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门扬舟
原本物资匮乏的南野县,也让丁奉准备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可惜孙布害怕酒后失言,仅仅用了两碗酒就不再饮,一门心思对付桌上的菜肴。
享用过压惊酒筵,丁奉还想留孙布住几天,打算好好表现表现,先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以后就能走孙布的路子,这可比英勇杀敌爬得快。
孙布见丁奉盛意拳拳,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岔开话题问:“听说各地都在激战,咱们江东现在什么情况?”
“大王在淮南战事失利,不过曹丕已主动派人来和解,但我们不少将军在此战中阵亡,唉……”丁奉回答得比较平淡,虽然淮南大战空出不少位置,但他知道没有一个是给自己留的。
“我们有濡须坞,有巢湖水域,有江东战船,怎么会输呢?”孙布一脸不解。
丁奉轻轻摇头:“要是纯水战肯定没问题,可惜大王因为韩综的事太愤怒,采用声东击西围困浚遒县而图谋合肥,曹仁也确实因此败了几阵,可后来臧霸和满宠的援军加入战场,大都督去支援得又太迟……”
“大都督为何如此?”一提到大都督陆逊,孙布就想起那晚上的对话,此时他觉得陆逊应该是故意的。
“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也有可能是大王先战败,再召大都督的水军去濡须,您知道我军中的职位不高,所以很多情况……”丁奉满脸苦涩。
“那大都督现在何处?”孙布又问。
丁奉如实回答:“与魏国和谈后,大都督已率水军回到柴桑,毕竟武昌甘宁也是个狠角色。”
“大都督去濡须坞期间,荆州水军有没有异常举动?”孙布追问。
丁奉摇摇头:“末将没听说过,孙将军何故有此一问?”
孙布微微一笑:“我在想甘宁居然纹丝不动,这厮原来可是水匪出身,有些不可思议而已……”
“甘宁原来是水匪不假,可他现在摇身一变,已经成了刘备的征东将军……”丁奉心说自己还是生晚了,没有赶上风起云涌的好时候。
“我还是得尽快赶回建业,上次我在广州无故被捕,应该有细作泄露行踪,必须得提醒大王小心,承渊的美意留待下次,请给我准备两匹快马,我要日夜不停赶路……”孙布话到最后还是拒绝了丁奉的挽留。
“嗯,国事为重,末将这就去备马。”丁奉知道留不住,连忙转身出了驿馆。
孙布拿到马匹辞谢丁奉,然后顺着赣水旁的官道,日夜不停地往北方奔跑,路过庐陵、南昌等地都没做停留,到了柴桑也没有去见陆逊,直接在码头找了条船回建业。
三月下旬,孙布终于回到建业,并径直到王宫面见孙权。
走到宫门外,孙布发现余氏商行的掌柜,余修一身戎装迎面而来。
“余……”孙布停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如何称呼。
胡恪清楚孙布的故事,故意装作惊讶的样子,抱拳给出标准的军礼:“孙将军你回来了?大王刚刚还在念叨你。”
“呃……我找大王有点事,咱们回头再聊。”孙布抱拳回礼。
“哦好……”胡恪点头离去。
这贩夫难道从军了?孙布带着疑问进宫面见孙权。
孙权在侍卫口中听到是孙布的名字,竟放下身段往殿门口小跑去迎,奈何因为袍长、腿短、门槛高,他右脚挂在门槛上,差点摔了个狗吃屎,而这一幕刚好被孙布看见。
孙布心说大王是行什么大礼?他一个箭步上前把孙权扶起。
“大王,您……”
“走吧,入殿说事。”孙权原本兴奋的脸,在跪倒那一刻变得冰冷。
孙权回到尊位上坐下,上下打量着孙布问:“孤现在有两个问题,你是不是写了一封家书?士廞现在还受我们江东控制么?”
“大王容禀,末将刚到广州,与士廞一起被抓了,应该是有人泄露消息,家书的确写了一封。”孙布抱拳回答。
孙权掏出书信放在桌上,“看看是不是这封?”
“没有错,正是末将亲手所写,大王应该看到密语了,为何还对陆逊放任不管?”孙布一脸问号。
“陆伯言乃是我江东大都督,孤岂能凭几个字就拿下他?你既然到了广州就被捕,如何给家人回得家书,又如何逃回的江东?”孙权多疑的性格,让他对孙布也不信任。
孙布先是让孙权摒退他人,随后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说完之后提醒孙权:“陆逊多次陷害江东,大王应早做打算才是,否则他率部投了刘备,我江东岂不任人宰割?”
孙权捋动紫髯,皱起浓眉思考,他观察陆逊多年,寻思对方仇恨已经消弭,毕竟当年作孽的是孙策,自己还嫁了孙策女儿作补偿。
陆逊要是心中仍有怨气,大可以在自家妻子身上发,背叛自己能有什么好处?难不成是那女人吹了什么耳边风不成?
想到这里孙权不能淡定,孙策、孙翊虽然都是遇刺,但总有小人污蔑跟自己有关,那蠢女人该不会信了吧?
孙权对孙策一脉不算善待,由于自己做了不少亏心事,此时联想起来就愈加丰富,脸色犹如天上的云彩,来回转换得极快。
“大王?”孙布见孙权不说话,小声提醒对方。
孙权回过神来,“陆逊之事我会慢慢谋划,你好不容易逃出来,先回家去吧……”
“我夫人……”孙布在信中曾劝其改嫁,此时不知那个家还在不在。
孙权挤出笑容说道:“你的书信存疑,孤没让她改嫁……”
“多谢大王。”孙布躬身拜谢,突然想起交州的事,便多嘴问了句:“不知那士廞后来……”
“哼哼,士廞?你自己去看吧。”孙权从怀里抽出最新的《岭南报》。
孙布看后目瞪口呆,喃喃自语:“士徽、士壹造反被诛,士燮坠马重伤到广州治疗,士廞成了交趾太守,这太不合常理……”
第八百一十九章 要分忧不要掣肘
孙权脸色阴沉,“士家真不堪大用,这么快就被蓝田轻松瓦解,士燮那老贼还妄想跟我合击?孤居然都相信了……”
孙布指着报纸上的内容分析道:“士徽这厮揭发其父,引蓝田到交趾帮他夺权,最后却又临阵造反,企图消灭陷阵军,这人真是蠢如猪狗……”
“利欲熏心,引狼入室,还不知自己斤两,士燮几个儿子都是废物……”
虽然觉得丢了交趾这条线很可惜,但幸好没被猪队友坑,孙权这时候想想都后怕。
“从士廞就可以窥见他人,蓝田让他做交趾太守,也不过是个傀儡而已,末将有一点想不明白,士家都已经分崩离析,蓝田为何还要留下士燮等人,应该全部流放才是,所谓斩草除根……”孙布百思不得其解。
孙权沉声回答:“哼哼,士燮还有几天活头?蓝田看似妇人之仁,实则手腕很高明,此人与江东为敌,真是心腹大患……”
“蓝田多智善谋,兼有陷阵军之勇,如果陆逊真被策反,那后果……”孙布再次提醒。
孙权心情跌落低谷,挥手示意孙布先回去。
孙布知情识趣抱拳告辞,在宫门遇上绥远将军,拳侯张昭。
孙布去交州的事,孙权曾经告诉过张昭,这段时间最新的《岭南报》进入江东,士家的没落成为百姓们的话题。
张昭详细问了孙布情况,听到对方遭遇非常同情,安慰了两句便要告辞。
孙布想到孙权此时心情不好,又看到张昭一副急匆匆的样子,遂好意提醒:“大王此时情绪不佳,子布将军改个时间再去?”
“改不得,改不得。”张昭叹息说出了原因。
原来濡须督周泰因伤病而死,淮南缺少稳妥的将才镇守,孙权要任命张承为濡须督。
张昭此时想要去给儿子说情,毕竟对外战争和打山越差距很大,张承好不容易得的五千私兵,张昭不想在淮南消耗掉。
“原来是这样……末将祝公顺遂……”孙布抱拳告辞。
张昭随后入宫,孙权看到张昭的样子,就知道对方想苟的想法,便让张昭坐在旁边等候,自己故意伏案看岭南报与长江报。
长江报前几期,盛赞孙刘两家联合抗曹,但近两期突然转变了风格,报上说关羽在荆北牵制魏国主力,斥责东吴在淮南与曹魏做苟且之事。
廖立在长江评上狂喷江东君臣,骂孙权受魏国封赐吴王在先,起兵攻打淮南在后,打不过又无耻乞降,又当又立实为鼠辈。
孙权可能看得太多,面对廖立激烈的言辞,现在已经麻木,没多少情绪波动。
张昭与孙权君臣多年,双方都有很深的了解,见孙权故意晾着自己,他主动站起身走了过去。
当发现桌案上是长江报,张昭俯身自言自语:“这长江报说得义正严词,实际最虚伪就是他们,关羽在荆州能够如此拼命,怎么可能是为咱们东吴?刘备率军偷袭占领关中,这报上只字不提……”
“抱怨有什么用?长江报也是别人办的,咱们管不住人家说什么……”孙权冷冷回道。
张昭作痛心疾首之状:“老夫早就提议,江东自己也办个报纸,这样就不用受制于人,可惜其他人不同意,唉……”
孙权轻哼一句没答话,心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曾经仔细了解过办报流程,巨大的花费令人咂舌,江东特殊体制让孙权没法专权。
士族们都不愿意为此出钱,他们的反对得有理有据,想看报纸可以从荆州订购,甚至愿意利用余氏商行二手倒卖赚差价,但真要江东自己创办,就万万不能。
报纸舆论威力效果明显,卖报的现实收益却不多,规模没上来之前要持续贴钱。
前期高投入的模式,是让江东各士族都没法接受的,就是相对富庶的北方魏国,筹备办报一年有余也只是小打小闹。
“大王……”张昭见孙权不接话,厚着老脸主动靠了过去。
孙权摆摆手说:“子布若没什么事,还是回家去吧……”
“大王,犬子才疏学浅,濡须督这种要职,还是请您换个人选……”张昭抢在孙权赶人前说了出来。
孙权坐正身躯,眉心皱成川字,满脸严肃回答:“此次淮南大战,我东吴将领战死病亡十余人,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仲嗣(张承)征讨山越甚为得力,也是时候出来独当一面了。”
“仲嗣他才疏学浅,在军中资历也较浅,大王还请三思……”张昭继续恳求。
“男儿要当仁不让才是,余则诚才来江东多少年?孤任命他为解烦卫左部督,人家可是连眼都没眨一下,子布你可是江东重臣,要学会替孤分忧,不能每次给孤掣肘。”孙权最后的话说得很重,就差没直接骂了。
张昭吞了吞口水,低头辩解:“余则诚甚是机敏,仲嗣与他相比差远了,再者他背后有江东张家支持,资历浅些也能服众的……”
“濡须水口乃我江东命脉,虽说曹仁已经撤往中原,但韩综那畜生还留在合肥,必须要谨慎之将方可守之,陆伯言率水军镇守在柴桑,你们总得给我守上一路吧?若子布定要说仲嗣(张承)不合适,总得给我指出一个来吧?”
孙权心道濡须虽是守淮的要塞,也是夺回淮泗派家乡的重要据点,你这老家伙怎么就不明白呢?
淮泗派要是无人去接手濡须,江东军权不全落入江东士族手里?要是那陆逊真有什么歹心,蓝田或许会像对付士燮那般,轻松就能占领江东。
“有的,有的。”张昭听得一喜,他笑呵呵开始列举:“子瑜(诸葛瑾)、子衡(吕范)、定公(吕岱)都是资历深厚,以稳健著称的大臣……”
张昭为了多凑数,他把自己的亲家,张承岳父诸葛瑾放在第一位。
诸葛瑾曾在濡须坞待了大半年,虽然没能完美处理于禁的事,但对濡须驻防还是比较熟悉,张昭把他抛出来是表明诚意,意思是老一辈都还健在,直接派儿子辈去不合适。
孙权听后皱眉捋须,他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只见他微笑着说:“子布不让仲嗣去濡须,那就去柴桑驻防怎样?”
“柴桑?那里不是有大都督在么?”张昭吃了一惊。
第八百二十章 红脸贼逆天运气
孙权意味深长地说:“子布不愿让仲嗣(张承)守濡须,孤就只好把陆伯言从柴桑调过去,张家总得要给江东出力不是?”
“啊这……”
张昭听后竟无言以对,心说吴王为了逼老夫,没必要拿国家大事胡来吧?他根本不知道孙权的想法,其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孙布虽然没有实证,但他的推断逻辑严谨,也得到了孙权的认可。
陆家劫后余生,好不容易在江东复燃,即便冒险叛变刘备,也会小心翼翼的。
以孙权对陆逊的深刻了解,陆逊在没有万全准备前,应该会继续伪装下去。
江东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如果以莫须有的罪名处理陆逊,不但会直接逼反这位能忍的大都督,也会让其余江东士族离心离德,孙家就不能继续在江东立足,所以孙权选择了更柔和的办法。
首先是将陆逊调到濡须去,人为把陆逊与刘备势力隔开,其次慢慢削去对方兵权,时机成熟再行降罪处罚。
“大王,您要三思啊,小儿哪能是甘宁的对手……”张昭回过神来继续苦求,他多么希望孙权在跟自己打趣,可对方那张严肃的脸又不像。
孙权捋着紫髯解释:“多年以来江东内部斗争不断,所以对外战争中也不如曹刘团结,孤在这次淮南战败后想了很多,与其揉在一起互相看不习惯,不如分开来各自负责一处,出了问题也方便问责。”
“大王的意思是……”张昭欲言又止。
“刚刚过去的淮南大战,让东吴成了三家最弱,虽说曹刘两家在中原、关中激斗,难保不会再把手伸进江东,孤决定让江东籍将领去守濡须,由淮泗籍的将领带队去镇守柴桑。”孙权轻轻点头。
“这岂不人为割裂?曹家的兵虽然比刘家充足,但他们的水军相对较弱,所以只要坚守濡须水口就行;相比之下甘宁驻守在武昌的水军,与我东吴水军不遑多让,交州蓝田的陷阵军更是陆上噩梦,大王应让江东籍将领守柴桑才是,大都督在濡须岂不空耗才华?”张昭见孙权决心已定,又开始挑肥拣瘦起来。
孙权满脸严肃,沉声说道:“濡须坞往前一步就是淮泗家乡,韩综率部叛逃闹出多大事故?孤不得不审慎调配,由江东籍将领守淮固若金汤,你们替孤守好西线就行了。”
“这……”
孙权打断张昭补充:“子布不用担心,孤让南昌侯(吕范)统帅西线水路大军,仲嗣给他当个左督就行了,另外安南将军(吕岱)为右督。”
“有子衡当主帅,老臣这就放心了,他的资历、能力都很强。”张昭终于松了口气,他认为江东主将运气都差,张承当当副手能苟活就行。
孙权面无表情没有答话,吕范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别看他不是江东大都督,但在江东的地位却比陆逊高。
吕范行政官职为扬州牧,军中官职为持节的前将军,相当于刘备一方的关羽,陆逊虽顶了个大都督的名号,他的扬州别驾、茂才都是吕范征辟的,军中官职也是靠后的右将军。
当年争夺交州失败后,吕范就长期留守大后方,无论是孙权偷袭荆州期间,还是进攻或防守濡须的期间,吕范都镇守在建业后方,这时候把他派去柴桑,是孙权唯一可用的大牌。
张昭告辞离开吴王宫后,孙权紧急召见顾雍、张温等人,提前通知了濡须、柴桑两地换防,留给对方一晚上去适应。
次日,孙权召集江东文武,宣布调军换防的命令,朝中不了解情况的大臣皆哗然。
吴王令传到濡须坞与柴桑,两地原有驻防将领多不能理解,万人督野心的徐盛以为自己能接替周泰,结果调过去级别还在张承下,郁闷的心情不言而喻,大都督陆逊写信去建业询问,但遭到了孙权的训斥。
濡须、柴桑军队都由各将令的部曲组成,主将调动意味着地下士兵都要动,东吴明明在淮南吃了大败仗,此时却给人要重打淮南的意思。
合肥守将蒋济,除了派出斥候每日打探,还把紧急情报送向往洛阳,但东吴的动作仅限于换防,十几天后又归于了平静。
四月底,洛阳的回信送抵合肥,东吴的探子也同步传回中原的消息。
胡恪出任解烦卫左部督后,平时都在建业城外的军营中,但依旧负责江东的情报工作。
洛阳的消息刚刚送到建业,胡恪就急匆匆赶赴吴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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