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庐煮酒
临近的张子麟反倒是神采奕奕,特地向狱卒要了一盏油灯之昏黄灯火,翻来覆去看着手中的《邸报》。
张子麟有理由相信,他可能会赢。
毕竟皇帝到现在都没有解决他,他眼睛微眯昏黄的眼球中闪过一丝精光。
乱局将至,他的机会要到了!
不是他不相信在外面的“盟友”,只是将身家性命托付给外人太过可笑。
他身子坐正,喃喃自语道:“生死操之于人手,非我之道也!”
“嘿嘿嘿,张尚书别做梦了”一声古怪的笑声从旁边传来。
张延龄嘲讽道:“你我都是阶下囚,说不好还要在断头台上当一回兄弟,怎么还会有活命的机会?”
“夏虫不可语冰,你们两个果然是蠢材!”
“你”张延龄面色一僵,但还是将喉头一句咽了下去。
他已经和这个老家伙斗过好几次,每一次都被对方骂得狗血淋头。
张鹤龄捂着消瘦的脸颊,眼神中却满是恨意。
“想我堂堂侯爷,竟然落得如此下场,我恨呐,恨!”
“不要叫了,两位可以出去了!”
“什么?”
张氏兄弟闻言疯也似地朝木门扑去,剧烈地摇晃着大门。
“我们能出去了,能出去了!”
“哐”
狱门被打开,没有什么光亮,甚至比开了窗户的牢房还来得黑暗。
两人一时激动就摔倒在地,可他们干脆改走为爬,仿佛奔向新世界。
两兄弟欣喜若狂,颤抖着往外爬去。
这一夜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脚上带着沉重的枷锁,吃不饱睡不好。
他们似乎已经想到了美酒佳肴,想到了往日颐指气使。
“唉,可悲呀!”
张子麟对此嗤之以鼻,当今皇帝是好相与的人吗?
他怎么可能简单的放过你们?
看着如狗一般向前爬去的二人,他的心中没有羡慕,反而是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他甚至有些感慨,可能此刻死去,也比活着要来得舒坦。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 也可能是一月以来的“同病相怜”。
史彭泽哑着声音,好心提醒了一句,“二位谨慎,出去后要先找太后!”
“哼,不用你说,我们肯定会去找姐姐,到时候还会在他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张鹤龄朝着史彭泽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中满是不屑。
“放心,我们会挺说话的。”
张氏兄弟对看一眼,随即哈哈大笑。
史彭泽也只得惺惺作罢,长叹一口气便背过身去。
是夜,没有想象中的锦衣玉食,也没有众人簇拥。
一辆驴车,两床稻草,外加一个面无表情的张氏族人。
张氏兄弟便开始了去往祖地的路。
两人在路上挣扎,便被张岩不由分说甩了两鞭子。
他死死地盯在张氏兄弟脸上,眼底涌现出几分恨意。
“你是什么人?要带我们去哪里?”
张鹤龄嘶吼道:“我要见太后,见太后!”
阴恻恻的笑声在他耳畔响起,张岩双眼血红,“两位世叔,小侄要带你们回家,路上就不要说话。”
“不然我不介意,带两个不会说话的人回去。”
他举起马鞭比划,仿佛在想该从哪个地方抽下去。
张氏兄弟的声音一时间弱了下去,一股巨大的悔意在心头浮现。
可那又如何?他们手下的亡灵会因此而复苏吗?他们造就的杀孽就会被抹除吗?
张岩面无表情地又抽了一下驴,驴子吃痛速度陡然加快,把两兄弟颠得差点将腹内的酸水给吐出来。
张岩在心中想到这只是开始,回到祖地族人们真正的报复才会开始。
前往京师参加考试的张氏一族, 除了他因为年龄小没有参加,无一例外都把头留在了京城。
他现在还能想起,那一日血液四溅的场景。
恍惚间,仿佛一滴血落在了他的脸上,而且一点一点冷下去。
祖地的田都被官府给收了,张氏一族更是二十年不能参加科举,这巨大的打击让他心里有着一股冲天的恨意。
他不敢恨京城的大人物们,怕为族人招致无妄之灾。
可对于这场灾祸的始作俑者,他却毫不吝啬地想要发泄心中的恨意。
可是张岩怕太后吗?
他也怕,可惜太后留下了口谕。
“活着就好!”
张氏兄弟离开了大牢,孟龙华却一脸悲苦。
自从他被关来这暗无天日的大牢,无一人过问连对他审问的狱卒都没有!
他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只能借助每日三次地送饭来记录时间。
到了今天,他第一次看到了阳光。
孟龙华满脸胡子,下意识地避开了阳光,即使这是他目前最渴望的东西。
“孟龙华,本寺卿奉陛下之提审,希望你能如实招供。”
杨一清说着就示意狱卒将笔墨送了过去,孟龙华还坐在桌案前有些愣神。
但下一刻,他就快速反应了过来,飞也似地将笔抢了过去。
“我招,我什么都招,不要再把我关进去!”
他的字歪歪扭扭,就像吃了毒蘑菇的小人。
但他写得很快,生怕下一刻自己没了价值就会被丢回去。
杨一清古怪地看了一眼手上的供词,又朝自己的袖子瞥了一眼。
我特意准备好的药,竟然无用武之地!
下一刻他捋了捋胡须,若有所得点了点头。
陛下果真神人!
而要问朱厚熜为什么会想到审问的办法,他能够回答是忘了孟文华吗。
第122章 扫清障碍
张太后斜倚在黄花梨雕花床上,身旁一张小方桌上摆着一碗什锦干果粥。
过了良久,她用勺轻轻划一下,勺子悬在青花碗上没有入口。
“太后娘娘,两位侯爷已经离京了!”马修行色匆匆一进门就扑通跪地低声道。
“离开京城,离开了也好,命保住了。”张太后喃喃说了一句,下意识地将手中勺子落下。
“咚”
银器与木头碰撞的声音,让暖阁内的众人都不由心头一颤。
“太后娘娘!”众人齐声跪地,头也就低了下去。
“都起来吧,哀家的心头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她的神情还有些恍惚,似乎是回忆起了往昔在张府的时光。
血浓于水,亲情最是割舍不下,无论如何他们的身上都流着相同的血。
可,天家无情!
走上高位的人,注定要面对孤独。
张太后把心一横,将心底最后一丝牵挂也给抹去,她绝对无法容忍有人破坏大明江山,哪怕是他的亲弟弟。
“这两人,以后都不许再提”她缓声道:“从今往后,陛下的旨意就是哀家的意思,一切以圣意为先。”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马修,敲打道:“陛下才是这天下的主人,希望尔等好自为之。”
“翠姑,替哀家请蒋太后,说有要事相商。”
她随即摆了摆手,众人会意立刻走了出去。
马修从进来到出去一直低着头,脸上的神色阴晴变化不定。
他的心中有一股浓浓的不甘,但奈何小人物的命运,终究只能任由大人物摆布。
原本太后和皇帝斗法,他就有机会能够向上爬,甚至登临高位。
可惜,时也命也。
马修脸上又恢复了热情的笑容,他按捺住内心的欲望,开始盘算如何拉近和陛下之间的关系。
张太后坐直了身子,心中也开始了计划。
皇帝给了她一个台阶,饶了张氏兄弟一命。
最重要的是,她和皇帝在对待前两任皇帝的态度上达成了一致。
张太后没有什么强大的野望,只想守好丈夫和儿子留下的东西。
但她也绝非软弱可欺之人,能成为这大明最尊贵的女子她靠的可不只有皇帝的宠爱。
又想起前几日命妇请安,言语间对陛下新礼颇有微词,张太后的眼神又凌厉了几分。
她并不清楚新礼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她能敏锐地感觉到,这背后汹涌的权力斗争。
正在他思索之际,蒋太后便来到了清宁宫。
蒋太后的衣着庄重但又不失简朴,相较于华贵的宫服还多了几分干练。
她本就是将门之女,虽然贵为王妃多年相夫教子,骨子里的性格依旧没有改变。
“姐姐”蒋太后跨门便笑道。
张太后闻声也就迎了过去,浅笑着将她扶到了床的一侧。
“不知姐姐今日唤我有何要事?”
张太后也不遮掩,开门见山将心中忧虑说了出来。
“熜儿初登大宝年龄尚幼,内阁群臣又精明能干,如今又骤然提出新政改革,哀家害怕大明出现危机他威望受损。”
张太后声音恳切,语气中没有对皇帝的不信任,反而是一种对自家子侄的忧心。
蒋太后回以一笑,“熜儿的本事哀家最清楚,他敢搭这么大的戏台,就有把握唱好这出大戏。”
蒋太后的身子略微凑过来了一些,轻声道:“即使熜儿思虑有所不周,不还有我们在后面嘛。”
张太后听着就笑出了声,额头上的愁绪也散去了几分。
他转而问道:“熜儿虽舞勺之年但贵为天子,中宫不可空缺太久,是该寻觅良家女子的时候了。”
“不急……”
蒋太后脸上浮现一丝古怪的神色,但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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