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富春山居
人口大陆有,朝鲜、日本甚至安南、占婆、柬埔寨的人口也可以用。论钱粮物资,以江南之富庶加上海外贸易之利,并不是拿不出海外拓土的经费。论武力,如江北四镇和左良玉部,他们在国内搞的人憎鬼厌,为何不让他们去海外祸害那些土人去?”
第202章 新政十七
听完了李自成给出的出路,路振飞心里算是踏实了几分,只要对方还需要士绅为自己做事,那么事情就没有糟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此时他们和大顺的合作,本来也不是为了支持李自成,而是无力和大顺掌握的武力相抗衡而已。
不过,造反的农民军和朝廷的经制之师是不一样的,过去这些造反的农民军上下对于士绅地主有着一种莫名的厌恶感,但是等到他们成为了体制的一员,终究还是要服从体制的管束的。
就如李自成刚刚说的,家奴们是不会拼命去保卫家主的产业的,但是当家奴们也成为小地主的时候,他们难道还会再站在那些佃户和奴仆的立场上说话吗?
分给这些农民军土地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说明李自成还是明白如何治理这个国家的,唯一的问题是李自成所提出的脱产人口的上限数量,如果不能打破这个上限数量,那么清理掉一部分土豪劣绅就势在必行了,这一点路振飞其实也不反对。
而既然李自成又提出了向海外转移人口以增加国内人均土地的建议,那么就说明双方的合作还是可以继续下去的,唯一的问题就是要搞清楚,李自成究竟打算以什么标准来清理土豪劣绅,和清理士绅阶层的目标数量,至少被他们视为精华部分的士绅家族是不应当被清理的。
于是路振飞和张凤翔隐秘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再次向着李自成提问道:“那么陛下想让我们怎么配合?或者说,陛下打算如何去推动这个海外拓殖计划?”
李自成看着两人沉吟了片刻后说道:“开荒拓殖这种事,也是需要有人从中主持的。虽说海外土人没什么武器,但是军队也不可能时时的保卫那些农民,所以海外拓殖的农民都需要有自我保卫的能力,还需要有人带领他们去主动的清剿村子周边的土人巢穴,这种事情光凭几个农民是干不了的,还是需要那些地主乡绅出面的,毕竟他们日常做的事情就是这些。
因此,在向海外迁移百姓的同时,我们还需要迁移一部分士绅地主出去。当然,相比起海外的蛮荒之地,这些士绅地主肯定是不愿意出去的,毕竟他们在家乡肯定能过的比海外蛮荒过的好。
所以,我们需要采取一些强制性的手段。这样的事情交给军方来做,很容易就会失去控制,所以朕需要你们来挑选那些该流放海外的士绅地主。
其次,当前中国的自耕农已经不多了,刚刚我们也算过,按照耕地平均亩数计算,我国应当有1.5亿人口,但实际上有数据可查的人口也就一半左右。也就是说,有将近一半人口是不在朝廷的控制下的,这一半人口除掉那些躲入深山的隐户,剩下的都在士绅大户手中。
自耕农是朝廷的纳税主力,也是朝廷劳役的主要承担者,向海外迁移自耕农对朝廷来说显然是不合算的。因为朝廷需要的是一个新的征税人口,而不是把某地的税收人口转移到另一地区。因此,想要解决当前的财政问题和物资匮乏问题,最终还是要从士绅大户手中控制的人口入手。
只有把这些隐藏的人口重新变成纳税户,才能解决我们所面临的财政问题,并消除社会动荡不安的隐患。当然,要令那些士绅大户把这些隐藏人口,交出来,他们必然是要反抗的,于是这就又回到了上一个问题,我们正好需要一些士绅去海外帮助管理殖民地。
最后,我大顺以人为本,人以劳动为本,所以大顺并不需要那么多脱离劳动的无用人口。基于这一点,朕希望对于国内的税收、田租和农民的劳动所得进行一个详细的调查,并根据各地的调查报告,对国家的税金、地主的田租和农民的劳动收入制定出一个规范了,而不是如现在这样混乱的收取田租税金,最终让农民一无所有…”
这终究是一场私下谈话而不是一场正式的政策讨论会,李自成说是请求两人的支持,但实质上只是告知了两人自己的施政思路,因此大多数时间都是李自成说而两人在听而已。
当路振飞和张凤翔从李自成的院子出来时,外面的小雨不知什么时候又停下了,虽然天上依旧看不到星辰月色,但至少不用担心雨水会浇灭引路的灯笼了。就这灯笼散发出的微弱光线在石板路上前进时,张凤翔突然叹了口气说道:“这西学终究不是正道啊,整天计算来计算去的,这人心最后都要坏了。长此下去,谁还记得圣人之学。”
路振飞正思考着一些事,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张凤翔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对方说完就对着他拱手告别了,两人的住所正好在这里分别。就在张凤翔转身离去后,路振飞正隐隐听到对方向着身边的亲随吩咐道:“把陛下赏赐的几何原本给我找出来,我今晚要翻一翻…”
在张凤翔如此直白的暗示下,路振飞终于醒悟了过来,对方这是在提醒他,这是圣人之学和西学之间的矛盾。站在漆黑的院子里,看着张凤翔的身影隐没于黑暗中,路振飞心里充满了无力感。
虽然他知道张凤翔暗示的不错,真要溯本正源的话,问题就在于李自成究竟打算用什么学问来治理这个国家。现在的李自成虽然没有打出要以西学取代儒学的旗帜,但是都元帅府的办事方式却充满了和伦理纲常秩序不同的特质。
这种建立在数字和规则之上的行政管理,虽然极大的约束了官员的主观能动性,但是却极大的提高了行政效率。虽然大明的行政组织也讲的是各司其职,但其实县官在地方事务上几乎是拥有无限权力的,县内的佐吏几乎不能反对县官下达的正式命令,地方乡官用来牵制县官的方式也是向上告状,妨碍对方的仕途而已。
简单的说,如果县官真的豁出去了,他在县内其实无人可制。因此县官有百里侯之称,也有破门的县令,灭家的知府一说。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县官都是想要上进的,因此一般不会去同地方上的势力斗个你死我活,于是县内就出现了士绅和胥吏共治的局面,县官也就管一管城内的事务而已。
而都元帅府现在走的并不是秦代的郡县制,而是倾向于给予地方一部分权力的地方自治和中央统领的组织结构。都元帅府也使用一些人去负担专门的责任,但对于那些日常事务则倾向于构建一个部门进行统一处理。
两种行政管理上的不同处理方式,在寻常人眼中大约只是永昌帝的个人喜好问题,但是在某些人眼中则变成了西学和儒学之争斗。说起西学和儒学之间的争斗,其实万历四十四年的南京教案就是双方第一次全面的冲突。
这次冲突以儒学的卫道士全面胜利而告终,直到崇祯年间徐光启等人向崇祯提出学习西法强兵,才算是解除了对于天主教传播的禁令,但是崇祯四年的吴桥兵变,把试图通过学习西方强国变法的西法派再次给打入了深渊。
这一次,这些西法派又借助了大顺政权卷土重来了。只是和前两次不同的是,李自成显然要比大明的几位皇帝更亲近西法,他也更加的了解什么是西法。
所以在短短时间内,西法派已经顺利的进入到了都元帅府的核心决策圈,这一次他们占据了更加有利的位置。都元帅府成立以来组建的机构和颁发的政令,大多能看出西法的痕迹,而极大的消除了儒学为根基的道德人心说。
也许张凤翔对他的提醒,是希望能够引起他的警惕,但是路振飞却感到非常的无语,眼下的都元帅府又岂是他们能够撼动的。当李自成南下的一路来,以太子的名义赎买田地然后分配给地方百姓和退役官兵开始,都元帅府对于地方上的统治就已经建立了雏形,因为只有统治者才有权分配土地。
虽然现在这些地方今后能够给顺军带来多大的帮助还不清楚,但是对于当地的百姓来说,顺军是自己人的想法种子至少是种下了。如果再配上前些日子从北方传来的,建奴在京城四郊圈地的消息,那么就更能衬托出大顺政权的合法性了。
永昌帝虽然不知“礼”,但是今天已经没人敢说他不知“道理”。就算是路振飞自己对于李自成说的那句话也是深感有理的,“士绅不是百姓的代表,而是君王治理百姓的辅佐。”
由此就可以推导出,君主使用什么学问治理国家是君主的选择而不是臣民的选择。面对这样一个有着自己治国道理的君主,跑去教训他应当用儒学而不是西法治国,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吗?
更何况,现在也不是对付西法的好时机,当下最主要的还是要先恢复社会秩序和赶走外敌。江北四镇的出现,已经说明南京已经完全控制不住局面,如果不能尽快的恢复南京的中枢权威,那么不用李自成做什么,南方就自动崩溃了。
而相比起李自成的危险,建奴入关占据北京的行为,更是让华夏文明陷入了第二次沦亡的边缘。驱逐胡人出中国的大明王朝最终又亡于女真的话,那么这对于大明来说就是最大的羞辱。在黑暗中站立了许久,路振飞终于迈步走向了自己的院落。
第203章 新政十八
收拾好了桌上的茶具,陈圆圆走到了李自成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庭院,只是一片黑呼呼的,什么也看不到。她不由有些好奇的问道:“陛下在这里看什么呢?”
沉思中的李自成收回了视线,顺手把陈圆圆揽在了怀里说道:“奥,其实什么也看不到。嗯,今晚之后,你可要小心一些了,统计司已经不可能继续被无视下去了。”
陈圆圆斜坐在李自成怀中,感觉这个姿势惬意的很,她心情放松的说道:“谁想要谁就拿去吧,反正我现在看着那些报表都烦透了。过去我看那些才子名士高谈阔论的,大有一遇风云便成龙的架势,本来还想着朝廷果然昏聩,才令这么多大贤流落乡野不能一展抱负。
但是跟着陛下做了事后,才发现,治国需要的不是什么高论,而是和这些枯燥的数字打交道。再漂亮的文章和诗词,也抵不上一个小吏做出的报表,对君主更有用处啊。那些官员若是真的理解了这统计司的用处,妾身又怎么会舍不得手中的权力呢?
终究,能够帮助陛下治理天下的,还是他们这些男人,而不是妾身这样的柔弱女子啊。”
李自成听了却只是噗嗤一笑,然后说道:“你是想多了,你以为他们想要统计司是为了更好的治理国家?不,他们只是想要把统计司统计出来的数据藏起来,让谁也看不到而已。”
陈圆圆瞪大了眼睛转过头看着李自成有些不相信的说道:“为什么?若是他们不知道统计司的作用,把它当成了东厂或锦衣卫,倒也有这样的可能,可是现在已经证明了统计司并不是用来刺探臣僚的特务机构,而是用来让君主和大臣们了解民生,以便制定出适当政策的辅助机构,为什么还要毁灭它?”
李自成嘴角稍稍上扬,露出了一个嘲讽的表情回道:“因为他们是地主阶级。”
陈圆圆一脸迷茫的看着他道:“陛下能说的明白些吗?”
李自成思考了数秒后回道:“对于地主来说,没有变化就是最好的时代,因为只要土地还在他们手中,他们就能继续享受无忧无虑的生活,佃户会把他们所需要的一切生活物资生产出来,土地上生产不出的东西,也可以用土地上的产出去交换。
所以,地主阶级所追求的,就是天不变道也不变。而要向达成这个愿望,就应当用固定的规则去规范好国家,让每个人都安分守己的呆在自己的位置上。所以,君王和大臣并不需要详细的去了解民生,而只要了解百姓是否遵守礼就够了。
人民生活的好不好和守不守礼并无联系,就某种程度上而言,人民最好什么欲望都没有,就这样安心的遵守礼仪过一辈子,这才是好的人民。反过来,君主和大臣要思考的也不是改善民众的生活,而是教导人民安分守己,因为安分守己的百姓,才不会给朝廷制造麻烦。
所以,统计司搜集的资料,对于地主来说就是一切变化的开端,他们不消灭这个引发了君主欲望的坏东西,才是一件真正奇怪的事呢。”
对于李自成的恶意揣测,陈圆圆心里只能是半信半疑,她不免为那些正人君子稍稍分辨了几句,“陛下这话似乎一杆子打翻了一船人,也许有些人会是陛下所说的那么居心叵测,但是妾身不信那些正人君子也会如此,他们在乡里和居官时,可也是为百姓做了不少事的。陛下为天子,不可随意猜疑大臣,这可不是圣君所为。”
李自成呵呵一笑,低下头和陈圆圆贴了贴脸颊,逗弄她一会后才说道:“圣君?也只有你敢这么想了,朕可是造反头子,和圣君这个词一点都不搭。”
陈圆圆这下有些生气了,她伸出双手固定住了李自成的脸颊,然后认真的看着他说道:“妾身觉得,陛下和太祖高皇帝是一般的,为何不能称圣君?以陛下的才能,必能澄清宇内,再铸九州,到时谁敢说陛下不是圣君?”
李自成看着怀中佳人一本正经的夸奖自己的样子,一时也不由蠢蠢欲动了起来,只是陈圆圆此时更想和李自成多说说话,见状立刻便扯开了话题说道:“陛下既然认为他们不会期待这个国家有所改变,为什么又要和张、路两位先生说这么多?难道陛下对他们还有什么期待吗?”
正想和佳人亲近亲近的李自成,听了这个问题总算清醒了几分,他把下巴搁在陈圆圆的头顶,一边轻轻摩挲着,一边说道:“期待是没有的,不过,得让他们对朕有所期待才行。
大明是士绅地主的天下,朕从崇祯三年起兵打了一十四年,但是真正扫平了士绅地主的区域,也就2个半省而已。陕西、河南和湖广北部,事实上河南许昌以东区域依然在士绅的控制之中。
如山西、北直隶、山东等地,还是被建奴摧残的,所以整个大明的士绅阶层,其实也就北方受到了一些打击,淮河以南地区几乎没受到什么破坏。
虽说士绅地主人口在全国人口中占比并不大,最多也就2成。但是这2成人口却掌握着天下六成以上的土地,另外八成人口拥有的土地才4成而已。即便是这八成人口中,赤贫无地的人口也就占三四成,还有2成自耕农和2成需要向地主租地的半自耕农。
这有地的人和没地的人想法是不一样的,他们想的不是造反可以分到土地,而是会担心自己保不住手中这几亩地。因此他们天然就是那些士绅地主的同盟者,只要士绅地主不想着吞并他们的土地,他们就会被士绅地主所利用。
所以,朕不是带着天下八成人口对抗另外两成人口,而是带着天下四成人口对抗另外六成人口,这还不包括我们内部的叛徒,只要士绅地主拿出一些利益来引诱他们,我们这边还是会有不少人向对面投降的。
因此,想要消灭这些士绅地主,就不能让他们彻底绝望,一旦他们团结起来和朕斗争下去,那么朕还真要输。必须要给他们一点希望,让他们觉得朕只想吃掉他们中最羸弱的一部分,那些强壮者还是能够和朕分享这个天下的,他们才会把自己的同伴抛出来当成朕的食物。
今天给这两位交代一下,也是为了试探一下,看看他们的底限究竟在什么地方而已,这样朕才能决定切下多少肉,才不会让他们反抗朕。”
陈圆圆听后思考了片刻,不由就有些泄气的说道:“陛下和他们斗下去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就如陛下所言,哪怕斗掉了这些士绅地主,但是最终不过还是换上了一批新的士绅地主,难道陛下还要继续斗下去?左右都是需要这些士绅存在的,陛下何不退让一步?”
陈圆圆说的时候,明显感受到李自成停顿了一下,然后就听到李自成说道:“倒不是我不想退,而是无路可退。靠着造反起家的我,难道又要去对着下面的弟兄们讲什么君臣父子吗?
也许有些人会觉得这很好,但是大顺军中更多的弟兄都会对朕失望的。他们跟着朕造反,是为了想要一个不一样的世界,结果朕再照着大明的样子建一个大顺,他们还跟朕造什么反?哪怕去拥戴太子,也比跟着朕强啊,毕竟人家还是真龙血脉,咱只是个农民。”
房间内安静了数息,李自成突然轻拍了陈圆圆的背部说道:“夜了,洗漱一下歇息吧…”
感受到李自成的情绪有些不好,陈圆圆这次乖巧的答应了一声,没再纠缠着他继续聊下去。
9月25日上午,大明寺内的一处偏殿内,李自成和诸将围着一张沙盘召开了一次军议扩大会议,各军副将以上的将领都到了,加起来倒也有四五十人之多。
当然,最靠近李自成的还是张鼐、李敬、吴汝义、左光先这些老人,稍稍近一些的则是刘良佐、刘泽清、李成栋等新收服的投降将领。
面对顺军参谋们制作出的这张沙盘,新近归顺的将领们还是由衷的发出了赞叹声。他们营中虽然也有能制作沙盘的工匠,但是很少能制作出如此精细的沙盘,似乎把扬州周边的地区缩小了放在了沙盘上。
李自成也没去纠正这些投降将领对于顺军工匠们手艺的称赞,实际上这副沙盘已经脱离了工匠的手艺,而是在最新的测绘术下,制造出来的一座数学模型。仅仅从这一副沙盘开始,顺军已经开始把这些军事素养开始退化的大明将领甩在了身后。
李自成待众将欣赏完了面前的沙盘,这才开口说道:“虽然之前近20天我军没做出什么进攻的动作,但是我们并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在为和高杰军做决战的准备。
朕已经决定,今天给高杰军递交最后通牒,如果高杰在三日内不前来向朕投降,那么三日后我们就会向瓜州发起进攻。”
刘泽清见机极快的说道:“陛下圣明,由此沙盘可知,高杰军已经全在陛下的掌握之中,此战我军必胜。臣愿意为陛下先锋,让高杰知道何谓天威浩荡也。”
许定国有些鄙夷的瞧了一眼这位长跑将军,对着李自成行礼后请战道:“高杰乃臣之仇敌也,臣想向陛下讨一个先锋,正好和高贼了断了前仇…”
第204章 新政十九
这些新投降的将领们一个个跳出来主动请缨,显然是想要在李自成面前表现一下自己,以避免被对方看成是无用的废物。
李自成站在那里微笑的看着这些人的表演,并没有出声打断他们,他比这里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人的本质,不过是一群军阀而已。
什么是军阀?依赖武力统治地方,并叫嚣着“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的人。但是不要看他们一个个都喜好着暴力,事实上这群人是最害怕被别人用暴力打击的。
在弱者面前他们表现的就像是虎豹,但是在真正的虎豹面前,他们又温顺的如同犬羊。如果不是高杰军被困于瓜州,眼看着就是一只陷入绝境中的野兽了,他们这些人是肯定不敢向自己争取这个先锋官的。
直到这些降将们都表演的差不多了,李自成才缓缓开口说道:“高杰现在不过是丧家之犬,收拾他并不是朕的目标。朕今日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想要说的重点不是安排如何进攻高杰军,而是想要和大家说一说我大顺军今后为什么而战。”
“自然是为陛下而战。”这一下投降的将领们回答的很是干脆,农民军的将领们迟疑了一会才跟上,现在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农民军将领还没有清晰自己的立场。
李自成伸手虚虚一按,示意众人安静,然后才说道:“为朕而战,这是大目标,我们今天要谈的是小目标。朕以为,保护民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才是军队最先要理解的目标。
为什么要保护民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因为没有民众的劳动,国家就不能存在下去,而没有了国家自然也就没有了军队。毕竟国家不能生产出粮食、马匹、铠甲、武器和火药,生产他们的都是人民。
所以,没有人民的支持,军队就不能打仗。当然,光是这样宣传是不够的,我们必须让军队了解,他们其实就是民众的一部分,那么他们就会像保护自己的家人那样,去保卫民众了。”
其实大多数将领并不能听懂李自成这番话,农民军出身的一些将领还能引发一些同情心,因为他们在加入农民军之前只是普通百姓,但是像刘良佐、刘泽清、许定国这类官军出身的将领,他们脑子是理解不了,没有人民的支持,军队就不能打仗这句话的。
因为在他们看来,官兵是看守羊圈的猎犬,百姓是羊圈里的羊,猎犬要是饿了,就从羊圈里拖一只或几只羊出来吃就是了,难道吃羊还要问过羊的意见?粮食、马匹、铠甲、武器、火药等等物资,当然是向百姓施加压力,让他们贡献出来,而不是保护他们以换取这些东西,因为百姓太弱了,与其保护他们这么麻烦,倒不如直接抢他们的。
特别是那些从辽东战场上下来的将领们,更是对李自成的意见难以苟同,因为他们见证过建奴是怎么依赖劫掠大明的百姓越战越强的,而试图保护大明百姓的军队都死在了辽东。许多从关内调到关外的官军,其实都是被当地的军队和百姓害死的,那些辽东百姓不仅向建奴通风报信,还经常被对方收买在建奴围城时打开城门。
因此,从他们的人生经历来看,李自成说的军民关系就是错误的,军队对待老百姓的态度就应当是严厉而警惕的,以此震慑那些奸民不敢向敌军通风报信。当然,这种话他们不会当着李自成的面说出来,因为现在李自成才是他们的老大,老大说什么都是正确的。
至于李自成,他其实也没打算立刻获得这些将领的支持,如果军队能够把保护民众作为自己的理念,那么这就不是1644年的大明而是1949年的新中国了。
因此这些将领没有站出来质疑他,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小赢了一步,然后他便接着说道:“如何让军人认为自己是民众中的一员,而不是民众之外的群体,朕以为应当做到以下两点。
首先,必须建立义务兵役法,让民众承担服兵役的义务,也让士兵能够定期退役成为平民,只有当平民和军人之间形成了轮转,军人才不会把自己视为民众以外的团体。”
李自成这话一说,在场的将领们都有些惊慌失措了起来,刘良佐就忍不住向着李自成提问道:“陛下,现在哪有什么正经百姓愿意当兵的,哪怕是戚家军招募的浙江矿工,也是给足了银子才有人应募的。若是实施义务兵役法,恐怕是想要离开军队的士兵很多,但是进入军队服役的百姓则是寥寥无几,到时军中缺额众多,又该如何补充”
其他将领这一次到是同心协力了起来,都纷纷出声提出了自己的担心,或是干脆出声支持了刘良佐的提问。实在是,这些将领已经习惯了招募制的好处,因此并不愿意对自己已经习惯的东西做出太大的改动。
大明官军其实存在着两种征兵制度,一种是卫所制的军户体制,也就类似于李自成所说的义务兵役法,只不过这种在军户中实行的义务兵役法是强制性的,也就是只要你不脱离军籍,世世代代的男丁就都必须为大明作战,而且是没有期限的服役。
另外一种就是募兵制,这种募兵又分为两种,一是整支军队都从民间招募,如戚家军;二是将领身边的家丁从军,可以称之为部分军队募兵。在蓟州兵变之后,戚家军的模式已经不复存在,于是剩下的都是家丁从军的募兵制。
全面废除募兵制,也就意味着将领身边将不再拥有一支国家给钱发军饷的私人武力,这不仅大大的降低了这些将领们对军队的控制力,也让他们失去一支只忠诚于自己的私人武力,这支武力在关键时刻可是能救他们命的。
农民军将领这边只是默不作声,他们虽然能够服从李自成的命令,但是也谈不上有多支持这条义务兵役法。从崇祯三年农民军起义开始,到李自成改编农民军主力为五营二十二将为止,农民军内部的山头也是不少的,就连李自成也亲手干掉了罗汝才、贺一龙这样声名远播的义军领袖。
因此,农民军中虽然没有形成如大明将门这样的固化阶层,但是义军中的各个山头还是隐隐成型的。也就是现在被李自成带在身边的义军将领,不是他的亲信就是义军中的中层,他们虽然能够感受到义务兵役法是在消除军中各山头的势力,但是也不会跳出来反对他。
当然,李自成心里也清楚,光用权力压制军中的不同意见,并不是什么好办法。因此他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之后,便对着一旁的参谋左勷点了点头,左勷随即上前向着众将说道:“根据陛下的命令,参谋本部拟定了一份授土令,以奖励那些为国家征战的有功将士…”
左勷打开手中的文件,抑扬顿挫的读了起来。在座的将领们听后,有的人脸上浮出了一丝喜色,有的人依旧神情木然,还有的人则紧紧皱起了眉头。
这份授土令正是李自成昨晚告知张凤翔、路振飞两人的内容,崇祯三年跟着李自成一起造反的兄弟不分官职高低,一律授土三千亩,然后以此按照年限不断下减,这种只论年限不论官职的授土方式,自然是有利于底层官兵而不利于高层的。
但是对于农民军的将领来说,他们此时还没有对土地产生什么特殊的癖好,虽然农民阶级天生有着一种对于土地的强烈欲望,但是这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农民军将领们,则基本能够压制住这种欲望。因为在他们过去的作战经历中,只有不断流动才能生存和壮大自己的力量,那种试图停在某地种田的势力大多被官军或其他义军给剿灭或吞并了。
因此,对于李自成颁发的授土令,他们更视为一种荣誉而不是想问自己的土地在什么地方。但是对于那些投降的官军将领来说,授土令虽然不错,但是给予他们的土地实在太少了。事实上他们就觉得,对于官兵一视同仁的授土方式是不正确的,怎么能够让一个将领和小兵拿到的土地一样多,仅仅因为他们是同一天投降的顺军。
当然,更加清醒一点的将领则会考虑到另一个问题,如果底下的士兵们知道了这样的分地方案,他们还能继续服从于自己的命令吗?这个时候,分配给士兵的土地突然就变得沉重了起来。这些土地对于他们这些将领们来说确实太少,但是对于一名士兵来说却又太多了。
哪怕他们身边的那些家丁,面对这样的授土方案也很难冷静的下来。毕竟每月给家丁的薪水和伙食、衣物,一年下来未必会少于这200亩地租的总和,但是土地可是可以传家的,而他们给的待遇只可能在这些家丁有用的时候,也就是他们最能打的年纪,要是伤残或死亡了,他们家中可拿不到多少的抚恤的。
李自成扫视了一眼众将的神情,然后便开口说道:“大家对于这份授土令有什么意见没有?之后朕会让人把这份授土令发给各军中,再听一听将士们的意见,如果大家都支持的话,那么朕就会以大顺皇帝的命令将这份法令颁发下去。”
虽然李自成口中是在询问众人的意见,但是大家听到耳中,却觉得李自成是在警告他们不要反对授土令。也是,如果这份法令还要发给将士们征求意见的话,那么他们的反对意见就会传到底层将士耳中去了。
第205章 新政20
李自成等了许久,终究没听到有人站出来提出反对的意见,于是他就对着一旁的参谋左勷说道:“既然这里没有人反对,那么就把草案抄写印刷后发给各处各军,询问他们对于授土令的意见吧。”
在诸将神情复杂的注视下,左勷答应了一声便告退出门执行李自成的命令去了。这边李自成再次回过头来,对着诸将说道:“那么接下来就要谈第二件事…”
这下包括张鼐、李敬、吴汝义、塔天宝、任光荣等农民军将领也打起了精神,准备接受李自成对高杰军的攻击布置命令了。之前他们没有站出来争夺先锋任务,并不是他们不敢承担先锋任务,而是觉得李自成不会把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这些不可信的投降将领。
然而李自成的话语让他们再次感到了意外,“之前朕说过,大顺军队应当明白自己是为谁而战。明白了这一点后,接下来我们就要先谈一谈,当前谁才是大顺的首要敌人了。张鼐,你说说看,谁应该是我大顺的首要敌人。”
虽然有些意外,但是在众人把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后,张鼐立刻冷静了下来,他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应当是建奴,陛下是天子,这天下臣民自然就归陛下保护,建奴在关外、在关内杀害我中国百姓无数,此诚为我中国当前第一大敌。”
李自成微微颔首,出声称赞道:“英侯说的不错,我中国首要之敌正是建奴,其他人不过都是手足之患,而建奴才是中国的心腹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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