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富春山居
约莫在下午2点左右,李自成在营门前为朱慈烺、陈名夏等送行,他拉着朱慈烺对着李喜说道:“我既以兄事烈皇,慈烺即我侄儿,你是我儿,他就是你弟弟。这一路上,你可千万要照顾好弟弟,若有什么闪失,别怪父亲对你不客气。”
李喜赶紧向李自成拱手说道:“孩儿定不负父亲托付,照顾好…嗯,弟弟。”
李自成又转头向着披麻戴孝的朱慈烺说道:“李喜是我的儿子,你若当我是叔父,那么就该尊其为兄。”
在李自成的注视下,朱慈烺下意识的抬手向着李喜作揖道:“见过兄长。”
李喜见状赶紧回礼,边上的将领和官员们看着这一幕都说不出话来,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一幕。李士淳不忍看着太子再受委屈,不由向着李自成高呼道:“陛下,天色已经不早,要想在今晚赶到抚宁,恐怕要尽早出发了。”
李自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边雅雀无声的文武官员,便示意边上人把一匹温顺的母马牵了过来,然后扶着朱慈烺上了马,这才退后说道:“去吧,过些日子待朕回京,自当亲自为你父母发丧。”
朱慈烺骑着马浑浑噩噩的离开了山海关大营,能够为父皇服孝并祭祀,对他来说就是目前唯一的目标。虽然李自成打下北京后也声称要为父皇礼祭,但却并没有让自己这个太子及弟弟们出面,甚至连宗室都没让出席,这样的礼祭就颇有钓鱼的意思了,因此这场三日祭祀最终并无什么人来,祭祀完毕之后,父皇和母后的棺木也被随意的放在了金水河边,接着李自成就开始忙登基和东征事务,出殡一事也就没人管了。
朱慈烺对于李自成的恨意,倒不是对方夺了大明江山,而是恨对方如此刻薄对待自己父母的遗躯。你夺了我家江山,好好把我父母下葬了都不行吗?大抵就是这样的怨恨。
不过现在么,李自成亲自为父皇翻案,认为父皇不是亡国之君,亡大明的是建奴的入侵和贪官污吏的对于百姓的压迫,这话听起来就让他腹中消除了大半的怨气了。
虽然私下里,老师和身边其他人不停的灌输给他,大明的灭亡全赖农民造反,他父皇宵衣旰食的治理国家,结果都被这帮反贼给祸乱了天下。只是他一直不明白,自己的父皇这么勤政爱民,为什么天下还有这么多反贼呢?
只是这个问题他不好问自己的老师和那些文官,倒是昨日李自成的一番话让他醒悟了过来。父皇勤政爱民是不假,但是下面的贪官污吏太坏,把老百姓都压迫成了反贼,这才是大明灭亡的真相。
一想到大顺军围攻京城时,父皇敲景阳钟无人上朝护驾,大顺军入京城,在京官员纷纷出门迎接,到父皇礼祭时无人上香致祭的场景,朱慈烺就更加的相信,李自成昨天说的那番话了,都是贪官污吏害了我家啊。想到这里,他不由回头望去,看着遥遥站在营门前李自成,他不由真心实意的向着对方拱了拱手。
第十六章 回信
把这些不能打的宗室和文官带走,还送走了一批不安分的降军,李自成心里总算是放松了些。和心存侥幸的本尊不同,现在的李自成很清楚的知道,吴三桂不可能再投降自己,或者说有真心想做大明忠臣的这种想法。
在满清优势兵力的压迫下,吴三桂最终还是要跪的,因此把这样一批大明宗室和降臣放在前线,除了给满清送去大义的名分外,就是在阻碍自己逃命的速度了。
先把这些累赘弄回北京去,接下来他选择的余地就大的多了,哪怕真的被满清和吴三桂联手击败,对方也不可能迅速获得号召北方士绅的旗帜。
反过来,他要是能成功回到北京,再带着太子南下,倒是有了一件护身神牌。南方士绅号召官民进攻自己,不外乎保卫家乡和为大明天子复仇两个口号,只要太子能够在自己身边,后面这个口号一般就用不上了。
盘算到这里,李自成也就不再去考虑南方士绅的看法,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拖延满清和吴三桂的联手。只要满清抵达时,没有立刻联合关宁军向大顺军发起进攻,那么他们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达成进攻的先后次序,毕竟吴三桂现在还没有把手上实力都交出去的念头,否则他也就不会半路反悔背叛大顺了。
就在李自成站在那里想着下一步该怎么打算的时候,宋献策快步走到了他身边小声报告道:“陛下,孙友白已经全部老实交代了。这建奴内部,似乎也不是一块铁板啊。”
李自成赶紧转身对他说道:“奥,这厮在什么地方,把他带到大帐,朕要好好问一问他。”
宋献策跟在了李自成的背后说道:“臣已有笔录,陛下可先过目,臣这就去把他带到陛下面前…”
一刻钟后,在李自成的大帐内,坐在大案后的李自成已经看完了手上的笔录,孙友白终究只是一个刚刚投降满人的大明副守备,如果不是靠着其关宁军的身份,也得不到满洲内部的情报。
投降满洲的辽东明军太多,现在在满清那边已经形成了一个自己的小圈子,这些投降的明军将领依旧是要拉帮结派的,还要搞清楚几个爱新觉罗王爷之间的矛盾,否则跟错了人是要掉脑袋的。
比如,孙友白敢把瓜尔佳.图赖的点出来,就是因为图赖是保小皇帝福临的一派,而他自己跟的则是摄政王多尔衮一派。因此,两人即便都被放回去,图赖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因为多尔衮和关宁军的同僚会护着他。
也正是因为他被派到了瓜尔佳.图赖的手下,所以才能知道更多的,两黄旗和两白旗为了皇位争斗的内幕。因为,要求他盯着图赖的人,曾经简单的跟他说过为什么九王爷要他盯着图赖。事实上孙友白认为,盯着图赖的未必只有他一人,九王爷肯定还派了其他人盯着图赖,防止他图谋不轨。
李自成放下了手中的笔录,看着老实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孙友白问道:“你说,当日商议何人为皇帝的时候,正黄旗将领曾经向多尔衮兄弟拔刀相向,多尔衮才决定退让一步,让福临登基的?这话确实吗?”
孙友白低着头老实回道:“确实,两黄旗私下就在流传,并说索尼、谭泰、图赖、巩阿岱、锡翰、鄂拜六位大人不愧是先帝的忠臣,还说两黄旗上下同心,一定要力保福临当皇帝,以报先帝之厚恩…”
李自成摸着自己的大胡子思考了片刻,不由哂笑的说道:“这恐怕是两黄旗自己故意流传出来的,好吓阻多尔衮兄弟不要试图用暴力夺取皇位。这么看来,这两白旗和两黄旗倒也真的是势如水火了。”
孙友白低头不敢接话,李自成看了看左右说道:“去给孙守备拿张椅子来,让他坐着和朕说话吧,你们可真是没眼力价。”
随着帐内的亲兵匆匆拿来一张马扎,让孙友白坐下,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李自成这才接着说道:“既然你能够老实的回话,朕也不为难你。我听说多尔衮也快到山海关了,这样,你替朕给他传个话。”
孙友白赶紧毕恭毕敬的答应道:“小人必将陛下的话语,一字不落的带给九王。”
李自成让其他亲兵出帐守护,只留下了宋献策,这才对孙友白诚恳的说道:“正月二十七日,贵国曾经以福临的名义给朕写过一封信,看来这封信应当是多尔衮的意思。
信中说:兹者致书,欲与诸公协谋同力,并取中原,倘混一区宇,富贵共之矣。不知尊意何如耳。
朕之前一直忙于军务,所以无暇给多尔衮回信。那么你就替我带给口信给他:朕其实早就想要和九王共商富贵大计了。中国之大,岂是我一介布衣能够占据的。朕非大明太祖,手下也无徐达、常遇春这样的名帅猛将,想要混一天下,何其难哉。
朕今年三十有九,膝下尚无子息,就算打下了天下,又能让谁去继承呢?依照朕的心愿,其实能够据有陕西,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奈何朕手下这些部下们,个个都想要开国之功,故朕不得不誓师东征,有赖上天垂爱,朕轻师而直入京城,受膺天命,以抚方夏。
然,有故明辽东总兵吴三桂、山海关总兵高第,不识天命,不明人心,为一己之私而欲让中夏同贵国再起争端,朕深厌之,故提师东征,欲擒拿此二獠,以消弥两国之兵灾,而永以为好也。
只是朕提兵于山海关之前,却忽闻九王已然带兵南下。朕有疑惑问于九王,九王是助我大顺灭吴三桂、高第两逆臣呢?还是听信了两逆臣之胡言乱语,而欲同我大顺开战呢?”
李自成借口吴三桂横隔大顺军和清军之间,为免为其所拦截书信,因此就让孙友白记在了脑子里。孙友白的脑子还是不错的,加上为了活命,他的记忆力比平日里还提升了许多。让孙友白复述了一遍后,李自成感到满意的点头对宋献策说道:“与他一匹马,送到九门口,就让他自归吧。”
宋献策这边刚答应了一声,李自成又漫不经心的对着欣喜若狂的孙友白说道:“见了九王之后,顺便问问他,他是想要死图赖回去,还是活图赖回去。这也算是朕给九王的小礼物。”
孙友白喃喃不敢出声应下,李自成深深看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挥手让宋献策带着孙友白出去了。片刻后,宋献策孤身返回了大帐,对坐在大案后的李自成急急说道:“陛下,图赖不可杀,要不然岂不是便宜了多尔衮。下臣以为,还是应当放他回去,也好牵制一下多尔衮。”
李自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这么放回去,恐怕是没有什么效果的。这些建奴起于微弱,比其他民族更加明白,只有凝成一个坚固的团体,他们才能依赖于团体的庇护下占据东北这片富饶土地,从而让个人活下去。
图赖虽然被多尔衮排挤,故意派他来执行这种危险的任务,但是图赖却依旧尽心尽力的去完成了。这就说明,他把满人的利益看的比自己的性命更高。对付这样的人,用什么离间计是没什么效果的,因为他们有着所谓的大局观。
除非我们能够证明,他们所谓的大局其实是让整个民族陷入更大的灾难中去,否则他们就不会放弃自己的信仰。”
宋献策听了这番话后,不由也深有感触的说道:“确实,我大明人口亿兆,兵力十倍于建奴,钱粮百倍于建奴,但是对上建奴却次次败退,终究还是各军各怀心思,不能同心协力啊。建奴能崛起于东北,并非出于侥幸。”
李自成看了他一眼,则又改口道:“满人终究不过是个野蛮民族,虽然他们学习中原文化,但是终究改变不了自己的本性。那就是部族的利益要大过民族的利益。
老奴和黄台吉两代枭雄,用八旗革掉了女真人的部族观念,但是女真人却又把本旗当成了部族来效忠。所以,图赖虽然愿意为满洲的大业不惜性命,但他未必愿意为了满洲的大业牺牲两黄旗的利益。
要想让图赖牵制多尔衮,恐怕就只能从两黄旗和两白旗的皇权之争下手。你去把图赖带过来,且让我试探试探他。”
当宋献策带着瓜尔佳.图赖抵达大帐时,天色已近黄昏,李自成正令亲兵杀了两腔羊,一边烤肉,一边让人做羊杂汤。
被解开了束缚的图赖,也不客气,接过一碗羊杂汤和一条烤好的羊腿就吃了起来。一旁的李来亨看到图赖旁落无人的样子都想发怒了,李自成却不当一回事,继续翻烤着面前的羊肉串。
烤全羊虽然看起来更香,但是在这样的野外想要烤熟,没有一两个小时的烤制是不可能的。所以,图赖吃的那条烤羊腿,其实是半生不熟,外面金黄,而里面还带有血丝。以前的李自成当然能够吃这样的烤肉,不过现在他躯体内的某人是吃不下的。
所以,李自成宁可自己慢慢烤小块羊肉嫩里脊,哪怕没有孜然,撒点盐末,味道也是相当不错的。顷刻之间,图赖就啃干净了一条羊腿,喝了两碗羊杂汤。
李自成见状,便把自己烤好的两串羊肉递过去问道:“还能吃吗?”
图赖看了眼李自成递过来的羊肉串,又看了看亲兵们在烤的全羊,不由有些嫌弃的说道:“再来一条前腿,这个塞牙缝都不够…”
第十七章 明言
图赖连啃了两条羊腿,3碗羊杂汤,终于打起了饱嗝,面对李自成再让人送来的烤羊腿,他终于抱拳行礼道:“多谢陛下让某做个饱死鬼,某已经饱了,吃不下了。只能谢过陛下好意了。”
李自成把羊腿递给了身后的李来亨,这才对着图赖说道:“人的胃口有大小,那么清国的胃口又有多大呢?如今整个辽东和蒙古都已经归入了清国的治下,贵国却还出兵于山海关,莫非贵国还有吞并中国之志向?”
图赖思考了一下,便直言不讳的说道:“我大清有辽东和蒙古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对于中国之地并无贪欲。但是陛下尚未尽收故明之地便东征山海关,我国上下就不能不担忧陛下的志向了。为防止陛下借东征为名犯我疆域,我国才提兵于山海关外,非是要入侵中国是也。”
李自成并没有出言戳破图赖的谎言,指责对方明明是在三桂的邀请下才出兵南下,试图夺取河北之地的。他若有所思的问道:“所以,贵国出兵山海关,不是为了帮助吴三桂这个逆臣,而是防备我大顺军出关?”
图赖毫不犹豫的说道:“是,我国同大顺并无仇怨,倒是和大明有七大恨之仇。我国又怎么会出兵助明呢?”
李自成见状便松了口气道:“如此一来,朕倒是明白贵国九王出兵的苦衷了。”
图赖有些诧异的看着李自成,他真不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语能够说服对方,因为那不过是在强词夺理而已。他们大清军南下,自然是想要趁着明顺交战时夺取最大的好处。
按照太祖伐大树的理论,满洲想要战胜中国,就必须不断的削弱中国这颗大树的枝干,最终伐到这颗大树。大顺军实质上也是中国这颗大树的枝干,还是当前最强壮的一根,大清自然不能让大顺轻易的夺取大明的天下。
就在他思索着李自成到底在盘算什么时,却听对方又接着说道:“早就听说了,去年贵国大汗归天,为了汗位,八旗几至于内斗。虽说最终以大汗幼子福临继位,九王得摄政王而结束了这场争端,但是看来八旗内部还是矛盾重重,九王这才要出动大军南下,借助战争消除内部的反对派啊。
这么一看,九王驻兵于山海关外可不会观望不前,必然是要与我大顺做上一场的。毕竟只有拿下了北京,九王才有理由把关外的满人尽皆迁至河北,则八旗上下就不能再反抗九王的命令了。这是仿效董卓迁汉室于长安之故事啊。”
图赖原本还想出言反驳李自成,但是他心中一寻思董卓迁都的故事,顿时就生不出为九王辩护的意思了。三国演义这本书,满人上下几乎都读过,因为这本书是被满人当成用兵教材的,里面又有故事情节,又有谋略,非常适合读书不多的满人。
之前图赖没有把九王这次出兵和董卓故事联系起来,那是因为大清南下入侵大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就好像是农人秋天去收割庄稼一样,形成了一种固定的思维。毕竟过去大清军南下劫掠都是好处多多而损失甚小,因此连盛京的小孩都知道,家里没了用度时,就会叫嚷着去抢大明去。
但是现在被李自成这一点破,他就不得不承认,九王这次南征尽起国中男丁,未必只是想要同大顺争夺北京,而确实是有了打赢大顺军后就势进驻河北的念头。
因为真要和大顺军打,实在没必要动员这么庞大的兵力,九王既然号称要趁着顺明相斗得渔翁得利,自然应该集中骑兵主力快速南下,而不是带着这么多老弱步兵上阵。事实上行军之时,九王也把老弱放在了后边,把骑兵集中在了前方,这才能够如此迅速的抵达山海关附近。
由此可见,九王确实没打算让那些老弱族人上阵。这样一来,倒是又反衬出了李自成一语切中其中的情弊了。图赖不自觉的看了一眼李自成,听说了大顺军在北京拷掠故明官僚时,他一度鄙夷的认为李自成终究脱不了盗匪习气,大顺确实不该得大明的天命,故不管自己对于九王有多么提防,他还是认为九王尽起国中大军南下,还是出于公心的。
但是对方仅仅凭借着只言片语的消息,就猜测到了九王出兵的真实用意,这让他不由对李自成重新看待了起来,果然能够以一介布衣而攻下北京的,确实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图赖也对此前北京传来的各种诋毁顺军的消息开始怀疑了起来。
想到这里,他终于叹了口气老实的向李自成说道:“陛下不必对一个将死之人说这些,陛下想用这样的言词动摇外臣,但外臣并不是马超,而九王也非韩遂,外臣不会中了陛下的离间计的。”
听着图赖开始用三国故事和自己交谈,李自成觉得对方这话有些言不由衷了,如果他真的不相信自己的言论,也不会有时间回想三国故事,而是直言不讳的反驳自己了。更何况,他说的全是大实话。
看着图赖失去了刚刚被带上来时的那股无畏之气,开始有些神情恍惚的样子,李自成于是又接着说道:“朕和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离间贵国上下,而是不想受到池鱼之祸。”
觉得图赖似乎没听懂自己说的这个成语,李自成就解释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贵国内斗,为何要让我大顺受到损失?我原本是想要和贵国交好,如宋辽一样签订盟约,从此两国百姓安居乐业,北方再不复有刀兵之声。
但是九王现在借着同我开战的机会,试图清理国中政敌,我不管他是否是想要更进一步,这就是在藐视朕了。朕起兵一十五载,非是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太平皇帝,两国若是开战,便只有至死方休。不是清灭我大顺,便是我大顺灭你满清,中间绝无第二条路可行。
所以朕想要放你回去,让你给九王带个口信。莫要为了一己之私,而令两国百姓涂炭。若是九王真有同我大顺和好之意,那么大家便以长城为界。
九王若肯助我剿灭吴三桂这个逆臣,山海关内人口、财物都归清国,朕只要关城。九王若是不肯助我,也请向后退一退,朕当自取山海关。若九王一心一意想要同我大顺为敌,朕最多先退去北京,但来日朕必去辽东探访九王。”
图赖寻思了一下,才想明白李自成口中的山海关就是榆关,他沉吟许久后回道:“陛下期待两国和平之诚意,外臣已然知矣。然此事恐非外臣能够置言的,若是陛下真的想要放归外臣,外臣绝不敢隐瞒陛下之殷殷心意。”
李自成点了点头说道:“今日已经晚了,李来亨,给他找个舒适一点的帐篷,明日一早再送他们去九门口。”
当李来亨把图赖带走后,宋献策才走了过来,在李自成耳边小声汇报道:“左营马世耀5千步兵已经准备妥当,臣已告知,调其驻蓟州看护粮道,将士并无疑心。若是陛下没有其他旨意,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就要离营了。”
李自成点了点头,并招呼着宋献策道:“军师辛苦了一日,也坐下吃点吧。朕没什么旨意了。”
宋献策接过李自成递给自己的羊肉串,只是楞了一下,便坐在一旁安静的吃了起来,边上的亲兵还给他舀了一碗羊杂汤。没过多久,李来亨就回来向李自成禀告道:“已将图赖安置好,在他帐外也设了岗哨。只是臣离开时,图赖还提出了一个请求,说是请给他的侍卫们送一些饮食。”
李自成满不在乎的说道:“那就把图赖的侍卫都关到一起吧,给他们一碗稀粥喝,一碗稀粥,明白了吗?”
李来亨想了想,点头答应着下去了。此时坐在李自成身边的宋献策,终于忍不住向着他说道:“陛下既然已经决定放人,何不优待一二,也可让图赖知道陛下的厚意。”
李自成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了解满洲人,朕若是连图赖的侍卫都要厚待,图赖不会觉得这是朕的仁厚,而会认为朕软弱可欺。这样一来,他也许就会忍不住支持九王先和朕打上一场,然后再回头收拾吴三桂了。”
抬头看了看漫天的繁星,李自成又幽幽的说道:“满清和关宁军都是欺软怕硬的主,你不展现的强硬一些,他们就真敢上来咬你一口。只不过,满清是真正的狼,而关宁军只是养不熟的狗。要想不被狼和狗一起扑上来撕咬,就要让它们觉得对面至少是一头熊…”
李自成和宋献策谈话的时候,多尔衮所率领的主力却在距离山海关百里之外的广宁前屯卫扎营了。足足五六万骑兵,把方圆数里的地方都变成了一座小城了。昨日多尔衮接到了吴三桂的又一封求援信,说顺军已经抵达山海关前了,因此多尔衮率领主力于今日凌晨一早出发,原本是想着要在晚上抵达山海关附近的。
但是白天行军时,他又接到了图赖派人送来的信件,说是顺军从一片石、九门口撤离了,似乎是和吴三桂言和了。这让他不得不担忧了起来,在广宁前屯卫便停下大军扎营,然后派人前往打听山海关究竟有没有打起来。
第十八章 不安
4月22日清晨,放下心思熟睡的图赖被顺军士兵叫醒,并带到了李自成面前,两人用了小米粥和面饼、拌菜,又说了会话,李自成便让人送图赖回九门口,但是只给了他一人匹马,他的侍卫们都令步行尾随其后。
一晚上都在为昂邦章京图赖担忧的十多位侍卫们,昨晚看到顺军待他们如此苛刻,十余人只得分一碗稀粥,再无其他食物,倒是清水不限量。这些侍卫们都以为,这是图赖不肯向顺贼投降,才让他们受到了这样苛刻的待遇。
作为满洲八旗最为精锐的摆牙喇兵,到了这个时候也就认命了,他们一个个都是战场上杀人无算的老兵,今次既然跟着图赖落入了顺军的陷阱,只能叹息自己命运不济,倒也不会做出什么求饶的举动。
一来和身边这些顺军的言语未必相通,二来身边还有伙伴盯着呢。既然单独关押的时候没有求饶,这个时候就更加不会求饶了,免得求饶不成,风传出去还害了家人。
只是他们原本已经做好了等死的心理建设,可是没想到天亮之后居然没事,顺军还放他们回去了。按照顺军的说法,清国和大顺之间本来没有仇怨,毕竟大顺才建立不到一年,双方过去都没有交战过,因此大顺皇帝考虑到两国今后的和平相处,这一次就饶他们一次,不过清军若继续向大顺挑衅的话,下次他们可就没有这样的优待了。
顺军这话听到这群满洲人耳中倒也能够听的进去,毕竟现在并没有什么国族的观念,只有国家的概念。太祖以七大恨告天地要讨伐的是明国而不是大顺,从这一点来讲,清军入关进攻大顺其实是没有道理的。而对于大顺军的将士们来说,他们也不认为清军入关劫掠大明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我们本来不就是要造大明的反的么。
于是乎,顺军这边的将士认为把这些满人放回去并没什么感情上受不住的,倒是认为陛下说的对,我们大顺和你们清国本来没有仇怨,你们这次想要干涉我们攻打逆臣吴三桂,自然是你们的不对。这次放你们一马,下次再来就对你们不客气了。
而满人这边突然就觉得昨晚的委屈是白委屈了,最倒霉的还是那两个被顺军在抓捕中戳死的同僚。是啊,他们原本就不用躲起来,大大方方的来求见永昌皇帝,然后对方不还得客客气气的把他们给放了么,为什么要弄得现在这么难看。图赖大人,正是害人不浅。
特别是在他们重新见到图赖之后,发觉对方根本就没受到什么虐待,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的,显然昨晚是受到了特殊的优待。可是为什么顺军只是优待图赖一人,却让他们又冷又饿的在草地上过了一宿。虽然4月下旬山海关的天气已经转暖,但是晚上的冷风还是相当难捱的,特别是饿着肚子的时候。
昨晚聚在一起的侍卫们,有胆子大的就冒出了一种大胆的想法,“我们没投降顺军,所以就没有得到顺军的优待。那么图赖昨晚和顺军说了什么?”
走了6、7里地出去,顺军大营已经看不到之后,护送他们的顺军指了指九门口的方向,便向着图赖告辞离去了。这个时候,侍卫塞尔特忍不住就向着身边的阿里马说道:“这些南蛮子对于大人可真够客气的,我们可真是白白担心了一宿。”
阿里马的脾气更为暴躁,甚至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的回道:“大人本事高,在什么地方都混的开,我们这些没本事的,可不就得忍饥挨饿。他娘的不走了,歇歇脚再说,一天多就今天早上喝了一碗粥,铁人也扛不住啊。前面还有十多里地呢,这不要走到下午去…”
随着阿里马赌气坐在了地上,一群人顿时都停了下来,这下想装作听不到的图赖也只能下马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坐在地上不理会自己的阿里马,又看了看周边这些目光游移的侍卫们,心里也是一肚子说不出的郁闷。
但是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也确实不能朝着阿里马这个莽汉发怒,虽然他领有正黄旗4个牛录,阿里马就是他领有的牛录属丁。但是,现在的章京和牛录之间的关系已经相当的淡薄了,远不及太祖时期那么的密切。
努尔哈赤创建八旗制度时,各牛录都是部族转化而来,因此各牛录属丁对于族长转化来的牛录额真、各种章京,都保持着部族时期的效忠。
但是随着八旗来源的不断扩大,特别是抓生女真、转化蒙古人进入满洲八旗稀释各牛录中的部族,使得八旗内部的血脉、氏族联系渐渐淡薄,对于旗这一军政单位的效忠度倒是越来越高了。
特别是在太宗时期,通过不停的调换和重新编制,进一步摧毁了八旗内部的部族关系,建立起了旗丁对于旗主的效忠关系,各额真、章京官对于旗民的影响力,还不及牛录额真这一直接对于旗民进行管理的直接管理者。
像阿里马这样,兄弟三人在一牛录中都是摆牙喇的,他们对于本牛录额真的敬畏都要比他这个领有该牛录的昂邦章京多一些。因为图赖只能在战时指挥他们,平时根本管不到他们,甚至于旗主发话的话,都可以把阿里马兄弟调到别人手下去作战。
因为一个牛录的摆牙喇名额只有10个,都是本牛录中武艺最精湛的。太祖时期,一个牛录以300户为额,战时可抽甲丁100到150人。在太宗改编之后,牛录的总数虽然增加了,但是牛录内的甲兵数量其实是下降的,现在一牛录能够抽甲兵60-70已经算是很强大的牛录了。
按照标准,一牛录能够出10名摆牙喇,40名披甲兵,就已经算是合格。不过,松锦大战之后,许多牛录的摆牙喇已经放低标准,上过几次战场的披甲兵也可以用来充入摆牙喇了。实在是摆牙喇负担的前锋和护卫两种职责,对于这些精兵的消耗是非常大的。
松锦大战虽然让满清得了许多大明的降兵,但是八旗最精锐的摆牙喇兵也消耗了不少。对于亲王贝勒们来说,摆牙喇兵不仅仅保障了他们在战场上的安全,同样也是实力的表示。如果不是两黄旗的摆牙喇兵比两白旗的多,当日在沈阳宫中对峙时,多尔衮兄弟就不会服软。
因此,在旗主的心目中,某些武艺高强的摆牙喇兵,甚至比那些额真、章京更为看重。因为前者真的能在关键时刻救自己的命。
当然,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领有两黄旗的旗主福临太过幼小,他们这些受过太宗恩德的两黄旗臣子自然不用担心日后福临不记得自己,但是对于阿里马这样的摆牙喇兵来说,他们现在的努力就有可能是白忙活了,因为论功的不是福临,而是摄政王多尔衮。
图赖能够感受到,两黄旗底层将士的茫然和不满,这些人既担心自己在沙场的卖命被摄政王给掩盖了,又担心两白旗会借着战争的机会敲打两黄旗,过去太宗在时可没少敲打两白旗,甚至连对方的两黄旗旗号都抢过来了。
图赖收回了视线,只能哄着这些身边的近卫道;“休息一下也好,还不知道顺军释放我们是不是使诈呢。不过我们也不能白白的坐在这里浪费时间。塞尔特,你骑马去九门口找一找鄂硕,让他带一批马过来接我们。其他人也别坐着了,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活水,并弄些树枝过来,真要有野兽出现,我们总不能赤手空拳的去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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