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月
押队像被火烫一样,手往回一缩,连忙后退几步,怒道:“你们想害死我啊!这可是雍王命令,快掉头,不准进城!”
押队可不傻,三百头骆驼出现在大街上,那么刺眼,马上就会严查下来,他吃不了兜着走,尤其他收了钱,一旦查实,他会被革职出军队不说,五年来积累的土地六十亩也变成泡影,为了区区了两贯钱而丢了积攒的六十亩土地,实在亏大了。
骆驼队由三十人组成,他们在城外一家大客栈住下,他们把货物都搬进了房间,为首商人叫做皮向阳,他名义上是一名太原商人,但实际上他是金国在太原的情报点首领,这次是专门奉命来京兆购买药材。
就在一个月前,皮向阳的一名手下在太原搞到了一个重大情报,西军的伤药配方。
西军的伤药有两种,一种叫做金创止血膏,一种叫做飞龙保命丹。
这两种伤药原本也是西军机密,但被一个军医给百姓治病时无意中泄露,京兆不少药铺都有配制,这个两个配方也传到外地的少数分店,但还是被完颜昌在太原的情报探子发现了,立刻把这种重大情报发到大名府。
完颜昌如获至宝,试验后发现果然很有效,无论止血还是保命都比他们现在的军药有效,完颜昌立刻下令仿制。
但他们药材不够,尤其比较重要的三种药材奇缺,一种是三七,这是金创止血膏的主要成分,另一种是板蓝根和黄柏,这两种药是飞龙保命丹的重要成分。
完颜昌深知今年很可能会爆发战争,他当即派皮向阳扮做商人,前来京兆采购。
为什么要来京兆采购,因为天下最大的药材交易市场就在京兆。
皮向阳对众人道:“我们这次任务很简单,就是采购药材,我们携带的货物和白银,加起来有两万两,折合成十万贯钱,但如果我们在京兆大量采购会被内卫盯上。
所以我们在京兆主要是寻找货源,然后我们去产地大量采购,大家记住了,三七、板蓝根和黄柏,尤其是三七,我会把银子分给大家,然后大家分头去药市里询问,听说那里有几百家店铺,大家要多问一问,有什么情况,要及时向我汇报。”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禁药
京兆药材市场位于城西,已经存在一百多年,但一直是不大的区域性市场,只供应京兆府地区的药材。
但赵开主管财税转运司后,他便将自己最擅长的做市场的经验复制在药材市场上,首先是扩大场地,说服陈庆将隔壁的西大营也辟为药材市场,使京兆药材市场一下子扩大了十几倍,他又将官方和军方的药材采购都放在这个市场上,巨大的采购量立刻吸引了天下各地的药材商。
短短三年时间,占地三百余亩的京兆药材市场便云集了来自天下各地的大药材商,开设店铺四百余家,成为天下第一大药材市场。
皮向阳和他的手下这次就是扮做药材商,他们雇了十几辆牛车,将各种药材运到税所交税,然后又运到药材市场,他们开价低,很顺利地将药材卖掉了。
皮向阳并不在乎赚多少钱,他要的是药材商的身份,然后想从买家那里购买所需的药材。
买家姓吴,也是一个有名的药材商,他心中盘算片刻,从皮向阳这一票货物上,他至少赚了两千贯,看在这两千贯的份上,他也推心置腹告诉皮向阳。
“板蓝根和黄柏问题不大,我可以替你调货,你要多少就有多少?但三七有点麻烦。”
皮向阳心中一惊,三七可是他们此行的重中之重,他志在必得,他连忙问道:“会有什么麻烦?”
“三七是军方药材,一直被严格控制,你买一担两担没问题,但你现在要一千担,莫说我手中没那么多货物,就算有货我也不敢卖,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皮向阳叹口气道:“钱不是问题,烦请吴东主想想办法!”
吴东主眼珠转得飞快,他发现这是一个赚大钱的好机会,官府规定民间药铺一次性购买三七不得超过十担,但自己可以利用人脉收集,几天就能凑齐了。
对方为什么要这种军方禁药他也心知肚明,但这可是几万贯的利润,什么民族气节他早丢掉脑后了。
“其实关键还是钱,皮东主如果能以三倍的价格购买,我可以给你想想办法。”
晒干的三七价格很贵,目前的市场价格是三百文一斤,三十贯钱一担,一千担就要三万贯钱,如果三倍的价格就是九万贯了,一万六千两银子,就算皮向阳是官方购买也有点吃不消。
他沉思片刻道:“能不能稍微便宜点,两倍价格如何?”
吴东主看出了对方购买心切,也明白对方买得起,既然想买又买得起,自己为什么要让步?
吴东主摇摇头,“这是我冒着全家满门抄斩的风险帮你忙,事实上我也是高价从别人手上买,两倍的价格我一文钱都赚不到,大家都要赚钱不是,皮东主也可以用五倍的价格卖出去嘛!它可是止血救命的神药,谁会在乎这点小钱?”
“好吧!”
皮向阳下定了决心,他对吴东主道:“我带的钱不多,板蓝根和黄柏你要便宜卖给我,另外,要绝对保密!”
吴东主笑眯了眼睛,“板蓝根和黄柏我不赚钱卖给你,至于保密,你放心,我们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若被查到,我也活不了,所以你放心,我会绝对小心保密。”
……
皮向阳和吴东主谈好了价格,他带来的药材正好抵扣板蓝根和黄柏的钱,不用再另外给钱了,但三七他还要付一万六千两银子,按照惯例,皮向阳先付了五千两银子为定金,剩下的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双方约好三天后中午在渭河码头上交货。
皮向阳付的是现银,五千两银子重三百多斤,皮向阳手下搬来三口大箱子,每口箱子都有一百多斤,皮向阳随即拿着收据告辞走了。
望着店里三只大箱子,吴掌柜有点发愁了,这么大箱子他怎么搬得动?两个伙计也正好出去了。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又高又壮的年轻男子走进店里,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他敲敲柜台道:“舅舅,给两个钱耍耍呗!”
年轻男子叫做周密,是吴东主的外甥,长得倒是高大强壮,就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隔三差五就过来要钱,吴东主看见他就头大。
不过现在却来得正好,吴东主连忙招手道:“你来得正好,我要把这三口箱子运去柜坊,你搭把手,回头给你几百文钱。”
“好咧!”
周密欢喜道:“我去叫车!”
他跑出去,片刻,他叫来一辆牛车,用卖力地将箱子抬上牛车,他虽然游手好闲,但力气却不小,一个人先后将三口大箱子搬上了牛车。
这时,一名伙计回来了,周密让伙计看店,他带着外甥去了柜坊,等会儿还需要外甥把箱子搬下来。
“舅舅,这些都是银子啊!”
从缝隙里,周密看见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直了,这得有多少银子?三大箱至少五六千两啊!
吴东主哼了一声,教训外甥道:“你长得这么强壮,却整天不务正业,让你跟舅舅做几年,掌握了门道,你自己也能开家店卖药材,一年几千贯不是轻松赚的,偏偏游手好闲,二十五六岁了还要我大姐养你,你难不难为情?”
周密被白花花的银子彻底诱惑住了,他涎着脸皮道:“舅舅,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跟你做吧!只有有钱赚,我保证听话,我也想挣钱让娘过好日子啊!”
周密很会说话,吴东主倒是动心了,正好这笔生意不好让外人参与,外甥身强体壮,替自己搬货运货,事成之后给他一笔钱,让他尝到甜头,他就会洗心革面跟自己做事了。
“也行,我这两天有笔大买卖,你跟着我当个帮手,算是对你的考验,事成之后,我给你二十两银子。”
周密欢喜得要跳起来了,二十两银子啊!去黑市可以换一百二十贯钱,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得到这么多钱。
有了二十两银子打底,周密做事格外卖力,一个人把三大箱银子搬进柜坊。
下午,吴东主带着外甥周密跑生意,找到第一个关系极好的药商,以高出市价五成的价格买到了三百担三七,让周密安排马车,送去自己在渭河码头的仓库。
“小子,你听着,出城的时候,出城时若有士兵问你这是什么药,你告诉他这是天麻,再把这份货单给他看。”
“舅舅,是不是三七的税比较高,所以报一个便宜点的药交税?”
吴东主嘿嘿一笑,“你还真聪明,就是这个原因,记住了,这是天麻,不准开箱,否则补税要罚大钱。”
“放心吧!我办事稳得很。”
“稳个屁,你若稳当早就当爹了!”
吴东主骂了一句,把钥匙递给他,“仓库你去过的,就是上次你摔跤那座仓库。”
“我记得的,屋顶修得像狗屎一样。”
“快滚!”
周密接过钥匙押着几辆牛车走了,吴东主还要再找一个药商,去晚了就找不到人了,他急匆匆向另一家药铺走去。
吴东主倒不是很担心,一般出城不交税,士兵也不会问,进城时才会有税官过问交税,他只是怕万一,这小子啥都不懂,傻乎乎地主动说三七,会坏事的。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报复
吴东主在交货当天的上午搞到了最后一百担三七,一千担三七终于凑全了,本钱四万五千贯,他卖九万贯,净赚四万五千贯钱,这是他做的最大一笔生意,也是他赚得最狠的一次。
一直快到中午,却迟迟不见外甥周密到来,他急得直跺脚,这个家伙肯定昨晚跑去鬼混了,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关键时候出岔子。
无奈,他只得叫两个伙计找来两辆牛车,他亲自押着三千前往城外码头。
来到码头仓库,只见皮向阳带着一群手下满脸怒色迎上来,“吴东主,约定时间早就过了。”
吴东主连忙抱拳道歉道:“我在搞最后一批货,没办法,要不然就凑不齐了。”
皮向阳这才脸色稍缓,看了看大车上的货物,眉头一皱,“怎么才这么一点?”
“这是最后一批,其他都在仓库,一千担都全了,不好弄啊!”
皮向阳吩咐手下卸货,把牛车打发走,吴东主带着一群人来到仓库,恼火道:“仓库钥匙在我外甥那里,不知他死哪里去了,烦请你们把仓库门撬开吧!”
皮向阳给手下使个眼色,手下在手下吐口唾沫,拎起大斧子狠狠向锁砸去,‘当!当!当!’一口气砸了三下,大锁被砸开了,众人这才进了仓库。
吴东主指着满库的筐子道:“这是一千八百筐,九百担,加上刚才的一百担,正好一千担,每担一百斤,整整十万斤三七,一共一万八千两银子,扣掉你之前付我的五千两银子,你还得付我一万三千两银子。”
皮向阳带着手下仔细验药,果然都是上好的三七,都晒干了,重量也对,皮向阳大喜,命令手下把骆驼牵来,卸下了十三大箱银子,把箱盖撬开,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每箱一千两银子,东主自己清点,或者我让手下帮忙清点!”
白花花的银子把吴东主眼睛都照花了,他笑得嘴都合不拢,连声道:“不用了!不用了!我有数的,一看就知道。”
“那好,我还会回来,继续找你合作!”
皮向阳命令手下把一千担三七抬上骆驼,他们已经退掉了客栈,又租了二十几辆大车,把板蓝根和黄柏装上,队伍浩浩荡荡向东去了。
吴东主大致清点了银子,又用油布将银子盖上,这时,外甥周密匆匆赶来了,满脸陪笑道:“舅舅,我昨晚多喝了几杯,有点睡过头了,来晚了,不好意思啊!”
吴东主脸一沉道:“因为你来晚了,客人都走了,这笔生意砸了,我损失了上万两银子。”
周密吓得低下头,半晌道:“要不,你就少给我一点。”
“你还好意思要钱,我的损失找谁赔去?”
周密顿时跳了起来,大吼大叫,“这三天我像骡子一样替你卖力,累得跟狗一样,就是狗也要给根骨头吧!”
吴东主摸出一小锭银子,约五两,扔给他,“就这么多,快滚!”
周密拾起银子,扔掉钥匙,这才恨恨地走了。
吴东主倒不是不想给外甥钱,只是这个混蛋在关键时候出岔子,让吴东主恼火万分,就想狠狠教训一下这个不懂事的外甥。
只是这一万三千两银子怎么运走,他有点头大了,还有,锁也坏了,他还得去买把新锁。
……
次日上午,京兆税务署前来了一名身高体壮的年轻人,正是周密。
他五两银子在黑市换了三十贯钱,还了赌债后便分文皆无,之前给狐朋狗友的各种许诺不得不全部落空,遭到了狠狠一番耻笑。
周密一夜睡不着,越想越气,越想越狠,天色刚亮,他便出门来到了税务署,用天麻冒充三七逃税,以为自己没有他的把柄吗?既然舅舅不仁,就不要怪外甥不义了。
“你有什事?”一名税官不耐烦问道。
周密踌躇一下问道:“我想问一下,我检举有人逃税,有奖励吗?”
“如果数额很大,是有奖励!”
“假如货值有九万贯呢?能有多少奖励?”
“九万贯?”税官吓一跳,他打量一下周密,着实不太相信,这家伙懂不懂九万贯是多少?
“逃什么税?”
“是卖药的商人,明明卖的是三七,但货单上写的天麻,两者征税不一样吧!”
税官笑道:“药材都是一种税,不管三七还是天麻,都交一样的税,而且不是卖方征税,是买方所在县城征税,像你这样说,卖药的商人应该不用交税,也谈不上逃税。”
周密大失所望,嘟嘟囔囔道:“那他骗我做什么?”
税官又道:“你刚才说卖三七要九万贯钱,说错了吧!应该是九十贯钱才对。”
“没错!是九万贯,他拿到了五千两银子的定金,还我帮他把银子搬进柜坊。”
税官一怔,又问道:“那他卖了多少三七?”
“好像是一千担,没错,是一千担,我给他搬了九百担,他自己又搬了一百担!”
“一千担三七啊?”税官瞪大了眼睛。
周密点点头,“一千担三七有问题吗?”
……
一刻钟后,王浩和种桓一阵风似的赶到了雍王府,两人翻身下马,匆匆向雍王官房走去。
晁清迎上来问道:“找雍王有急事?”
“烦请参军禀报雍王,有紧急事件!”
“你们随我来!”
晁清带二人来到官房门前,示意二人稍等,他进去禀报,不多时,晁清出来道:“你们进去吧!”
王浩和种桓走进御书房,陈庆正在批阅牒文,他放下笔笑问道:“又有什么急事?”
王浩上前行礼道:“启禀殿下,有人在秘密走私一千担三七!”
“一千担三七!”
陈庆何等敏感,立刻反应过来,“是金国吗?”
“应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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