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冷哼一声,朱元璋把那信丢给蓝玉,“看吧,咱知道你就是冲着这个来的。一听是高丽,咱儿子的事,你蓝小二,可就来劲了。”
蓝玉全身冒出冷汗,哆嗦着双手,捡起朱元璋丢在地上的东西,再给放回桌上。
“看呀,咋不看了。”
“臣不敢。”
朱元璋冷笑道,“你咋不敢,在船上时,说的不是挺厉害的嘛。咱儿子,在你嘴里,可是没一个好的。你不看,那咱就说给你听。”
“咱家老二,你们的秦王。在开京城,征集民夫,修建王府。因为这个,逼出了民变。你咋看,说说。”
蓝玉低着头,小声回答,“那些民夫,该死。”
“他们确实该死!”朱元璋怒道,“一个小小的高丽,如何来的这么大的胆子。不过,咱大孙说的对。有些时候,藩王封在外头,没人能管得了他们,他们就肆意妄为了些。”
蓝玉不敢接话,虽不及旁人,但蓝玉也听出朱元璋的话中之音。
这时,大狗慌忙跑进来,喘上一口气,“皇爷,坤宁宫来人,太子妃临盆在即。皇后、太子,都已经先过去了。”
第二百零七章 又是嫡孙
从永安宫至坤宁宫,不远的路,却亮起了连排的灯笼。除此之外,奉天门开始,直到最后头的毓庆宫。整座皇城,灯火连成一片。
朱元璋步子飞快,蓝玉后头紧紧跟着。偷偷去看两边四处,来来往往神情慌乱的宫女们。蓝玉心里犯起了嘀咕,“早不来,晚不来,咋就这个时候来了。”
不觉之中,蓝玉手心、额前,尽是细汗。他突然的想起在船上时,冯胜说的那句话。
“三爷现在还只是个吴王呢!”
朱元璋抓住过去的一个太医,开口问道,“那边咋样了。”
太医神情慌乱,躬着身子,连声回答,“回皇爷,太子妃恐是寤生。臣等定当全力以赴,保住太子妃的性命。”
寤生,也是逆生。
顾名思义,产儿双脚先出,头而后。
朱元璋神情一凛,把手松开,似有些恍惚。身子一晃,被蓝玉扶住,“皇爷,您保重身子。太医们,保准有法子。”
两脚站稳,朱元璋径直就往坤宁宫过去。
如眼前所见,坤宁宫一片哭声。十几个宫女跪在地上,小声哭嚎着。门前、廊后,其余宫女步子不停。一盆接着一盆的热水,送进坤宁宫。
朱允熥独自蹲在阴影里,头顶的月光,洒向了坤宁宫的每一个人,却唯独忘了他。
眼神空洞,静静的盯着坤宁宫中的一抹光亮。双腿酸麻,也全然不知。只有太医进出时,他才会投以别样的目光。他进不去,他不知道里面如何。
但他知道,如果一切无事,这些宫女是不会哭的。
“哭个啥,都给咱闭嘴!”
霎时安静,朱允熥转头去看朱元璋,正与目光撞上。有哀求,有无助,也有不甘。
看自己的孙子时,朱元璋目光温柔许多。他心中明白,这个孩子,是最不好受的那一个。朱元璋抬脚,往那边去走。嘴上却说着,“吩咐下去,不得已时,咱要小的。”
蓝玉一怔,目光随即黯淡,“臣遵旨。”
朱标在旁边,也只是扭头看一眼蓝玉,没有说话。反倒是蓝玉,似是十分不解。
即便蓝玉知道,即使没有这个旨意,里头的人也不会为了大的而舍弃小的。但这句话,从朱元璋嘴里说出来时,意义又不同。
常家兄弟赶来,看到蓝玉,大声叫着,“舅舅!”
蓝玉阴沉着脸,怒斥道,“你们到这儿来干啥!还觉得这个地方不够乱是不是。你们是三爷的舅舅,娘亲舅大。太子妃在里头闯鬼门关呢,你们当舅舅的不陪在三爷身边,想啥呢!”
常升停住脚步,有些哽咽,“舅舅,太医说了,大妹她...”
“去到三爷身边!”蓝玉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天塌了,你们也得在三爷身边。这个时候,三爷出了什么好歹,我先结果了你们!”
这边的话,朱允熥全听在耳朵里。他把头抬起,两只眼睛变得模糊。
“皇爷爷。”
朱元璋蹲在朱允熥边上,一只大手,担在朱允熥后背,“你出生时,也是这般光景。宫里头,那叫一个乱。蓝玉、常家、徐家,都盯着这儿呢。”
“不光他们,还有别的文武、吕氏。有人希望你出来,因为,你能给他们富贵。有人不希望你出来,因为,你拦着他们的富贵。”
朱允熥斜着脑袋,再去看坤宁宫时,里面进出的宫女,少了许多。
一声啼哭,朱允熥的心,揪到了一起。他目光炯炯,等待着里头的消息。弟弟还是妹妹,母亲又是如何。
天将破晓,只一点的光,就将天边照明。不经意间,已是一整夜。常家兄弟,站在朱允熥身后,目光却时刻不离坤宁宫大门。
赵宁儿从门里跑出,四处张望,向这边跑过来,“陛下...”
看赵宁儿欣喜的表情,朱元璋就猜出几分。打断赵宁儿说话,先问,“太子妃如何了。”
“陛下,太子妃身子虚弱。太医说了,还需静养几日。”
常茂拍手,正要说话,却被蓝玉狠狠的瞪了回去。他往前几步,“那个,男娃还是女娃。”
“是位皇孙。”
又是嫡孙。
朱元璋轻轻的点头,沉吟片刻,“传旨,太子妃生皇孙有功。着内库拨赤金百两,赤银千两,蜀锦百匹,杭缎百匹,辽东山参二十箱。其余所用,内库不得并断。”
“开国公常升,领太子少保,接殿前军指挥使。其余朝公,各赏银百两。”
拍一拍朱允熥的肩膀,朱元璋开口说道,“得了,没事了。待会就回去歇息吧,今儿咱准你一天假。晚些时候,去看看你母亲。”
站起来,朱元璋看一眼朱标,“你跟咱过来。”
父子两人,各怀着心思,蹲在坤宁宫不远的长廊上。渐归于平静的坤宁宫,在朱元璋眼中,还不是那么的太平。
“咱昨儿说的,你看蓝玉干啥。”
朱标笑道,“您是在点蓝玉,儿臣如何不知。昨晚,蓝玉确实有些不合规矩。但毕竟是无心之举,还请父子皇您,不要怪罪于他。”
朱元璋冷哼一声,“你们爷俩,对蓝小二他们,都是好脾性。那这黑脸,岂不是得咱来唱。”
“不合规矩事小,蓝玉可也是不止一次的在你面前说,让你提防老四。昨儿,他又说你那几个兄弟的不是。咱容他一次两次,还能容他几次。”
“至于老二的事,你这个做大哥的,严惩。别把事,都丢给你儿子。他毕竟是晚辈,有些事他做不得。至于蓝玉,熥儿你去说。咱自家的事,总让别人说三道四,这不合规矩。”
“趁着这事,把藩王给定一定。赵思礼速去高丽,别再耽搁了。带着咱的旨意去,不成就行家法。”
最后,朱元璋看着朱允熥,语速很慢,“你媳妇又生一个小子,于咱家来说是好事。于国来说,可不一定。英儿,咱就是一直没给名分,吕氏才敢起了歹心。”
“熥儿的名分,得你来给。就算不急,你是监国,在你病愈之前,也可给一个代你监国的名号。他虽然年纪小,这些日子,做的可不比你差。”
“那一档子的丑事,咱们可不能再有了。也可趁此,让你那几个兄弟安心呆在外头。至于蓝玉,得让他知道疼。”
第一百八十六章 父子
残阳斜挂,朱元璋靠在奉天殿的边椅上。目光所至,全无一人。不知多久,他也没再有如此的忧心。
从建国至今,朱元璋鲜有这样的犹豫不决。眼看着汤和与詹徽离去时,朱元璋慢慢的收起脸上的笑容。如同往常那样,一脸的冰冷。
在想事情时,朱元璋总会一只眼睛睁大,另一只眼睛半睁。
每当这时候,宫女、太监,就会远远的退开。服侍在朱元璋身边,可谓是真正的半君如半虎。稍不留神,就是身死。
毛镶轻步走近,踌躇不前,“皇...皇爷,太子到了。”
朱元璋身子一动,毛镶就趴在地上,额头碰到冰冷的地面,一言不敢发。
“你怕啥!”
对方窸窸窣窣的动作,朱元璋紧紧的皱眉。双手撑住身子,“把咱扶起来。”
毛镶赶紧的起身,把朱元璋扶着。
借着残阳的金光,毛镶更不敢去看。只得低着头,重复一句刚刚才说过的话,“皇爷,太子到了。”
朱元璋抬手,拍在毛镶的后背,声音低沉而有力,“咱说过多少次了,皇后与太子到咱这儿,不必去报。你这脑子,想的是啥,根本不把咱的话,放在心里。”
门声转动,朱标快步走进。
阳光之下,这对父子的眉眼,有些相近。
有神,自若。
那份坦然与自信,只在这两人的身上,完美的体现。世人眼中仁厚的太子,只有毛镶知道,朱标完全继承了朱元璋全部的优点。
时常之下,毛镶总会告诫自己:太子只是不随便杀人,而不是不杀人。
“父皇。”
朱标笑着从毛镶手上,接过朱元璋沧桑有力的大手。在奉天殿之中,一边走着,一边说话。
“北边三省,儿臣本想着,让信国公去。可信国公几番推辞,儿臣也不好强求。恰逢信国公,几次举荐沐英。儿臣寻思着,沐英在咱们兄弟之间,足以服人。群臣之中,也没人敢说不是。”
“儿臣特来与父皇请旨,可否将沐英,调往北平,接替老四的北平大营。”
朱元璋反问道,“汤瘸子他还敢不听你的话?”
朱标笑了,“信国公哪是不听儿臣的话,几位国公,都是老了。李景隆,又十分年幼,刚刚袭了国公爵。几番计较下来,也只有沐英,能担此任了。”
听完,朱元璋又笑了起来,“你看你,咱又没说,要给汤瘸子咋样,你就急着替他说话。”
“咱知道你心软,可也不能总软着。不然,大臣们都能骑到你的头上。驾不住他们,你还怎么做皇帝。这一点,你还不如你儿子嘞。”
被“训”几句,朱标笑笑不说话。
一旁的毛镶,吓得一个哆嗦。在他看来,这可不是心软。论起帝王心术,朱标不见得,就比朱元璋要差。
相比之下,毛镶还是觉得,这爷孙三代之中,朱允熥更好伺候。
朱元璋想了想,表情逐渐严肃,“云南离不开沐英。那地方,除了沐英,你还放心给谁。傅友德,还是蓝玉。咱觉着,沐英不能走。”
“汤和也不成,咱留着他有用。朝廷准备开海,届时,大明水师都得操练起来。除了汤和,咱都不知道,还能用谁。”
说到这里时,朱元璋眼中,透过一丝的伤感。
本来,北方三省防务,交给了他三个儿子。大明朝可谓是,高枕无忧。但事实却是,高枕无忧的恐怕只是洪武朝而已。
没有什么,可比大明权利的顺利更替,更重要了。
从小,朱元璋父母双亡,兄长尽丧。
尝遍亲人离别之苦的朱元璋,更加的注重亲情。当旨意送出去的时候,朱元璋表现出十分的痛苦。
只有在想到亲情时,朱元璋才会露出如此无奈的表情。
朱标看在眼里,他轻轻握住朱元璋的手,“父皇,既然发出去的旨意,那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老四他错了,就是错了。天塌了,他也是错了。即便没错,旨意发了,那他就是错了。”
“儿臣为兄长,没能教导好弟弟们,儿臣也有错。母后寿宴上,儿臣带着几个兄弟,给父皇您与母后请罪。”
朱元璋有些惊愕,他半开起了玩笑,“不搞仁义那套了?”
朱标笑道,“父皇,您主威,儿臣主仁。这朝廷上,总要有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的。您虽然总说儿臣,但儿臣心里头,比谁都清楚。这大明朝,毕竟是咱们朱家的。”
“咱们得让臣子们,有敬有畏。这样一来,江山才能长久。兄弟之间,也是君臣,亦是如此。您这时候,对老四起了怜意,那儿臣就得唱起这个黑脸。”
说完,朱标转头吩咐,“毛镶!”
“臣在!”
“传下去,孤身为皇长子,不能教好兄弟。十六那天,孤亲自带着皇弟们,传示百官,向父皇、母后当面请罪。”
毛镶答应一声,记在心里。
少时之后,他得一字不落的,把朱标的这几句话,给传出去。
朱元璋对自己的儿子,愈发的满意。双眼之中,尽是自豪。他不禁感慨,“要不是你娘不准,不让你累着,咱恨不得现在就把位置传给你。”
那边,吩咐完了之后的朱标,转过头,“父皇,您看儿臣说的如何。”
朱元璋点一点头,“成,都听你的。你说啥,那就是啥。这大明朝,往后不还是你和你儿子做主。咱不管了,都是你爷俩的。”
提到朱允熥,朱标把朱元璋搀到一边,“父皇,对熥儿,儿臣有话要说。”
“你说吧,咱听着呢。”
朱标迟疑了一下,才再开口,“儿臣先前也是听说,父皇您有意开海。除去信国公之外,儿臣想着,再让李景隆或是常森,也进了那水师大营。”
“群臣皆知,您对熥儿的宠爱。亦有传闻,熥儿将立为皇太孙。儿臣幼时,就有开平王、宋国公为辅。直至年长,再有蓝玉与傅友德。”
“熥儿身边,止蓝玉一人,足不可震慑百官。再加几人,更为稳妥。因此,儿臣以为。您若是有意于熥儿,可择良师,以储君教。分与属官,择良善者,促其初成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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