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朱元璋,孙儿朱允熥重启大明 第179章

作者:寡欢太叔

白纸黑字的折子,就这么摆在朱元璋的眼前。其上的文字,看着十分刺眼。这是一个小小的翰林苑编撰,递上来的折子,只为弹劾詹徽与董伦。

后者董伦,天下名士,宋濂称之为贤。所教学生无数,真为桃李满天下。

此次,为春闱主考官。从上到下,所有考题、录取,皆要过一遍董伦的眼睛。之后,才有殿试面圣的机会。

而詹徽,自打毛镶从自个儿家里头出去之后,他就是坐立难安。

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躺在床上时,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朱允熥与他说的话。自以为是、擅作主张,放在任何时候,都是欺君的大罪。

“北人只录了十几个?”朱元璋摔下弹劾折本,看不出喜怒哀乐来。

外头的学子们,都只道是朝廷不公。

北方多战乱,建国之后,也常常不得安宁。先有王保保,再是脱不花。偌大的北方,除去山东外,就没有十分太平的时候。

因此,朱元璋想过,南北会有差距。只是没想到,这差距竟然这么大。

董伦昂头挺胸,丝毫不惧,“陛下,臣不看地域南北,只看文章优劣。再者而言,臣本就是北人。若是徇私,又怎会去徇南人的私。”

言罢,董伦拿出两张卷子,“陛下,这二人的文章,可谓是一绝。再看北人,高下立判。”

朱元璋眼神示意,大狗去接过董伦手上的卷子。

一边看,朱元璋一边点头,“不错,文章答得确实不错。咱问你,你既无私心,为何学子会以为朝廷有失公允呢。若是寒了天下学子的心,咱以后用谁去。”

“陛下,学子觉得不公。是因为詹徽,在春闱之前,点了两人。而这两人,恰好排在前头。”

詹徽脸色大变,心中一紧,“你血口喷人,我这是奉旨行事。”

朱元璋冷下了脸,两根手指轻轻敲动桌面,“奉旨,你奉谁的旨了。咱让你的是,留意着这两人。若是有真才实学,就拨入吴王府。咱可没说,让你私底下给人许下什么来。”

约定门生,自古便有。尤其是在赵宋,尤为盛行。

而大明建国后,为重蹈赵宋覆辙,朱元璋有意压缩读书人的权力。因此,对于约定门生,也下旨不准。一来是担心文官做大,二来是担心文官们拉帮结派。

朱元璋呼出一口气,轻轻闭上双眼,心中有些躁动,“把那两人的卷子,拿给咱瞧瞧。”

那边,董伦拿出黄湜与齐德的卷子,仔细翻看,“咱看着,答的还不错。”

董伦跟着点头,“这二人,确有才学,答得也不错。臣正想着,上奏陛下,拟定二甲头名。”

只是,朱元璋突然的脸色一冷,“二甲头名就罢了,礼部安排妥当些,丢进三甲里。可赐同进士出身,东宫伴读,到翰林院抄书去。”

话音刚落,不止董伦错愕,詹徽更是满头大汗。

朱元璋接着说道,“殿试的时候,让太子也去。董伦你先前拿的那两人的卷子,可传示百官。拟定一甲、二甲之名,至于第一甲另外两人,由太子定夺。”

董伦领旨去了,詹徽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双腿麻木,脖子酸痛,后背完全湿透。朱元璋每说一句话,詹徽的心底,都如同被巨木猛烈的撞击一下。而董伦先去了,詹徽更是犹如坠入冰窖。

“起来吧。”

趴在地上的詹徽,如蒙大赦,连忙站起来。

双腿一时的失力,詹徽一只手按在地上。另一只手扶着墙面,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

站起来了,詹徽却依然是低着头,不敢正眼去看朱元璋。

“弹劾你的人,咱让毛镶去料理。至于你,把学子们都给安抚好了。到啥时候,朝廷都不能让别人说是有失公允。大明建国才多少年,就让人说出这样的话。”

“臣...臣知道了。”詹徽不敢不答应。

天底下,最难安抚的就属学子们。读遍了圣贤书,自己恐怕是要被这些学子们给骂死的。可朱元璋发了话,詹徽又不得不应着。

朱元璋双目逐渐聚神,他知道,这可不是一次小小的弹劾。

被弹劾的两人,董伦曾是朱允熥的老师,詹徽又在吴王府当过差。这份弹劾,分明是冲着朱允熥去的。或者是,冲着自己来的。

“吴王点的那两人,究竟如何。”

詹徽抬头,做片刻的思索,“有大才,言语清晰,出口成章。臣也看了他俩的卷子,字写的漂亮,策论答的也好。臣虽然是自作主张了,却不后悔,吴王能得此二人能臣。”

并非吹嘘与浮夸,黄湜与齐德二人,确有真才实学。

朱元璋回过头,悠悠的看着詹徽。待他说完,朱元璋才开口,“那也不准这两人进头甲与二甲。他俩的文章,咱看了。写的确实不错,却有些好大喜功,名不副实。”

“若都如他二人所说的,咱大明朝还不如前元了。”

詹徽也领命去了,朱元璋渐渐的收起笑容。立于窗边,将弹劾董伦、詹徽的折子,丢进火盆里。只片刻,折子被火盆里的火吞噬,最终化为一片灰烬。

看着跳动的火焰,朱元璋看着入神。

“皇爷...”

一声没反应,毛镶又叫了一声,“皇爷...”

这时,朱元璋才缓过神来。扶着桌子,从地上站起来,“两个事,彻查南、北两边学子一事。把所有的卷子,不动声色的抄录一份,送到咱这儿来。”

“第二,礼部、吏部,除去董伦与詹徽外,其余的人,只要是经手这次春闱的,全都拿了。那个在试卷上做标记的,拖到诏狱里剐了。”

毛镶边听着边点头,“皇爷,只因此事,就不用黄湜与齐德两人,恐朝臣不服,以为是吴王私权。”

朱元璋回头,脸上愠怒,“不平了天下的学子,咱还要这些个朝臣做什么。有不服的,一律拿了,不必奏与咱。所有舞弊、徇私的,发配海南,三世不得为官。”

第一百九十七章 懦夫

话锋所指之处,尽是说不完心酸话。

能进奉天殿的,整个大明朝,也是屈指可数。这一番话,所直指的人,只有今日并未在场的朱允炆。

毛镶与朱允熥对视之后,两手抱拳,“臣现在去毓庆宫拿人。”

这是请示,也是试探。

试探朱元璋对朱允炆最大的容忍度,是怎样的。一路之间,所胡乱想的那些,现在尽被毛镶抛去脑后。几句言语之中,毛镶全然明白朱允熥的意思。

朱元璋仿佛是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半不出话来。

突然之间,朱元璋颓然的蜷缩在椅子上。言语之中,竟有些委屈。喉咙蠕动,几次哽咽。

“咱可是待他不薄,打他生下来那时候起。咱就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孩子。从鼻子到眼,他就和你爹小时候,一模一样。”

“日子久了,咱就觉得,他喜欢藏着事儿。这一点,咱不喜欢。可到底来说,他与你一样,也是咱孙子。旁的不成,咱给他享不完的富贵,那不就成了。他喜欢斗,喜欢背后说你的不是。即便是这样,咱也没动过,要惩戒他的心思。”

终于,朱元璋无力的冲毛镶摆摆手。

毛镶领命,起身要走。双脚却被吕氏死死的抱住,全身搐动,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仿佛是从她内心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给抽出来。

一声撕肝裂胆的呼喊,边哭边尽力合上她睁大着的双眼,“陛下,都是臣妾做的。臣妾妒忌太子妃,妒忌吴王。臣妾利欲熏心,罪该万死。可炆儿,他也是您的孙子啊,他才八岁啊!”

拖拽不住,吕氏索性用牙死死的咬住。

毛镶用力拖拽,却也要顾及朱标的脸面,不敢太过无礼。力猛时,将吕氏甩到一边。几颗带着血丝的牙齿,顺着脱落,滚到地上。鲜红,且刺眼。

吕氏顾不得自己的疼痛,再抱住毛镶,哭声尖厉而嘶哑。

“拖开!”朱元璋红着脸,大声呵斥。

两边,殿前军齐齐上前,将吕氏拖开。随着吕氏几声哀嚎,毛镶才整理衣服,往毓庆宫的方向去了。

远远的,毛镶咬紧牙关,嘴里骂骂咧咧,“狗日的,老子险些掉了脑袋。”

一进毓庆宫,毛镶用脚踹开毓庆宫的门。左右去看,里屋的门依旧紧闭。透过不小的门缝,还是能看到“熟睡”的朱允炆,背对着自己。

毛镶将门推开,如此大的动静,朱允炆却依然不动。

“殿下,下官得罪了。无法,下官的脑袋,可是别在您这儿呢。您得过去一趟,不然下官可就没了性命。”

不由分说,毛镶一只手,提起朱允炆。任凭朱允炆如何挣扎,毛镶也丝毫的不松手。抬脚,径直往坤宁宫的方向过去。

“您莫怪下官,要怪就怪你自个儿,鬼迷心窍。”

在坤宁宫时,毛镶将朱允炆放下,“皇爷、吴王,人已经带到。臣在毓庆宫,还搜到了下药时用的粉包。不止一次,有人见着他与静儿,在一处窃语。”

朱允炆抱住吕氏,颤栗的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声。

“皇爷爷...”

朱元璋紧紧皱眉,直接打断,“咱问你,你有没有在给你爹吃的药里,加那个粉包。”

朱允炆不去回答,反而看向自己的母亲。

“咱问你话呢,不准看她!”

朱元璋厉声呵斥,“咱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有没有在给你爹吃的药里,加那个粉包。”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朱允炆垂着脑袋,轻轻的点头。

霎时间,朱元璋瘫坐在椅子上。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始终觉得,朱允炆知书而达理。偶然的,有些妒性,也无伤大雅。因此,朱元璋对朱允炆,一直颇为宽松。

“大孙你说,该如何。”

朱允熥咬住嘴唇,“全凭皇爷爷发落。”

朱元璋轻轻放下手,目光炯炯。似有挣扎,再看一眼朱允熥,下定决心。

“传旨,太子嫔吕氏,吕本之女。本应表率后宫,以身作则,垂范于世。吕氏妒,不能善教皇子,遂至心生恶念,欲害太子妃未遂,复害虞怀王。内非,不能赦。”

“赐白绫,许其自尽。不得葬入皇陵,不得入吕氏宗祠。”

“朱氏允炆,毒其意,犯礼义,害其亲父。罪无赦,同赐死。”

吕氏猛的抬起头,痛苦的看着朱元璋,“陛下,他也是您的孙子啊。您看在朱家后人,饶了他这一次。囚于禁宫,或是罢黜为民。”

朱元璋不做理睬,回坐于椅子上。

朱允熥也是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底下的吕氏与朱允炆。轻轻闭上双眼,嘴上默念,“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哭声,满屋子的哭声。

“熥儿,念在他是你兄弟,你与陛下求求情吧。”吕氏又一次哭诉。

朱允熥无声的低头,“他这个样子,你逃不了干系。你只教他如何不择手段,却不教他如何遵从礼法。即使是现在,他也只是躲在你身边,一言不发。他处处学你,学你像你似的,加害别人。”

“他已经是习惯了,你这个做母亲的,给他铺好了路。该他自己走时,他都忘了自己,还有一双腿。”

接着,朱允熥有些嘲弄的味道,去看朱允炆,“你连活着,都要别人为你去争。朱家,何时出了你这样的懦夫。到头来,伤心的,都只会是皇爷爷、皇祖母、父亲。”

“口口声声说的大孝,在你这里,却只是个笑话。”

与朱允炆对视时,朱允熥丝毫的不躲闪,“该你的,或者不该你的,天注定了。”

再回头去想想自己,当初的蓝玉,把皇位送到自己面前时,自己同样不敢去争。哪怕自己为自己说上一句话,最后天下为谁,也犹未可知。

“拖走吧。”朱元璋说话时,明显带着颤音。

看着被拖走的吕氏与朱允炆,朱允熥知道,一个时代,已经结束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方孝孺

吕氏族人,尽皆受得牵连。

吕本长子吕熙腰斩弃市,次子吕经斩立决,勿准收尸。其余家人,男子杖毙,女子流徒千里,遇赦不得还。

废吕氏太子嫔位,废朱允炆皇籍,削为庶民,许葬盱眙祖陵以东。

不可设碑,不许祭拜。

坟前立柳,得赦震东。以杂草而充,不得理,不得整。违旨,格杀勿论。

诸臣百官,再有提吕氏一族者,斩立决。

闲夏转秋,虽十分燥热。但宫中仅有的几棵银杏,已经是树叶泛黄。从奉天殿往西,直达坤宁宫。一条小径上,稀稀拉拉洒着几片黄银杏。

掉了红漆朱墙上,站立着几只乌鸦。

从古至今,乌鸦不祥。

墙下,几个太监挥舞手里的拍子,跳起来卖力的驱赶着这几只乌鸦。

“快些,让皇爷看到了,你们都得掉脑袋!”

领头的那个太监,穿着不同于别的太监。有些破旧,但颜色偏红无青,卷毛的袖口,手里也提着一把拍子,神色紧张,四处张望。

“嘶。”太监倒吸一口凉气,提起裤摆,跛着双腿一步接着一步,跑到巷子口。

“奴婢参见吴王。”

朱允熥摆摆手,“起来吧,以后看到孤,别动不动就跪。你们该行什么礼,就行什么礼。一切,都按着宫里头的规矩来。不论是谁,都不能坏了皇爷爷定下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