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庐煮酒
张子麒声音有些嘶哑,语气满是沉重。
“江南盐税在孝宗时便隐而不发,究其原因无外乎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
史澎泽大笑道:“能把问题捅到天上去,谁也解决不了,也算得上一件本事!”
此刻即使他再不情愿,也不能不承认。
如今紫禁城里的这位皇帝,是真正的高居上位之人。
“张尚书,我们是不是已经败了”史澎泽面如死灰。
他伸出手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了看自己那枯瘦苍白的手掌。
“陛下将一切的选择都摆在了我们面前,我们只是棋局里的一颗子,一颗随时能被丢掉的子”他苦笑道。
“在真正的上位者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会土崩瓦解,在煌煌的大势面前,我们也成了妄图螳臂当车的那只虫!”
“哈哈哈”张子麒握手成拳重重的锤在墙壁上,他使劲的晃了晃散乱的头发。
他的目光中闪过恨意,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侥幸。
“像朱厚熜这样的人,运气太好,才情太高,上天太过瞩目,注定英雄气短天妒英才。”
“他,活不久的!”
“哈哈哈哈”阴恻恻的笑声,在牢房内回荡。
张子麒在笑,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下一个落水的皇帝。
纵使上天与其长寿,也有很多的人不希望皇帝活得长久。
这一番番的改革,这一次次的挥刀,已经伤及了太多人的根本。
大家都在等,等一个一拥而上的机会。
千里堤坝溃于蚁穴,一个合格的官员已经将隐忍刻到了骨子里。
张子麒抓起落在茅草床上的《邸报》,青筋暴露的双手仿佛要把这纸团给揉碎。
但无论他再怎么愤怒,再怎么想要宣泄,也妨碍不到此刻外面的朱厚熜。
朱厚熜此时身着玄色罩衣,在锦衣卫的诏狱内审讯月前被抓住的俩个高手。
牢房内有着一丝湿冷的味道,朱厚熜摒退了左右面色淡淡看向前方长发披散的李长恨。
“哼!”李长恨只是冷哼一声,目光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直视眼前之人。
他猜得出自己面前的是当今皇帝,但无论是谁也不能撬动他的嘴。
“李探花?”
李长恨的气息变得有些粗重,按照道理像他这样大宗师的修为,即使被封住了内力不至于如此失态。
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朱厚熜,冷声道:“既然陛下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又何必问询?”
“呵呵”朱厚熜缓缓脱下帽檐,这让前方的李长恨不觉失神了片刻。
他喃喃自语道:“龙章凤姿,天人之表!”
这是他第一次见朱厚熜,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李长恨孝宗时的探花郎,只因心中所爱婉拒了榜下捉婿,命运就此发生改变。”
“你本是清贵的翰林学士,奈何卷入了李广贪污大案,被人诬陷下了大狱,就此家破人亡。”
李长恨的脸上难掩愤恨之色,但他的语气依旧平静无比。
“皇室就可以肆无妄为吗?难道就因为这天下姓朱,宗室的子弟就能草菅人命吗?”
“我恨,恨当时没有剑在身,便宜了荆王!”
朱厚熜对此颇为感慨,荆王正是想榜下捉婿之人。
虽说李长恨的牢狱之灾他没有直接出手,但也在后面推波助澜。
“李长恨,荆王固然可恨,但你却弄错了报仇的对象!”
“错了?我错了吗!”
“啊哈哈哈”
李长恨狂笑道:“白莲教在我的家乡叛乱,官府平叛却祸及无辜,可怜我一家老小皆成了火中亡魂,我向朝廷复仇有错!”
“这样黑白不分的世道,这样是非不明的朝廷,难道我不该恨!”
“唉!”一声悠长的叹息。
“当年白莲教叛乱,确实有人想用火攻之计,但那把火不是官府放的!”
“是白莲教的圣女,你的旧爱,亲手丢下了那把火!”
“不!不!”
李长恨下意识地抖动身体,眼前似乎出现了某个人的身影。
很快他的脸上充满愤恨之色,“你是在骗我,是为了套我的话!”
“哈哈哈!”
“朱家的人,都是一路货色!”
朱厚熜缓缓摇了摇头,也不对李长恨抱有希望。
他自顾自地向前走去,李长恨见状眼中闪过精光。
一步
两步
三步
朱厚熜和李长恨之间只有一臂的距离,后者换掌成拳向后蓄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前去。
“咔嚓”
李长恨所期待的声音出现了,但并非朱厚熜颈部断裂的声音。
而是他自己的手掌被凭空掰折了。
“唉!”
朱厚熜无声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道:“朕不会武功,但没说伤不了人啊!”
他轻轻一挥衣袖,李长恨便悬于半空。
“叱”
朱厚熜目光沉静地看向前方,问道:“你的背后是何人指使?”
“白莲教主!”
“哦”朱厚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追问道。
“此人眼下在何处,你们以何种方式联络?”
“白莲教主行踪莫测,一直戴着白莲花面具,我与他联系都是通过各地的教众,没有与他直接见过面。”
“那你为何帮助宁王叛乱?”
李长恨神情木讷,语气沙哑道:“白莲教一直都在暗中帮助宁王,派我前去保护他!”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仿佛费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几个字。
“宁王的妻子与我的穆儿有八分像,我不遗余力地帮助他,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嗯”
第70章 蛊傀
朱厚熜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转而问起了另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
“白方家和白莲教是什么关系?”
朱厚熜的话却仿佛触犯到了什么禁忌,话音刚落半空中的李长恨就面容扭曲浑身不断抽搐。
“哼!”
“放肆”朱厚熜目光微凝,金科玉律发动。
“噗……噗”李长恨嘴唇微张,几条异常肥硕白虫,扭曲着随不知名的液体,被他一通吐了出来。
朱厚熜一振衣袖,手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虫子就悬在他的前方。
虫子身上布满大小不同的环节,在一伸一缩之间还可以看到泛彩的光泽。
“白方家是白莲教在朝廷的最大暗手,也是涅盘计划的杰作!”
“涅盘计划?”朱厚熜低语道。
吐出几只蛊虫之后,李长恨说起话来便干脆了许多。
“百年前白莲教被朱元璋逐出中原,一度在西南地区流亡,后来白莲教与巫教合作出了蛊傀之术!”
尽管此刻里李长恨的意识在清醒与混沌之间。
但提到蛊傀二字,他的脸上依旧充斥着惊悚和畏惧。
他哑声道:“蛊傀便是借助蛊虫和药物,将活生生的人炼成傀儡一般的存在。”
“在孩童幼年之时,便将蛊虫卵混于饭食之中,又让其食用特制的药物,三年之后若是不死。”
“蛊傀即成!”
“白莲教为了夺取天下,在各地设立济孤院,一方面吸取新鲜血液,另一方面炼制蛊傀。”
“当这些孤儿长成之后,就能参加科举进入朝廷,白莲教就可借此蚕食大明根基。”
李长恨说到此,声音便逐渐弱了下去。
朱厚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涅盘计划?无非就是借鸡生蛋,甚至鸠占鹊巢!”
“如果白莲教控制的人布满了朝廷的大小职位,那他们也就在某种程度上控制了天下!”
朱厚熜目光转向半空中的几只白虫,只是轻叱一声。
几只还在抽动的虫子便陷入了死寂,仿佛被冰封一般。
朱厚熜想了想,又从袖子中掏出一个扎着金线的锦囊。
他将袋口松开,几只虫子便飞落其中。
“你可知道涅盘计划所选孤儿的名单?”
“名单是总坛的绝密,我并不知晓,就连白方家也是白莲教主主动透露给我的!”
“那被炼成的蛊傀与常人有何不同?”
“除了能被特殊的功法控制,一切活动与常人无异,且单凭肉眼无法分辨。”
朱厚熜点了点头,解开了李长恨身上的束缚,而后者却猛地将手缩回。
李长恨紧锁眉头,脸带惊疑却又是有所猜测地看了朱厚熜一眼。
手腕处带来的剧烈疼痛,让李长恨明白。
老朱家的人,就没一个讲真话的。
说好的不会武功,摆明了是想钓鱼。
“李长恨,一个大宗师朕还是舍得起,你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好好考虑,是生是死皆在一念之间!”
朱厚熜说完就戴上罩衣的帽子,无比干脆地离开了牢房。
昏黄的光线下,李长恨头发披散颓然不语。
踩在诏狱的青石板上,朱厚熜思考起了白莲教的计划。
这样一个关系重大的计划,为何会被透露给李长恨。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朱厚熜负袖于身后,行走在狭窄的过道里。
忽然,他的眼中闪过精光。
“这是你在给朕下的战书!”朱厚熜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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