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他知道,朝廷缺粮。若他将所有贪没的赈灾粮拿出来,那是能解朝廷之急的。因此,夏义甚至于有些有恃无恐。
“你既然不想说,毛镶把他拖下去,凌迟示众。”
朱允熥失去了耐心,他冲毛镶摆摆手,扭过头去。
夏义突然慌乱起来,“殿下,臣可供出一人,与臣同罪。他家里,定是也藏着不少的朝廷钱粮。”
“谁。”
“曹国公。”
朱允熥忽然想笑,他静静的看着夏义,“说吧,赈灾粮藏在哪儿呢,孤免你一死,准你回宁夏老家,做你的富家翁去。”
夏义两眼放光,“殿下当真?”
再看朱允熥不说话,夏义动了动喉咙。
他不敢赌,这是他唯一活命的机会了。他若是不说,难免激怒朱允熥。
“在城东郊,有一处地窖。那是战时,元廷储备军粮的所在。臣这些年所贪没的,都在那个地方。”
朱允熥依然面无表情,等到夏义说完,他才开口,“毛镶,你去与皇爷爷请旨,这件事就免了夏义一死吧,你也不必再追究了。”
“臣知道了。”毛镶答道。
朱允熥笑了笑,“夏义,还有件事,也得你去做。”
在看夏义奇怪的表情,朱允熥摆摆手,“别怕,易事。你去城东郊,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打开那处地窖。你与百姓们说,这是朝廷战时的粮。现拿来,与百姓们先用。”
“再把粮食,都分给百姓。凭家中人口去分,不得徇私。做完了这些,你便回宁夏老家去吧。”
夏义心中一喜,连忙拜下,“臣谢殿下不杀之恩。”
起身后,夏义愣了一下。“殿下,那曹国公他...臣原本并未想贪没这次的赈灾粮,只是曹国公一再怂恿。臣心里头,犯了迷糊,一时失了智...”
朱允熥心底生出恶心,可还是强忍着,“他的事,孤自会处理。你先去城郊,把赈灾粮发出去。”
待夏义走后,毛镶看着夏义的背影,小声的说道,“殿下,这个夏义,远不止于此。在您的面前,他亦敢如此,无法无天。臣斗胆了,您还是心软。若是皇爷,这个夏义怕是走不出这个院子。”
朱允熥捏了捏太阳穴,叹气道,“杀一个夏义简单,可河南百姓该如何。河南灾情一年有余,朝廷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端倪。朝廷不作为,如何与天下人交代。”
“你去吧,这事了了之后,让他蹦跶几天。再找个罪名,了结了他。在大明朝贪没钱粮,他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第二百七十六章 发粮
毛镶跟着夏义,一路到了城东郊。此处十分僻静,从官道上下来,再走几里的小路之后。还要拨开草丛,才能看到这处地窖。
地窖口杂草丛生,完全看不出这里有一道窄门。只是门上挂着的那把铜锁,能看到这里有人是常来的。
在地窖门口,夏义从袖子里摸出钥匙,对着钥匙孔,捅了几下。一声脆响,铜锁打开。
毛镶推开门,门上、梁上,尘土洒落。
“咳咳...”毛镶轻咳几声,掸去身上洒落的尘土,弯下半个腰,才能从门口进去地窖。走了几步,果然宽敞许多。
里头,摆着一摞接着一摞的麻袋。
毛镶用刀,割开其中一个。雪白晶莹的大米,从麻袋里流出。
用手接着,放在鼻前闻一闻,十分浓重的发霉的味道,一点也没有米的清香。一袋如此,袋袋如此。
“夏大人,这些米,你宁愿摆着发霉,也不愿意给百姓吃上了一粒。”
夏义苦笑,“毛大人,您就别挖苦下官了。这米有些确实是霉了,可丢进水里,煮开了,也不是不能吃。再说了,灾民们饿着肚子,哪还管这米是不是发霉呢。都说啊,受了灾的百姓,就算不得人了。”
再闻一闻,发霉的味道更加浓烈。
毛镶紧紧的皱眉,“这话,是谁教你的。”
“曹国公。”
夏义再把李景隆搬出来,“毛大人,下官想着,既然殿下免了下官的罪,那是不是该把曹国公的罪也给免了。”
毛镶冷笑,“怎么,害怕吴王找上曹国公,然后曹国公再把你翻供出来?夏大人,为臣子的成分,那就是奉旨而行事。朝廷如何处置曹国公,是你该说话的?”
“下官不敢,毛大人您恕罪。”
“哼!”毛镶哼了一声,向后头招呼,“城中告示贴了没,吴王可是说了,不光要贴告示,还要挨家挨户的走。告诉他们,朝廷发粮了。总有那些不认字的,到头来还得怪朝廷不给他们活路。”
宋忠往前走几步,冷冷的看着夏义,“大人,告示都贴了,也有秀才、举子帮着去各村。”
毛镶点点头,“既然如此,来人,搬出去!”
并不十分宽敞的地窖里,顿时人满为患。朱元璋一并带来河南的殿前军,一个接着一个,将麻袋往外头搬。
也有在官道旁架锅生火的,现熬一锅的稀粥。
毛镶同夏义坐在一边,看着眼前的忙碌。这种体力活,毛镶向来不掺和。也只有在朱元璋面前时,毛镶才能象征性的做些重活。
几百个人,搬的很快,窖中很快就变得空荡荡的。
这时候,宋忠再过来,“大人,开封府百姓,已经到了大半。皇爷与吴王,也到了牙城。吴王说了,一律按着家中人丁来发。家里有几口人,就带几份粮回去。”
毛镶点一点头,“成,回禀吴王,就说我知道了。”
出了地窖,再见天日时,周围果然许多的百姓。他们将地窖围住,因为有殿前军带刀枪把守。因此,也没有什么骚乱,全都是井然有序。
“大人,先从哪个村子开始。”
毛镶看了一眼名单,再把递给宋忠,“就按着这个顺序来。”
走到高处,毛镶环视四下,高声道,“这身衣裳都认得吧,若是有不认得的,我就再说一遍,这是锦衣卫的衣服。今儿,锦衣卫奉旨在开封府督查开封府知府夏义发放赈灾粮。”
“有贪没的、哄抢的,无论是谁,斩立决。锦衣卫不怕得罪人,大不了咱们碰一碰。”
说完,毛镶顺着土坡滑下来,用短刀割开一道口子,将手中大米,举的老高,“各位看好了,这大米,便是朝廷的赈灾粮。家家都有,人人皆可。”
一声锣响,夏义与开封府的衙役们,按着名单,挨家挨户的发放赈灾粮。
“真是大米!”
有百姓用衣服的下摆兜住,看着这些大米,喜不自胜,“俺们还以为,朝廷不管俺们河南了呢。要俺说,当今皇帝也是穷苦人过来的,咋能忘了俺们这些穷苦百姓。”
毛镶再坐在高处的石头上,头顶的树叶挡住太阳光。
渐渐的,毛镶脸色变得凝重,自言自语,“怪不得,曹国公要说,灾民算不得人呢。这些发霉的粮食,放在别处,根本没人会吃。可到了灾民手里,他们奉若珍宝。”
再看灾民,有树叶落入锅里一块儿煮。
灾民吃着了,也不吐掉,顺着米粥,一块儿喝下去。只一个时辰,就已经三个铁锅,见了光。
第二百七十七章 米是霉的,粥是馊的
牙城上,透过城上拗口处,朱元璋的目光,始终未离。
尤其是灾民们,一哄而上,争抢粮食。再被毛镶厉声呵斥,砍伤几人,灾民们才安静下来。他们个个的,都眼巴巴的看着锅里不停翻滚的米粥。
“被砍伤的,着人去医,”
朱元璋神情有些痛苦,他揉了揉眼角,“大孙啊...”
朱允熥就在边上,也透着城墙拗口去看地窖外的灾民们。听见朱元璋叫自己,连忙的回头,“皇爷爷您说,孙儿听着呢。”
手指着城楼下,朱元璋有些哽咽,“咱小时候,也是如此,天天的巴着朝廷放粮。终于等到,也是乡亲们哄抢。咱爹,就是你太爷爷,几次没抢过旁人,一家子就得饿着肚子。”
“大明建国后,咱发誓,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至少说,有得饭吃。可这才十九年啊,不到二十年,咱就又看到了这些。”
“当初,咱骂着鞑子皇帝。如今,这些百姓们,是不是也都在骂着咱呢。”
声线有些颤音,这位从最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皇帝,最清楚百姓们需要的是什么。他也曾壮志踌躇,可当了皇帝之后,才发现更多的都是事与愿违。
他确实事必躬亲,可又不能面面俱到。
因此,总会被一些小人,钻了空子。
朱允熥只得安慰,“皇爷爷,孙儿已经吩咐下去了,只说是朝廷的赈灾粮刚到。开封府乃至整个河南的百姓,都对皇爷爷感恩戴德呢。”
再手指着城楼下发放赈灾粮的地方,“皇爷爷,您听,还有百姓在高呼万岁呢。历朝历代,做的再好,也总有那些不开眼的。为一己之私利,坑害万民百姓。”
朱元璋逐渐表情狰狞,“杀了这个夏义!”
朱允熥点点头,“待今日过了,让他过几天的安生日子。然后,毛镶再以别的罪名拿了这个夏义。他让无数百姓,活活的饿死。这种人,一定留不得。”
城楼上的单单几人,城楼下的熙熙攘攘。
朱元璋瞧着,渐渐笑开,“大孙,走,咱们也下去瞧瞧。当年,鞑子给咱喝的米粥,那就是白水。咱们一块儿去瞧瞧,大明朝的米粥,长啥样。”
扶着朱元璋,从顺梯上下来,渐渐的接近人群。
与初时比,这里井然有序许多。两边的殿前军,手中胯刀,严阵以待。
朱元璋伸长脖子,舔了舔嘴唇,不住的点头,“不错,不错。这粥,看着也厚实,里头放了不少的米。”
搓一搓手,正要再说话,看一看自己的手。朱元璋不由得摇头,有些惋惜,一步一回头,“走,咱们再去那儿瞧瞧。这粥看着,可真是不错...”
正说时,李景隆抱着一副碗筷,小跑着过来,“皇爷,臣把碗给您带来了。”
这副碗筷,被李景隆抱在怀里。碗边,缺了一个豁口。而筷子,也是一长一短。
李景隆一边用袖子抹着碗底,一边笑道,“这碗呀,是臣用半块烧饼,和那边的一处人家换来的。起初,他们不要钱,不给换。可一听有烧饼,就愿意换了。”
朱元璋接过碗筷,不禁乐了,“嘿,锃亮。”
抱着碗筷,朱元璋跑到了队伍最后头。排队时,冲着眼底吐着唾沫,再用袖子擦干净。
这副样子,哪像是一个一国之君。
朱允熥不禁的觉着好笑,“皇爷爷,那儿有一口井,孙儿拿去给您洗干净了吧。”
朱元璋摇头,“不洗,咱小时候去刘地主家讨吃食的时候,也是这么吃的。咱那时候,哪有这么讲究。井水,那是用来喝的,怎么能拿来洗碗呢。”
“现在,日子好了,肚子却金贵了。这样的吃法,咱爱吃,就这么吃。”
排队时,朱元璋还与前头的妇人,搭起了话,“老姐姐,你这碗看着比咱这个新呐。”
妇人笑道,“朝廷发赈灾粮了,这可是过年的好日子。我那儿媳妇,有了身子。在家里,好久都没的吃了。家里的口粮,都得紧着她来。今儿朝廷赈灾粮到了,给儿媳妇吃的,就得干净着些。”
朱元璋点点头,“也不知道今年是咋了,朝廷的赈灾粮,这个时候才到。”
妇人也是叹一口气,看着前方,“听说,北边一直在打仗。其他地方,收成也不咋地。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
这时,朱元璋不说话了。他默默的排着队,等着自己喝上一碗粥。
终于排到时,毛镶眼尖,惊叫起来,“皇...爷,您咋到了。您要是饿了,言语一声,我给您送上去。”
朱元璋不做声,看着碗里的粥,只尝了一口,就不动了。
“米是霉的,粥是馊的。”
第二百七十八章 无米的粥
一碗粥,喝进嘴里酸酸的味道,丝毫没有谷物原本的清香。
可就是这样的一碗粥,百姓们却如逢甘霖。他们手中的碗,伸到锅前,只为填饱饿了许久的肚子。喝了这碗粥,他们还能带上几天的口粮回去。
只是,这些口粮吃光了之后,又该如何。
朱允熥接过朱元璋刚刚喝过的粥碗,一口灌下去。一股酸涩,弥漫于口腔之中。这种滋味,朱允熥几近作呕。
“殿下,这粥是馊的,喝不得,快吐了!”
李景隆将手伸到朱允熥嘴边,还在骂骂咧咧,“这个夏义,宁愿把赈灾粮放着发霉了,也不拿出来给灾民们吃。”
朱允熥冷笑道,“他那是卖不出去,没人敢买。”
朝廷的赈灾粮,这是朱元璋最后的底线。即便是再爱财,也不敢打这些赈灾粮的主意。因此,即便是贪没了这些赈灾粮,夏义也寻不到买家。
除非,跨越千里,卖给蒙古人。
说话时,朱允熥做一个吞咽的动作。一大口酸涩的粥,就这么进了肚子。
“殿下!”
朱允熥蠕动着喉咙,“百姓吃得,那我也吃得。开封城这么多的百姓,可都指望着这些发霉的大米过活呢。”
朱元璋盯着前方,良久才开口说话,“去,把毛镶叫来,咱有话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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