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烟遮掩流星
想了又想,朱樉只好低头:“大司行意欲何为?”
晏婴一副得逞的样子,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周相可能有点不服气。可U国真没保护过周吗?
野王邑之事,若非U国陈兵边境,并多次旗帜鲜明地警告普荆,周相真的以为凭三日修好的那座小要塞,就能令普荆打消念头?”
把盟约向前一推,晏婴意味深长地道:“U国可是遵守了这份盟约的,何以为报,还请周相好好思量。
哦,对了,好教周相知晓,韩国对此可极为感恩,凡自周所得,皆毫无保留奉之于齐。”
最后这句话让朱樉惊呆了,韩国真的干了这种严重违背约定之事?怎么于芫竟然没有向自己通半点气?
一时间,各种念头纷至沓来,让朱樉脑中一片混乱。
会谈已经无法进行下去了,朱樉只好找了个借口约期再谈,随即礼送晏婴回馆驿。
晏婴对此倒是毫无异议,欣然接受。在回程的路上,与他同车的晏圉终于忍不住问道:“父亲,你这样做国相那里恐怕不好交待。”
晏婴看着自己的儿子,并没有回答,脑子里不由浮现出之前突然接到管仲召见的一幕。
大司行原本只是国相的属官之一,可自从管仲被尊为仲父后,名义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可实际上却逐渐变成了向国君直接负责,直接上级国相反而少有会面。
事实上晏婴出任大司行的任命便是出自齐王而非管仲,所以这个自己名义上的顶头上司要见自己,还着实让晏婴迷糊了一阵子。
见就见吧,毕竟管仲不仅是晏婴的上司,更是他极为崇拜的偶像。
可一见之后,晏婴反而更迷糊了。
见面之后,管仲也没跟他客气,直接布置下一个任务,让他赴周一行。晏婴爽快地答应下来,随即问管仲自己此行的任务是什么?
第一遍,管仲似乎没听到。
第二遍,管仲如老年痴呆般竟忘了自己刚才说的话。
晏婴只好老老实实复述了一遍,管仲这才给了他个奇怪的任务内容:汝可自顾。
自己看着办?
这不是逗我玩吗?你让我千里迢迢出使周地,然后让我自己看着办?
晏婴还想再问,管仲却已经睡着了,只好一头雾水地出了国相府,然后花了一个月时间才总算想出了一点头绪。
自己到底猜没猜对,晏婴现在也没有把握,看着自己的儿子,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圉,这是一次考试。
为父过关了,国相会推荐吾为其继任;樉子若是过关了……或许就会有一场好戏看了。”
“若是没有过关呢?”
“没过的话……晏氏恐怕就无法U国立足了,而樉子和周地,将会……万劫不复!”
晏圉似乎被吓到了,虽然他并没有明白父亲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却意识到整个家族已被卷入一场大事件中。
带自己的儿子同行,晏婴本就有借此培养之意,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国相有了退隐之心,想要挑选合适的接班人。
你是我唯一的嫡子,也应该有所准备,总有一天晏氏的兴衰交付予你。”
听到晏婴竟有交待后事的意味,晏圉不由慌了起来:“父亲,大不了我们不去掺和其中,国相也奈何不了晏氏。”
田氏代齐之后,姜姓贵族被清扫一空,却没有动国中的晏、高、国、鲍四大望族。即使在管仲掌权这二十多年时间。
四大望族仍然在朝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甚至可以影响国政的实施。
晏婴这个大司行就是在其父晏弱死后“继承”所得,虽然管仲掌权后给官员任免定下了三大原则,可四大望族与田氏公族“瓜分”一定的重要职位却成为凌驾其上的潜规则。
高下之别当然还是有的,不过各方势力一直小心地维系着其中的平衡,没有人敢轻易打破,因为那必然会带来国中动乱。
晏婴笑了笑:“事情若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国相的谋划已经开始,莫要说为父,哪怕王上也上要陷于其中,别想独善其身。更何况,为父还真有心做这个出头鸟哩。”
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晏婴开始向自己的儿子详细讲解其中的由来。
作为“夏国第一相”,管仲掌权之后陆续对U国的行政、人事、经济、军事、外交进行了全方位的改革。
短短十年时间便让U国成为中原毫无争议的第一霸主,连渼洲也只能低头屈从。
在还没有出仕任职之前,晏婴便视管仲为自己的偶像,自然对其多有揣摩研究,甚至立下了追随其后的志向。
可惜,还没等到晏婴行冠礼,一切全都变了。
管仲被尊为仲父,这几乎是人臣所能达到的最高荣誉,当时举国盛传齐君准备“托国”给管仲,让其像周公旦那样拥有几乎与君权相同的摄政大权。
当时的晏婴正值青春热血之龄,听到这个消息大为振奋,还邀请了诸多同伴为之宴饮庆贺直至通宵达旦。可当他从宿醉中醒来之际,事情却朝相反的方向发展了。
管仲不断交权,最后几乎是隐居相府不问政事。
晏婴对此完全不能接受,多次主动去相府求见却被拒之门外,直到成人出仕后,也没能有合适的机会找管仲问个明白.
第1182章 在所不惜
直到这些年历练下来,晏婴总算开始明白过来:管仲这是在因为齐王失信于他而赌气。
与当时的各国相比,管仲的改革无疑是相当成功的,连后来的普荆也是从“全盘齐化”开始了自己的崛起之路。可现在的晏婴却明白,这场改革连一半都没走到。
十年下来,U国的改革实际上只触动了士、农、工、商这四民阶层,对于望族和公族则几乎没有多少影响。
从朝中的要权实职到地方的重要官员,四大族与公室占据了绝大多数,从平民阶层升迁而上的寥寥无几。
改革一旦进入“深水区”,来自各方面的阻力便会明显增大,甚至会遭到坚决地抵制。这种抵制往往还是你死我活、誓不罢休的程度,族灭国亡也在所不惜。
尊管仲为仲父并托国摄政,这显然是齐王支持其继续改革的信号,要触动实力强大的利益阶层,没有绝对的权力根本就难以获得成功。
本来这极有可能发展成另一桩君臣相得的千古美谈,可东郭牙公然劝谏的这根导火线却引爆了望族和公族的全面反扑。
虽然最终并没有发生大规模流血事件,可齐王终究还是退缩了。
遭到最重要的支持者“背叛”,对管仲的打击可想而知,一气之下,他干脆就不管事了。
开始还只是逐渐交权,希望借此逼齐王“重回正轨”,可没想到齐王却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直到前年还与普荆一道称王,管仲终于彻底失望,连朝会上的木偶也不愿意当了,从此直接闭门不出。
即使就此郁郁而终,管仲仍然会是千古名相,可意外却发生了。
接到管仲那个奇怪的任务后,晏婴并没有马上启程,而是花了相当多的精力进行研究分析。
借助大司行这个职务之便,他可以接触到更多的“国际秘辛”,这才有了当前的大胆猜测。
得知星官大会前管仲曾秘密去了一趟新圳,甘德回临淄后又被召入相府,再联系管仲让他赴周“自己看着办”,周地和朱樉便由此进入他的视线。
虽然这几年U国对周地的变化几乎是最不关心的,可随着从洛邑返回的游学士子和商旅引发的热议。
晏婴倒也不难收集相关的消息,很快他就明白了管仲这一极为反常之举的真正缘由。
以晏婴对管仲的了解,不难看出朱樉正在做的,周地正发生的,有不少正是当年管仲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
周地的改革也同样在步入深水区,可却没有丝毫止步的意思!
晏婴现在才三十多岁,并不能完全理解垂暮之年的心理变化,可他却敢断定管仲这是动心了,想要出手拉一把这个“同行者”,更不要说对方还如此年青。
听到这里晏圉终于忍不住了:“那父亲为何不向其示好,反而还要如此刁难?这岂不是违了相国之意?”
“圉儿。”晏婴语重心长地道:“这世间的人心虽不尽为险恶,可一定要记住,并不是所有人都期盼着你的成功,哪怕这对他甚至会是有利的。
改革,注定艰险无比,若樉子连这一关都过不了,他又怎么配为自己定下如此宏伟的目标?”
顿了顿,他又道:“国相让我来,无非两个意思,一是看看为父有没有资格继承他的事业,二是看看樉子有没有资格去改变这天下最顽固的弊病。”
“莫非父亲也想在U国进行改革?”晏圉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国相都失败了,而且这不是与望族和公族为敌吗?晏氏恐怕无力承受吧。”
晏婴点了点头,颇为欣慰:“你能替家族着想,这就很不错了。我的才能不及国相万一,承担不了改革,却无妨进行改良。人生一世,不患死,不患哀,却总需有所作为啊。”
掀帘将目光投向窗外,晏婴眼神变得迷离起来,呢喃自语:“欲修改以平时于天下,必始于爱民。
国相的话,婴还没有忘记呢。国相时间有限,所以有点操之过急,可婴还有时间,大可缓而行之,先行改良,再施革新。”
晏婴父子交流探讨之际,政务中心却已经炸了锅。
U国的“碰瓷”只不过泛起了微微的涟渏,韩国的“背叛”才是砸进水面的一颗巨石。
根据两国协议,所有周地向韩国提供的技术支持,是绝不能向第三方泄漏的,更不要说是转让、赠送。
朱樉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一边让端牧茨带着二苏去找杨竹,针对可能出现的情况进行预演,商讨制订初步的应对措施;一边则派人去韩国大使馆,急召驻周大使于悠。
晏婴只是透了点口风,可这件事大概率不会是无中生有,毕竟要证实并不困难,紧急情况下,从洛邑到新圳快马疾驰一天也能跑个来回。
U国使团才来洛邑两天,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刚才晏婴也非常“体贴”地答应了他约期再谈的要求,所以绝对犯不着耍这样极有可能自讨没趣的花招。
韩国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甚至在事前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向自己透露,搞得自己现在极为被动。
这一切也不应该是韩国主动为之,U国必然在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那么他们的意图又是什么呢?明明其国相管仲才向自己示好,怎么转么眼就来打脸了?
本来朱樉对国际政治的风云诡谲就不太擅长,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之下,不由有些方寸大乱,哪里能够抽丝剥茧理清藏在其后的真相。
还没想出点头绪,于悠一脸凝重地赶来,向朱樉恭敬行礼问候:“拜见樉子,不知急召无忧所为何事?”
朱樉用的是召而不是请,使者也一字不漏的进行了传达,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于悠却知道事态严重。
列国掌权中论位高权重无人能及朱樉,可他为人随和,在礼节方面向来不怎么重视,这还是第一传召他。
平时和申不无忧关系还不错,不过朱樉却无心寒喧,劈头就问:“韩国为何背约,擅自将周之援助转送U国?”.
第1183章 坐视不理
“有这等事!”于悠一脸惊愕,丝毫没有假装:“莫非是……”
身为驻周大使,探听各方消息本就是重要职责之一,U国使团来访的消息他当然是知道的。朱樉既然这么问,那消息来源自然不问自明了。
朱樉皱着眉头看着于悠,很快便明白连他也被蒙在了鼓里。
数年交往下来,他知道于悠这个人极为“简单”,否则以他的身份,也不会在于芫极力培养自己班底之际,一直都只负责跑腿的事务,无缘实权要职。
“我需要一个解释。”朱樉以两人间从未有过的认真严肃的表情道:“你马上派人速回新圳,请申相或韩侯,来信或是派人皆可。
明日,最迟明日天黑之前,我必须得到完整的详情和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于两国间的协议,于悠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若朱樉所说属实,那确实是韩国背约了。
事实上当初周韩之间的关系发展,便一直卡在专利保护相关的条款上,不论是专利使用费还是专利技术的永久追溯权,都与这个时代的传统有着相当的差异。
若不是韩国面临普荆的巨大压力,急需得到各方面的支持,韩侯哪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恐怕两国关系直到现在仍保持在友好互惠层面。
条约虽然签订了,可就算是为此差点跑断腿的于悠,其实也没有真正具备相应的“觉悟”。各国之间的技术交易。
向来都是一锤子买卖,获取技术的一方要怎么处理,向来都是自己做主的。
正因为心有此想,于悠难免就觉得朱樉有点小题大做了:“樉子,此事我一定会设法给你一个交待,可两日,是不是太急了点?又不是什么大事……”
于悠这样的态度让朱樉不由怒了,语气也不由变得严厉起来:“不是什么大事?我告诉你,事情大了!算了,我知道你也为难,我会直接派人去新圳,你先回去吧。”
随着交流越来越频繁,两国之间也建立了类似于“掌权热线”的沟通渠道,以便在一些大事、急事上,绕过国际外交的繁文缛节,进行点对点的直接沟通。
以于悠的办事风格和地位去问,恐怕很难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拿他来当出气筒也毫无意义,朱樉便开始下逐客令了。
于悠这才勉强意识到事情有点严重,本想再说两句,可朱樉却无心与他说下去,转身便离去了。于悠呆立半晌,也只好忐忑不安地返回了大使馆。
派人赶赴新圳后,朱樉直接去了杨竹的办公室,等他赶到时,不仅杨竹和端牧茨、二苏在场,杨竹学派的几个主要弟子也闻讯而来,双方之间正在激烈地争论着。
不仅于悠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周地内部其实分为了截然相反的两派。
端牧茨、二苏虽然认为韩国这事做得不地道,但即使是最“愤青”的苏厉,也认为“情有可原”,应该稍加警告或惩罚。
杨竹及其弟子的反应则比朱樉还要激烈,认为这是韩国无耻的背叛,必须进行最严厉的惩罚,甚至“杀一儆百”以维护双方协议的尊严。
见朱樉来到,争论总算暂时平息了下来,双方皆等着朱樉的“仲裁”。
等朱樉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后,杨竹将桌子拍得啪啪作响:“樉子,此事绝不能容忍!我们要矩行天下,这才刚刚跨出一步,就有人随意破坏约定。
有了这样的先例,我们还能指望其他国家遵守我们的约定吗?天下各国都不再遵守约定,我们的事业提也休提!”
陈忠也极为激动:“人无信不立,国无信当亡!如此背信弃义者,岂能与之为伍?我们必须让天下人清清楚楚地知道,违矩者的下场!”
朱樉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端牧茨等人。
他当然知道这些道理,可逐渐冷静下来之后,他开始明白这个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所以一直暗自告诉自己:绝不要在冲动的情况下做出任何决定。
端牧茨的神情也是无比凝重,但语气却相对平静得多:“各位,首先事情还没完全证实,具体情况仍未掌握,不能先作论断。
其次,韩国对我们太重要了,这场危机若是处理得不好,很有可能会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故而,我们必须慎之又慎,能能忍忍,杨子亦当知之。”
经常都被人以自己的话来“教训”自己,杨竹显然已经习惯了,可他却并不认同端牧茨的话:“韩国的重要性不用端牧茨提醒。
可这是原则性的问题,根本性的问题,任何退步必将导致更加严重的后果,我们绝不能只关注眼前,更要谋划长远。”
两人说得都对,朱樉拂着额头,头疼不已。
在周地的外交关系中,韩国的地位无疑是摆在最优先的级别,这从当初大明朝追着他提升关系,而他却追着韩国要提升关系就可见一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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