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李景隆听着新鲜,不禁问道,“殿下,您这是又想让蒙古人打蒙古人了。”
上一次在高丽时,李景隆就见识到了朱允熥的厉害。让李成桂带着高丽人,去打高丽。而大明,只折损不到千人,便拿下了整个高丽。
朱允熥点着头,对于这事,他有八成的把握。
龟缩兀拉山城的兀良哈,朱允熥太知道他们此时多么的需要大明。当初,为了争取兀良哈,朱棣不得已同意让出整个河套,以赢得靖难。
而这一次,朱允熥决定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让兀良哈交出其手下蒙古骑兵精锐,并且让出广宁卫至抚顺所一线。如此,大明于辽东纵深,将直插鞑靼与瓦剌的屁股。
“八千,把兀良哈手底下能打的骑兵,都弄出来。”
李景隆咂咂嘴,惊叹于朱允熥这么大的口气,“殿下,那可是兀良哈全部的身家性命。都给了咱们,他不是自取灭亡嘛。”
朱允熥笑道,“他不给,才是自取灭亡。女真不敢与鞑靼瓦剌对着干,那两家打到兀拉山城时,兀良哈守也守不住。不如,咱们帮着兀良哈,接手辽东。”
不得不承认,朱棣的几次北伐,造就了大明朝北方边境较长一段时间的稳定。
但,只要大明朝廷一旦停止北伐。那么,瓦剌、鞑靼两部,就会反扑中原。这一点,完全可以从永乐五年,朱棣对安南用兵时看出。
瓦剌趁机南下东胜、丰州,两城守军仓皇应战,最终惨胜。
朱棣大怒,将两城守将砍去手脚,发配海南。只因蒙古人劫掠无数百姓而去,大明朝守住了城,却丢了脸面。
因此,朱允熥坚信,大明之患在于漠北。漠北之患,则在辽东。
其中,也多少有着“远交近攻”的意思。兀良哈与女真,看似很远,却毗邻大宁府。宁王朱权,就是在此。不让兀良哈彻底臣服,辽东不安,大明便始终要两线作战。
李景隆细细琢磨,一拍脑袋,“殿下,您是想让臣出使兀良哈?”
顿时,李景隆有些不安。
若是别国,倒也罢了。只是这兀良哈,与大明死敌。老李这么一去,就怕是有去无回。
“你不去?那让赵思礼去,他嘴笨,不如你八面玲珑。”
这时,赵宁儿端着茶盘过来,蹲一蹲身子,“殿下,曹国公。说了许久,渴了吧,请用茶。”
李景隆心里头想着事,顺手去接。
滚热的茶水,将杯身衬的很烫。李景隆无意去接时,手指的疼痛,让他松开。茶杯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李景隆睁眼去看,正与赵宁儿目光撞在一块儿。
“乖乖,这可是以后的皇后。让他爹出使,朝廷上哪能还有我李家的位置。”李景隆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赵宁儿蹲在地上收拾碎了的茶杯。
朱允熥也伏下身子,“要不,你给你爹去一封信,让他顺带着出使兀良哈。”
赵宁儿摇头,“女子不得掺和朝廷上的事,殿下,这是祖训,您和曹国公商量着就是了。宁儿的爹,他是大明的臣。朝廷让他去哪儿,他就去哪儿。既然是臣子,那便没讨价还价的余地。”
几句话,尤其是“讨价还价”四个字,溜进李景隆的耳朵里。
眼睛眯起来,心里念叨着:这还没成呢,就已经是夫唱妇随了。要是再往后,那还了得。讨价还价,说的可不就是我嘛。
想到这儿,李景隆不禁苦笑,“殿下,这事儿就别劳烦高丽侯了。他刚到高丽,忙着练兵呢。出使这事,就让臣去吧。”
朱允熥笑道,“那咱们就是说定了,你出发那天,孤亲自给你践行。”
李景隆出去了,朱允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轻轻闭上双眼,这些日子,事儿太多了。每一件,都让他头疼不已。
两鬓太阳穴,一双冰冷的小手按上,轻轻的揉搓。
“殿下,这力道如何。”
朱允熥闭着眼睛享受,嘴上却饶人,“不如何,你这手法,就在孤这儿练。往后啊,皇祖母、母亲,她们疲乏的时候,你也能给她们按一按。”
“在宫里住的腻了,就回高丽侯府,去陪一陪你母亲吧。赵思礼去了高丽,你又进了宫。你母亲身边,一下子空落落的。”
赵宁儿手中动作僵住,又很快恢复正常,“母亲那儿,有姐姐陪着。宁儿按着宫里的规矩,能回时再回。”
朱允熥鼻子微微一酸,前一世,赵宁儿嫁与他时,可是吃了不少的委屈。
人前是显赫的王妃,人后的心酸,只有他俩知道。无论是朱允炆还是朱棣,都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一个“嫡”字,成了朱允熥身上的催命符。
“前些日子,母亲进宫给宁儿送些家中所用时。闲说几句,母亲说自打父亲封了侯。家里头,就多了好些的亲戚。”
朱允熥笑道,“正常,你爹不封这个高丽侯,这些亲戚就怎么也不上门。”
赵宁儿接着话说,“父亲不在家,他们便找到了母亲。个个的,都想要个一官半职。母亲没了主意,宁儿便让她,都给回了。”
“回了干啥。”
朱允熥突然的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别给回了,让你娘,都给应下来。有多少,应多少。孤这儿旁的不多,要官索爵的,肯定管够了。”
“让你娘进宫,孤与她去说。都是亲戚,不必都给得罪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例
陈州距离开封,只百里。这儿,也是河南一省,最宽的一条官道。足够着两辆马车,并车而过。
李景隆坐在马上,立于陈州与开封之间的官道岔口。
浓雾之中,他只能看到官道上的几个人影。还有就是,依稀可辨的运粮车。
“吴王的手谕过去了没,这都多少天了,就算是爬,也该从京城爬来了。户部这帮玩意儿,怪不得皇爷如此厌了他们!”
手下站在高处,眼巴巴的盯着东南的方向,“爷,他们会不会忤逆吴王的意思。”
李景隆冷笑道,“他们可敢?天底下的人谁不知道,皇爷最疼孙子。现在皇爷是手把手教着,就和当初的太子一个样。吴王的手谕,那和圣旨大差不差了。”
几日之前,朱允熥亲写了一份手谕,着人送去京城。
其中内容,只是让户部、兵部,将原本运往漠北的粮食,分出三成来,送去河南。先是不解,而朱允熥说道:这些粮食,可多出十倍百倍。
至此,李景隆一下子便明白了朱允熥是要做什么。
李景隆等的心急,踩一下脚蹬子,“走了,回去了,爷我不伺候了。天天搁这儿等着,户部、兵部,真的都是不当人的时候。”
恰好转身时,随从惊呼道,“爷,粮车到了!”
雾虽然浓,但那一面旗子,却是清晰可见。尤其是上面的龙纹图案,足以震慑各路劫匪。
李景隆嘴里骂了几句,拍马过去。
“这是多少?”
运粮的户部小官,递上去一块木牌子,笑嘻嘻的,“曹国公,您请过目。如今朝廷尚有余粮十三万九千担。给永昌侯那儿送去了六万担,给燕王与高丽侯那儿,送去了六万担。按着吴王的手谕,从这两边之中,各抽出一万担来...”
声音逐渐放小,“主要是兵部的唐大人,担心永昌侯那儿打仗,粮食不够。”
李景隆点点头,自言自语,“不妨事,多少送些来就成了。这玩意儿又不是吃的,随便装个多少都成。”
解开其中几个,确认无误之后,李景隆招一招手,“倒了,装沙子!”
一块儿跟来的随从,冲远处打几个手势。马上就有侍卫过来,解开印有户部公章的口袋,将其中的大米装进新的口袋里。
再将运来的沙子,倒进户部的口袋里。
“别都给倒沙子,留着几袋,上中下各放上几个,里头装着米。快些装,动作麻利些。坏了吴王的好事,回去都得挨板子,”
李景隆有些着急,时不时的去看天上只剩一个光影的太阳。
“好日子,雾大,别人也看不着,这儿是在干啥。”李景隆忽然笑了,“用几袋沙子,来给河南赈灾,吴王可真是敢想。”
几袋的粮,装车完毕。
李景隆挨个的用手拍一拍,满意的点头。拽着那个户部运粮小官,“走,跟我一块儿过去。”
沿着这条官道,临晚前,就能到了开封府。
自赵宋之后,开封便不再复当年汴梁的风光。尤其是百姓,更是少了近七成。
门外的“开封府”三个牌子,还是宋时宁宗留下的。而那时的赵宋朝廷,正偷安于杭州府。
有些掉漆的牌子下,开封府知府夏义带着开封府的一众官员,在这儿等着。
晚上雾渐散时,他们才看到李景隆正悠哉悠哉的往这边走。坐下的那匹马,还停下去吃草。不到百里的路,走了将近一天。
“下官开封府知府夏义,见过曹国公。”
夏义带头走过去,一脸的媚笑,“曹国公亲临开封府,真是令开封府蓬荜生辉啊。下官素来景仰曹国公,您能文善武,打的鞑靼那叫一个痛快。”
李景隆也跟着笑,“夏大人过奖了,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我打的是兀良哈而非鞑靼。”
霎时,夏义脸上笑容僵住,只得尴尬的做着请的姿势,“曹国公,您城里请。”
李景隆笑道,“夏大人,咱们就这么进去了?按照惯例,可是不是应该先把该做的事都给做了。 ”
说这话时,李景隆有意无意的两根手指,在空气中搓动。
夏义一怔,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来,塞到李景隆的手心里,“曹国公,瞧您说的。这公是公,私是私。您久不来河南,下官怎么着,也不能让您空着手回去呀。”
李景隆掂量了几下,眼睛一眯,“夏大人,我说的是按例检查户部文书,您说的又是什么呢。”
朝廷的规矩,当赈灾粮到了一地以后。
该有当地的主政官,检查户部你文书,并在文书上,盖上自己的公章,以示收到了赈灾粮。
夏义一拍脑袋,“嗐,我这记性,您且稍等,下官马上回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 沙子变粮食
开封府西角边上,有一座王府。这儿,曾是赵宋时的端王府。因其肃穆典雅,又无僭越的地方。因此,从蒙元时起,端王府就成了开封知府的住处。
“您请。”夏义还在把李景隆往家里请。
临过门槛时,夏义回头看一眼粮车,大声吩咐,“来啊,把这些粮食清点一下,再全都送到义库去,严加看守。没有布政史陈大人的意思,任何人不得进出。”
说完回头时,见李景隆正看着他,夏义赶紧解释,“下官说的是开封府里的官员,并非是曹国公您。”
李景隆笑了笑,“夏大人,涉及灾民了,可得一视同仁。”
“朝廷的律法就是律法,任何人都不得逾越。没布政使司的意思,就连太子,都不得过去的。”
两人进屋喝茶,打开杯子,杯中只有一片百合。
李景隆晃动茶杯,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叶子,看着倒是十分有趣。夏大人,平日里就喝这样的茶?”
“曹国公,这是百合。河南灾情伊始,下官便是每日茶不思饭不想...”
李景隆抬手打断,他实在是没有兴趣,去听夏义说这些官腔。好听的,谁都会说。如果夏义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那至少是开封府,不应该是如此的萧条。
在刚进城时,曾经的赵宋旧都,如今有几处已经是断壁残垣。
而这座端王府,在断壁残垣之中,显得格外显眼。
“大人,粮食已经清点完了。一共是一万五千担,其中税粮是一万担。其余的五千担,都没有税粮的盖章。”
还不等夏义说话,李景隆就先一步起身,“走,去看看。”
到了院中,几车的粮车,都停在这里。那堆叠在一起,一麻袋又一麻袋的“粮食”,正由户部跟来的官员,再一袋一袋搬上去。
李景隆走到其中一袋旁边,解开口子。
失去了束缚,袋中的米,跟着洒落在地上。李景隆十分不经心的,从袋中捧出一抔米,低头闻了闻,不禁夸赞道,“好米,不愧是一直放在宫里的米。”
看完了米,李景隆才站起来,“把这袋子给系上吧。”
有人问道,“曹国公、夏大人,这洒在地上的,也能做小半碗饭呢...”
李景隆十分不屑,“不去管了,抓紧的装车。要是有怠慢了,杀无赦。咱们得快着些,别给夏大人添乱。”
几车的米,很快就给装好。
李景隆又解开其中的一袋米,把手给伸进去。另一只手,抓起一把土或是沙子,也给塞进袋子里。
做完这些,李景隆直接吩咐,“这两袋,给装好了,运到我府上去。”
夏义有些迟疑,他看一眼李景隆再看一眼粮车,“曹国公,如此一做,万一朝廷追查下来,那可如何是好。还有就是,您漏掉的那小半碗。这些米,也足够灾民们吃上两三天了。”
李景隆不禁的摇头,“灾民的性命,还算是性命吗。”
反问一句,李景隆又开始给自己装车。很快的,李景隆自己带来的三辆车,全都装满。他又回头去看夏义,淡淡的笑着,“怎么,夏大人也装点?”
夏义连忙的摇头,“下官不敢。”
李景隆抓住夏义的手腕,“有何不敢,咱们不吃饱了,如何能赈灾。没了咱们,灾民们岂不是乱套了。他们乱了,朝廷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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