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门扬舟
宋谌点点头,恍然大悟说道:“看来我们几个被弄来垦荒,而且被克扣粮食也不是没道理。”
“是什么道理?”提问的名为李菖,与宋谌一样出身侦察营,现在是交州商会的骨干,他现在的作用就是捧哏。
“还不是因为傅将军?谁让他投降江东了呢?现在成了旧主荆州的俘虏,人家可不是要折磨咱们?”宋谌苦笑。
李菖不服气地嘟囔:“这不公平吧?我们不是傅士仁的兵,只是后来派到他身边做事……”
“谁管你呢?现在都这样了……”宋谌直摇头,跟着对另外几人说道:“你们是傅士仁的亲兵,被发配到大东山开荒不冤……”
突然旁边一个人跳了起来,表情显得有些愤怒:“什么叫不冤?杨某和他们都是江夏人,是傅将军投降江东后入伍的,我们根本不是他的老随从……”
宋谌笑脸作揖:“实在抱歉……我只是猜测而已,大家都是苦命的人……”
“算了……事已至此,乃是天命,睡罢……”杨态转身就倒了下去,其余几人跟着也没说话。
宋谌见杨态像是这几人的头头,便把目标锁定在他的身上,唉声叹气跟李菖抱怨:“食少而事繁,咱们早晚得累死……”
“大东山就一个岗哨,实在不行咱们逃吧?反正早晚都得死,还不如搏一搏……”李菖提出了‘建议’。
宋谌皱眉摇头:“能逃到哪里去?傅士仁先叛了汉中王,后面又叛了孙将军,我们被打上了他的烙印,到哪里都没有好命……”
李菖直言争辩:“话不能这样说,傅将军背叛汉中王是事实,但背叛江东纯粹是被诬陷,要不是吕蒙先杀害韩老将军,傅将军也不会跟吕蒙起冲突,可惜后来还被对方诬陷送了命,咱们这都算被牵连的……”
“你可不要乱说,韩老将军不是被阵斩的吗?大都督怎么可能对自己人下手?”宋谌装作吃惊的样子。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当天晚上我最后一个喂完马,正准备回帐篷休息的时候,大都督和韩老将军突然来到附近,他们在马厩旁不知为何起了争执,吕蒙趁韩老将军不注意一剑将其刺死,后来就埋在马厩附近。”李菖语气肯定。
“原来真是吕蒙冤枉了傅将军,可现在却牵连了我们受苦,真是……”宋谌喃喃自语。
李菖接着问:“我就是想不通,韩老将军为什么会和吕蒙起争执,对方不是咱们的大都督吗?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韩老将军什么资历?以吕蒙那点威望,怎么可能完全管住他?当时应该急眼了才动手的,吕蒙这厮比周都督、鲁都督还是差远了……”宋谌拍打着床沿叹息。
“诶?你说咱们把这消息带回江东去,能不能洗清了傅将军的叛敌罪名?咱们指不定能好好活下去。”李菖突发奇想。
“活下去?这是找死好么?那可是吕蒙,是江东的大都督,谁会听咱们几个小卒的?”宋谌直摇头。
李菖不以为然说道:“吕蒙现在都死了,咱们还怕他作甚?再说韩老将军的后人,听说至今还在查这件事,我们可以冒充老将军的亲兵去投靠,说不定还能得到些奖赏。”
“我看还是算了吧?韩老将军原有的亲兵,大多都让吕蒙派到前线战死,以我们这几个人的武艺粗浅,真到了江东谁肯相信?”宋谌继续泼冷水。
李菖听完叹了口气:“哎……你说得也对,咱们不是养马的,就是伺候穿衣的,哪里有个亲兵的样子?还是早点休息睡觉,明天还有荒地要开垦,活一天是一天罢……”
“也对啊,命运从出生就决定了,想太多也是枉然……”宋谌打了个哈欠倒头就睡,不多时那间简陋的房舍里,鼾声与屋外的虫声此起彼伏。
午夜时分,杨态开门走到屋后树旁小解,他猛然发现旁边岗哨已经熄灯,他感觉千载难逢的逃跑时机到了。
杨态蹑手蹑脚回屋,把自己那四个同伴叫醒,并将墙角的一小袋米提在手中,几人靠着大东山下的草木往东逃。
当越过岗哨几里,五个人坐下喘气。
几人休息了不到一炷香时间,杨态就催促同袍们赶快离去,他们所处的位置离屯点不远,突然被发现很可能走不掉。
“杨火长,我看守卫睡得很沉,咱们没必要走得这么急吧?这几天晚上没有月亮,微弱的星光根本不方便认路……”
“我根本不担心守卫,而是害怕那些废物发现少人,跑到守卫那边去告发我们,被抓回去只剩下死路一条,咱们现在只要朝着东方走,估计早上就能听见水声,走到长江附近就不会迷路了。”
“主意都是他们想到的,当初也应该带上他们,咱们不但没叫他们,还把粮食给顺走……”
“刚才那厮不是说了么?命运早就决定好了一切,带他们上路不但会拖累我们,到了柴桑咱们怎么解释?都是韩老将军的亲兵?”
“呃……总觉没有义气……”
“义气是不能活命的,你们现在都给我记住了,我们是韩老将军的亲兵,其余同袍已被吕蒙故意害死……”
“是,火长……”
杨态五人早上到了长江附近,然后顺着茂密的芦苇一路向南跑。
杨态逃跑的前几天,武昌的战船频繁向南边巡逻,杨态知道那是来找自己的,他让众人躲在草丛中逃避搜索。
第七百零七章 飞龙突脸太嚣张
杨态几人轻装简从,前面几天虽有‘惊险’,但到了陆逊的防区水域,来自武昌的威胁便荡然无存,后来因为生火做饭被江东斥候发现,所以后半段路还是乘船走的水路。
按照陆逊定下的规矩,杨态五人逃回柴桑,要送到专属军营隔离审查,结果在港口意外遇上韩综的船。
韩综从江陵把韩当尸骨迎回,恳请陆逊在他柴桑军中帮他补办丧礼,陆逊碍于韩当曾经的功绩,他为了稳定团结便随了韩综的意,将韩当的丧礼办得非常隆重,让韩综在柴桑诸将面前挣足了面子,借着父辈余荫在柴桑风光无两。
此时丧礼结束,韩综护送韩当尸骨回建业下葬,正好遇见斥候们带回来的‘亲兵’,杨态就这么逃离了陆逊的审查程序,而且上了韩综去建业的船。
韩当死的不明不白,韩综一直在找他父亲的亲兵,见到杨态五人仿佛看见了亲人,刚接上船就火急火燎地问:“你们既然是家父的亲兵,应知道他老人家是如何身故的,我要你们一五一十说出来。”
众人都看着杨态不说话,杨态感觉一切来得太顺利,担忧自己说话容易露馅,便模棱两可地回答:“军中应该有定论,少将军何必再向我们问询……”
“哼哼,只有监军谷利一面之词,其他人证都找不出来一个,我不相信父亲会被一个十二岁孩子阵斩……”韩综说话间带着威仪。
“呃……要不还是算了吧?知道真相反而对少将军不利……”杨态以退为进相劝。
“混账,我父亲英雄一世,岂能死得不明不白的?尔等如果不能据实相告,对得起他老人家的提携吗?”韩综大喝。
杨态吓得跪了下来,其余四人也跟着他下跪,低着头只等杨态去回答。
“既然少将军想知道,那我就只能把实情相告,老将军的确死于吕蒙之手,那天夜里我们几人喝醉了,无意间走到马厩旁,便想着给老将军的马添草料,结果不幸的事情就发生了……”
杨态借着宋谌的口吻,绘声绘色将吕蒙对韩当不尊敬,因为对用兵的意见相左发生争吵,吕蒙气急败坏偷袭杀害韩当。
韩综登时大怒,指着众人骂道:“你们这群废物,为何当初不站出来?为何?”
“少将军,事来得太过突然,我们根本没想到大都督……”杨态为难地回答。
韩综往长江吐了一团口水:“我呸,吕蒙这小人也配叫大都督?后来你们不知道找监军谷利揭发他?”
“少将军,我们不过是大头兵而已,当时若被发现就应该被灭口了,怎么敢指认吕蒙为凶手?何况他也让自己亲兵作证,说老将军是与敌人交战时被斩,敌将好像叫……”杨态吞吞吐吐地回答。
“那人叫蓝霁,是关羽定下的女婿,他当时只有十二岁,你们说可笑不可笑?吕蒙骑在我韩家头上拉屎,真是太嚣张了。”韩综一拳砸在船舷上。
杨态继续说道:“那件事发生以后,老将军统率的部曲,被吕蒙悉数派往前线,我们五人因为知道内情,便各种称病躲避被陷害,末将后来被指派给傅将军养马,吴六被降级去充作杂役……”
亲兵被弄去干徭役的事,说起来是很侮辱人的活,韩综听完之后非常感动,挨个把众人扶了起来,满含热泪地说道:“你们忍辱负重辛苦了,难怪后来赎换战俘的时候,我父亲的亲兵一个也没见到,原来都被吕蒙那奸贼害死了,傅士仁是不是也跟这事有关?”
“少将军英明,吕蒙一直用对方家人威胁傅将军,傅将军也一直想找机会反抗,末将就把老将军被害的情况告诉了他,希望他回江东后能够向主公说明白,没想到傅将军那么沉不住气……”杨态摇摇头。
韩综点头自言自语,“按你们这样说起来,所有发生的一切就解释通了,吕蒙这奸贼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你们几个人,这厮想着能够只手遮天,可惜兵败被周仓在水中给擒了去,现在有你们出面作证,我要为家父报仇。”
“吕蒙不是死了吗?少将军找谁报仇去?”杨态心说您可别报仇了,要是来几个厉害的审问,我担心大伙要露馅。
韩综半虚着眼,嘴里冷冷地说道:“吕蒙虽然死了,他的儿子们还在,吕霸承袭了爵位,他们吕家根本不配。”
“少将军,吕蒙是主公爱将,您千万不要冲动啊。”杨态继续劝。
韩综眼珠轻轻转动,对杨态等着嘱咐道:“真相你们先藏在心里,以后需要时再出来作证,明的不行我就来暗的……”
“唯。”杨态抱拳。
韩综把杨态五人编入卫队,寻思怎么才能对付吕家后人。
抵达建业港口前夕,韩综也没想到稳妥的办法。
时隔近两年,韩当尸骨被迎回建业。
孙权找了上好的棺木入殓,并在建业东边寻了风水地,准备择良期下葬。
韩综为了彰显孝顺,想要买些稀罕之物给韩当陪葬,最后根据孙权建议来到余氏商行。
余氏商行接收司马兄弟后,在建业的商行中成为行业翘楚。江东的商行和中原地区,往来也变得密切起来。
胡恪在孙权的默许下,与邺城各大商行成为贸易伙伴。
余氏商行除了赚取魏国的财富外,也成了江东最大的情报站。
胡恪作为对河南士族的回报,平常对司马兄弟照顾得不错。
司马兄弟多待在大堂内看书,并不用接待上门购物的客人,更不用去搬运重的货物,有点类似门客的待遇。
劫后余生的司马兄弟,在商行住了几个月发现了不寻常,他们发现掌柜余修(胡恪)并不是善类。
余修表面上是江东张家的赘婿,暗地里却给孙权做了很多事,而且商行的几个亲信,人人文武双全,他们待在商行当伙计极不合理。
两兄弟背负血海深仇,真心想在余修身上学点东西。
一天,司马师坐在商行大堂看书,突然几个膀大腰圆的人进来选货。
客人们顺着货架在厅堂内寻找,最后面的韩综趁跑堂小厮不注意,将一封信丢到司马师的怀里。
韩综见司马师面露错愕,立刻给对方使了个眼色,司马师不知韩综何意,情不自禁把信藏进袖口。
韩综挑了几件陪葬品,便匆匆带着随从离开,司马师则返回后堂躲进茅厕。
拆开信封拿出信纸,上面赫然写着四句话:仲达诛子明,吕家灭司马,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司马师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就是真相和动机?难道司马家的仇人真在江东?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司马师在茅厕内踌躇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去找余修解惑。
第七百零八章 如蒙不弃拜义父
蓝田新的指令胡恪已收到,除了让他激化韩吕两家的矛盾,另一个任务是让司马兄弟对魏国、江东两边都生恨。
司马师主动来寻,在胡恪意料之中。
看着对方稚嫩的脸,胡恪笑呵呵问道:“师公子找我有何事?你家刺客案件孙将军还在查,魏王已多次派人催办,但是那刺客主谋相当狡猾,江东一时半会没有头绪,咱们耐心一些可好?你现在还如此年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知道余掌柜神通广大,师有个问题想请您解惑,不知是否方便……”司马师拱手行礼。
“师公子但讲无妨。”胡恪伸出手示意。
司马师略作沉吟,随后问曰:“不知吕大都督是因何而亡?”
“呃……师公子为何对这件事感兴趣?”胡恪反问。
“请掌柜实言以告,司马师真的很想知道。”司马师再度下拜。
胡恪捋须点头,“这件事跟司马家一样波诡云谲,魏王一口咬定是江东派的刺客,江东群臣皆以为你家仇人就在北方……”
司马师听得眼皮跳动,他现在毕竟只有十三岁,虽然已经读了一些书,但分析问题和甄别对错的能力欠缺,所以不太想喜欢听胡恪打比方。
“我家的案子既然还在查,掌柜还是说回吕大都督吧。”司马师催促道。
胡恪微微一笑,补充道:“大都督的死因悬而未决,一说大都督被曹操所杀,另一说大都督死在荆州,但目前双方都不承认,师公子你就说像不像吧……”
司马师追问:“两份说辞都来源谁?可有什么实际证据?”
胡恪双手一摊,“交州牧蓝田将军,他曾当着汉中王的面,向我主证明大都督活着去了襄樊战场,说是用大都督假冒吕常赚取了樊城,战俘们印证了大都督在荆州存活的事实;另一方面此前魏王亲征淮南,当着子瑜先生的面否认谋害大都督,现场唯一的证人曹仁说是不知道,他们后续也没再提供证据……”
“余掌柜会相信谁?”司马师问。
胡恪皱眉托腮,“呃……真要让我来分析,应该会相信蓝将军的说辞,毕竟汉中王和那些赎回的战俘,变相都在给他作证,而魏王曹丕虽矢口否认,也说自己有张辽、蒋济等人证,后来却没提供证据,其实你父亲也在战场……”
“话虽如此,但魏王没有杀吕都督的动机……”因为司马师常怀忧愁,小小年纪额头就有了久皱的竖痕。
胡恪摇头苦笑:“动机应该是有的,关羽用大都督假冒吕常赚走樊城,让曹操在襄樊战场上失了先机,或许是有人献计杀害大都督立威……”
“阵前那么多谋臣,也不一定会是家父献策,吕家后人也太武断了……”司马师说完才发现失言。
胡恪见状安慰:“师公子放心,余氏受到你家友人诸多资助,有些话我不会往外传的,不过你也不要着急,孙将军虽抚恤吕家不少钱财,但吕家子弟未必会拿去买凶,咱们还是审慎一些为妙,可别冤枉了好人……”
司马师表面点头附和,心中暗道吕蒙偷袭荆州是小人所为,小人的家里能出什么好人?而且那些亡命徒刀口舔血,司马懿讲过不少为财而亡的故事。
“散骑常侍蒋济是我父生前好友,襄樊大战也在魏王军中参赞军务,一定知道当时战场的情况,余掌柜能不能帮忙找他确认下?这样也能确认吕都督的死因。”司马师拱手请求。
胡恪听完面露难色,“余某就是个商行掌柜,师公子太高看我了吧?魏国高官岂是我能联系上的?”
“余掌柜的本领,我比外人可要清楚些,如蒙掌柜不弃,师愿拜为义父……”司马师寻思要报家仇,眼前这个笑面虎绝能量很大,认个义父也方便在江东立足。
胡恪听得大惊,在司马师下跪的瞬间,眼疾手快拦住对方,客气地说道:“师公子出身名门,余某哪里承受得起?蒋济那边我尽量去联络好了。”
“那就多谢了。”司马师拱手作揖。
胡恪打发掉司马师,坐在房间里独自沉思,暗赞先生的手段厉害,韩综那边这么快就中计,很快江东就有好戏看了。
夜里胡恪持孙权的令牌乔装入宫,把司马师对自己的举动和想法,经过加工删减向孙权汇报。
孙权不疑有他,皱眉冷哼:“司马师居然怀疑到吕家头上,也不知道是谁在从中作梗……”
“下午韩综来商行买过东西,不过没发现他和司马师交流。”胡恪据实禀告。
“韩综就是我让他去的,难道是这厮在耿耿于怀?孤已经很给他韩家面子了,若是再敢兴风作浪,哼哼……”孙权眼睛虚成一条线。
胡恪连忙提醒,“韩综此人鲁莽冲动,他怎么会用离间计?而且居然找到司马师,简直让人不理解……”
孙权捋着紫髯没说话,突然他脑海中闪出个念头,难道是陆逊指点了韩综?他在柴桑给韩当丧礼办得声势浩大,陆伯言他究竟想干什么?
“另外,司马师想拜末将为义父,不过被末将严词拒绝了,我不过是个落魄的商人,哪里承受得住……”胡恪见孙权陷入沉思,便把司马师的话当玩笑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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