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打倭国来,奉倭国天皇之命,敬拜大明皇帝陛下,送上年终岁尾的贺礼。”倭国使臣右手提起礼盒,再轻轻放下。
沐春呵斥道,“放肆!如此无礼,这便是你们那个国王,教你们的规矩是吧。”
朱允熥脸色同样十分的不好,他咬住后槽牙,两只手握紧再松开。抬起手,示意沐春,不要说话。
敬拜一词,首次出现,是在西夏给北平的国书中。北宋哲宗皇帝寿辰,西夏送去贺礼,敬拜哲宗皇帝。意思是两国为兄弟之国,平等互助。
“几位既然是送敬拜的贺礼,为何不直接去礼部呢。”朱允熥淡淡的开口。
倭国使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礼部繁事太多,不便讨扰。正值这座茶楼,迎万国宾客。到这里来,喝上几杯茶,等礼部传话。”
在此之前,倭国使臣已经是不止一次的去过礼部。而每一次,都被礼部拒之门外。最根本的,还是他们高高在上的说辞。礼部的官员,根本不敢让他们去见朱元璋。
朱允熥抿住嘴,“几位就这么确信,礼部会见你们。要我说,礼部就要给几位下逐客令了。”
“为何?”倭国使臣双手拍在桌子上,猛的站起。
“在大明朝,不守大明朝的规矩。几位说说,礼部为何要见你们。礼部不见,你们自然也见不到陛下。”朱允熥伸手指一指不远处桌子上的刀。
“把刀拿出去,放在外头的刀架上。到了什么地方,就要守什么地方的规矩。”
倭国使臣来了火气,正要发作,又将火气强行压了下去。他扭头冲属下摆摆手,“和他们一样,把刀拿出去。”
倭人向来都是刀不离身,手下不动弹,他又沉着声说了一句,“拿出去!”
朱允熥动一动眉毛,轻轻笑着:倒也是沉得住气。只是礼盒上的那“敬拜”两个字,比这几把刀,要扎眼的多。
既然对方已经把刀拿了出去,朱允熥便也不再说什么,起身离开。
店小二赶紧迎出来,帮着沐春提东西,“这位小少爷,我家掌柜的说了。往后啊,您想喝什么茶,言语一声,小店给您送到府上。”
在雪中走着,天上雨停雪止,沐春紧紧的跟在朱允熥身后。
“三爷,后头有人跟着。”
朱允熥点点头,“跟着就跟着吧,这是大明朝,还轮不到他们放肆。几把刀而已,就想在大明朝掀起风浪来,痴心妄想。”
在朱允熥的记忆里,洪武朝时,大明和倭国,谈不上剑拔弩张,却也不是十分的友好。
除了一直侵扰东南沿海的倭寇外,再就是倭国上上下下,各个小国之间,对大明朝的态度也不尽相同。有的对大明朝卑躬屈膝,有的则是敌视大明。
因漠北战事,朝廷也腾不出手来,收拾这些不听话的家伙。
建文朝时,倭国出现了短暂的和平,和朝廷也开始了更多的往来。到了永乐,朱棣曾下旨,征讨倭国。却因海上风浪,而不了了之。
朱允熥不明白,短短几年,从朱允炆到朱棣,从建文到永乐,对倭国的态度为何会差别这么大。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无论大明的态度是好还是不好,倭寇都一直如此,始终不变。
说到底,倭寇就是倭国人。
在福建时,福建水师大营的不作为,倭寇登陆残杀大明百姓。这些,朱允熥都记在心里。
倭寇是疥癣之疾,却不得不除。
“几位,干啥去。”
雪地里,锦衣卫拦住倭国使臣。打首的蒋瓛笑吟吟的走过去,伸长脑袋瞅了一眼,“哟,刀是好把好刀。只是可惜,它要易主了。”
突然的脸色一冷,“拿了!”
朱允熥停住脚步,冷冷的看着几个倭国使臣,“心里头出了不该有的东西,就该给去了。看到孤的这件蟒龙袍子,你们就该知道,跟着过来是死罪。”
蒋瓛跑过来,“三爷,他们毕竟是使臣,拿了他们不太合规矩...”
“他们跟着孤,这就是规矩了?你如实禀报,皇爷爷若是让你放人,你就放了。现在你先收了他们的刀,旁的再说。”
朱允熥边走边说,“让锦衣卫查一查,这些倭人,在大明朝干了些什么。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锦衣卫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詹徽啊。”
“臣在。”詹徽连忙跟上。
朱允熥想了想,贴在詹徽耳边,“你带着这些茶叶,去锦衣卫找毛镶。把这几句话,带给他......”
第一百零五章 机智的毛镶
廷议刚刚结束,朱元璋就走的匆忙,从前朝回了永安宫里。
从刚才起,他的心思就完全不在廷议上。大臣们说的几件事,他也没听进耳朵里。太医院来报,朱允熥躺在床上,体热不止。
“陛下...”
“起来,起来。”朱元璋不耐烦的摆摆手,推门就进永安宫,又急不可耐的往内室走。
这儿人挺多,一多半都是太医。
朱元璋挤开人群,正要发问,见太医正在把脉,连忙闭嘴。
太医给朱允熥把脉时,朱元璋脖子伸的老长,大气也不敢出,就怕惊着太医。
把了脉,太医起身退后几步,“陛下,娘娘。吴王殿下,染了风寒。许是前几日,去雪地里玩耍,那时染上的。”
朱元璋松了一口气,提着的心却没放下,“多时能好,这变就变的。吴王年纪又太小,能不能扛得住。”
朱元璋心里,想到了朱雄英。顿时全身一个哆嗦,脸色愈发的不好。
太医支支吾吾,“臣...臣全力以赴。”
“废物!”朱元璋骂了一句,蹲在床边。看着朱允熥惨白的脸,伸手去摸,“嘶,咋这么烫。你们太医,到底有没有给咱大孙好好的治!”
“毛镶!”
“臣在。”毛镶赶紧走过来。
朱元璋顿了一下,“把吴王那日出宫时,身边带的太监,全都杖责三十。伺候在主子身边,心里头却不想着主子!”
宫女把药端来,朱元璋接过手,“你们把吴王扶起来,咱亲自喂。”
一碗滚烫的药,朱元璋舀起一勺,轻轻吹一口气。再晾一晾之后,才送到朱允熥嘴边,“大孙,来张嘴,吃药了。”
朱允熥难受的紧,抿住嘴,摇一摇头。
朱元璋轻声安慰,“快,张嘴吃药了。太医说了,你这病啊,不打紧。就是你总贪玩,那么冷的天,跑到雪地里去搓雪球。六岁的人了,咋还这么不知道爱惜自个儿身子。”
“快喝了,一会儿你皇祖母来了,又要担心了。”
朱允熥这才张开嘴巴,朱元璋把勺子放进碗里,再温一温,才送进朱允熥嘴里。药水顺着嘴角流下,朱元璋用勺子接住,自己也喝了一口,不禁皱眉。
“咋这么苦,你们吃得,吴王哪能吃得,去取些糖来。”
宫女匆忙的把糖拿来,拿上一颗,送进朱允熥嘴里。朱元璋再舀上一勺,让朱允熥喝下去。
“陛下,太子来了。”
朱元璋点一点头,“让他进来吧,动作轻些,咱大孙不舒服着呢。”
朱标绕开屏风,站在床前,欲言又止,“父皇,咱们到一边去说话?”
朱元璋抬起眼皮,手上动作不停,“就在这儿说,这里头除了你儿子还有太医,就是这些没卵子的,有啥不能说的。你儿子受了风寒,这儿离不开人。”
再看一眼朱标,“不成,你就等你娘过来,咱爷俩再去一旁。”
给朱允熥喂了最后一勺的药,碗里还有些药的残渣。朱元璋再要来些热水,倒进碗里,晃一晃碗,自己一饮而尽。
再看一看朱标,一副急躁的样子。
“走吧,去那边说。”
朱元璋给朱允熥放下,盖好锦被,这才起身往角落去走。
父子到了角落,毛镶也跟着过来,朱元璋疑惑问道,“啥事,神神叨叨的。在那儿,咋就还不能说了。”
朱标看一眼朱允熥,这才开口,“父皇,今早礼部来了消息。听说锦衣卫,莫名收了倭国使臣的刀。现在,礼部和各国王子、使臣,都以为这是您的意思。”
“儿臣查了一下,熥儿前几日去礼部部院外的茶楼时,让蒋瓛收去了倭国使臣的刀。使臣之中,搞得现在人心惶惶的。”
听罢,朱元璋微微皱眉,转身去问毛镶,“咋回事,你这个锦衣卫,一个屁都没有。”
刚刚在听时,毛镶就有些全身燥热发毛。被这么一问,更是不知所措。
“回皇爷、太子,这刀确实是锦衣卫收的...”说到这里,毛镶咬牙,想定主意,“不过,与吴王殿下无关。吴王在馆中喝茶,许是头回见着外蕃之人,觉着新鲜,便与那几个倭人说了几句话。”
“回宫时,那几个倭人,带着刀跟在吴王身后。臣曾下令,若是有人胆敢对吴王不利,可不经旨,直接拿人。”
接着,毛镶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那几人心有不轨,锦衣卫也是为吴王着想,怕他们伤了吴王。因此,也不敢再有丝毫的耽搁。万一这些歹人,伤了吴王,臣就是万死,也难以谢罪。”
朱元璋脸上露出寒意,“为啥不早说。”
“皇爷,臣死罪。吴王不让臣说,吴王说皇爷和太子,忙于国事,已经十分操劳。如此小事,可不必报。再有,若是皇爷因此震怒,伤了大明朝与外蕃诸国之间的关系,那更是得不偿失。”
朱元璋脸色微微放松下来,皮笑肉不笑,“得了,起来吧。以后这事儿,不管吴王怎么吩咐你,你都要报给咱。”
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朱元璋面无表情,右手的两根手指,在椅把手上,不停的敲动。
“标儿,这事儿你咋看。带刀跟着皇子皇孙,可是死罪。”
朱标面露难色,心思完全和毛镶说的一样,就怕伤了几国之间的感情,“父皇,不如交给礼部去处理。这与别国的事情,礼部最为恰当。”
朱元璋冷哼一声,“礼部,他们若是真的有用,他们现在就应该跪在咱面前,跟咱请罪了!”
“你啊,有时候还不如你儿子呢。这事儿,我觉着让兵部来比礼部要强的多。”
“传旨,宣各国王子、使臣,于三日之后,到奉天殿来见咱。贺礼,咱就不要了,都给带回去吧。咱倒要看看,他们对大明朝,究竟是打心里的敬,还是只是表面功夫。”
第一百零六章 倭乱
大明建国之后,周围各个外蕃之国,纷纷送来国书,与大明交好,他们或多或少,被蒙古铁骑征服过。而打败蒙古铁骑的大明,他们更不好惹。
独独高丽(朝鲜)与倭国,对大明态度暧昧,始终都是不温不火。
他们假意臣服大明,以大明为宗主国,时代送礼,接受大明的册封,高丽(朝鲜)则暗地里背通蒙古。
而倭国,更是有着资助倭寇。
倭寇侵扰东南沿海,因其灵活机动,抢一处就跑,打一处就散,从不久留。
相对的,大明水师就显得笨重许多。因此,大明水师在海上,对倭寇没有太多的办法。只能在倭寇上岸时,逮住倭寇,狠狠地杀。
信国公汤和曾有一条著名的封赏:知倭奴所踪,赏银百两;擒杀倭寇,赏金百两。
“倭国每年,都有遣使。他们的传统,便是带刀觐见。每年都是如此,臣不好多说。他们的天皇、将军...”
朱元璋停住脚步,面露不悦,“他们是个天皇,那咱是什么。怎么,照你这么说,咱这个大明皇帝,还不如一个小小的倭国!”
“臣不敢。”新任礼部尚书李如锦刚刚年满四十岁,开始时血气方刚。
进了官场之后,渐渐的,也变的小心谨慎起来。伴君如伴虎,尤其是朱元璋身边,更是不敢有半点的马虎。
“咱觉着,你可就是这个意思。在咱面前,去说别人的天皇如何如何。李如锦,你有几颗脑袋,够咱砍的!”朱元璋如同看死人一样,看着李如锦。
李如锦整个人,就如同虚脱了一样,全身无力。
朱标见状,开口劝道,“父皇,这礼部也只是说说倭国的实情而已。那种弹丸小国,也敢自称天皇,确实自不量力。可这也不是礼部能给定下的,父皇您还息怒。”
老爷子看向自己的宝贝儿子,挑一挑眉毛。
自打朱标出生起,朱元璋就一直把朱标带在身边,言传身教。到了近几年,朱元璋甚至逐步的把朝廷之事,交给朱标去处理。
虽然这个儿子,确实十分优秀,大有明君的样子。
但有一点,朱元璋始终不是十分满意。那就是朱标心中的这个“仁”字,分量似乎太重了。
“标儿,有句话,你给咱记住喽。”
“这坐天下,宁可杀错了,也不可杀漏了!”
李如锦差点晕过去,不停的磕头,“陛下,臣知罪了,臣知罪了。”
朱标踢了一脚,“还不快谢不杀之恩。”
“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瞧着朱元璋走远,朱标收住脸上的笑意,冷声问道,“孤问你,这倭人,除了跟着吴王,还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孤告诉你,无论他们干了什么,礼部和锦衣卫,都必须第一时间知道。”
“你们要是做不到,朝廷要你这个礼部尚书,又有什么用!陛下说的不错,不该留的人,就别留了,耳根子也能清净些。”
“陛下怪罪下来,你李如锦的脑袋,加上整个礼部的脑袋,都不够砍的。待会儿,到了地方,人放机灵点。想留着你这颗脑袋,就别想着替倭人说话!”
这是李如锦第一次和朱标面对面说话,也是李如锦第一次听到朱标的这种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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