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多少打多少。”
“回永昌侯,一万五打六万。而且,这是兀良哈部的精锐。他们这一次,是誓要拿下北平的。”
蓝玉愣神,抓住旁边的树,由衷感慨,“燕王,真将才!”
这一仗,打的蓝玉是心服口服。他佩服朱棣,胆子大,脑子好。这若是他,最好的就是退于平原,以火炮拒之。这是最好的,也是最保险的方法。
但朱棣,却恰恰选择了最冒险的。而结果,也是最让人意想不到的。
詹徽捏一捏手心,跟着感慨,“怪不得,吴王要提防他的叔叔们。大明朝的塞王,皇爷的儿子们,个个都是不简单的。”
蓝玉跟着点头,“写军报吧,让大都督府的送回去。先让三爷看见,再送去兵部。”
第一百四十六章 密而不报
长灯下,屋里屋外,斜桌上的影子,拉的老长。在夕阳之下,朱元璋映在墙上的影子,更显斑驳。尤其是那一缕一缕的头发,映出来的影子,清晰可见。
笔杆,在桌上不停的晃动。虽偶有放下,但更多时,都是动个不停。
一老、一小,两人都不说话。
一个看书,一个看折子。小的那个,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的朝外头瞥。
耳朵动了动,果然不错。
朱允熥抬起脑袋,闻声去看匆忙脚步过来的方向。尤其是木门“咯吱”作响时,朱允熥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陛下,永昌侯的折子。”
太监几乎是快把头垂到地面了,躬着腰走过来。无论朱元璋出声与否,折子都被安安静静的,放在了御案的一角。明黄色的颜色,在夕阳之下,倒显得更加耀眼。
“上头,写的是啥。”
朱元璋瞥了一眼,又迅速收起目光。他的心思,全在手上的这一本。
太监停住脚,站的老远,扯着公鸭嗓,“回陛下,上头写的是兵部两个字。这也是兵部的房大人,送来的八百里加急。”
在外大将,送到朝廷的折子,不一定全是给兵部的。
若是别的什么事,朱元璋也懒得去管。除军国大事外,朝廷上吏、礼、工、刑、户,几乎是都放在了朱标的手里。
而兵部,却是个例外。
从建国开始,朱元璋就将兵部事,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里。与再后的建文朝不同,朱元璋时期的兵部,可谓是朝廷各部之首。若不是被朱元璋所信任,是做不得兵部尚书的。
因此,从建国开始,兵部的尚书,一直都是朱元璋的心腹之人。
“拿给咱看看。”朱元璋与往常一个样,伸出一只手,就这么半悬在空中。一动不动,直到接到折子。
太监依旧是低着头,几乎是半跪着,把折子送到朱元璋的手里。
朱允熥伸长脖子,偷偷去看。
打高丽(朝鲜),是他力主的。整个朝廷,恐怕没人比他更关心高丽(朝鲜)战事如何。
如果战事不错,那在此之后,朝廷就可以削减对北方的财政。朱允熥要的,不只是高丽(朝鲜)归顺。他更要的是,高丽(朝鲜)可以极大的分担,大明对北方边境的压力。
只有这样,这次北伐,才有意义。
若只是与原因那样,大明与高丽(朝鲜)只是上邦国与附属国的关系。那如此劳民伤财,只会让朱允熥,成为历史的罪人。
按着朱允熥所想,高丽(朝鲜)不是光接受朝廷的馈赠。最重要的是,高丽(朝鲜)应当充当起大明的哨所。
伸手接过,只看了一眼,朱元璋脸色就变得很差。
他左右各看一看,最后把蓝玉送来的那个,重重的拍在案子上。透着光亮,朱允熥看不太清上面的小字。而左下角,一方小印,这是朱允熥与詹徽所交代的标识。
“别这么瞅着,脖子酸不酸。”朱元璋扭动脖子时,看到朱允熥伸长脖子时,不禁笑道,“要看,就正大光明的看。咱这儿,有几个折子,是你没见过的。”
说完了朱元璋随手把蓝玉送来的那一道,丢在朱允熥面前,“看完了,顺带给批了。”
看完蓝玉送来的这一道,朱允熥心里也约摸着,有些不是滋味。
“你说,该咋办。”
朱允熥咬一咬牙,“罚!”
“罚了蓝玉,北边可没人带兵了。”朱元璋似笑非笑的,又反问一句。
朱允熥再看一眼,更加心烦意乱。
在给蓝玉的信里,他千叮咛万嘱咐,做事之前,要想一想朝廷的律法。万事上报朝廷,千万不可自作主张。
可在刚刚来的这一道上,蓝玉先斩后奏,做的可真是干净利落。
“蓝小二可咋呼,没人管他了。直接就让你四叔,跟着李成桂去全州。”朱元璋搓动着手指,显得有些烦躁,“不是礼部、不是兵部,他蓝小二,凭啥就自己做主了。那个李成桂,算是个什么好东西,就把咱大明往全州带了。”
朱允熥也是懊恼,他几次三番的和蓝玉说过,李成桂不可信。进了高丽(朝鲜),应该是由高丽人打高丽人。
而不似折子里说的那样,李成桂只成了个向导。打仗卖命的,还是大明朝。
可事已至此,朱允熥又不得不为蓝玉开脱几句。
“皇爷爷您息怒,兴许这只是永昌侯他表述不清。与他国人结盟,这么大的事,永昌侯他不至于连一道折子都不写。况且,孙儿也和永昌侯说了,莫要轻信李成桂为人。”
“永昌侯身边,四叔、詹徽,就是李景隆,也都是能看穿人心的。李成桂这些小伎俩,根本耍不起来。”
话是这么说,可朱允熥的心里,还是那么没底。似乎看来,完全的不奏报朝廷,这也是蓝玉能干出来的事。
在打仗时,蓝玉十分的固执,且不听人劝。
正是因为如此,朱元璋很多次,都不给蓝玉自己挂帅的机会。最多的,是傅友德为帅,蓝玉为副。可当蓝玉独当一面时,似乎没那么好控制。
“你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替他开脱。照蓝小二这么说的,大明朝岂不是成了别人手里的刀。做事不动脑子,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咱非得把他头给拧下来!”
朱允熥讪讪的笑着,不敢接茬。
看来,这些日子,蓝玉确实是飘了。他写了那么长的信,到了蓝玉那儿,也成了耳边风。到时候,真被文官们追究起来,怎么也是个欺君。
没有提醒倒也罢了,明明提醒了,却还是我行我素。
朱允熥掰起手指头,对着那一幅地图,心里念叨着,“按着大军的速度,再加上蓝玉速战速决的性格。恐怕,这时候大军应该是已经快到开京了。”
“照着信中,四叔跟着李成桂去全州。恐怕,也已经是半路了。这个时候,再去给信,也完全是来不及了。”
高丽(朝鲜)长弓军,素以侵扰见长。诱敌深入、迂回包抄,都是看家本事。
分军两处,就怕被逐个击破。
朱允熥最担心的,就是蓝玉轻敌。若真是这样,去全州的朱棣,反而是最危险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祸根
开国公府的常福,照例巡视一圈府中府外。看一眼刚刚还稀疏闪星如今却小雨淅沥的天,嘴里骂了一句,“真他娘的怪事了。”
正要把门关上,雨中,出现两人。
高的那位,给身边矮些的,打着一把油伞。两人脚下的官靴,在路边昏黄笼灯之下,淋上雨,更显现出光亮。
瞧着熟悉,常福在雨中站了一会儿。
直到两人越走越近,常福吃了一惊,敲了敲自家的门之后,赶紧小跑过去,“小的见过三爷。”
朱允熥点一点头,看一眼迅速亮起灯笼的开国公府,“开国公在不,孤找他有要事商量。把灯熄了,在门口看好,不准任何人进来。”
说着时,朱允熥拿出马皇后给他的出宫令牌,“皇祖母的牌子,你别怕。”
常福笑道,“三爷,您就算没拿出宫的牌子,小的也得让您进啊。这儿就是您自个儿家,随时来,小的一直在这儿候着您。”
话音刚落,常福收起笑意,“来啊,把灯都给撤了。门口的板子,也都给上去。府里所有的人,不准睡觉,也不准点灯。要是让我看到,谁坏了三爷的好事。常家,就容不得你了。”
这个时候,常升正脱去常服,准备睡觉。
一天都在朱标那儿叙职,说了一天的话,都没怎么停下。一口水,也没来得及喝上。即便是这样,也不敢有怨言。
锦被盖在身上,常升正要躺下时,耳边的窗户,响起一阵敲窗的声音。
“谁!”常升低声呵斥。
常福小声回答着,“爷,吴王到了,人在会客厅呢。吴王说,有要事与您商量,您还请快过去。”
常升穿好衣服,并作几步,把门打开。
外头的雨没停,落在屋顶,顺着砖瓦流下,滴在地面。冰冷的雨水,落在常升的脸上,突然的一个激灵,“快去,给三爷备茶。”
拉住就要走的常福,常升又嘱咐一句,“三爷爱喝杭州的茶,别上那些乱七八糟了,。还有,闭门谢客。不论谁来了,都不准让他进来。吩咐下去,告诉儿郎们,抄起家伙,真有那个时候,别怕死。”
吩咐完这些,常升赶紧的跑进会客厅,一眼瞧见正静静坐着喝茶的朱允熥。
“三爷,您来了。”
朱允熥微微的皱眉,看着门外不停闪烁的人影,“干啥呢,外头来来回回那么多人。大晚上的,你非得让皇爷爷睡不踏实是不是。”
常升笑道,“三爷,您这么晚了还来,臣不得给安排好了。若是用不上,那倒罢了。若是用上了,到时再......”
“胡说!”
朱允熥赶紧打断,“就冲你这几句话,都能让整个开国公府,一个不留。”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朱允熥自然是明白的。自己深夜造访,常升以为生变,召集府中人马,随时可用,这本无可厚非。
心中虽暖,但朱允熥更多的还是无奈,“让他们都退了,孤只是来说你说几句话而已,不必这么大阵势。”
常升点一点头,敲击桌面,冲外头摆一摆手。
常福探进一颗脑袋,“爷,没事了?”
“没事了,撤去吧。留些聪明的,继续留在外面听用,其余的让他们睡觉去吧。”常升起身,给朱允熥倒茶,“三爷喜清净,让府里的人,都放聪明点。”
随着杯中茶渐满,螺旋而升的青绿色茶叶,在杯中旋转。
水渐平静之后,朱允熥端起茶杯,轻轻的一嗅,“这是哪儿的茶,从前怎么没喝过。在宫里,也喝不到这么剔净明亮的茶。”
常升拿出茶包,“这是臣兄,前些日子,去了趟杭州,那儿有个龙井村。这茶叶,就是那儿的茶女,刚刚采摘来的。臣兄也爱喝茶,就花高价,买了些回来。”
“三爷您若是吃喝,臣让他们包上些,您带进宫去,也给皇爷和太子尝一尝如何。”
朱允熥半开起了玩笑,“那孤岂不是夺人所爱了。”
常升笑道,“三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整个开国公府,无论是谁,什么东西。只要是您想要的,您都能拿走。常家,是太子妃的娘家。您回自个儿家拿东西,无可厚非。”
看着常升满脸的笑容,朱允熥则是渐渐变得平静下来,“说的当真?”
“当真!”常升郑重的点了点头。
朱允熥伸出手来,“可有北边来的家书,拿给我瞧一瞧。”
常升顿时脸色变得特别难看,他几次看向别处,又被朱允熥的目光,给拽了回来。
“若是没有,孤就不看了。”
说完,朱允熥就起身,准备离开,“永昌侯,兵分两路进高丽。打赢了,什么都好说,打不赢,皇爷爷就没那么大的耐心了。”
常升赶紧把朱允熥拦住,从袖子里拿出那张皱巴巴的信纸,“三爷,不是臣不给您看,实在是担心您因此动怒。您给永昌侯那信里说的明明白白...”
“既然说的明明白白,知道孤会因此动怒,那为何还要背道而驰。”
朱允熥拍了一下桌子,脸色通红,“孤的话,你们压根是一点也没听进去。孤知道,孤今年七岁,你们觉得孤还年幼,自然是没把孤放在眼里...”
常升脸色大变,这样的罪名,他可担待不起。
一下子,常升就趴在地上,“臣不敢,臣死罪!三爷,在臣眼中,您与太子无异。臣就算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欺您年幼啊,”
“那孤问你,孤说的话,你们如何不听!孤说了不止一次,李成桂不可交。高丽战事,须是高丽人打高丽人。出了岔子,朝廷里,谁能保着你们!”
猛的把家书抽过来,只看了一眼,朱允熥就倒吸一口凉气,“奏明皇爷爷吧,请皇爷爷定夺。告诉李成桂,大明可给他封号,前提是高丽断绝与蒙古、女真、倭国的一切往来。”
“那永昌侯那儿?”常升试着问了一句。
朱允熥神色坚定,“自己写折子,自己去和皇爷爷请罪。兵部、礼部的事,都让他替皇爷爷做主了。真当自己,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
“目中无人,骄纵惯了。孤的话不听也就罢了,皇爷爷的话也当作是耳旁风。真出了事,没人能保他。”
此时此刻,朱允熥的脑子里,全是蓝玉打自家城门的场景。
“这个性子不改,如何能让皇爷爷觉得,我能压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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