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永昌 第45章

作者:富春山居

在靠近运河边上的泥地上,李自成看到了十多名工匠围着一艘船工作,一眼望去至少他面前就有20多条在造的船只。不过他很快就皱起了眉头向着身边的沈廷扬问道:“为什么那些工匠都在水中修补船只?不能拖到岸上来吗?”

沈廷扬瞧了一眼李自成指的方向,顺口就回道:“奥,那些只是小修的船只,把它们拖到岸上太费力了。按照规矩,漕船三年一大修,一年一小修。但是因为现在的船用的旧板太多,有的船七八个月就要修理一次了。”

李自成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这些下水的工匠,有没有轮换或其他保障的措施?”

沈廷扬有些意外的看了李自成一眼,方才正经的回道:“自然是没有的,甚至船只制造超出了船价时,他们还要自己拿钱出来贴补。”

李自成沉默了半天后问道:“那么他们的工食银是多少?”

沈廷扬想了想说道:“从月4斗米到月2石许不等,要看他们负责的工作和技能。船厂的工匠虽然是2年1轮换,每班服役3个月,但一些手艺较为出色的工匠还是会被常留,他们的工食银就会高一些。”

李自成瞧了瞧左右的环境,就对着一旁堆放木料的竹木棚说道:“去请两处工匠过来,朕想和他们谈谈。嗯,你们这些船厂的管事就不要跟来了,去忙自己的事吧。”

看着李自成甩下众人带着陈德等几个亲卫走向了木棚,船厂的管事们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席本桢说道:“席主管,难道真要让那些工匠去同陛下说话吗?他们要是冲撞了陛下怎么办?”

席本桢看着正向着工匠走去的沈廷扬,平和的回道:“陛下是马上皇帝,怎么会被几个工匠冲撞到。陛下刚刚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让你们去做自己的事,你们不会把陛下的话当成耳边风吧?”

这些船厂的官员和管事们面面相窥了一阵后,只能向着席本桢行礼后离开了。席本桢这才对着身后的仆人吩咐道:“去弄一些饮子和瓜果来,不必搞的太隆重,就像是在家里招待客人的程度…”

李自成让亲卫们把尚未解开的木头抬了几根放在空地上,然后就当成了简易的长条凳坐了下来。不一会,沈廷扬就带着二十多名工匠走了过来,看到李自成及他身后的亲卫,工匠们畏畏缩缩的站在木棚外不敢进来,就在棚外的地面上跪地向李自成行了礼。

李自成先受了他们的礼,这才让他们起身进来说话。不过工匠们虽然走进了木棚,还是不敢在李自成面前坐下。李自成于是笑着说道:“朕没别的意思,就是和你们聊上几句,你们站在那里,朕仰着头说话可也累的很。大家随意一些,都坐下说话吧。”

一名头发有些花白的工匠看了李自成一眼,终于带头坐在了地上,这些工匠们才一一盘腿坐在了地上,他们终究没敢如李自成那样坐在木头上,那样他们就和李自成平起平坐了。

第142章 清江船厂二

李自成扫视了一眼这群连头都不敢抬的工匠,知道一时也难以和他们讨论船厂的问题了,于是便对着最先坐下的老工匠和气的问道:“老丈怎么称呼?”

老工匠赶紧伏在地上惶恐的回道:“不敢,皇爷唤小的金木匠就好。”

某人想要起身但终于还是稳住了,口中还是不疾不徐的说道:“奥,是金木匠啊。不知金木匠家中有几口人啊?”

伏在地上的金木匠似乎说话都顺畅了几分,开始能够流利的回答起李自成的问话了。而李自成也就问些家长里短的琐事,比如金木匠的老家在什么地方,家里有多少田地,每年的粮食够不够吃之类的问题。

听着李自成问的都是些生活上的小事,被叫来问话的工匠们情绪上算是渐渐安定了下来,他们平日里见的管事官员可都是不好说话的,而船厂采用的军事管理办法,也使得这些服役工匠比其他官作坊压迫的更深,有钱的工匠早就通过交免役银免去了自己的当班,来这里的几乎就是没法逃役的工匠,管事们对待他们就更加的肆无忌惮了。

而船厂的工匠又大多来自淮安以南的各州县,他们对于北方的农民军了解的并不多,只听那些书生和管事们说,这些暴民有多么的凶残,不仅所到之处衣冠之族皆成粉末,就是那些百姓也惨遭不幸,贼军掳掠百姓妻女以为淫乐,使得骨肉失散再难以团聚。

老实说,在农民军没有出现之前,南方百姓的生活还是安乐的,但是北方农民暴动之后,朝廷不断的追加赋税,就使得南方百姓的生活也开始大受影响了。而北方的动乱又令南方失去了一个稳定的市场,于是南方的工匠们也越来越难以维持生活了。

虽然对于农民军的污蔑南方百姓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南方百姓心里倒是真把大明的衰落原因归结到了北方农民军身上。就如那些书生所言,要是这些北方暴民不起来造反,朝廷不仅早就平定了辽东建奴,还不用再增加额外的剿饷与练饷了,国事之所以败坏到这种程度,都是贼军的错。

除了那些和士绅朝廷不二立的流民外,只要还能维持生活的老百姓都是恐惧农民军南下的,特别是那些每天辛勤劳动才能养家糊口的工匠们,他们很担心农民军南下后连这份糊口的工作都没了。

因此在路振飞组织淮安百姓编制民团时,最为积极响应的其实并不是那些乡下农民,而是手工作坊里的工匠和码头上运盐的盐搭子,农民还能逃回家去,他们没了工作可就要饿死了。

对于大顺军的到来,清江船厂的工匠们其实是恐惧和疏远的,因为他们不清楚顺军会如何对待他们。他们也不清楚,船厂会变成什么样。不过顺军接手船厂的这几天并没有搞出什么大动作,因此大家都还能继续忍受下去。

不管如何顺军的纪律总是比刘泽清的军队强,这些日子里刘泽清的军队彻底摧毁了淮安百姓对于朝廷的最后一丝忠诚。也让他们从保卫淮安阻止贼军南下的想法变为了,顺军还是快点南下吧,不管谁来都不会比刘泽清军更坏了。

当然,这种期待是出于对刘泽清军的厌恶,并不代表淮安百姓真的接受了顺军。因此在看到李自成时,这些船厂的工匠都是害怕的,生怕一个回答不上来,就要挨打受罚了。

不过在李自成家长里短的闲聊中,工匠们也慢慢褪去了恐惧的心理,开始向这位大顺皇帝倾诉起了自己的苦难。似乎希望通过这种诉苦的方式得到李自成的同情,从而减免掉一些他们身上的重负。

而李自成似乎也确实被工匠们的苦难给感动了,在谈话告一段落之后,他一边招呼着工匠们喝饮子吃瓜果,一边向着他们感慨道:“大明的匠籍制度确实是不合理,朕听了都为之不忍。

这种不符合时代发展的制度肯定是要革除的,不过朕现在还要忙于打仗,还没有这样的精力去考虑如何废除它。毕竟我们要先确保社会生产的正常运转,才能去考虑更换其中的一个部件。就像你们修船一样,不能因为在海上出现了一个破损的旧木板就要立刻拆了它,总要先把船驾驶到港口才能更换它,否则船就要沉入大海了不是?”

对于李自成打的这个比方,工匠们虽然能够听懂,但是眼中还是流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毕竟他们是想着这位和蔼的大顺天子能够把他们救上岸,而不是听完后说几句同情的话语。

不过李自成很快就说道:“但是,船只可以回港后再大修,但是在海上时也要做一些应急措施,不然船只一样开不回港口。

所以,朕会想一想办法,如何在现有的体制下提高你们的生活待遇。当然这也要你们的帮助。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和朕一起想办法?”

一群工匠们有些傻眼,连皇帝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们能想什么办法?不过在李自成视线的注视下,金木匠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小民等愚钝,只能仰赖皇爷开恩,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李自成却轻松的说道:“不能这么说,朕毕竟不是你们,又怎么知道什么才是你们想要的。只有你们先提出要求,朕才能去考虑啊。

这样吧,金木匠你辛苦一些,带着他们去各厂问一问那些工匠,他们现在最想要改变的是什么,他们自己最想要的又是什么,朕让陈德和你联系,你把收集到的问题交给他,陈德自然会把你们的要求交给朕,这样朕就知道应该先做什么了。你们觉得如何?”

金木匠和其他工匠迟疑了一下便答应了下来,毕竟这看起来不是什么艰难的任务。李自成于是便起身说道:“你们可以再歇息一下,这里的瓜果和饮子,你们帮朕分给其他工匠们吧…”

看到李自成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瓜果数量,席本桢立刻说道:“这些都是本地产的瓜果,饮子也可以自己调配,不要花多少钱。臣这就去统计一下数量,然后给各厂工匠也发一份。”

李自成赞许的对席本桢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向着厂里的衙门走去。重新坐在了衙门内的大堂上,船厂的管事们也被再次召集了过来。

李自成沉默的坐在那里,大堂内安静的可以听到衣服摩擦的声音,毕竟能站在这里的官员和管事都是能看人眼色的,视察了一圈回来的李自成看起来脸色就有些发黑,谁会在这个时候去触他的霉头呢?

李自成终于从有些走神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他瞧了一眼大堂内的官员和管事们,突然先讲了个故事,“…朕记的小时候在家务农,朕的邻居家养了一头牛,他对这头牛可宝贝的紧。有一次家里的牛病了,他半夜就起来去找大夫了。但同样有一次他老婆病了,却想着让老婆扛一扛再说。诸位可知为什么朕的邻居如此厚牛而薄人吗?”

堂内的官员和管事们一时面面相窥,不知该怎么回复永昌帝的这个问题。这时,一个排在最后的管事站出来向李自成回道:“回陛下,因为牛对于农户来说,比人重要。没有牛就耕不了田,耕不了田就交不上租税,交不上租税就家破矣。而老婆死了不过少一个人吃饭罢了。所以,陛下的邻居不是厚牛而薄人,而是舍小而保大罢了。”

李自成瞧了这位管事一眼,这才接着说道:“这座船厂缺了你们和朕都行,但是缺了工匠就真的完了。朕不指望你们对待工匠犹如家人,但至少也该学学朕的邻居,至少把他们看做是家中的牛,而不是养在猪圈里的猪。就算是养猪,你们也该喂食,而不是把猪饲料省下来去盖猪圈。

工匠们尽心尽力做事,结果连饭都吃不饱,衣不蔽体,还要贴钱填补船厂的亏空?他们在水下动不动就连续工作十几天,有的人连腰间都长出了蛆虫来了,结果现在只能躺在家中等死?有的工匠常年在船厂服役,结果一家大小到现在还住在窝棚里,这合理吗?”

堂内的官员、管事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保持着沉默。边上的沈廷扬和席本桢脸色凝重,待到李自成停顿下来的时候,席本桢终于出列向李自成请罪道:“是臣考虑不周,未能及时发现厂内工匠们的生活待遇问题,臣愿意领罪。”

见到有人站出来,这些官员和管事们也赶紧跟在了席本桢身后请罪。李自成看着这些整齐而熟练的动作,一时也有些无语。不过他还是按捺住自己的情绪说道:“朕说这些,不是要追究你们的责任,而是要你们解决问题的。

朕今日且先回去,你们先把工厂各工匠们的生活给安顿好。拖欠钱粮的先补上一部分,有病的给治病,该维修的工匠房子就给维修。

你们自己检查船厂的问题,把要改的问题罗列出来,然后交给朕。朕给你们机会,你们也要给自己机会,不要自误…”

和席本桢一起把李自成送走后,沈廷扬突然向他说道:“永昌陛下看起来倒是一个能做事的人啊。”

第143章 一时感伤

李自成回到藩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差不多昏暗下来了。街头行人也稀疏了不少,显然众人回家吃饭去了。老实说,虽然淮安是一座城市,但是在某人看来真的和乡村没多大区别,因为城中的百姓依旧是在按照乡村的作息时间生活着。

虽然城中炊烟袅袅,黄昏时的光线把整座城市渲染成了一副油画,看起来非常的有格调,但某人觉得自己此时要是在这副油画之外欣赏那倒是心情愉悦的,可身在画中的话就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了。

他就这么控着马慢悠悠的走到了藩府门前,然后下马进入府内,一路上景物就有些模糊了。回到后宅的时候,看到陈圆圆站在灯火通明的厅外等候自己,当然这个灯火通明是以这个时代的标准,在某人看来60瓦的白炽灯都比这亮堂的多。

不过,某人的心情终于变好了些,昏暗的灯光有时看起来还是相当温暖的,特别是有人等待你的时候。陈圆圆让人打来了清水,亲自服侍着李自成洗漱,然后向他温柔的问道:“陛下饿了吧,妾身这就让人送饭上来。”

李自成握着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说道:“稍等一会吧,感觉现在还不饿。”

陈圆圆似乎感受到了李自成的情绪有些低落,不由试探的问道:“陛下心情不好?”

李自成感受着脸上的柔滑和温暖,心情略略平复了一些,这才随口答道:“也不是心情不好,只是觉得身上的担子似乎越来越重了。我算是理解崇祯帝为什么宁可上吊也不肯逃出京城去了,活着有时候比死了更艰难啊。”

陈圆圆突然蹲下身子,把额头靠在了李自成的额前,这一亲昵的举动让某人有些发愣,虽然两人有了肌肤之亲,但是陈圆圆在他面前一直都表现的很被动,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和自己亲近。

就在这个时候,陈圆圆幽幽的向他说道:“陛下可不能做烈皇,妾身心里害怕。”

李自成冷静的想了想,确实,做崇祯的家人可真不是啥好事。他于是伸手把陈圆圆揽入怀中,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部,一边安慰道:“朕只是说理解了烈皇的心情,没说要学他。你不要多想…”

两人抱在一起的时候,房间内伺候的侍女都悄悄的退了下去,温存了好一会。李自成觉得自己已经从低落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了,才轻轻在陈圆圆耳边说道:“朕感到肚子饿了,要不传话下去开饭吧。”

靠在李自成怀里的陈圆圆点了点头,然后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走出门外对着侍女吩咐了几句。当她再次走回房间时,发觉李自成正给自己倒茶喝着,陈圆圆轻轻走到李自成身后,一边为他捏着肩膀,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今日出门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李自成想了想说道:“也不算是遇到不好的事,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话。曾经有个人说:中国人民站起来了。我当时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成就。

不过我今天确实感受到了,想要让人民站起来很难,想要让他们跪下却很容易。看着这些老百姓,我就觉得他们实在没有理由保卫这个国家,因为他们对于这个国家只有义务,没有享受到半点权利。”

陈圆圆没能听懂李自成的话,不过她还是尽力去开解道:“可陛下你才刚刚登基没有多久,这是前朝遗留下来的问题,你没有必要把这些也负担在自己身上。”

李自成把身体向后靠了靠,然后看着门外彻底黑暗下来的庭院,长叹了口气说道:“若是不负担起来,百姓也不会跟着朕走啊。北方的建奴磨刀霍霍预备南下,南方的士绅则还想着借奴灭我大顺,百姓们已经被大明朝廷弄的麻木不仁,对生活失去了希望,这可真是一个糟糕至极的时代。”

陈圆圆想了想,贴着李自成耳边说道:“妾身不知别人是怎么想的,不过陛下不是给妾身和很多人带来了希望吗?妾身以为,只要陛下一直走下去,百姓终究还是会跟上来的。”

李自成沉吟了许久,直到侍女把饭菜送了上来,他才点了点头说道:“但愿如此。算了,不提这些事了,我们吃饭…”

第二天一早,陈圆圆醒来时,发觉李自成今日居然已经先起来了。她一边叫贴身侍女进来服侍自己更衣,一边向她问道:“陛下今日何时起来的?他去哪了?”

侍女香云一边给陈圆圆梳头,一边回道:“大约半个时辰之前起来的,陛下说今日要去巡视军营,看看整编的军队情况,吃了一碗面条和两根油条就出门了。”

陈圆圆一边打量着铜镜内的自己,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让人准备一下,我今日要去杜光绍府上拜访一下这位杜秀才。另外,查一查,昨天陛下在船厂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顺军的军营安置在了新城之中,原本大运河是从淮安新旧城之间穿过进入黄河的,但是因为入黄河口的改道,现在大运河从旧城西北处入黄河,于是旧城、河下、清江浦都热闹了起来,这新城反而变得冷清下去了。

不过新城地方宽广,用来安置军队倒是不错的。顺军此次南下总共带了七千多人马,加上金声桓部3000人是一万。张鼐收了刘泽清及淮安官兵后,经过调减裁撤还剩下了8000人,不包括被打发南下的刘孔和、王遵坦部的2000余人。

这样一来,顺军此时在淮安的兵力已经达到了1.5万人。李自成前来军营巡视,张鼐一边陪着他视察各军,一边向他汇报道:“臣仔细检查过,刘泽清部的人数虽多但大多并不适合上战场,这些人已经被刘泽清养废了。

除了几个军将身边的家丁外,其他的士兵不是城市中的无赖子弟,便是他们南逃时路上抓的挑夫,军无训练,兵无战意,强行把他们带上战场只会乱了我军的阵脚。

所以臣遣散了那些被强拉来的挑夫,不过那些无赖子就比较麻烦了,放了怕影响治安,不放就得白养着他们。这些人私下斗殴是一把好手,让他们去列阵而战,估计没接战就要跑路了。

为了补充裁撤后的兵员缺额,臣又把本城的一些官兵和团练补充了进去,然后又拆了两个团和这些军队进行混编,最终编制了10个步兵团。

接下来就是黄蜚的四万人,除了4千水军外,战兵也就一万不到,其中东江镇五千多,莱州军四千多。登莱军那边已经传来消息,他们愿意接受我们的整编,现在也就剩下最后一步,说服黄蜚所率领的东江镇官兵。

不过臣以为,除水军外,登莱军能够整编出5、6团就不错了。这样,9月到来之前,我们在淮安的步兵兵力大约是18-20个团的规模。”

李自成看着军营中列队熟悉顺军旗帜和口号的士兵,对着张鼐问道:“军械方面可还够?”

张鼐痛快的回道:“绰绰有余,不提淮安府存留的军械,光是刘泽清从南都讨要来的军械,我们都只用了不到一半而已。”

李自成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再编练10个团的预备部队,主要从漕军和盐丁中征召,之后用来补充徐州以北的各军。至于现在么,可以在我们南下后维护淮安的治安。”

张鼐略略有些兴奋的回道:“真的要准备南下了吗?什么时候出发?”

李自成想了想说道:“左光先那一路已经快要抵达天长了,再下去就是扬州了。高杰部和黄得功部虽然对峙着,但谁也不能保证高杰不会狗急跳墙去偷袭扬州。因此我们也是时候南下了。

当然,在南下之前,还有几件事要处理好,一个是登莱军的问题,一个是淮安府的钱粮问题,一个是扬州那边的回馈。因此朕还要再等一等,不过不会超过9月初,太迟南下北方又要有变化了。”

听到北方两字,张鼐顿时冷静了不少,确实现在对顺军威胁最大的还是北面的建奴和那些投降边军。至于南方,刘泽清部的无能和南都的混乱,着实让人难以高看他们一眼。

李自成接着又说道:“我预备在淮安再建一所士官学校,你可以让各军推选一些出色的人物,等到郭升南下,就把士官学校开办起来。”

张鼐想了想说道:“士官学校是否就开在新城?这里有驻军的地方,也有现成的房子。”

李自成点了点头道:“可以。你带朕去看看,那些地方适合开办学校。”

另一边,湖嘴杜光绍园内,正在接待陈圆圆的杜光绍虽然不知对方的来意,但还是招待的颇为殷勤。而陈圆圆逛了逛这处园林,也不由给了许多赞美的词语。

就在杜光绍疑惑着,难道对方真是来看自己的园子的时候,陈圆圆突然向他问道:“听说杜员外有一子一女?”

杜光绍虽然不知陈圆圆的用意,但是听到对方提及自己的女儿,他还是有些心虚的说道:“是,不过他们都还小,不知待人接物,怕他们冲撞了贵客,现在都在自己的院子里。”

陈圆圆微笑着说道:“我倒是听说,福藩很是中意员外之女,不知可否让我见见令嫒?”

杜光绍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让人把女儿带了过来。陈圆圆注视着虽然幼稚但是已经呈现出美人胚子模样的女童,不由大为怜惜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于风姿绰约的陈圆圆,女童也是心生好感,她向着陈圆圆行了一礼后落落大方的说道:“母亲怀我时梦见了彩虹,所以取名虹影。”

陈圆圆和女童问答了几句,甚为喜爱对方的乖巧,于是取下了手中的玉镯赠送给了她。再向杜光绍告辞的时候,陈圆圆突然向杜光绍说道:“我正欲招几个女童到身边学习做事,员外郎有暇可为我打听一二。”

不待杜光绍回答,陈圆圆已经转身离去。看着登上马车的陈圆圆,杜光绍似乎有些明白对方今日的来意了。

第144章 湖心寺

巡视过军营之后,李自成便让路振飞约了本地士绅于明日午后在湖心寺游览,说要见识一下这座淮安名寺。建于管家湖湖心岛的湖心寺,虽然历史起于唐末,但其实是在万历时期才声名远播的。

管家湖位于淮安城西北五里,上小下大形似葫芦,据说施耐庵居于山阳城西门写作水浒时,便是以此湖作为范本来描写梁山水泊的。黄河夺淮,古末口淤塞,为了减轻转运负担,朝廷废弃了旧城东面的老运河,转而在旧城西面新开一道运河,使南来漕船从城南直接入管家湖,并在湖东修筑了长堤以便纤夫挽舟,行人走马。

管家湖北面就是徐家湖,建清江闸,由此向西挖了一条同黄河平行的新河,也就是清江浦,长20余里,漕船到马头镇,再由鸭陈口进入黄河北上。

管家湖内的长堤横贯南北十余里,大约是西湖苏堤的4倍,一眼望去宛如一条长虹,湖中又多茭白荷叶,确实有烟波浩渺,野趣横生的意思。

李自成站在此湖西北部的湖心寺观望湖景时,也忍不住说了一句,“都说这里是淮安的西湖,确实是有那么点西湖的味道了,就是距离红尘近了些。”

站在李自成身边的南庵禅师顿时接道:“红尘虽近,人心却远。”

李自成转头看了南庵一眼,笑着说道:“大师倒也是个妙人。也罢,该看的也看的差不多了,不如大家一起去喝杯茶吧。”

南庵禅师赶紧在前方带路,很快就将李自成带到了一处幽静的庭院里,几株数人才能合抱的古木将这院子的天空遮去了大半,连阳光在这里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不过南庵带李自成来这里,并不是因为这里够清幽,而是这里地方够大,足够容纳今天跟着李自成前来游览的士绅和盐商们了。今次来了足足有3百多人,淮安城内的名流豪富几乎都到了。

李自成看了一眼坐在庭院内的众人,却并不急着说起今天的正题,反而叫住了想要退下的南庵,想他说道:“大师先等一等,朕几天前听说了一件案子,不如大师也留下听一听。”

南庵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还是站到了一边。李自成对着一旁的李来亨点了点头,很快就有几位穿着普通的农人被带了上来。

李自成对着这些农人随意的说道:“你们都说说自己的身份,然后再讲讲受了什么委屈吧。”

面对这么多达官显要,这些有老有少的农人跪在地上一时都紧张的说不出话来,最终还是在李来亨的注视下,才有一位肤色黝黑的中年人先出声说道:“草民李三,是西面宋家庄的,草民要告的是湖心寺占了草民的三分地…”

随着这些农人的一一开口,南庵这才听明白,这些人都是和湖心寺寺田相邻的农家,但是这些年来他们的土地都被湖心寺逐渐侵占了过去。而湖心寺侵占这些田地的方式是,要么以修建道路为由在他们的土地上占地,要么就是寺田佃户挪移田界,而寺庙为佃户撑腰等等手段。

日积月累下来,侵占的土地居然也有二三十亩之多了。和寺田相邻的农家不得不将自己的田地廉价出售给寺庙然后再租回来,以求不被寺庙骚扰,但是这也造成了原本不和寺庙相邻的田地,遭到了寺庙新一轮的侵占。

这些农家并不是被寺庙侵占土地的全部主人,而是怨气最大的几家,这才敢于站出来当众指责湖心寺。作为一名和士绅交好的诗僧,南庵其实并不怎么关注这些寺内的庶务,他是被淮安士绅请来的主持,自然不会去计算那点田地,只要维持好和淮安士绅、盐商的关系,随便都能得到这些大施主几十上百两的捐赠,他又何必为了那么点田地坏了自己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