一切行为全都是荒神的意思,别看曦族那么善良,善良并不代表不会去憎恨那些应该被憎恨的东西。
善良更不是去饶恕那些不可能被饶恕的事物。
“比我想象中要快很多。”
埋葬白犬以后,身穿人衣的曦族个体抬起头看向天空,曦族界域没有蓝天白云,因此可以直接看到满天繁星,它们曦族一直给人一种明事理的姿态,但它们也有着属于自己的意志。
“还记得之前袭杀荒神的我那十位同胞吗?它们是抱着必死的意志去的,可惜却什么也没能办到,我们乐意和人族共存下去,不,我们希望人族存在,希望人族可以看到作为造物的我们可以达到什么高度!”
“但唯独人族的荒神必须死,人族也因当给我们一个交代,荒神杀死了我们千万亿的同胞,且只会更多不会更少,他活一日,我们曦族都会和人族抗争到底,我们并不畏惧荒神。”
身穿人衣的曦族个体对于荒神即将袭来这一点居然一点不慌,曦族似乎早有准备。
“你们难道真以为自己可以战胜荒神?”
夏繁有些不解,人族圣体,目前人族的最强者怎么可能被击败,曦族就是崛起也不可能如此快速,曦族到底哪里来的信心!
“我们必将战胜,我们一族同心。”
“所以说,你们战胜荒神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夏繁非常在意这一点,这代表着曦族已经有了让她都没有想到的力量,但身穿人衣的曦族个体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开始雕刻白犬的结晶墓碑。
“我们想要用自己的手去留住那些值得铭记的事物,我们之中有太多同胞都在这之前被夺去了一切,我们不想与任何生灵为敌,后天生灵无法帮助我们生存,但我们却反而可以帮助后天生灵生存,毕竟我们是后天之子。”
“我们应该反哺后天生灵们,我以前有这么想过,但现在我不敢肯定,我们曾无比真挚的试图一次又一次的对人族述求,直到你第一个回应了我,而光耀之神教给了我们更多,那一刻我很兴奋,我知道原来自己还是被爱着的。”
“我们无法割舍对于你们的崇敬,这种感觉与生俱来,这手足,这身躯,这头颅,我们的一切都是人族给的,我们很想报恩,可我们满怀着感恩之心接近人族之后,迎接我们的却是无情的杀戮。”
身穿人衣的曦族个体一边雕刻着白犬,一边说着曦族最初和人族的往事,它们也仅是在一次意外中诞生的奇迹,它们无比的感谢让奇迹诞生的人族,不管人族是有意还是无意,继承了人血的它们无比渴望从人那里得到认同,得到自己诞生的理由。
它们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诞生的?它们想不明白这一点,就和人族也无法明晰生灵存在的理由一样,但至少对曦族而言为了人族奉献就是应该就是理由之一,可人族从一开始就拒绝了它们。
这让它们开始怀疑自己到底为何诞生,虽然至今还没有结论,但至少不是为了把自己奉献给人族,或许人族从一开始就拒绝它们应该是好事吧,这让它们独立,让它们具备了自我。
“我们不会夺去任何东西,但也不会再让别的什么夺去我们的东西。”
“即便,那只是一颗结晶!”
身穿人衣的曦族个体一下子站起来,它的眼中散发着微光,头顶的角更是绽放出耀眼的强光,它离开了这里,走向了结晶化作的城市,夏繁和夏承天对视一眼,并没有跟上去,符贤低头陷入沉思。
一天之后。
夏繁发现了曦族的异状,许多曦族个体都来到了空旷的地方抱着一块结晶雕刻,有些曦族个体已经快要雕刻完毕,它们所雕刻的对象是自己,曦族个体在雕刻自己的身姿,非常用心的把每一个属于自己的特征都刻画得栩栩如生。
这些刻画自己的曦族个体脸上有着决意,刻画完成之后它们直接回到之前的结晶城做自己的事情,更有许多雕刻了自己的曦族个体们都纷纷和平日里关系极好的异性个体牵手走远。
一批接着一批,前者去后者来,把自己的身姿在城镇之外雕刻,他们将自己的结晶雕像化为了城墙,慢慢将城镇围住。
夏繁他们三人走向结晶城,发现了这里远没有以往热闹,平日里和人族后代们关系不错的曦族个体也在对人族告别而后去到城外,回到城里的则是排着队走向结晶城最中心的那一座通天高塔。
走进去的曦族个体虽多,但并没有一个走出来过,随着时间流逝,也有结晶飞舟源源不断的从其他结晶星来到这里,许多沉默着的,眼中含着决意和不舍的曦族个体纷纷走进再也无法走出的高塔。
慢慢的,夏繁得知了曦族战胜荒神的方法是什么。
献祭自己,愿逝己身照晨曦。
这是一场长达数百年的献祭,不知道将会有多少曦族个体在这次献祭之中献出自己的一切为了自己心目中的黎明,即便它们都再也看不到黎明,但它们也不曾有任何迟疑和畏惧。
虽有不舍,但更多的还是觉悟。
结晶城外的雕刻越来越多,直至漫山遍野,密密麻麻铺满大地,每一个结晶雕刻都是一位逝去的曦族,它们都有着自己的梦想与爱着自己的同胞和自己所爱的同胞。
它们对于赴死义无反顾,只因它们相信黎明终会到来,它们就是光辉,就是黎明,就是终结黑暗的第一束晨曦。
夏繁,夏承天,符贤目睹了这一切,这是不逊于人族焚身求火的意志,是崛起的道标,曦族在大规模的逝去,但他们却仿佛已经看到一个璀璨不朽的文明正在兴起。
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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