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烟遮掩流星
朱樉这下子心里简直如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来。他对洪辰仇的敬重丝毫无假,虽然历史对其评价也是毁誉参半,可是其成就也是无可以抹杀的。
自己对“法”都只能算是一知半解,更不要说还要高深的术和势了,哪里能够说得出什么法之精要来。
他既不愿洪辰仇失望甚至因此小瞧自己,又做不出在大家面前装内行的事来,想了又想,只能坦然相告:“不敢瞒大良造,在下所学,并不涉及这一方面。”
洪辰仇的惊讶难以掩饰:“莫非还有比法术势三道更为精妙的治世之道?”
在他看来,以法治国完全就是强国的不二之道,朱樉居然说他没有学过?这就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了。
朱樉却有些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洪辰仇,可这却反而令其误解,连忙告罪:“是辰仇唐突了,樉子大可不必理会。”
探听别人所学,到底不是一件礼貌的事情,很多时候更是大忌。若不是他太过热切想要了解自己渴求的知识,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冒失之举。
“大良造的理解倒是无差。”杨竹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了:“法合于道之途,大良造已算初窥门径。
可是大道无常,又岂有定律;合道之途万千,又岂止一径。
君之法成算极大,然,需有你、于芫、慎到三人先后主持,且代代皆有秦公这样的明睿之君,岂非登天之难。”
洪辰仇向杨竹一揖,欣然道:“英雄所见略同,可惜二十年后法治方有小成,二人却已垂垂老矣,无法接力而行。所以辰仇只能另辟蹊径,以图弥补这一缺憾。”
“就不能三者同时施为吗?”
朱樉却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些稍有才学的人,动不动就是需要几十上百年才能达成其目标。
一个人的黄金时间就那么点,还得各方机缘相合,这样下来哪能做成什么事。
杨竹叹了口气,还是没忍住提醒道:“这就像垒土为台,你能多层同时开垒吗?之前你还劝我‘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洪辰仇与黑衣侍卫闻言俱是一震,前者数度咀嚼之后不禁拜伏:“樉子果然是名师高徒,此,亦是我此来的目的所在。
让大明朝国治兵强对辰仇来说并不什么难事,做起来也没什么成就感,机遇难得,辰仇自然可以希望达到更高的境界。”
洪辰仇喟然长叹,却并没有说出自己追求的更高境界是什么:“为臣者,有三难。一为君臣相处难,二为以实谋事难,三者,何以对储君难上加难。”
朱樉不知道洪辰仇为什么突然转到这一茬,不过他对些倒也算是有些体会。
做为臣子,首要之事当然是处理君臣关系,这可以说是头等大事。
即使是他这么一个管理敏锐感极低之人,在掌权最初也不得不处心积虑地谋取姬研的绝对信任,以求可以放手施为.
第774章 视若未睹
幸好他摊上了方一志这个老师,几乎一直把经营他与姬研的关系当成了主业,让他省却了无数时间和精力,得以心无旁骛在周地进行系列的建设。
饶是如此,对如何处理与姬研的关系,仍然时不时会让他头疼。为此他不惜刻意纵容姬研在音乐方面的享受,顺从其一些不太合理的要求。
幸好姬研也是个“简单”之人,只要能够沉迷音乐,不被杂事所扰,即使有颜芷时不时下绊子,仍然对朱樉很多打破周礼的行为都视若未睹。
这当然不是长久之策,可到底该如何解决这些问题,朱樉一时还分不出精力细细谋划。
至于第二难,朱樉可算是有切身体会了,想干事不难,能干事也不算太难,干成事才是最难最的。
要把美好的想法落地实现,分配各种人力物力、调和各方关系,最终合力把事情做好,期间的苦楚实不为外人道矣。
姬研目前还没有子嗣,不过朱樉倒也能想到期间的难处。
在位君主和储君无疑是天下最特殊的父子关系。父死子继,他们本应该是最亲密的“同志”,可权力是唯一的,在这方面他们又属于特殊的君臣关系。
历史上,能够与自己定下的储君亲密无间的君主实在找不出几个,反而是祸起萧墙的例子数不胜数。
正因为这样,做臣子的,特别是君主非常庞信的大臣,如何处理与储君的关系,就非常考验人了。近了,君主难免猜忌;远了,一旦储君上位又必然报复。
而洪辰仇此时便遇上了这道难题:“辰仇何其幸矣,得遇明君可放手而为,自当粉身碎骨以报。然,一时不察致令世子触法,辰仇之过矣。”
“这怎么能是大良造的过错呢,实在是……”一旁的黑衣侍卫忍不住插了一句,旋即察觉自己失言,立即将后面的话收了回去。
这事朱樉倒还有点印象,正因为这件事,让洪辰仇与大明朝储君及朱渠梁的哥哥,本亦是变法坚定支持者的公子虔结下死仇,为其后惨遭车裂酷刑埋下伏笔。
不过,这事自己也管不了啊?洪辰仇说这些有什么意图呢?
“大明朝变法,非一世能成。”洪辰仇倒也不绕圈子,直接说出自己来意:“于公,大明朝欲与周达成协议,质世子于周。
于私,世子恐不愿受辰仇之教导,所以敢请樉子,可以将法家之精要传授之。他日世子继掌大明朝,方能继续辰仇未竟之业,将变法继续推行。”
朱樉愣住了。他依稀记得小说里这个犯错的世子是被流放民间,由此深切体会到变法给大明朝带来的好处,虽仍恨洪辰仇,但对变法的支持却无比坚定。
历史上是不是这样他并不知道,可绝对不会是被质于周,这莫非就是自己出现所带来的改变?
自己对法都一知半解,又哪里能承受洪辰仇的重托,刚想推辞,杨竹却已抢先说道:“那周又有什么好处?”
朱樉这才想起,自己此时可代表的是周王室,国与国之间向来只谈利益,自己这点私人感情实在不宜掺杂其中。
洪辰仇微微昂起了头,眼中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寒光:“十年之后,大明朝将大举东出,樉子今日之举必将加倍惠及于周地。”
朱樉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才是他印象中的商君,无比的自信和漠视一切的冷酷,令人不敢直视。刚才那个谦虚恭敬的“小鲜肉”,根本就是假相。
“好大的口气。”杨竹嗤然一笑:“且不说十年之后大明朝到底如何,大良造一句空言就要法家之精要,未免太过于天真了。”
洪辰仇看了看朱樉,又把目光转向杨竹,傲然道:“杨子亦是聪明绝顶之辈,当知辰仇方才所言法治见效快且易施行之言并非虚妄。
方今天下,论变法之决心魄力无人能及秦公,十年,还不够辰仇强秦乎?届时,U普之弊日重,亚加尚之变又不够深彻,若秦不能成天下首强,辰仇之无能矣!”
言毕又对朱樉道:“这对樉子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还望思之。
世子受教于周,继位之后必亲于周,大明朝两代善周,辰仇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好处能大过于此。”
这话令朱樉颇为心动,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最终是由大明朝统一了天下。
此前他还因时空变化难以确定,但见识过洪辰仇对法的理解之后,又让他对大明朝有了更深的认识。
即使大明不能在自己有生之年达成一统,也绝对会成为那个“虎狼”之大明。
能够结交一个强者,又有什么不好呢?更何况自己来到彭城,不就是为了与列强交往吗?
朱樉正要答应,杨竹又抢过了话头:“好处!我们需要现实的好处!”
“商路。”洪辰仇似乎没想到杨竹如此“现实”,咬着牙道:“樉子前番不是欲交通列国么,大明朝的商路可向周敞开。”
“笑话。”杨竹并不满意,不屑道:“大明朝地处偏远,本就在大力吸引各国商旅以补短缺,大良造可真是大方。”
这倒是实情,大明朝的农业和手工业都不如山东各国,虽然极力限制本国的商人,却在吸引“外商”这方面花了不小的功夫。
“免税!”见忽悠不到杨竹,洪辰仇只好拿出自己的底牌来:“凡周室国府携周之所出的商队,在大明朝一律免征商税。”
在他看来,洛邑才那么点人,就算全部产出都拿来卖,又能有多少,自己的损失并不算大。
直至数年以后,他才为自己今天的“轻率”懊悔不已。不过这也怪不了他,受农业时代的局限,又怎么可能理解工业化的威力。
“我还有一个问题。”
朱樉对这个结果已经相当满意了,可突然心中浮起一个念头,挥之不去:“只要大良造再据实回答我一个问题,那我们就可以达成协议了。”
“樉子请问。”
“敢问大良造,在鬼谷所学为何?”.
第775章 捉摸不透
朱樉答应的话都快出口了,却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当日于芫对洪辰仇的评价,便再不愿错过当下这个难得的机会加以验证。
这个问题让洪辰仇颇为意外,竟然迟疑了许久才吐出两个字:“得到。”
鬼谷学派的弟子照例是不能透露自己师门的相关信息的,可朱樉这明显是个陷阱问题,将其为鬼谷弟子预设在其中。
“得道?”朱樉瞪大了眼睛,难道后面还有个“成仙”不成?
洪辰仇知道朱樉已经误解,也不解释,只伸出右手,五指张开,然后缓缓地抓握成拳。
“受教了。成交!”终于拿下第一个市场,还是免税的,顺便还探了探洪辰仇的底,朱樉不由心情大好,亲自将二人送出院外。
二人走出朱樉的宅院不远,黑衣侍卫道:“辰仇,你可看出此人深浅否?”
“君上。”洪辰仇眉头微皱,语中竟带有些迟疑:“此人某些方面似乎极为浅薄,某些方面却又高深莫测,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这黑衣侍卫竟然就是大明朝国君朱渠梁,见洪辰仇如此,不由点头附和:“其商君之称着实令人吃惊,若非此人极具眼光,怎么会猜到你我之谋。
不过,术治和势治真的如此重要?让驷儿吃点苦我是没有意见的,只是真有必要质之于周么?”
“君上有所不知。”洪辰仇叹了口气,颇有些懊悔:“臣当初太过年轻气盛,家师本有意让我精研法学,以窥大道,我却不以为然。
自认为大争之世,定当兵争为上,学了点皮毛就转习兵家之学及其他杂学去了。
有所历练后才明白,兵家之术,小道尔,列国相争,最终争的仍然是国力强弱。如今,却是悔之晚矣。”
朱渠梁若有所思:“要不,你去把尊师请来,我必以国师之礼待之。这样,你便可一边主持变法,一边继续补充所学,不留遗憾。”
洪辰仇果断摇头:“君上,家师绝无可能出山,我亦无回山门之法。即使能回去,也再没有机会出来了。”
“如此,倒是可惜了。”
朱渠梁转而安慰道:“你也不必介怀,如你所说,以法治大明便有一统天下之势,大不了到时我们灭了亚加达、U国,再让于芫和慎到来辅助你罢了。”
洪辰仇笑了笑,道:“时间恐怕不够了。也罢,法治有成至少也需要一代之功,真要成不世之功,当有百年之谋。
先让臣为大明朝夯实基础,留待来者吧。目标方略既定,臣必会得到它,绝不负君上之望。”
“真名士矣。”洪辰仇走后,朱樉不由自主地发出赞叹。
与洪辰仇一会之后,让他颇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
同为掌权,洪辰仇对大明朝的未来有着清晰的规划,知道每一步该如何走,对该如何面对错综复杂的种种形势了然于胸。
而自己呢?虽然偶尔也有些长期的远景浮现在心间,却大多是些模糊的影子。现在的他仍然停留在见招拆招的阶段,甚至还分不精力来为未来做准备。
“也没什么好特别的。”杨竹扁了扁嘴,对朱樉对洪辰仇发出如此溢美之词显然有些不满:“他也不过只能走出一小步,与之相比,你实在高出太多。”
“我知道你这是在安慰我。”
朱樉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看着杨竹道:“你放心,我也不会放弃的。十年之后,若大明朝真的大举东出,周地又岂会任人宰割。”
“你太小看你自己了。”
杨竹却是一本正经,一点也没戏言之意:“作为老师的唯一弟子,怎么可能比鬼谷那群见不得光的家伙差。
你若不堪,让我们道家七子还有何颜面立于世间?”
迎着朱樉质疑的目光,杨竹侃侃而谈:“是的,你造物制器不如墨家一名普通弟子,耕种稼穑不如周地的农下士,六艺精通比不上苌上弘。
诊治疗疾不达任何一名医士,居奇获利不如吕布威,谋划察微不如辛彦。”
朱樉都快被说得不好意思了,眼巴巴的盼着杨竹的‘然’出现。
杨竹也没有让朱樉等太久,稍稍停顿之后话锋一转:“然,你却有常人难及的优势。
正因为你极具自知之明,才会说出‘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去做’之言,不争功,不揽权,甘为绿叶,处心积虑为能者剪除一切障碍,使其能尽展其长。”
朱樉舔了舔嘴唇,不自觉得点了点头。
一直以来,他都对诸子深怀敬意,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比不上这些能留名史册的人物,所以也就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定位为服务者的地位。
“君非名士却胜名士多矣。”杨竹颇为感慨地道:“但凡名士者,目光无不高远,非盖世之伟业不能显其志。
你却不同,着眼于最基础之处,衣食住行,看似平常,却是一切伟业的萌发之壤。厚积而薄发,一旦破土而出,必将发出惊世之声。”
鲜有人这样夸自己,朱樉心里美滋滋的,脸上却做出谦虚之色:“师兄太过赞誉了,我也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非不愿高远,实力所未逮矣。”
杨竹不理朱樉的那一套谦辞,继续道:“我终于明白当年为什么老师不愿收我们几个了,我们七人无不眼高于顶,所图却皆如空中楼阁。
虽可逞振振之语,却难有实际所为,偏偏还自以为是,哪堪承其衣钵。”
“你却不一样。”杨竹眼神变得热切,盯得朱樉都有些不自然了:“你是老师唯一收下的弟子,正是因为你具备我们七个都无法拥有的品质。”
“嗯,计冉师兄也……”朱樉正要纠正杨竹的错误,却被其武断地打断:“他才不配!
即使有一天老师把我们七个都收入门墙,你仍然是唯一的那个,记住了吗?”
朱樉点了点头,不敢争辩。这就像当初自己欲找老聃也修书一封给杨竹引得计冉激烈反对一样。
朱樉实在有点不明白,七子都一把年纪了,可在老师面前争宠的执念却丝毫未变.
第776章 妄自菲薄
“上善若水,水为至柔之物却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无物不需,无刚不克。”
杨竹显然不愿纠缠关于计冉的话题:“你看似无长,却助于长,正因无长,方能屈于长,这正是我们所缺的呀。
我一直寻找自己的生存空间,渴望着一片能充分实现自我的天地,可这哪里会是轻易所得的。”
“而你。”杨竹突然抓住朱樉的手,用力握着:“调和万物,兼容并举,为所有立志一展者提供发挥的空间,这才名副其实的空间之子啊!”
空间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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