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庐煮酒
“滚,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没有钱也要打!”
“不打,那群蛮夷就要蹬鼻子上脸了,他们眼里哪还有我们大明?哪还有陛下!”
蒋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陛下直接点名派将,看来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早有准备。”
杨廷和目光幽深,语气淡淡:“九镇十三边的饷银今年由内帑出,想必此时已经在将士手中了。”
毛纪,蒋冕异口同声道:“陛下圣明”,两人对视一眼,又是哈哈大笑。
杨廷和走到书案前,拿出毛笔开始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他一边写,一边言道:“趁此次广东战事,一举肃清两广洋人,同时借势裁撤腐吏!”
这下子,其余三人连连点头,赶忙各自开始安排。
乾清宫内,朱厚熜背对众人,手中拿着金击子,敲打着玉磬。
锦衣卫指挥使,副指挥使,一共三人跪伏在地。
刘卫汗出如浆,朱厚熜每敲击一下玉磬,就仿佛在敲打他的心一样。
金击子与玉磬相撞——
“咚”
“咚”
“咚”
副指挥使实在忍不住了,用头没命地狠砸着乾清宫的地面,语气悲凄:“陛下,微臣有罪!”
朱厚熜缓缓从蒲团上起身,走到三人面前,道:“有罪?那被食的大明百姓又有何辜?”
他从桌案上拿起一份奏报,直接摔在三人面前。
“看,看看,看看你们的锦衣卫,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还需要靠内阁通传朕!”
“陛下”
三人一齐用头猛磕地面,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朱厚熜面若冰霜,他知道有一部分的锦衣卫已经腐烂了,可没想到烂得这么彻底!
“黄大伴,宣读谕令。”
黄锦闻言,赶忙从蒲团旁边的桌案上拿起一份明黄色的谕令开始宣读。
“……裁撤锦衣卫八千……一应查明,渎职贪腐者,斩立决;勾连官员,隐瞒不报者,斩立决……”
“陛下!”
“嗯!”
朱厚熜,将目光直直地看在三人身上,一时间三人竟呆若木鸡,不敢动弹。
刘卫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普通人,尽管他是帝王,却能将身为宗师的自己,震慑得五体投地,那感觉就好像他第一次进入锦衣卫一样。
刘卫都如此,另外的两个人就更不用说了,自从进入乾清宫之后,就一直没抬过头,此刻恨不得老娘就没有生过自己。
“哼,朕希望你们能好好查办此事!”
朱厚熜说话间,运用起神思之力,给三人的心灵又施加了莫大的重压。
“谨遵上谕!”
朱厚熜一甩龙袍,就离开了乾清宫。
沉默不言的麦福,缓缓地走到三人面前,看了一眼三人道:“诸位,陛下喜欢肯干事的人,人嘛毕竟都会犯错,只要肯改就好,怕就怕一错再错。”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扶起刘卫,对方不由自主地就被他拉了起来。
刘卫瞳孔微缩,惊讶地看着麦福,随即神色庄重:“请公公代为通传,臣一定为陛下办好此事,若不成则提头来见。”
乾清宫外的玉阶上,朱厚熜出神地望着天空,见有白云飘向他,情不自禁地就伸出手向前抓去。
在后方的黄锦看来,却是冷风突至,陛下被冻得踉跄。
他瞧了一眼手中的大裘,又看了一眼远处身着单薄的朱厚熜,眼神中满是担忧。
他心中暗自思索,陛下修仙也就罢了,可不能把身体修坏,毕竟没有哪个仙人是个病秧子。
“主上,春寒料峭,龙体为重!”
朱厚熜转身看了一眼,面容严肃的黄锦,失声一笑接过了白裘,半披在身上。
他已经修仙有成,寒暑不侵,可不知怎么的,自己身边的这些老人总以为他爱好面子,强忍着穿不应季的衣服。
“黄大伴,这人心呐,是天地间最玄妙的东西,人啊,总是会变的,太祖年间的锦衣卫,到了现在,竟也变得蛇鼠众多。”
跟上来的麦福听了也不答话,只是笑着。
黄锦耿直,开口道:“太祖爷的事儿,干不到主上身上。”
在他看来自己的主上当然极好,必定能为大明带来强盛,如果有人错了,那肯定不会是主上。
朱厚熜哈哈一笑,又瞧了一眼总是忍不住凑过来听的陆炳,向他招了招手。
陆炳一个疾步,就赶到朱厚熜面前拱手一礼。
“主上”
“你的鱼龙卫训练得如何?”
陆炳语气郑重:“以昔年陛下护卫队为基础,新招录训练鱼龙卫,八千人初步训练完毕,修为最低者,也已踏入内劲。”
朱厚熜点点头:“分出一部分人去广东,让他们见点血,也顺便查查锦衣卫。”
“谨遵上谕。”
第26章 清夜无尘月色银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皎洁的月光为紫禁城披上了银装,时值四月,无柳絮因风起,却有垂杨向月斜。
朱厚熜抬首看了一眼天际的明月,月光倾洒,如飞絮,似霜华,恍惚间他仿佛置身于月华之中。
从古至今月亮就在那里,可是仰望他的人,却始终都在更迭。
朱厚熜不禁言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的静谧,就在此刻,他丹田中的紫气旋却仿佛被什么触动了,快速的向内旋转。
如果有人能够看见此时的朱厚熜,那他肯定会相信修仙不是妄语!
如果不是仙,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瑰丽的景?
倾洒的月光一下子朝着朱厚熜身上奔涌,他整个人都被月华包围,周身结成了一个巨大的光茧。
“呼…呼…”
朱厚熜有规律的吐纳,点点斑斑的银华,出现在丹田紫色气旋附近,仿若飞蛾扑火一般,和紫色融为一体。
此刻,朱厚熜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超脱了肉体,转眼间便思考了千千万万的事。
下一刻,他猛然睁眼。
神思境,至矣!
可惜乾清宫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第二人能再见此景。
月色如此之美,不赏月也就可惜了,杨廷和趁兴就在家中的小院摆了一桌席。
布置一些糕点,添加些许酒水,家人围坐在一起趁兴赏着月色。
不同于在朝堂上的城府深沉,今晚杨廷和只着一身青衣,就像与世无争的邻家老头,时不时拿块米糕逗一逗孙子。
米糕蘸着酒水,甜中泛辣,孙子只是一口就吐出了舌头。
杨廷和哈哈大笑,将剩下的米糕一口吃了下去。
杨慎此刻顾不得老父亲,帮着自家娘子绘一幅清月图。
他左手持一支朱笔,手腕和黄娥交错,二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几株枇杷树,一树海棠,便跃然纸上。
清风徐来,不经意地卷起几朵海棠,飘到了二人的画上。
黄娥面若春色,笑道:“若道春风不解意,何因吹送落花来。”
杨慎不禁回头,只一眼,情意就在波光流转之中。
月上中天,杨廷和、杨慎父子二人就在院中对坐。
杨慎有些好奇,他问道:“那日父亲派我去送杨潭,满朝文武无一人愿往,为何父亲单单让我折柳赠别?”
杨廷和喝了一口酒,看着自己儿子脸上疑惑的神色,慢悠悠地开口道:“你看我和杨大人交情如何?”
杨慎的脸色变得有些诡异,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尽管两个人都姓杨,却是水火不容的对头。
早些年杨廷和没有登临高位,凡事做出主张,杨潭都会呛一声,直到后来杨廷和当上首辅,两人的气氛才显和缓,但完全不像交情深厚的样子。
想到这,杨慎开口,语气中略带试探的意味:“父亲与杨大人惺惺相惜?”
杨廷和失声一笑:“那老头知道你的评价,也不知该如何说我。”
杨廷和神色变得严肃,道:“我二人立场有别,但终归相识一场,况且这世间的事谁又能知道?今日留一手,明日别人也能抬一手。”
杨廷和抬头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闭上眼,听着院子中清风吹拂树木的声音。
对着杨慎意味深长的言道:“这世态人情,比之明月清风更有滋味,可当书读,可作戏看。”
杨慎听出了父亲话中的意思,赞同地点了点头。
杨廷和一口将杯中酒饮尽,无声望着明月。
杨潭离开了,由他派人相送,那等他离开的时候,又有谁会来呢?
这一夜,杨廷和享受了片刻的安逸,家人的温馨,自然的美好。
可终究他还是大明的首辅,是如今朝堂的中流砥柱。
杨廷和想了很多,他想皇帝为什么要提捧,他又想该不该去阻止?
有些话说得冠冕堂皇,可道理就摆在那,不是你不看它就不在的。
杨廷和也做过小官,自然知道为官清正的难处,且不说上下打点,仅仅养活一家人,那银子也是远远不够的。
杨廷和出神地望着天上的明月,他希望月亮能告诉他答案。
可月亮又能说什么呢?他也只能静默无言地看着仰头的人。
一刹那间,杨廷和想到大明国库,想到此时,千千万万个被月亮一同照耀的大明百姓。
他心里有了决断,苦一苦官员,背个骂名,这俸,万万不能提。
此时望月的还有谁呢?内阁的四个阁老都在。
费宏提起笔,又将笔放下,提起笔,又将笔放下,反反复复几次,袖子来回地舞动,差点将一旁的油灯都给灭了。
他在想,究竟该不该给家人写这封信。
于公,朝廷对洋人用兵,收回屯门岛,名正言顺,提前将消息传出恐成祸患。
于私,海上的私贸必然会被打击,他的许多家人可都陷在里面。
一旦战端一开,那必定血流成河,城门失火之时,焉有存活之池鱼。
他嗟叹一声:“罢了,罢了,终究血浓于水。”
于是便不再犹豫,提笔挥毫。
一旦坐上这个位置,有些事情便不能只由你。
千千万万个人和你有着拉扯。
对月抒情,陆炳不甚解其意。
他只是在月下注视着自己的刀,弯刀如月,寒芒似雪。
他一声大喝:“斩月刀,月华如水水如天!”
他足尖轻轻一点,整个人便直冲半空,刀刀凌厉。
空中只见银白色的刀芒,而看不到他的人影。
最后收刀归鞘,他一个华丽的转身,就隐没在了朱墙月下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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