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烟遮掩流星
只不过那带多为穷山恶水，根本养活不了多少人，三方争夺亦并不激烈。
可这两年来，情况却有了新的变化，渼洲夺下巴国的两道盐泉之后，一直在沿着清江而上扩充自己的疆土，其前哨已经与蜀国接壤，小规模的战争时有发生，且皆以楚军获胜。
自从得到朱樉先进的冶炼技术支持后，沈竹亮对楚军进行了大规模换装，装备全新钢制武器的楚军对上仍处于商末时期水平的蜀军，优势也愈发明显。
原本的历史上，即使秦不灭巴蜀，巴蜀也极有可能被渼洲逐步吞食，那样的话，恐怕又将会是另一番光景了。
子贡眨了眨眼，并不明说，让杜芦自己慢慢想明白。
杜芦见状不由紧张起来，试探道：“难道巴人也想学苴侯那样，引楚人进来？”
子贡缓缓而道：“即使不主动招引，巴国连失两大盐泉，渼洲即将取其最后一道盐泉，届时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蜀王也应该能够想到吧。”
设身处地，换作自己是巴人，恐怕也会选择联楚伐蜀。
反正都是灭，更不要说巴人曾经奉过渼洲为宗主，大不了退进大山之中，渼洲到底是选择穷追猛打还是将精力投向适合耕作的川西平原，根本就不是什么难做的选择。
左思右想，这下子杜芦可就有点发慌了。本来伐苴灭巴就是他今年之内要做的两件大事，可现在才发现两件都做不得，更得为随之而来的巨大威胁提心吊胆。
“幸赖天使提醒，实在感激不尽！”杜芦向子贡一揖，极尽谦恭：“该如何解除蜀国之危，还请天使不吝赐教。”
成了！子贡心中总算松下了一口气，脸上却不露声色：“很简单，三家修好，共谋发展，一致对外，巴蜀之地皆可安也。”
杜芦长叹道：“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巴蜀到底归谁，并不是子贡真正关心的，趁热打铁，他这才提及自己真正的目的：“另外，外臣还有一不情之请。”
杜芦爽快地回道：“天使对蜀有救难之恩，只要本王力所能及，岂能不应。”
“岂敢让蜀王为难，也不是什么大事。”子贡平淡地道：“故苌国世子弘，目前正为天子倚重之臣，若蜀王可告知其族人下落并稍加善待，必感激不尽也。”
在子贡的“开导”下，杜预一改既定方针，开始缓和起与苴侯和巴国的关系起来。
随后又从子贡那里听到不少中原的风土人情及神奇器物，终于松了口，同意有限开通商路，与外界进行交流。
对于秦、楚，杜预十分忌惮，所以子贡并没有怎么推波助澜，便为国府商队赢得独家合作对象的待遇：蜀国只与周进行有限贸易，坚决不允许秦楚之人踏入巴蜀，特别是西川盆地半步。
当然，杜预也没有完全对周放下戒心，并没有允许国府商队在蜀国自由通行，仅在边境开设了一个口岸，所有交易都在此集中进行，不能深入到蜀国腹地之中。
没错，这个口岸就是僰道。
为了答谢子贡，杜预虽然不可能让苌氏复国，但却给予了一定的优惠条件：由苌毅负责管理僰道。
主持对周、巴及周边部族的对外贸易，只要能够守护边境安宁并交足赋税，杜预就不会再下达其他的任务.
第1390章 渐入佳境
由于蜀国向来自给自足，商贸极不发达，杜预对于商路能够产生的利润也严重低估，估所以定下的赋税额度一年也才十金之数。
若是按平常的眼光看来，就是这点数额也是苌氏难以承受之重，可现在有了周为后盾，简直就不值一提了。
跌鼻闻讯大喜，不仅是因为捡了这么个便宜，更因为苌氏终于赢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只要能够在安稳的环境中发展一段时间，原本不可能的事亦将出现转机。
不过他对此并不满足，随后又向子贡提出要求，希望稳固一下僰道的周边环境，以助力于苌氏的复兴。
就算不被杜预当枪使，可僰道周边不仅有凶猛的僰人，还有诸如青衣羌、苗蛮、苏夷等诸多部族，而且皆在蜀国扩张的过程中发生过争斗，到此时仍然属于敌对关系。
僰道正处于诸族混杂之间，仅靠苌氏的力量，要守住蜀国的西南边塞亦非易事。
子贡刚刚尝到了纵横捭阖的甜头，靠一己之力游说诸侯的瘾还没过够呢，而且这本就是他此行的正事，哪会说出半个不字来。
不过要出使周边各族，周天子的名头就没那么管用了，所以他再一次向杜预游说，力陈四夷威服而王蜀地的名利双收之好。
蜀国虽然时不时也要出兵征讨周边各族，但其实早就不胜其烦了：蜀中适宜农耕且面积比较大的地方，差不多都已经落在其手。
周边部族只能退居于穷山恶水之间，根本就没有多少值得夺取之地。
这就类似于中原政权对于北方游牧那般，打吧，代价巨大还没有什么收益；不打吧，时不时来骚扰你一下，还确实是个威胁。只要能够不来招惹自己，谁都乐得个秋毫不犯。
为了成为蜀中真正的王，杜预拜子贡为客卿，非常爽快地派出引导团队护送子贡代表自己出使各族。
只要愿意臣服，哪怕只是象征性的臣服，蜀国亦愿意与各族缔结和平，从此互不侵犯。
打打杀杀这么多年，周边各族当然清楚自己根本干不过蜀国，既然能够比较体面地赢得一段安宁的生活，也无不欣然接受。
子贡一路“过关斩将”，几乎没费什么波折便为杜预营造出一个百族来朝的盛典，由此更受杜预之敬重。
双方关系渐入佳境，苌氏在僰道的日子自然也就越过越好。
与跌鼻并肩走在僰道城内整洁的街道上，苌毅神色恍惚，短短数月间发生的变化，即使亲自参与其中，仍然让他有点难以置信。
“郡守大人明日就要赴成都述职。”跌鼻语重心长地叮嘱着：“一定要牢记，尽可能顺应蜀王之意，多说说我们的艰难之处。
把困难说大一点，情况说恶劣一点，坚守此地的忠心表明确一点，这将关系到苌氏未来的存亡，并非背义之事，不丢人。”
周边各族在子贡的劝说下，在名义上归属蜀国之后，杜预效仿中原各国那般，顺势在边境地区设立了西南和西北两郡，专门负责各族事务。
僰道为西南郡的治所，苌毅也就顺理成章地升官了。
虽然为郡，可僰道实际控制的范围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杜预不愿为此付出任何实际的东西。
因为长期封闭且盛行原始宗教，蜀国甚至没有成体系的文字，连王命诏书也没有一份，仅作出了口头上的承诺而已。
本来就确立了缓复国的策略，跌鼻并不着急自己苌国相的位置，自请为郡佐，用心辅佐苌毅处理大小政务，连带着佐士团队也只能暂时委屈担任郡府各级吏员。
当然，这只不过是名义上的，为了不引起杜预警觉的权宜之策，而在实际上，整个僰道目前已经完成了初步的“周化”，各级组织结构与周地一县相差无几。
“此间干系毅岂能不明。”苌毅点了点头，看着几个在街上匆匆而过的男子，不由有些担忧：“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毕竟非我族类……”
与僰人达成和平之后，跌鼻随即在僰道城西开辟了一座完全开放的市场，不征税、不驻军，任由周边各族自由往来贸易。
若说蜀国的技术水平还处于商末周初之际，被赶入山区的各族无疑还要落后得多，贸易需求其实是非常大的。
依靠几名种子工匠，僰道迅速建立起了制陶、纺织和简单冶炼的手工作坊，随后又陆陆续续从周地运来一些零部件。
初级手工业总算开始成形，在满足族内需求的同时，也开始有剩余拿出来与各族进行交换。
虽然此时的生产力水平与周地仍然差距极大，但与更为落后的各族相比，仍然要高出不少，自然引得各族追捧。
自由市场以极快的速度繁荣起来，随之而来的则是流动人口的爆炸增长。对于苌毅来说，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一旦闹起事来，根本就无力控制。
可跌鼻却将其看作一个绝好的机会，先是允许他们修筑临时居所，其后还限时开放僰道城任其出入，甚至还招募了一些各族手巧的青壮进入工坊务工。
两边的来往开始频繁之后，跌鼻又实施了另一项极具争议的政策：鼓励苌氏与各族通婚，只要确立了婚姻关系，无论嫁娶，皆可成为正式的苌氏族人。
由于长期的战争，苌氏族中男女人口比例极不平衡，青壮男子数量极少，青壮妇女反而占据了近九成的比例。
通婚，那就意味着大量的外嫁，当然也可以招赘，某些部族甚至还处于母系社会形态，对此并不在意。
各族前来僰道进行贸易的本就以青壮男子为主，这个口子一开，可就不得了了，大量苌氏女纷纷外嫁，能够迎娶外族女子的苌氏男却极其少有。
本来人口就不多，这么一折腾岂不是会加速流失么。
即使在跌鼻的多次解释之后，苌毅对此的仍然持保留态度，刚才从二人身边经过的，正是几个外族女婿，难免就让他有感而发了。
跌鼻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胸有成竹地道：“郡守多虑了。朱樉曾言，何为周人，非周地之人，实行周矩之人.
第1391章 迎来希望
夏国与四夷亦是如此，言夏国之语，着夏国之服，习夏国之俗，书夏国之文，行夏国之矩，自可视之为夏国也。”
苌毅显然还没有坚定四个自信，更没有从双方多年敌对的心态中走出，可跌鼻把那个尚未谋面却似乎无所不能的樉子抬出来了，他又不好直接表示反对，只好叹道：“但愿如此罢。”
为了安其心，跌鼻补充道：“苌氏之困郡守也是心知肚明，不假于外，复国实无望也。至于外族异心，在下亦非全然不加防备。
我们可以这样想想，各族之困亦不下于我们，只要我们能够让他们过上以往想都不敢想的生活，与其形成紧密的联系。
他们又岂不会拼命维护自己的利益，维护这些给他们带来福祉的矩？”
“不论僰人还是羌、夷、苗蛮，说到底与我们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只因生活环境的不同而风俗各异罢了。
樉子让我来辅佐苌国，我想并非仅为取悦其师那么简单，我相信樉子即使再尊重其师，亦不会因私废公。”
“之所以不惜开罪楚秦两国亦要复苌治巴，更重要的是在此地确立周矩，并以之行于诸族，为矩行天下之大计，打下这一片西南半壁！
吾亦是此时方明，其目光之远，实在是让人心服口服。”
“当然，苌氏绝对是第一个受益者。等再过一段时间，郡守可去周地看看，既可与兄长重逢，亦可见识一下周地之强盛，当知我们有此坚实之厚盾，又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呢？”
“兄长……”苌毅不由抬头东望，脑海里回想起已经残存不多的记忆碎片，唯一清晰的便是其离开时信誓旦旦要让苌氏复国的诺言。
他本以为这一切都已经完全没有可能了，哪知道会在最为绝望之时迎来希望。
跌鼻知道这个时候解释再多也没有多大效果，一切只能留给时间去证明。
随即转到另一个悬而未决的话题：“待郡守述职回来，重叙族谱之事应该可以完成，这族长之位还是得由你来承担啊。”
毕竟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冠以姓氏，在跌鼻他们到来之时，真正的苌氏一脉已经所剩无几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跌鼻趁着推行姓名字号改革的机会，大肆扩充苌族。
但凡沾点亲带点故，不论庶支旁支远支一律重新列入苌氏的嫡宗，以苌为姓。
就这其实也没有多少，毕竟苌国本来就是个小国，贵族体系并不多，这二十多年的摧残下来，幸存者的数量并不多。
一见此状，跌鼻一不做二不休，又将所有失去双亲的孤儿全部收为苌毅的义子义女，同样列入嫡宗范围，总算让苌氏一族恢复了一点元气。
就这还不算完，跌鼻甚至准备将所有娶了“宗室女”的外族驸马爷们，全部加进来，让其后人皆入苌氏。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这些事情苌毅多是听之任之，可唯有族长之事，他却坚决不从。
缓复国并不代表不复国，搞这么多事情，除了稳定统治之外，跌鼻也在积极为未来复国做准备，现在的族长，自然就是未来的国君，自然要早早地确定下来。
苌毅当然明白族长代表着什么，可他却认为苌弘本就是世子，又是苌氏目前所存的嫡长，不论是族长还是国君，本就是苌弘的。
况且他这些年带领着苌氏几乎走向灭绝，哪还能心安理得地去坐这个位置。
让苌弘来做未来的苌国之君，不要说他本人愿不愿意，跌鼻至少敢肯定朱樉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出现，所以两个人在这个事情上就陷入僵持之中，谁也说服不了谁。
所以这一次，苌毅仍是摇头以对：“郡佐无需多言，我哪资格做这族长。族中事务我可以代为处理，未来还是得由兄长主持大局，即使兄长不来，亦应由其后人继之。
若真有复国之日，苌氏可为樉子永守西南半壁，毅愿全力辅之，却决不窃居其位。”
苌毅沉默了半晌，只好点头同意，却立即强调：“必须申明是暂代理族长事务。”
最后一难题总算解决了，跌鼻才不管那么多，神情轻松地道：“等僰人的煤和苗夷的铁开出来，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这
是毕竟一个钢铁时代，可惜这两样东西都不在我们手里，幸好也并不全是坏事，正好可以加强各族间的联系，让我们可以频繁往来，也才能让周矩深入各族。”
在跌鼻勾勒的蓝图之中，在苌氏的主导下，以僰道为中心，未来将会建立起一个辐射周边数百周里的统一市场，真正能够深入影响到这西南半壁。
想起不久前自己还在考虑依附求存，现在又却踏上了一条无明光明的大道，苌毅的心中不由泛起强大的斗志。
一切不能将我毁灭的打击,都将使我强大！既然天不灭苌氏，那就得轰轰烈烈地干上一场。
蜀中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之际，孔德沿着伊昆高速一路疾驰，总算来到了他朝思暮想的洛邑。
一别数年，朱樉也对自己这个大弟子念念不忘，即使再忙也专门抽出空来予以接待。二人一见面，孔德眼眶竟然有些微红，执弟子之礼参拜朱樉。
朱樉热情地上前扶起孔德，上下打量一番之后，高兴地道：“这次来了，可以多玩几天，为师有好多东西想跟你讲呢。”
困于自己的教育大计中不能自拔，朱樉经常都为身边没有什么适合交流的人而苦恼，虽然也下意识在培养助手团队，但进展却相当缓慢，短时间内仍然无法缓解他孤军奋战的局面。
周地的人才并不少，极具天赋者亦众，可大多属于已经“固化”的类型。
这倒不是说他们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不行，而是毕竟有着数十年的积累，在很多观念上与朱樉难免存在一定的差别，可塑性已经不大了。
比如洛邑的诸子，很多仍然只能在自己的老本行上发光发热，只不过在朱樉的影响下比原来有所改变而已，已极少能够转入新的领域.
第1392章 世界的奥秘
一旦过了黄金学习期，大多数人便就此“固定”下来，能够再进行转变者少之又少。
解决这个问题的最佳途径，还是只能通过普及全民教育的大范围筛选，这也是朱樉目前正在着手之事，而要解决燃眉之急，还得依靠年轻一代的天才们。
遗憾的是，这类人才不要说在周地，放眼整个天下亦属于稀缺性的，能够寻得一二已属万幸，想要大量涌现无疑只能存在于幻想之中。
就目前来说，朱樉手里也就一个郑果可用，可这小子痴迷于在周地建设独步天下的水利体系。
根本没有心思去搞什么学术研究整理，虽然在朱樉要求下写下了许多实践所得经验心得，可同样乱七八糟，反倒指望朱樉这个老师去帮忙整理归纳。
世界的奥秘，正适合用来增强科技发展的刀刃。
孔德也是喜形于色：“几天？老师，这次弟子可打算多呆一阵子，没三五几年您别想赶我走。”
“三五几年！那……”朱樉愣住了，这家伙还想长住不走了，可他不是刚刚被楚王任命为江南郡守么，洛邑离江南郡治所长沙城可隔着上千周里的路程。
本来按计冉的谋划，是准备让孔德接替沈竹亮成为渼洲令尹，将执政大权拿在手中以助力于矩行天下之大计。
以现任楚王对孔德的态度和屈氏的实力，要达成这个目标可以说根本没什么难度，也就是早晚的事而已。
可各方面的条件都考虑到了，偏偏孔德这个正主却撂起挑子起来，他的性格太过耿直，又恃才傲物，虽然在渼洲拥有大量铁粉，同样也得罪了不少人。
本来在朱樉的劝说下，他勉强接受了接受了这个被人强加给的命运，可毕竟心不甘情不愿，平时难免就会表现出一些叛逆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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