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麒麟
总之,就是很闲!
人闲的时候,就喜欢八卦。
因此,中午时候,天子召几个老大人进宫的消息,也是飞快的就传遍了各家府邸。
这个时候召集大臣进宫,肯定不是什么寻常事,但凡有点政治敏感度的朝臣,都有点坐不住。
于是,东华门外很快就多了不少打探消息的小厮,还有些品阶不算很高的官员,直接就跑到了宫门外头不远处等着,其中尤其以御史居多。
于尚书出来了,面无表情,很符合他的风格。
不过不知道为啥,官帽没戴在头上,而是在手里拿着。
有心思灵巧的,看着这副场面,心中隐约有了猜测,脸色直接就变了。
不过,于谦的身份地位在那摆着,尤其是他现在,看着心情不大好,也就没人敢围上去问。
紧接着,宫门里头出来的,是内阁的俞阁老。
众所周知,这二位老大人,还有都察院的陈总宪,交情都颇为不错,政见也相同,在朝中常常一同进退。
但是这次,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
明明两个人相隔不远,俞阁老还加快了步伐,一边走一边喊着于尚书的名字。
但是走在前头的于尚书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上了轿子,直接就走。
把一路小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俞阁老就这么给晾在了宫门口。
虽然说,在大理寺当理刑官的时候,俞士悦是出了名的法度森严,不苟言笑。
但是自从调任到内阁之后,他却一直以和善宽仁的形象出现,因此,倒是有不少御史大着胆子上前询问。
不过让他们同样没想到的是。
这些日子,脸上总是一副笑呵呵样子的俞阁老,这次也看着不太高兴,勉强应付了两句,啥也没说,就匆匆忙忙上了轿子离开了。
有耳朵尖的听到,俞阁老是追着于尚书去了。
没过一会,宫里又走出几位老大人,陪着一同出来的,还有司礼监的成敬成公公。
众人想要上前问问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却碍于成敬也在,不好上前。
不过,他们没敢往前凑,成敬却朝他们走了过来。
只见这位司礼监的大珰,快步来到这帮御史们聚集的地方,最终,在其中一个青袍官员面前站定,拱手为礼道。
“刘大人,这不是巧了,陛下有旨,命咱家送去兵科,咱家正愁该去哪找人呢,就碰见您了,快,带着咱家去找叶大人吧。”
“陛下可下了严令,黄昏之前,这旨意得送去保定伯府,时候不多了,可不敢再耽搁。”
被成敬叫住的那个官员是兵科给事中刘纲。
虽然在外头聊天的时候,大家已有议论,天子这个时候召集大臣进宫,多半是有什么紧急军务。
但是面对成敬这样的大珰,刘纲还是有点紧张。
要知道,六科的官员众多,每科有都给事中一人,左,右给事中各一人,普通给事中四到十人不等。
加起来,一共得有四五十个,虽然说因为职责原因,和宫里接触的颇多,但大多时候,都是普通的内侍。
这么直接跟成敬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说话,刘纲还是头一次,眨了眨眼睛,刘纲拱了拱手道。
“敢问公公,陛下有何诏命,可否方便,先行告知本官?”
六科的给事中,理论上来说,都有知道诏命内容的权力,尤其是牵涉的事情越大的时候,各科之间的界限越是模糊。
刘纲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给事中,但是成敬所说的叶大人,却不是一般人。
他的全名叫叶盛,是兵科的都给事中,掌着兵科一应诏书的核发事务。
成敬一张口就要找叶盛这个都给事中,看来真不是什么小事。
瞥了一眼周围那帮御史好奇的目光,成敬略一思忖,倒也不隐瞒,直接道。
“告诉刘大人也无妨,陛下召了几位老大人进宫,乃是商议苗地叛乱一事,如今已有定论,陛下有诏,命保定伯梁珤接替靖远伯王骥为征南总兵官,率京军两万增援苗地,负责平叛之事,三日之内启程。”
原来是因为苗人的事
一帮御史们松了口气,心里又有几分遗憾,本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能够让他们发光发热。
结果没想到,是这么件拖延了大半年的西南之事,白瞎了他们大除夕的跑到宫门外巴巴的等着。
天子也是的,这大年节下的,怎么就突然想起这么桩事情了
带着几分失望,周围的一干御史们散了不少,有好几个都转过身,打算打道回府。
然而这个时候,却有人多嘴问了一句,道。
“这么大的事情,想必少不了兵部,如此说来,方才于尚书匆匆而去,便是去京营调兵了吧?”
于谦提督京营,这本是应有之意,但是接下来成敬的话,却让原本散去的御史们,一下子又围了回来。
虽然没瞧清楚是谁问的,但是成敬在司礼监处理了这么久的政务,早就和天子的心意相通。
从看到殿中那般局面的时候,成敬就知道,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只怕,天子也没想要瞒着。
所以,他也没什么可避讳的,摇了摇头,直接了当的道。
“京营如今是石驸马代管着,至于于尚书,因为君前失仪,被陛下罚了禁足一月,兵部的事务也暂交给了侍郎俞纲大人接掌,刚刚俞阁老匆匆离去,就是去寻俞侍郎,陪他去于府交接兵部事务的。”
说完之后,成敬也不理会他的这番话带来的巨大影响,催促着刘纲就去寻兵科的都给事中叶盛去了。
然而在他离开之后,围着的那帮御史们,立刻就炸开了锅。
那可是于谦!
少保,兵部尚书,京营提督大臣!
哪一个头衔拿出来,都是普通官员一生奋斗的目标。
这样的重臣,竟然被禁足了足足一个月!
要知道,对于衙门的正印官,普通的禁足要么三天,要么七天,一般不会超过十天。
因为时间再长,就会影响衙门正常的政务运转。
但是如今,六部之一的主官,居然被禁足了整整一个月?
而且,天子明显是考虑到了政务的问题,甚至指明了代掌的官员。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于谦这次惹出来的事,让天子生气到了哪怕影响兵部的正常运转,也要给他足够的惩戒。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天子如此震怒?
毕竟,于谦可不是普通的大臣,他对于天子可是有扶立之功的。
虽然这件事情一直没有明确的定论,但是从于谦的少保加衔上就可窥见一斑,拥立之事属实。
这样一个被天子倚为心腹的大臣,究竟犯了什么错,竟然闹到这等地步。
一时之间,大臣们议论纷纷,有几个御史神色不定,转身便离开了东华门,不知到了何处去。
其他的大臣也各自打着盘算,议论了一会便散去了。
类似这样的事情,既然有诏命传出,那么商议的内容和大致的情形,肯定是瞒不住的。
于谦被罚,那不用猜也知道,他是在御前惹了天子动怒。
不过,鉴于参与的都是重臣,他们只要不往外透露,其中的细节,往往是很难流传出来的。
但是这次不一样,消息不知道从何处流出,但是却传的飞快。
黄昏时分,当诏书被送到保定伯府的时候。
于谦在御前犯颜直谏,险些被天子用茶盏砸的头破血流的事情,便已经传遍了京城的大小府邸
第276章 何苦来哉
天色渐暗,京城当中却不似平常一般归于沉寂,红红火火的灯笼被挂在家家户户的门口。
万家灯火通明,爆竹声声不绝于耳。
朝廷中发生了什么,都和小民百姓没有关系,除夕是一年当中最盛大的节日,整个京城中,都洋溢着欢欣喜悦的氛围。
在这个举国欢庆的日子里,有些人却在加班。
和许多朝廷大员的府邸不同,于谦的府邸并不大,两进的院落收拾的很干净,家里没有前呼后拥的奴婢,也没有什么金玉器物只有几个老仆在院子里忙来忙去,显得有些冷清。
打眼看去,于府丝毫都不像是一个七卿重臣的私宅,反倒像是刚到京城的五六品小官的落脚处一般。
此刻,于府待客的厅堂当中,于谦不苟言笑的坐在上首,下首是内阁大臣俞士悦和兵部侍郎俞纲。
“……好了,这就是年后开印,兵部亟待处理的几项要务,天子既有明言,命你代掌部务,当尽职尽责,不可懈怠。”
不管怎么说,于谦对于政务方面,还是十分上心的。
回府之后,立刻整理了自己手中的一些政务文书,细细的交代给了跟着俞士悦过来的兵部侍郎俞纲。
接过于谦递过来的最后一份文书,俞纲终于偷偷松了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道。
“尚书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尽心竭力,替老大人守好兵部。”
说着,他偷偷的瞥了一眼旁边喝茶的俞士悦,又瞧瞧对他态度和善的过分的于谦,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今日本来在家里安安生生的休沐,结果莫名其妙的就接到了内阁俞阁老的拜访。
还没搞清楚什么事儿呢,就听说自家尚书老大人在御前触了霉头,被禁足一个月,让他来暂时代掌部务。
要说政务方面,俞纲是不担心的,只是一个月的时间而已,如今边境没什么大事,兵部的压力也小了很多,维持好日常的运转便是。
但是到了于府之后,尚书大人和俞阁老之间的气氛,却着实让俞纲有些坐立不安。
众所周知,这二位的私交甚好,政见大多数也相同,即便是有所争执,也很快就会重修于好。
但是这次,到了于府之后,尚书大人连点心都没给俞阁老上,就给了半壶茶,还是冷的。
交接公务的时候,这两位也全程基本没有交流。
面对自己的时候,于尚书态度和蔼,让人如沐春风,可是一转向俞阁老,就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这番态度差别,看的俞纲心惊胆战的。
好不容易这公务交接的差不多了,俞纲是一刻也不愿意在这多待,拱了拱手便道。
“时候也差不多了,下官在此给尚书大人拜个年,今日除夕,下官还得回去陪老母亲守岁,就不在大人府上继续留了,大人见谅。”
于谦点了点头,温声道:“应当的,今日本是休沐,劳你到我府上来忙活了这么久,辛苦你了。”
说着,于谦起身,瞥了一眼仍旧坐着不动的俞士悦,脸色冷了下来,道。
“公务交接完了,俞阁老也请吧,于某寒舍简陋,招待不起俞阁老。”
这么明显的赶人,让俞士悦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到底,他还是坐着没动,而是转过身,挤出一丝笑意,道。
“俞侍郎,天色不早了,你就先回吧,老夫还有些事情,就不与你同行了。”
对于两位大佬之间的冷战,俞纲早就待不住了,见此情况,起身行了个礼,道。
“那下官就先回了,失礼。”
说罢,卷起案上的文书,俞侍郎麻利的后退两步,迅速的溜之大吉。
待得俞纲走了,厅堂当中除了一个于家侍奉的老仆之外,就只剩下了于谦和俞士悦二人。
于谦回身在椅子上坐下,依旧黑着一张脸,道。
“俞阁老,天色晚了,不知你还有何公务,要和于某交接吗,如果没有的话,便请回吧!”
眼瞧着于谦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俞士悦搁下手里的茶盏,脸色也同样沉了下来,道。
“于廷益,我告诉你,打从出宫门开始,老夫就一直忍着你这臭脾气,可你不要太过分了!”
于谦哼了一声,冷冷道。
“媚上无度,毫无气节,不曾想你入了内阁,竟成了此等令人鄙薄之辈,是于某之前看错了人,我与你没有什么话好说,还是请回吧!”
“你!”
俞士悦胸中一阵气闷,双手捏着木头扶手,强压下那股拂袖而去的冲动,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心平气和道。
“今日之事,陛下心中已有决定,你都闹到这等地步了,陛下都不曾让步,可见态度之坚定,就算老夫等人再劝,又有何用处?”
“军务之事,毕竟太过敏感,我等本就不该过分插手,当时的场面,你难不成要老夫学你一般,以辞官相威胁,再闹一次左顺门逼谏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