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老四,你实话说。这些年,你又哪天没在打探宫里的消息。你既问心无愧,那你又打探什么呢。老爷子下了那样的旨意,你心慌什么。”
“我知道,你不敢去想。但那一天你没杀姚广孝,就足以可见,你心中有野心。老爷子他,就是要把你的野心,给彻底拔干净咯。”
朱棣双目无神,坐在椅子上,久久的不动弹。一时之间,他不知朱棡所言,对还是错。
朱棡把喝尽的杯子递出去,起身要走时,又留下一句,“大哥他先是储君,才再是咱们的大哥。到什么时候,咱们都是臣。”
“这事你别管,咱心里有数。”
朱元璋端着茶杯,闷闷的呡了一小口,有些不悦。
“你瞧瞧,个个都是人精。你若是给他们点甜头,他们能把奉天殿的顶给掀了。咱收了不少折子,都是说你德不配位的。李善长在后头不默许,他们哪敢胆子这么大。”
朱允熥笑着,小声说道,“那您也不能这时候生韩国公的气呀。您不是和他说好了,过些日子,韩国公寿辰,孙儿去给他祝寿来着。”
“您也说了,李祺和咱们是实在亲戚。再怎么着,他也不能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来。如今朝廷用人正紧,再说也不能丢了咱们皇家的脸面。”
“孙儿觉得,不如您宽宏大量,就权当这事儿没发生。临安长公主那儿,咱们也好有个交代。”
朱元璋闷声道,“跟她能有啥交代的。嫁出去的闺女,还能再回来不成。”
朱允熥继续劝慰着,“跟她是没什么交代的,可对天下人有交代啊。您想,若真因此,问了韩国公的罪。那您的脸面,可往哪儿放呢。”
“前脚说了,韩国公未列其中。后脚呢,又给拿了。天下百姓,也要说咱们皇家,出尔反尔。”
“哎,你啊。”朱元璋长叹一声,“这喝点茶,还给自己喝醉了。咱啥也不知道了,就照你说的去办吧。”
朱元璋掰起手指头,突然小声说着,“这李善长啊,比谁都要精明。这一回,要让他知道怕。不然,他不长记性。总觉得,咱奈何不了他似的。办好了,去给你爹复个命。”
“往后啊,朝廷上的事,都由你们爷俩决断,咱不管了。”
话刚一说开,朱允熥正要松一口气时,毛镶却不合时宜的进来了。
朱允熥立刻向毛镶投去不悦的目光,毛镶吓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原地,只能挠头。
“说吧,啥事。”朱元璋开口了。
毛镶几步向前,“皇爷,朴无用似与晋、燕二王有勾结。您早先下给曹国公的旨意,朴无用都转告给了晋、燕二王。”
说完,朱允熥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刚刚才和朱元璋说话,把李善长的事儿给挨过去了。现在,又来个朴无用的事。心底有抱怨,朱允熥还是轻轻的退到一边。
朱元璋叫住他,“站那儿,你这几个叔叔的事儿,咱来教你,再让你爹去管。”
第一百八十三章 冯胜
“李景隆。”
听到朱允熥叫自己,李景隆心里咯噔一下,“殿下,臣在呢。”
朱允熥把脚步放慢,似笑非笑看着李景隆,“你家能出多少,那一船白花花的银子,这可是你说的。现在皇爷爷松了口,你要是不替孤分忧,可说不过去了。”
李景隆欲哭无泪,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可这个时候,自己又不能卖穷。他还指望,跟着朱允熥,谋得几个好差事呢。
一咬牙,“殿下,臣家里能出十万。”
十万!
朱允熥都不由得咂咂嘴,论起打仗,次数最少的就是李文忠。可就算如此,李家也可出十万两的银子。
“你家,这年头可没少挣啊。”
李景隆腿一软,跪在地上,抹起眼泪,“殿下,十万是臣能出的最多的了。臣家里哪挣了什么,皇爷把国子监和教坊司的差事,分给了臣家里。就凭着这两个,赚了不少。”
“胡说,国子监与教坊司,是一回事嘛。”朱允熥笑骂一句。
“不是一回事,可也差不多。那些读书的,不见得就比教坊司的要光明磊落。臣有时候,还不如与教坊司的多打打交道呢。”
文武之间,从来生隙。
即便是李景隆这般八面驶风,也吃不住文官们的嘴皮子。
主国子监以来,李景隆可没少遭罪。
那帮读书的,可没把李景隆放在眼里。平日里说话,也多有不尊。对此,李景隆敢怒不敢言。几次想着,要参他们一本。又怕文官们连在一块儿,反参他一本。
故此,李景隆一直对文官们,都是颇有微词。
“孤把这事儿,交给你了。做好了,孤自有重赏。若是做不好,孤就把你丢进翰林院,让你成天听老夫子们的碎嘴子。”
坐自家的轿子上,李景隆百般的不是滋味。
掰一掰手指头,前后所需白银,不下于一百万两。这其中,还不包括,造船所用。他家出了十万,剩下九十万,却无从而出了。
“殿下的意思,可不就是找他们要钱。他们是有钱,可凭啥给我呢。都想巴结着吴王,人家凭啥经我这一手。”
李景隆骂了一句,“都他娘的守财奴,看见钱走不动道的。抢了那么多,如今吴王要用。我就不信,你们还敢藏着。平日里,吴王长,吴王短的。这个时候,该见一见真章了。”
打定了主意,李景隆喊停轿子,“你去各公、各侯府,请几位公爷、侯爷来醉香楼一聚。常、蓝两家得请,徐家也得请。”
独自摆起扇子,李景隆迈进醉香楼。
掌柜的坐在边上,敲着算盘,见来了客人,把脸一横,“这位客官,可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呢。本店后头,还没生火呢,要不您过两个时辰再来。”
李景隆摆出一个金锭子,把扇子合上扣在掌柜的头上,“少言,只问你,够还是不够。”
“够了...够了。”掌柜的把金锭子收好,这玩意儿虽然硌得慌,却硌的舒坦。
“这位爷,您要用点什么。”
李景隆翘起二郎腿,盯着墙上的牌子。掌柜的一个一个,替李景隆翻开,“您瞧。”
“听着,爷要请几位,到这儿来吃几杯酒。你们店里,好吃好喝的,都给上着。打头的,大明开国公。怠慢了他,你这店,也甭开了。”
掌柜的吓软了双腿,“小的知道了...”
少时,宋国公冯胜打头进来。鼻子动一动,“二丫头,咋挑这地方了。自家有馆子,花这钱干啥。”
李景隆起身迎接,心里想着:我不先掏钱,你们哪能把钱掏出来。
“哎哟喂,宋国公。您派个人进来言语一声啊,我去门口接您去。您这自个儿进来,这不坏了礼数。”李景隆摆起了脸,“李桂,咋回事,都不晓得进来通报一声了。”
冯胜笑骂道,“少他娘的装熊了,在老子门前,别比比划划的。”
两人先坐在桌前,掌柜的匆忙过来倒上一盏花茶。
闻到茶香,冯胜顿时不悦,拿起茶杯将杯中茶水带着茶叶倒在地上,“二丫头,请我吃饭,你就先上茶呀。这玩意儿,是咱们这些打仗的人喝的?”
李景隆眼色示意掌柜的,“酒,有啊。您今儿喝多少,那都得给您预备着。”
酒来了,李景隆亲自起身,给冯胜倒酒,“宋国公,您咋一人来了。别的几位爷呢,咋没和您一块儿来。”
冯胜笑道,“二丫头,你肚子里头,憋着啥坏水呢。徐家大小子可是看见你,去了三爷那儿,又去了皇爷那儿。说吧,又有啥事。”
“好事。”
“得了,好事你能想着咱们?”冯胜啐了一口,抓住李景隆的手腕,“二丫头,你可说清楚,这是皇爷的意思,还是三爷的意思,亦或者是你的意思。”
“若是皇爷,那咱们肯定是按着旨意来。旨意上说啥,咱们就弄啥。若是三爷,他帮了咱们这些老家伙不少。只要三爷开这个口,那自不必说。即便要咱们的命,也得给了。若是你,吃了饭,我可就走了。”
李景隆不慌不忙,“欸,就如您说的。吴王有用到咱们的地方了,那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一百八十四章 詹徽的低姿态
奉天门外,仅一座凉亭外,一顶青轿匆忙赶来。头顶着炎炎的烈日,轿夫脚下的步子,不有丝毫的怠慢。
放下轿子,跟轿人擦一擦额头上的汗,回头去说,“爷,咱们到了。”
汤和用手指,勾起轿帘,目光深沉,看一眼仅一墙之隔的奉天殿。斑驳漆红的奉天门,几块朱漆掉落。门上挂着的灯笼,也依稀写着“禁”字。
被朱标的一道旨意,汤和从浙江赶回京城。
在景仁宫,与朱标商讨着长城一线的防务。如今晋王朱棡,尚在长城,因此也不必十分着急。汤和并不想接手长城防务,这是个烫手的山芋。
最好的,始终是藩王。
只是,如今几位藩王,不得带兵。边防重任,似乎是又落到了他们这些老家伙的肩上。
虽说,朱标想着汤和能接手。
如今开朝三位老将,徐达垂垂老矣,卧病不起。而汤和,更多的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几次交锋下来,黔国公沐英,又被推上了台面。
回了家里,还未来得及喝上一杯茶,旨意又到了。
宫中太监奉旨而来,朱元璋召汤和进宫面圣。此非口谕,而是圣旨。汤和自然不敢耽搁,放下茶杯,就又匆忙的进宫去了。
走下轿子,脚尖刚刚点到地面。身后,又有一顶官轿。
汤和直起腰,沉眼去看。
这不是上朝的时候,能到奉天殿的,必定也是得了旨意过来的。汤和嘴角微微的翘起,额下的胡子随风摆动。他倒要看看,这会是哪位。
官轿放下,汤和眯须着眼,双手握拳。
“下官见过信国公。”
官轿还未放稳,詹徽就赶紧的跳下轿子,深深的拜下去。
他是吏部尚书,虽是天官。但詹徽依然保持着谦逊的性格,无论是谁,他都不去得罪。
汤和紧绷的脑门,这才放松下来。双手作揖,跟着还礼,“詹大人。”
这个詹徽,汤和可是如雷贯耳。本是一个小小的吴王府属官,跟着打了一次高丽。摇身一变,就成了吏部尚书。若是说其中,没有朱允熥的意思在。那这个詹徽,入了朱元璋的法眼,可真是人才。
“陛下也叫了信国公您?”詹徽笑呵呵的站到一边,侧身让汤和先进。
汤和也不让着,抬脚就走,“不错,老夫刚从太子那儿回去。一杯茶还没喝呢,就又得了旨意,皇爷急召。”
詹徽笑道,“下官也是如此,刚在吏部衙门,安排了来年的京察。这不,刚出了吏部衙门,就有宫中公公过来传旨,皇上召下官觐见。”
一句下官,说的汤和心里舒坦。
吏部尚书是正二品,汤和为水师总兵、定国将军,为从二品。加上汤和是信国公,且为武官,詹徽与汤和品级为同级。
而这一声“下官”,詹徽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
汤和也笑了,他拉住詹徽的手腕,做一个请的手势,“詹大人,既然皇爷召见的是咱们俩,那就别分什么先后了。咱们一块儿进,一块儿去面见皇爷。”
两人互相拉着,在奉天殿广场上时,不约而同的放慢脚步,“詹大人,你说皇爷召见咱俩,是为了什么事。”
詹徽眼睛动一动,“皇上的圣意,下官岂敢随意的去揣测。”
汤和一直盯着詹徽的眼睛,对方微微的一动,他就猜出詹徽必定是知道的。他加大手中的力道,“詹大人,你原吴王府属官,老夫也曾做过太子亲卫。说到底,咱们原先可是一家人。”
“既然是一家人,那你可不能给我卖关子呀。这些年,皇爷为了吴王的事,可谓是操尽了心思。你久在吴王身边,定是有些门路的。”
詹徽半张着嘴,良久才又开口,“信国公,下官斗胆。您这是,在与下官示好?”
汤和点一点头,“不错,就是这意思。”
斜顶的太阳,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金光洒在汤和的脸上,半眯起眼睛,“你可与我说实话。”
詹徽轻笑一声,“两个字,开海。”
这两个字,汤和明眼可见的双手一震。张开嘴,发出一丝声音。握着詹徽手腕的右手,也慢慢的失力松开。
“当真?”
“千真万确。”
汤和有些不安,他知,这是朱元璋十分忌讳的一个点。他又不知,朱元璋对此,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若是爷孙二人,在开海禁海上,有了分歧。那汤和,又该站在哪一边。
詹徽看出了汤和的局促不安,他将右手,放在汤和的后背,小声安慰道,“信国公,您不必担心。待会咱们到了皇上那儿,如何应对,就让下官来吧。至于信国公您,少言总是没错的。”
汤和面露感激,“那多谢詹大人了。”
对方的坦诚,让汤和心有感激,却又心存疑惑。
按理来说,他与詹徽,素无交集。如此之下,詹徽还几次的投之以好。汤和久居官场,又多与人为善。他知道,詹徽还有后话。
果然,詹徽顿了顿,“信国公,谢就不必说了。只需您,在皇上犹豫未决之时,能给上您的一句话。”
“吴王说了,信国公不在开平王、魏国公之下。与国分忧,替君买善。此,方是为人臣之道。海,开与不开,本是其次。主要的是,您能不能画龙点睛。”
汤和深吸一口气,闷声问道,“吴王是想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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