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麒麟
不过,如今……
“小公爷此言差矣!”
朱鉴默不作声,端起茶盏默默抿了一口,见此状况,一旁的徐有贞立刻立刻站了出来,直面对面的一众勋贵,缓声开口道。
“为成国公府复爵,固然是我等皆所愿之事,但是,小公爷也不可否认,这件事情,是损各方之利益,乃至是拿太子殿下冒险,换成国公府一家之利。”
“为大局计,阁老自然不会推辞,但是,越是临至大事,越当各守本分,阁老早前已经为出阁之事尽心竭力,如今小公爷却临时要求,让阁老明日出头,岂非强人所难?”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的脸色均有些不大好看,似乎没有想到,小小的一个徐有贞,竟敢如此反驳他们。
然而,还没有结束,徐有贞环视一周,继续道。
“先前为太子备府一事,阁老在朝中奔走呼号,不惜以自身清誉做赌注,以致于如今在内阁当中备受排挤,当此之时,诸位要阁老出面代替大宗伯提起此事,可曾想过,此事之后,阁老在内阁当中如何立足?”
“为成国公府复爵,我等自然是会尽力,但是,既要阁老以身犯险,又以如此居高临下之姿,小公爷,未免有些过分吧?”
这一番话,说的对面脸色一阵阴沉。
但是,朱鉴心中却暗暗高兴不已,让你们联合逼迫老夫,怎么着,被话噎住了吧?
不过,这个时候,终究还不能撕破脸,因此表面上,朱鉴还是对着徐有贞轻轻喝了一声,道。
“元玉,此事乃太上皇首肯,莫说是要老夫出力,就是丢官去职,又有何妨,我等同谋此事,岂可以如此险恶之心揣测诸位,平白让人笑话,还不退下!”
“明公……”
徐有贞明显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看着朱鉴沉下来的脸色,终于不甘不愿的拱了拱手,重新坐下。
有了这番打圆场的话,花厅中的气氛也总算是有所缓和。
别人给了台阶,自然不能不给面子,朱仪拱了拱手,道。
“阁老深明大义,朱某佩服,此事的确是朱某做的不妥当,但是,还请阁老看在朱某为家族奔走数日,一时考虑不周的份上,莫要计较……”
朱鉴将茶盏轻轻的搁在案上,笑道。
“小公爷不必客气,成国公府境况,老夫也略知一二,小公爷独自支撑家业,的确不易。”
“明日之事,既然大宗伯不便出面,老夫自然义不容辞,只不过……”
第814章 谜语人重出江湖
花厅当中静了片刻,看到朱鉴停了下来,朱仪便打起了精神,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众人纷纷望着朱鉴,只见他沉吟片刻,眼神微动,开口道。
“不瞒诸位,在老夫看来,无论是文臣武勋,都是小节,太子才是根本。”
“然则,东宫如今幼弱,正是需要扶助之时,然而东宫备府设官,却不授职,仅有的几人,恐难护持殿下平安,此事令老夫甚是忧虑,不知小公爷对此,作何看法?”
朱小公爷眼神闪动,立刻就明白了朱鉴的意思……
还是好处给的不够呗!
他早就应该想到,像是朱鉴这种在官场厮混了这么多年的老油条,怎么可能被几句感念恩情就说动。
不给点实实在在的好处,想要让他出力,只怕是不大可能。
相互看了一眼,朱仪开口道。
“阁老顾虑的是,其实原本在此事之后,我等也便会开始筹谋东宫官属,总不好叫太子殿下出阁之后,身边空无一人,如此才是我等之过矣!”
“既然今日阁老提起此事,便说说朱某的想法。”
“如今詹事府被俞次辅把持,若有举荐,必先由俞次辅而入,这是惯例,太子出阁,必备讲师,名单人员也是早就定了的,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会兼任右春坊官属,当初天子令萧镃兼任右春坊大学士,想来便是有此打算。”
“如此一来,可供朝中举荐的,便只有左春坊的一干官属。”
说着话,朱仪瞥了一眼旁边的徐有贞,淡淡的道。
“恕朱某直言,徐大人虽然是左春坊大学士,但是,资历太浅,在朝堂之上,或有发声之处,但若要举荐东宫官属,恐力有不足。”
朱小公爷向来就不是一个好惹的人,虽然说,近两年因为家道中落,已经收敛了不少脾气。
但是,老牌世家的倨傲还在,在朱鉴面前他算是小辈,可一个刚刚从翰林院出来,本官不过五品的文官,在这样的场合下,当众敢质问他,怕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这番话直言不讳,嘲讽之意毫不掩饰,说的徐有贞脸色通红,捏紧了拳头,望着朱仪的目光,几欲冒火。
然而,他却没办法开口反驳。
因为他心里明白,或者说,在场所有人都清楚,朱仪说的是实话。
如今东宫属官一共四個,内阁次辅俞士悦,翰林学士萧镃,左春坊大学士徐有贞,司经局洗马余俨。
前两者是兼任,后二者是本官,但是即便如此,他们的地位仍旧天差地别。
不为别的,就因为,徐有贞的官职,就是现在看到的,左春坊大学士,便是全部。
但是,前两位的官职,一向只是简称,拿俞士悦来说,他的官职应当是……
太子少师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入直文渊阁兼掌詹事府事!
萧镃也是一样,翰林学士本官五品,但是,他的官职并不单单是翰林学士,而是礼部侍郎翰林学士兼任右春坊大学士!
虚衔虽虚,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所以,他们二人在东宫,才是真正说话有份量的人,至于徐有贞,虽然同为五品属官,但是,说白了就是个干活的,想要让他来代表东宫,想去吧!
只不过,事实是事实,但是,当着面说出来,就未免有些太伤人了……
看着眼中冒火的徐有贞,朱仪却是毫不在意,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朱鉴的身上,道。
“左春坊下设大学士一人,左庶子一人,左谕德一人,左中允一人,左赞善一人,其中以左庶子及左谕德官职最高,也最重要。”
“朱某素闻礼部郎中章纶,工部主事吴复二人素有贤名,明日过后,若成国公府能够复爵,朱某便以国公府之名,举荐二位大人充任左庶子及左谕德,阁老意下如何?”
章纶是朱鉴的同乡,自从朱鉴进京以来,二人走动频繁,至于吴复,他入仕之前,曾是朱鉴的幕僚。
这二人皆算是朱鉴一系的官员,朱仪将他们抛出来,可谓诚意十足。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朱鉴。
这也是一种无形的施压!
但是,即便如此,朱鉴还是轻轻摇了摇头,道。
“小公爷误会了,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朱仪眸色一凛,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怎么,这还不满意吗?
见此状况,朱鉴便知他误会了,于是开口道。
“章纶和吴复若能进得东宫,自是好事,但是,他二人皆与老夫有旧,若小公爷举荐他们入东宫,恐背后遭人非议。”
话到此处,也没有什么可再打机锋的余地,索性朱仪便开口直接问道。
“那阁老的意思是?”
朱鉴看了一眼徐有贞,方道。
“如小公爷所说,如今东宫当中官属太少,能够做主的,更是没有,所以,老夫并非是想要为自己牟利,而是想告诉小公爷,东宫当中,需要有足够份量的人。”
“够份量的人?”
朱仪一时没反应过来。
要知道,如今的朝廷当中,真正算是彻底倒向太上皇的重臣,可就朱鉴一个。
难不成,他想自己进东宫?
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别忘了,上一回朱鉴之所以在内阁的斗争当中落败,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被人揭破了为自己谋求詹事府詹事官职的谋划。
背着这样的声名,朱鉴本就是备受非议,要是这个时候,他真的到了东宫任职,面临的必然是接踵而来的弹劾。
说不准,因此丢官去职也说不定,这位朱阁老,真就如此不智吗?
事实证明,朱鉴当然没有昏头,见朱仪等人的神色,他便知道他们误会了,于是,摇了摇头,朱鉴道。
“当然不是指的老夫,而是……”
略停了停,朱鉴没有直接说名字,而是将手伸进半凉的茶盏当中蘸了蘸,然后在一旁的檀木案上,写了一个字。
朱仪俯了俯身子,心中不由微微一惊,问道。
“阁老,当真要选这位?他和我等,似乎并无深交,和太上皇也……”
“现在没有,入了东宫,自然就有了!”
朱鉴把手收回来,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望着朱仪道。
“小公爷,你们难道从没想过,为何太上皇一心想要太子殿下出阁读书吗?”
应该说,朝堂谋略方面,还是文臣拿手。
看着对面疑惑的样子,朱鉴淡淡的道。
“远的不说,就看那俞士悦,堪称是天子一手提拔,可既成了东宫官属,便当替东宫尽力,否则,便是不称其职。”
“这位俞次辅,向来宣扬自己持正为国,但是,身在朝堂之上,持正?他以为自己是于谦吗?”
提起俞士悦,朱鉴明显口气一冷,带着淡淡的嘲讽,不过,也只是片刻,他便收回心思,继续道。
“既入东宫,便是潜邸之臣,小公爷,你们一直想着,如何将自己人塞进东宫,可曾想过,进了东宫的人,便和太子有了牵扯,便和太上皇有了牵扯,朝局纷乱,只要稍加引导,不是自己人,也能变成自己人。”
“这……”
朱仪有些犹豫,道。
“阁老真的考虑好了?东宫属官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此人若进东宫,那之后再举荐其他的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面对几人的踌躇,朱鉴却并没有犹豫,反而开口道。
“小公爷,这件事情,老夫也是为你考虑,如今众臣皆知你心向太上皇,明日若是能够复爵,那么,在朝臣眼中,已是天大的恩典。”
“此等时候,你若举荐老夫的人入东宫任职,岂不是明摆着结党营私?”
“唯有选合适之人,至少,是朝堂上看起来合适之人,才能彰显小公爷一心为国,不偏不倚的品行,也才能令朝廷上下信服,不是吗?”
呸!
明明就是你自己不敢出头,说什么为了我好……
朱小公爷心中默默吐槽了一番,但是面上,却沉吟着,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张輗和焦敬等人。
朱鉴的这个提议,着实是有些让人始料不及,一时之间,他也拿不定主意。
当然,拿不定主意不是因为旁边的几个人,而是……
“此事,须得太上皇首肯!”
终于,到了最后,张輗沉吟开口。
不过话虽如此,但是,这明显是他一时考虑不清楚其中的利弊,所以在拖延时间。
见此状况,朱鉴也不着急,道。
“也好,此事重大,毕竟涉及东宫以后,的确得太上皇来决断,那就劳烦诸位,将此事禀于太上皇,老夫告辞。”
说罢,朱鉴站起身来,施了一礼,便干净利落的告辞而去,竟是半句话也没有多说。
不过,这反倒让张輗的神色有些无奈,犹豫了一下,他和朱仪交换了个眼神,只得起身道。
“阁老放心,太上皇面前,我等必定竭力陈明利弊,将阁老的用意如实禀明。”
这便算是隐晦的承诺了。
朱鉴微微一笑,道。
“如此,便拜托张将军了,明日太子出阁,老夫必定竭力!”
于是,双方各怀心思,纷纷告辞。
回程的马车上,徐有贞依旧跟着朱鉴。
看着闷闷不乐的徐有贞,朱鉴叹了口气,道。
“元玉,还在想刚才的事吗?”
但凡是读书人,都好一个名声和面子,刚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朱仪当众嘲讽徐有贞,着实是有些伤人。
只不过,限于当时的情景,朱鉴也不好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