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烟遮掩流星
正当李力踌躇满志,凭这十年之功为资本,准备更进一步之时,普京朝堂中却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先是力请被尊为帝师的籽厦多教导教导公室子弟,这本无可厚非,甚至算对是西河学派的重视。
随后,段干木等“名师”便被接去了洛邑,在专门修建的场所进行教习,而能够进入其中学习的,自然也只有公室贵族。
没几年,原本完全向平民开放的西河学派不知不觉成了贵族专属,近几年成为朝堂新贵的公叔痤、公子昂皆出于此,地方和军中的公室贵族也越来越多.
第894章 半点实利
这些人都有真材实学,魏斯要加强公室的势力更无可非议,所以李力并没有什么意见。
事实上,他主持变法以来,一直对公室贵族都相当“温和”。
既没有像管仲那样给贵族划下多条红线,更没有像于芫那样举起屠刀。只要确实有才能的贵族,他从不排斥甚至还刻意培养。
可惜这些苦心,还是没能打消魏斯的疑虑,或许从决意称王那一刻,普京公室的崛起就已不可阻挡。
在第三件事上,十几年来一直保持着和谐的君臣关系,终于出现了裂痕。
如何对待周室,魏斯和李力之间进行了漫长的“拉锯”。
由于没能参加彭城相王,朱樉以周室掌权的身份与会的事直到一个月后才传到李力那里。一知此事,他便极力反对,甚至成为魏斯回到义安后二人之间的第一个议题。
李力的态度相当明确,周王室地位特殊,最好的办法便是继续无视,兄弟王之称谓完全就是自欺欺人,没有半点实利。
所以他建议魏斯废弃与朱樉达成的盟约,迫令亚加达与普京采取同一立场,联手封锁洛邑,断绝其与外界的任何往来,在普京实力未成之前,让周室完完全全“消失”。
魏斯又一次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其后甚至趁伐渼大胜之际,联合U国向周室“献俘”,意欲将周室置于掌中。
可事态变化却出人意料,朱樉居然主动向普军挑衅,而庞眷也随之发起进攻。
一得到这个消息,李力顿时大失所望,在如何解决善后的朝议中数次表达出“若是早听臣言”类似的意思。
惹得魏斯大为不满,力排众议以自己的幼子魏武计为特使,全权处理相关事宜。
魏武计传回与朱樉签下的盟约后,李力仍然坚持不应与周室订立所谓的盟约,坚决扼制周室可能的复兴萌芽。
再提更加严厉的“封杀”之策,争辩无果后他便收到了普王近侍送来的两册竹简。
李力初时还以为是什么重要国政,翻开一看才发觉只是两个案卷审理的存档,这下子就更迷惑了:身为法相,他早就不参与任何具体的案件审理了,普王这是什么意思?
带着疑问再看了一遍之后,他先是大笑三声,然后又长叹连连,随即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不见任何人,即使是所负责的公务也不予理会。
到了第三天,李力终于出来了,对家人的关切问候毫不理会,抱着那两卷竹简便往外奔,一直到大门口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
“王上……”遥望王宫方向,李力憔悴的脸庞竟挂着两行清泪。
为相十余年,李力经历了不知多少大风大浪,早已历练得无比沉稳,可在这两卷竹简面前却变得不堪一击。
抖着手翻开极为陈旧的那一卷竹简,看着卷尾处赫然写着的“李力审结”四字,李力不由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不错,这确确实实是由他审结的案卷,即使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却好像发生在昨天一般。
那时他刚刚上任主持变法,与所有变法者一样都遇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可以用的人实在太少了,特别是基层吏员,更是极度缺乏。
为了保证法令顺利推广,他这个法相也不得不亲自审理一些案件,既为“教学”之用,也可避免因不懂法而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
当然,一般鸡毛蒜皮的小事是不可能送到他面前的,只有案情重大,特别是涉及死刑的案件,就几乎都要经过他的审查后才公开宣判。
那是他接手的第一个大案,一名小贵族在醉酒之后闯入一平民之家,杀其一家五口,除了新婚儿媳不知所踪外,满门尽灭。
换在此前,贵族杀死自己的领民,哪怕是毫无缘由,顶多也只会遭到一些道义上的谴责罢了,根本不会被追责。
因为贵族的封邑本来就是其私产,只要尽到其义务,不论如何经营管理,国君甚至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
可李力变法之后,集权了,这就是死罪,因为国民和土地只归属于国君,贵族只有监管权而无处置权。
虽然那名贵族对酒后发生的事完全没有记忆,可是人证、物证确凿,又经不住拷打只能招认。除了失踪的妇人仍无下落,案情基本上就没有多少可疑之处了,随即按律进行了判决。
这是李力下令杀的第一个贵族,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可命运却向他开了一个玩笑,那个失踪的妇人在十年后却出现在另一桩案件中,并交待出她为与情夫私奔,为免夫家追索,刻意设下此局。
随后,二人以流民身份在另一地入籍,改名换姓生活了十年,直到其情夫酒后失言被人举报,严刑拷打之后尽数招出,这才真相大白。
事情很明显,李力判错了案,杀错了人!
为了防止执法者恶意破法,按普京法令:错案同罪之。也就是说,一旦弄错了,你怎么处罚别人的,那么就怎么处罚你。
死罪!
为了自己的变法大业,李力虽然没有大兴杀戮,却也差不多“六亲不认”了,没想到自己竟然得到的会是这样的结局。
魏斯应该不是想要他死,否则不会几年后才将案卷拿出来,而且还是私下交予。
“王上错看臣也……”变法者都是“疯子”,李力当然也不例外。
他还有好多的事想要去完成,可以其秉性,却又绝对不能接受自己成为枉法者。只要能捍卫自己制订的法律,不管死的是谁,哪怕是自己,也在所不惜。
在门口徘徊了许久,李力想要在自己死前拜访的人很多,想要交待的事也有很多,可最终他还是没能迈出一步。
将两卷竹简弃之于地,李力转身而行,步履如风,眼神中再无任何牵挂。回到书房提笔写下“护法”二字,为自己倒上一樽毒酒,只稍稍犹豫了片刻便一饮而尽。
本来只想让李力不再纠缠,却没成想得到的却是李力自尽的消息。普王悔恨不已,下令以诸侯之礼将其厚葬,并罢朝五日以尽哀思.
第895章 沉重打击
消失一传开,普京上下顿时为之所动,这才有当日魏武计不顾一切离开的事发生。
普京将要大变了!
吴奇一身儒服,伏地而拜:“恳诚老师成全弟子这一次!”
卧在榻上的籽厦气如游丝,好一会儿才吃力地说道:“争利如蚤甲而丧其掌,汝可知否?”
虽被魏斯以师礼侍之,籽厦却一直过着比较清寒的生活,三年前因痛失爱子,一夜白头,连眼睛也哭得几乎瞎了。
此后他便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没想到命运却还不放过他,丧子之痛未消,又遭到最得意的弟子自尽而亡的沉重打击。
对于功名权势,籽厦看得非常淡,来到西河之后魏斯多次亲自登门招揽,都被他婉言谢绝。随着其名下弟子在普京大出风头,他的威望也水涨船高,却一直坚守不出仕的初衷。
一收到李力的死讯,坐镇河西的吴奇便连夜赶来,跪在籽厦榻前已经整整一夜。所为不是别的,正是李力死后空出来的这个相位。
普京虽然实行的是五相制,可李力的法相无疑才是真正的“首相”,其他四相从某种意义上只是其属官而已。
庞眷不怕得罪惠释这个外相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同为普相,外相的份量甚至比不上一地郡守。
只有法相,才是普京真正的相,才有机会执掌这个新兴霸主的朝政,施展自己的理想抱负。
此前有李力压制,吴奇自然不敢有多的奢望,可现在,他的机会终于来了。了
要从西河郡守的位置一跃成为普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法相,的份量显然不够,除非能够得到整个西河学派的鼎力支持。
面对籽厦的劝导,吴奇却一点也听不进去,再度拜道:“老师当明起,岂为争利而已。实因食肉者鄙,不能谋之也,何堪我派变法大业就此中断?”
虽名列孔门十哲之一,可籽厦一手创立的西河学派在一度却并不被视为儒家的分支,连韩非所划分的儒家八派里,也没有籽厦的位置。
看看西河学派的弟子就知道了,从李力到吴奇,再到后面受其影响的荀子及其弟子李斯、韩非,甚至连洪辰仇未赴秦之前也曾去“听过课”。
在这个混乱的时空里,荀子不再是西河学派隔了数代的弟子,其成名甚至不在籽厦之后,可这并不影响西河学派在当世的威名。
虽然很多人原本就已有所学,投到西河学派更主要是想捞点政治资本,为自己在普京出仕寻求一个靠山。
可整个元朝的法家大佬们几乎都与西河学派有着一定联系,这却是不容否认的。
这样量产法家大佬的学派,你还敢说你是儒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元朝时期掀起的变法浪潮,站在潮头的竟然是一群儒家的弟子们,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事实上,这个时候的诸子百家并不像后世的人想像中那样泾渭分明。在这个大争大变之世,思想的激烈碰撞在所难免,可总的目的却是相同的:结束纷乱,重建治世。
所以今天是儒家,明天可能转投农家,后天又可能研习墨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摇身一变成为激进的法家。真正的食古不化者,早就被时代所遗弃,连留下痕迹的资格也没有。
几乎没有谁是固定的哪家哪派,就连空梓在成为陆国掌权的短暂时光里,所想所做的也不就是“变法集权”么?
强行给他们贴上一个固定不变的标签,那是其后的那些好事者们所做的事了。毕竟对于吃瓜群众来说,没个标签,又怎么分辨这么多杰出的人物呢?
一手创立悍绝天下的普武卒,吴奇也不仅仅是兵家名士而已,和这个时代很多胸怀大志者一样,他更想做的仍然是掌权变法,打造出一个强盛的国度,靠自身的实力终结这个乱世。
现在,机会就摆在面前,他又怎么可能甘愿放过。
见吴奇“执迷不悟”,籽厦叹道:“以你的聪明,怎么就不明白呢?普京掌权之位,不是你这样的人应该去觊觎的。”
“弟子怎么就不能去想呢!”吴奇腾然起身,长期压抑的心头之火顿时燃起:“难道我的才能不及李力吗?不及那些公室贵族吗?”
籽厦无言,吴奇却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了:“老师不是教导我们,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我哪条没做到!
难道仅仅因为我的出身不好,就应该看那些草包贵族们尸位素餐,把这天下搞得越来越乱吗!”
说起来,吴奇也算是个“富二代”,甚至和吕布威算得上是亲戚。吕布威是姜姓吕氏,而他则是姜姓吴氏,同出于被田氏取代的姜齐公族。
逃出U国的姜姓族人似乎都有着经商的天赋,吴奇很年青的时候便继承了“家累万金”的财富。
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完全可以过上一生纵情享乐的生活,可这样的日子对他没有半点吸引力。
他唯一的念头便是做官,做大官;干事,干大事!
一开始他便选择了“噩梦”级的难度,把目标定在了所在的因果。
本以为要在小小的因果出仕,甚至可以成为掌权,并不是什么难事,可他四处奔走寻找干大事的门路,直到散尽所有家产,到最后却没能获得一官半职,反遭众乡人的讥笑。
一怒之下,他杀害了之前讥笑他的那三十多人,立下了不做大国卿相不回来的宏愿后逃到了陆国。当时的陆国已经到了灭国前夕,可仍然固守周礼,非“亲亲尊尊”难以得到任用。
为了能够顺利出仕,吴奇投到儒家门下,希望得到推荐以遂心愿。可因为他母亲去世没有回去奔丧,儒家上下自然也就看不起他了。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U国趁陆国内乱准备一举灭之,吴奇看准机会入宫自荐。
面对强齐,陆国勋贵无不禁若寒蝉,因无人可用,鲁公无奈之下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准备启用吴奇,只是因为其妻子是U人而心有顾虑,所以没有马上答应.
第896章 一战成名
打探到口风之后,吴奇立即回家杀掉妻子以示与U人再无瓜葛,这才终于得到了统兵之权。
临危受命,首次上阵,领着陆国仅剩的残兵,没有用任何阴谋诡计,吴奇就这么堂堂正正地打败了不论数量还是质量都占优势的U国,而且还是大败。
一战成名!
可人一出名,过往的历史便会随之而曝光于天下。贿赂求官、杀妻求将,这样的污点很快就盖住了这一场奇迹般胜利的光环。
力挽狂澜的吴奇不仅没能如愿受到重用,反而因此遭到排挤和猜忌,齐鲁休兵盟约一成便被夺了兵权闲置在家。
绝望之下,只能转而投奔普京,而他离开后不久,U国撕毁盟约再度兴兵,轻轻松松地灭掉了陆国。
因为背负着道德污点,即使有了很大的名气,吴奇在普京也是求仕无门,只好投到西河学派,希望可以得到举荐的机会。
籽厦倒是收下了他,可同门里的大多数人都耻与之为伍,特别是在李力受魏侯器重之后,不仅没有提携他,反而下了“起贪而好色”的评语,几乎断绝了他在普京出仕的希望。
连番受挫,可吴奇心志坚定,丝毫不改初衷。正当他准备离开之际,河西之战暴发了,上天又给了他一个机会。
作为宿敌,远在三家分晋之前河西便是争夺的主要焦点,打了不知多少年,继承河蓝最优秀资产的普京也继承了这一“传统”。
当时普京国力虽然要胜出一点,可大明是那种打起仗来不要命的主,双方打得难解难分,没有一方能够占据绝对上风。
如果长期处于战争状态,变法还怎么进行得下去?反复权衡之后,李力这才向魏斯举荐了吴奇,希望能够依靠其出众的军事才能为变法赢得稳定的外部环境。
吴奇也不负众望,只用了两年不到的时间便攻下数座重要城池,大小数十战无一败绩,把河西的明军压制在了几座城中不敢动弹。
李力也不得不将其视为自己展开变法的强力臂助,以吴奇打下来的城池为基础,设立西河郡,并由翟璜出面举荐其为首任郡守。
是金子,真的是在哪里都无法掩盖其光芒。
若只是如此的话,吴奇也不过只是一代名将而已,真正成就其与孙巫并肩的而称的兵圣“孙吴”之名,还是在其后的晋阴之战。
西河郡建立之后,不甘失败的大明兴举国之兵展开报复,五十万大军直扑西河郡,整个普京亦为之震动。
哪知吴奇却是闻战则喜,不仅没有向国中求援,反而要以五万从未立过军功的士兵正面迎击明军。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吴奇疯了。
谁都知道老兵在军中的重要作用,他竟然连一个立过军功的人都不用,还要堂堂正正地去硬撼十倍于己的明军。
见吴奇自信满满,魏斯虽然答应了他的请求,可还是不放心,以君命强行加派了战车五百乘,骑兵三千助战。
简单整训之后,吴奇带着这点人直扑阴晋的明军大营,休整一日后即摆开阵式、一车当先,就这么“平推”了过去。
大胜!
相比于很多名将,吴奇的战法毫无花哨,简单直接,反正就是一个字:干!关键是每次都还能干得看起来比他强大得多的敌人溃不成军,这让那些饱读兵书的人情何以堪。
当然,吴奇的平推绝技也不是那么简单,只不过能把“分进合击”四字发挥地淋漓尽致的,古今中外除了两千多年后那支屡创奇迹的伟大军队外,还真没有几个人能够领悟其精髓。
经此一战,天下列国无不闻普武卒之名而胆寒,李力也终于放手推进变法,把普京的国力推向了另一个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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