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枪老飞侠
这枪舞开,莫说两丈,便是三丈的缺口,也自堵得严实。
那些金将心急突围,狠打狠杀,岳飞却是不慌不忙,一套枪法施展的水泼不入,偶尔还击,便似天外飞仙,令人难猜难测,战不过十余合,韩福奴、周阿八一死一伤。
伤者惨呼退下,后面自有人补位,岳飞也不理会,稳扎稳打同他们厮杀,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耶律余睹越看越焦急,忽见岳飞一枪斜探,扎翻丑和尚,自家大吼一声,提一杆铁枪杀出,岳飞也不理会,一般稳稳接下。
这时霞末慌里慌张奔来,眼见岳飞拦住了路,连忙大叫:“放箭啊,放箭射他。”
话音传出,金兵们还不及抄起弓箭,张显已然大喝道:“好奸贼!你要暗箭伤人么?且先尝尝爷爷们的箭法!”
说罢钩镰枪一招,列阵七百军齐齐动作,弯弓搭箭,直指城墙。
霞末大惊,回身就走,那边张显喝声“放”字,七百支羽箭飞射,城墙上顿时翻倒一片。
岳飞见状大笑,趁着对面战将们一个慌乱,纵身跃起,沥泉枪荡开诸般兵刃,凌空疾刺。
耶律余睹大骇,连忙举枪招架,不料岳飞这凌厉至极一枪,竟是虚招,眼见那枪尖飞快划了个圆,避开拦挡,嚓的刺入心窝。
耶律余睹,辽国大都统,萧瑟瑟之妹夫,天禧帝之连襟,昔日辽国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当初金兵兵锋犀利,一举打破辽上京,多少辽国名将,望风遁逃,唯有此人,领一支劲旅转战,誓死同阿骨打周旋,本事可见一斑。
只因耶律延禧听信谗言,以为余睹欲行废立之事,立其内侄耶律敖卢斡为帝,派人问责捉拿,余睹这才心灰意冷,索性降金,深受阿骨打器重,令其为先锋,攻取辽中京,立下赫赫战功。
此人威望深重,便以完颜斜也那般贵重身份,也觉难以统率,故此令他独统一师,来取居庸关,却不料遇上中原不世出的英才,以弱旅当大军,手刃其于长城之上!
余睹一死,余众当即大溃。
只因他麾下这些将佐,如周阿八、萧庆之辈,都是久随他征战的。如今在金国立足,也全凭耶律余睹的体面。
若不曾有降金这一节,主帅一死,自然奋力死战替他报仇,但是如今名义上都是金将,余睹一死,自家前途尚不知何在,因此心中渺渺茫茫,一派空虚,便连“报仇”二字,都觉得茫然无措。
岳飞见机及快,虽不知这些战将想法,但本能地感受到对方战意锐减,当即大喝道:“张显,领军杀上来!”
把枪一展,放手便杀,几个战将还没换过脑子来,已遭他戳翻在地。
张显大喝道:“杀敌报国,正其时也,杀啊!”挺着钩镰枪冲了上来。身后数百军,眼见岳飞、张显横冲直撞,也都弃弓拔刀,不顾生死追随而来。
好容易聚起的万余金兵,被岳飞领着数百人一冲,当即大溃。
其实他也不算不留一线——
长城两边黑森森山岭,心急了大可跳下去,虽然有王贵汤怀各自埋伏杀人,但金兵这般多,一股脑儿跳将下去,总有杀之不及、能够逃出生天的。
岳飞也不理会,一人一枪,只顾往前杀,有时遇见燃烧的帐篷拦路,一枪挑飞,继续前行。
如此也不知杀了多久,忽然撞见一彪人马飞速奔来,为首一个黑乎乎粗汉,凶神恶煞般扑出,岳飞心中一惊,出枪挑去,却听叮的一声,那汉挥动一口极宽的重剑拦住。
岳飞见了那剑,惊呼道:“丧门剑!”
对方亦失声叫道:“啊呀,沥泉枪!岳飞兄弟!”
岳飞不由啼笑皆非:“鲍旭!你老兄如何把自己弄得泥鬼一般?”
对面那浑身泥黑的汉子低头看看自身,委屈叫道:“你说我呢?你怎不看你自己?”
岳飞低头一看,啊呀,一身亮闪闪银甲,哪里还有一丝银白?全是黑乎乎、油污污的泥黑。
摸一摸脸蛋,一把黑泥,顿时明白过来,一路厮杀,血染全身,加上烟熏火燎,那火里烧的都是人肉人油,冒出黑烟熏在身上,可不是这般颜色?
再看鲍旭身后,两个黑人,一个使叉的必是解珍,一个使鬼头刀的当是曹正,不由松一口气,心知自己已把金兵杀得穿了。
鲍旭露出一口白牙,大笑道:“老鲍平生杀人,唯以今夜杀得痛快!岳兄弟的本事,当真了不得,看你这斯斯文文相貌,用计歹毒得很哩!我看武大哥麾下的兄弟,也没几个能同你比。回头见了武大哥,老鲍重重向他保举你。”
鲍旭这番话里外不讨好,岳飞晓得他是粗汉,也不以为意,爽朗笑道:“‘武孟德’麾下豪杰,各有各的本事,便似你鲍老兄,这般荡阵杀伐,小弟也不如你,小弟此刻倦得要死,看你还这般龙精虎猛,好生羡慕。”
鲍旭听了容光焕发,一脸黑油都闪亮起来,连声道:“我老鲍也只有这点本事,不是吹牛啊,便是再杀一天一夜,也丝毫不觉疲累。”
解珍撇嘴,调笑道:“老鲍,别吹牛了,你的剑还拿得动么?我瞧你手臂都发抖了,要不要兄弟帮你拿着?”
鲍旭听了瞪起眼睛怒视解珍,片刻后,忽然狡诈一笑,顺手把十几斤重丧门剑塞在解珍手里:“好人啊!解珍哥哥,老鲍杀人不累,杀完了人倒是有些疲乏,难得你好意,便劳驾替老鲍拿着吧,哈哈哈哈。”
说罢一拽岳飞胳膊,挤眉弄眼,催他快走。
解珍目瞪口呆看着鲍旭飞一般跑了,哭笑不得,对曹正道:“这厮到底是精是傻?”
曹正哈哈笑道:“老鲍虽是粗人,辗转江湖多少年?若是真傻,此刻怕是骨头都烂了。”
众人缓缓而归,行至半途,天色渐明,一轮红日,自云海中喷薄而上,照耀长城——
但见七八里长一段,烧的焦黑一片,无数骸骨如墨,姿势各异,兀自冒着青烟,人从其中经过,每一踏步,脚底都带起粘腻黑泥,皆是血膏化成,恶臭之味,更是令人欲呕。
夜间厮杀时,众人一心杀敌,不觉什么,此刻看在眼里,寻常兵卒,纷纷呕吐。
便是鲍旭这等杀人魔王,见了这地狱般境况,也不由一身冷汗。
只有岳飞,昂然而行,神情散淡,便似在花园散步无二。
张显呕了几回,忍不住问道:“岳大哥,你不觉得恶心么。”
岳飞停住脚步,看着身前身后诸军,朗声说道:“我亦是爹生娘养,肉体凡胎,你等觉得惨烈、恶心,我又何尝不是?只不过……”
他深深吸了一口难以言喻的空气,满布烟黑的面上,露出宁静的微笑:“我一想起若让这支虎狼之师,杀去大宋,那等惨状,只怕十倍百倍于此,便又觉得欣慰。”
他越说声音越是洪亮:“诸位兄弟,我等脚下这长城万里,皆是华夏先民,为了抵御异族辛苦建成,在这长城之上,无论发生多么惨烈的战事,只要拦阻异族不入,都算万里神州之福!你们看这些异族死得凄惨,却不晓得我等让他死的这般惨烈,实则是造福苍生!这般想来,你等还觉得恶心么!”
他这一番话振聋发聩,众军听了,精神都不由大振,果然不再觉得恶心。
鲍旭更是高声叫好:“好呀!岳小哥说的果然没错,原来我老鲍这般杀人,竟然也是造福,这般说来,我不仅不觉得恶心,还觉得这烧人肉的味道,有些喷喷香哩。”
一句说罢,岳飞干呕一声,苦笑道:“他娘的,老鲍,你这人若是哑巴,可谓十全十美。”
众人听罢,哈哈大笑,方才被这惨状震慑的古怪情绪,尽数化为寻常。
回到城中,王贵汤怀等人皆回,一番清点,这场大战,居庸关六千六百兵马,加上解珍带来五百人,合计七千一百人,一共战死四百余人,伤了五六百人,其中半数战死者,都是岳飞守城时双方对射时造成。
五万来犯金兵,烧死近半,杀死一万余人,还有七八千自两侧逃走,不知所踪。
岳飞道:“这伙军若是逃散了也罢,只是必然有人逃回去,若是完颜斜也知道这边败了,必然全力攻打蓟州、幽州,如此一来,李俊危矣!为今之计,我等当立刻出兵,赶在他败兵逃回去之前,杀去蓟州相帮。”
岳飞这一战布局精妙,运筹果断,众人至此无不钦服,都肯听他安排,岳飞便令鲍旭、曹正两个守把居庸关,领了汤怀、张显、王贵、解珍、李衮、项充六将,提军回援蓟州。
好在这里是北地,马匹不少,关中便有战马三千,岳飞便点三千兵骑了马,径自下关,穿过顺州,直奔蓟州。
岳飞领着王贵,两个先行一步查探了地形,窥探出金兵主帅所在,回头领军,自天云山而入,绕到盘山之后,这才一举杀出,却正是蓟州千钧一发之时!
他虽只三千人,但是行军小心,切入的方位又极为精巧,金兵仗着身后乃是长城,毫无防备岳飞从小道绕了过来,又是正准备全军攻城之时,被岳飞趁虚而入,自背后一计千年杀,顿时大乱。
岳飞早已安排妥当,兵马一旦杀入,李衮、项充、解珍三将,领着本部人马立刻下马。
李衮、项充领着五百新练牌手,抵御四面八方杀来金兵,解珍亦领五百人,不顾高低,只管放火,把军粮草料辎重,尽数化之一炬。
岳飞领着三个小兄弟,领两千骑兵打起岳字旗号,往来纵横,踏乱敌阵。
他这支兵练了半年,又方经大胜,正是锐气高昂之时,岳飞又是虎将,饶是金军能战,也被他杀了一个翻江倒海,整个大营乱成一团。
李俊在城头上望见,惊喜莫名,直到眼睁睁望着岳飞单枪匹马,将徒单家两个大将先后刺落马下,又杀得数千军崩溃,这才拿定主意,大喝道:“全军出城!却不是去救那两支援军,出北城,配合这姓岳的小将,先把金兵大营杀翻,拿了完颜斜也狗头,那边围困,不战自解!”
要说李俊,用兵或逊了岳飞一筹,但是果敢之处,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刻局面:蓟州居中,东南面孙立一支兵马被围,西南面唐斌一支兵马被围,皆是劣势,唯有北面,岳飞踏翻敌营,横冲直撞,兵马虽少,势头却是锐不可当!
于是李俊果断梭哈,领着全城兵马,出北门杀出,正是老江湖“趁他病、要他命”的不二心得!
他心里也自看得清,岳飞这里虽然看似有利,全仗着杀出突然、将勇兵精两条,但毕竟金兵人数众多,一旦稳住局势,说不定便要反败为胜,因此索性全军压上,把这一点胜机,放到最大!
第七百一十一回 满军皆吼杀斜也
“菊花军”巅峰时期,拥兵十万余众。
最早随李俊去打玉田县的两千水军,战死的不论,但凡活着的,便是船上伙夫,也至少做得个百夫长。
但自困守蓟州以来,和金兵几场硬撼,折了近半兵马——
还是比较能战的近半。
余者愈发士气低沉,若不是高墙围合,四面金兵,只怕日日都有逃兵。
李俊此刻虽下令全军出城,但低级军官损失惨重,对部队的掌控程度大不如前,那些丧胆兵卒,藏的藏、躲的躲,真正受驱使杀出城的,也不过两三万人。
城中大将尽数带伤,张清此前强行出马,相助段三娘,丢石子时扯裂了伤口,血流如注,归来好容易止住,董平、孙新伤势亦是极重。
因此只有李俊、张顺、顾大嫂、邹渊四个,强自带伤出战。
四人之中,邹渊腿上中枪,他本是步将,如今也只好骑马出阵,手舞折腰飞虎棍,干起先锋勾当。
但不得不承认,李俊这不计后果的孤注一掷,真正打在了金兵的软肋上!
完颜斜也原本之计,是要以绝对实力,当着蓟州众人面前,围杀援军。
守军若出,则再起伏兵,一并围杀,守军不出,则杀尽援军后,趁他气沮,四面破城。
此策凭心论之,乃是煌煌阳谋。
因此他盘山大营兵马,尽数调集至前营,随时都可打城,却不料生生多出岳飞这个变数。
岳飞用兵,极重探马,以己度人,自家行军时也是小心翼翼,特意绕至盘山山后,这才杀出,全出金人意料,一时把金兵大营绞得稀烂。
只是他毕竟人少,完颜斜也耗费些力气,调兵遣将合而围之,未必不能将其逼退,但此刻李俊一出,金兵腹背受敌,终于局面全非。
岳飞见城中大队人马杀出,眼前亦是一亮,大喜赞道:“好个‘混江龙’,端的是硬汉子!他既敢出,这伙金兵合灭!”
趁着蓟州军和金兵大举交战,岳飞长枪一指,引军斜穿开去,在敌营中绕了个圈儿,直逼中军帅旗。
完颜斜也这时正在一座小山坡上掠战,望岳飞人马直直杀来,连忙调韩企先引军阻挡。
韩企先得令,引本部兵马一万直奔岳飞杀来。
他前番抵挡山士奇一部,折了麾下战将高大保,斜也特地又调了几个勇将于他,乃是:汉军都统时立爱、奉圣州节度使李师夔、节度副使沈璋,观察使裴赜,莫看是降将,个个都有惊人的本事。
韩企先见岳飞兵马不多,有心要在主子眼皮下见功,亲自引着四个大将,拍马舞刀,迎着岳飞杀来。
岳飞见了,暗暗欢喜,自忖道:我麾下这些兵马,只亲自操练了半载,勇气固然十足,杀法上终有欠缺,因此宜游击突袭,不宜恶斗缠战,他这几个主将不合冲在前面,我若一举杀之,其阵不难击破!
当下微微侧身,暗取弓箭在手——
原本时空,《宋史》一笔明记载:“飞生有神力,未冠,挽弓三百斤,弩八石,学射于周侗,尽其术,能左右射。”
他所用铁弓,还是当初守把雁门关时宗泽所赠,此刻使出真才实学,但见弓挽满月,箭射连珠,飒飒之声不绝,那箭去似流光,韩企先、时立爱、李师夔三将,应声坠马。
这正是:
腰间湛卢剑,臂上黑铁弓。
临阵射猛将,杀机凛寒锋!
剩下沈璋、裴赜二将,惊得魂飞天外,当即便要勒马。
然而岳飞早有预料,一提胯下白龙驹,速度顿时急升,挂弓取枪,手起一招,如龙出海,沈璋招架不及,捅落马下而死。
裴赜怪叫一声,举三尖刀来劈岳飞,后面王贵赶上,金刀一探,架住兵刃,岳飞趁机伸左手,一把扯住腰间皮带,单手把裴赜从马上拽起,高高举过头顶,大喝声中,奋力一掷,那裴赜便如砲弹一般,砸翻七八匹马军,后面骑士勒马不及,踩在前军身上,人仰马翻一片。
岳飞趁机杀入,神枪所至,杀得波开浪裂,金兵惊骇万分,都向两面奔逃。
完颜斜也在坡上掠战,万没料到岳飞一个照面,竟将一个万人大队生生杀出一条大道!
饶是他见惯了猛将血战,也不由面色发白,惊叫道:“这个小南蛮,怎地这般狠法?若不早杀了他,异日必成我国大患也。”
他儿子完颜阿虎里听了顿时不快:“父帅,你何必长别个威风,灭自家锐气?依孩儿看来,他也不过是运气好些,遇上那几个无能的降将!你老人家既是担心,且待孩儿去取他首级来献。”
阿虎里毕竟年轻,他们这批小女真,自懂事起,便见父兄们战无不胜光景,偌大辽国又如何?不一般吃他们杀得云散烟消?因此心高气傲之余,最见不得异族的同龄人厉害出众。
眼见阿虎里杀出,斜也一惊,有心叫住,又怕折了儿子锋芒,连忙叫道:“阿里出,护住阿虎里。”
温迪痕阿里出高声应诺,领百十个精锐,紧追阿虎里而去。
完颜阿虎里抢下山坡,直取岳飞,大喝道:“小南蛮,把脑袋来让小爷去请功。”
岳飞呵呵笑道:“脑袋便在这里,有能耐任你取去。”
阿虎里手使一条狼牙棒,飞马奔来,当头乱砸,岳飞把枪一抖,同他交战。
后面阿里出杀到,王贵、张显、汤怀三个小兄弟,齐声大喝,并辔上前迎敌。
阿虎里一心建功,一条狼牙棒使得花团锦簇,岳飞同他战了几合,轻笑道:“你这厮的本事,比完颜娄室却差远了。”
阿虎里一惊,正要说话,岳飞忽然暴喝一声,阿虎里只觉耳朵嗡的一声,棒子回转稍慢,吃岳飞一枪挑下战马,再补一枪,戳死当场。
阿里出见折了阿虎里,心中大急,奋力一挥大刀,把王贵三个齐齐震开,正要开口喝骂,却见岳飞早已换了弓箭在手,正正对着他。
这金将心头一寒,急欲闪时,左眼陡然剧痛,“啊呀”一声,翻身坠马。
王贵大喜,忙不迭抢上前,一刀把阿里出脑袋劈为两半。
斜也望见爱子、爱将双双战殁,心中悲恸无比,大叫一声,几乎坠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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