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富春山居
虽然原毓宗没有点明,但是他话语中的言下之意,有这数万两白银,都可以让一支军队卖命的打上一场大战了。
只是李自成的看法和他并不相同,他毫不迟疑的说道:“数万两白银就能让我军可以不再有所顾忌的作战,朕觉得是相当便宜的价钱了。要是那些城市边上的居民不离开,建奴倒是可以毫不迟疑的进行冲锋,但是我军却不能这么做,否则日后谁还愿意支持我军同建奴交战啊?
军队不是凭空产生的,没有百姓的支持,就不会有一支打不垮的军队。我大顺军从无到有,就是因为百姓支持我们反对官军,所以大顺军越打越多,而官军则越战越弱。假如战争不能让老百姓受益,至少也不能让他们受到完全的损失,否则谁还会支持我们和建奴打下去?”
原毓宗和王则尧走出巡抚衙门的时候,他向着王则尧试探的问道:“王大人,要是每一仗都这么打,我们真的能够支持下去吗?”
王则尧想了想说道:“如果陛下把追赃助饷的钱都花在这里,我想老百姓还是能够理解陛下的苦衷的。至少,我在京郊给士兵们分田地的时候,大家对于陛下还是充满感激的。只要天下的人心都倾向于陛下,建奴也就失去了在中国立足的基础了。”
今日同李自成、王则尧的交谈虽然没让原毓宗对大顺的前途重新充满信心,不过却也让他的内心安定了不少。回到衙门后,原毓宗就安下心工作了起来,首先是召集了天津卫的12海船商帮。
按照规矩,每五十只海船为一帮,12帮就是600只海船。当然这是鼎盛时期的天津海船数量,因为辽东战事的失利和清军的屡屡破关入内地肆虐,天津这个辽东军队的后勤基地,现在也失去了大半的职能,因为减少了向辽东运输物资,所以连带着海船帮也减少了船只,眼下12海船帮的船只还不到20年前的一半规模。
大顺军向12海船帮征用船只运输军民前往唐头寨、登莱等地,对于往来天津的跑海人家来说是又惊又喜。因为今年他们的运气真的不好,先是李自成打进了北京城,接着吴三桂又带着清兵入关了,因此天津这里做生意的商人都少了许多,于是他们从山东带来的货物卖不掉,也收不齐要带回山东的货物。
眼看着今年就要血本无归的时候,大顺军却准备征调他们的船只,船主们自然是想要从大顺军这边收回一点本钱的,但是他们又担心大顺军想要无偿征调他们的船只,大明军队可没少干这样的事。
不过大顺军真的不差钱,不说大顺军从京城携带出来的财物,光是大顺军四下剿灭逆贼查抄的浮财和四乡忠义之士主动向大明贡献的复国资金,也约有数十万两之多了。
和李自成谈过之后的原毓宗自然不会再为其省钱,因此在这些海船的船主提出了自己的困难后,他立刻就同意购下他们剩余的货物,并给予一定的运输补助。于是这些船主们立刻就响应了大顺军的招募,表示愿意为大顺军运输军民去山东。
而从16日下午开始,天津卫城的工匠和商人们已经坐上了漕船顺着运河南下了。对于那些普通居民,大顺军还能好言相劝,但是对于这些工匠和商人们,大顺军几乎就是强制性的命令了。
工匠们是已经熟悉了军队的这种做派,大明还存在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一纸命令下来就要被迁移到需要他们的地方去的。至于商人,能够被大顺军盯上的商人都是小有资产的,几乎都和官员有着联系,不过现在那些官员可管不到大顺的军将,因此他们只能老实的接受命令。
站在北门城楼上,看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开始向着西面而去,李自成也安心了不少。待在天津的这些日子,他几乎下令把周边的船只都收集到了一起,如此一来,就算他们从天津撤离,满清和三桂军也找不到多少船只运输辎重、军士了。
在平原上,自然是骑兵部队移动最为迅速,步兵的耐力虽然比马强,但是消耗完体力的步兵面对骑兵的进攻就是一根根木头而已。但是顺着运河走就不一样了,军队的辎重不仅可以全部放在船上,士兵还能轮流上船休息,这就意味着只要士兵没有失去作战的勇气,就能和骑兵战斗下去。
作为一个现代人,当某人意识到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就完全摒弃了逃回陕西的想法,还有什么能够比沿着大运河南下更好的撤退之路?只要大顺军能够控制运河上的船只,并有着足够的物资,清军就只能依赖马的体力去消耗船只的载重能力了,后者显然是占有优势的。
在李自成关注着运河中船只移动的情况时,陈圆圆也正站在他不远的地方看着城外的风景,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将要爆发战争的景象,在黄土庄她可没被允许观战过,也没有那个兴趣。
也只有现在,确定了自己的安全之后,她才能站在这里感受着战争的情绪,看着夕阳照在那些船只和江面上,仿佛看到了一江的血色。在南方脂粉气十足的秦淮河上,她是不可能看到,也感受不到这样的情绪的。
也只有看到了这样的景象之后,她才能意识到那些在秦淮河上吟诗作赋的书生们,动辄要前往边寨立功的豪言有多么可笑了。战争不是这些书生用诗词描绘的虚假世界,这是一个武人用刀剑砍杀出来的血腥世界。
在陈圆圆站在城楼上感慨的时候,李自成也正听着宋献策刚刚拟好的天津防御作战计划:“…借助天津周边河流众多的地势,我们正可以从北到南设置三道防线…
第二道就是南运河和海河为防御…第三道则是天津卫的城墙…当这三道防线依次被建奴和三桂军击破后,他们的前锋部队也就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如此我军也可以从容撤向静海…”
李自成顺着宋献策的指示,观察了城外的地势,虽然某人对于军事了解不多,但是结合李自成的记忆后,他也觉得宋献策的计划是相当稳妥的。不过就是太过稳妥了,他觉得恐怕不能给追上来的清军和三桂军一个狠狠的教训,这对于之后的南撤显然是不利的。
第六十八章 统计室
五月十七日上午,左光先、杨自修、李通、李适带着两师骑兵和3000步兵南下了,这支部队还带着50艘漕船运输辎重。大明的漕船定额约为一万两千多只,不过万历时因为民船兴起,官船就废了不少,这是因为民船更大只,且官员可以通过雇佣民船贪污水脚钱。
德州以北运河段约有近4千官船和民船,现在都被大顺军给控制了。不过这些船只大多被用来运输妇女儿童和平民的家私了,运输军队辎重的船只还不到一半。
因为有便利的运河可用,所以大顺军将京城及附近的官员缙绅约3000余人都强迫随军了,此外又带走了京城的各类工匠及家人约万余,再加上自愿跟着顺军南下的百姓,于是大顺军就多了五六万随军的非军事人员,再加上大顺军的军事人员及军属,东路军的规模也达到了近20万人。
事实上,随着大顺军南下途中不断迁移人口,这支军队的数量还在不断扩大着。毕竟大运河沿岸正是大明北方的精华所在,也就是因为之前的瘟疫和战乱让山东以北到天津的运河地区人口损失了大半,否则能够跟随大顺军南下的人口还要更多。
大量非军事人员的跟随,固然拖慢了军队南下的步伐,但是把这些非军事人口组织起来之后,倒也极大的增强了部队的后勤能力。因此李自成才会把这些非军事人员编入了辎重营中,以军队的方式编管了起来。
在天津停留的这些天,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整顿军制和将平民重新编组,让平民自己扶老携幼的跟着部队走,除了拖累军队的脚步外不会有什么好处。但是将平民按照男女、老幼分别编组之后,这些平民也就成为了军队战斗力的一部分。
此时的大顺军在时间上并不急迫,因为清军和三桂军的追击动向还没有明确;有着从京城、通州及沿途收集各类物资和船只,资源和运力也不匮乏;加上带出京城的那么多官员缙绅,连管理这些平民的人手都相当充分了。
于是李自成也就大胆的停留在天津,编管这些平民了。从目前来看,对于这些平民的编管还是比较顺利的,毕竟清军破关进入内地可不是来送温暖的,上一次清军入关正是崇祯十五年到崇祯十六年,这路清军从河北杀到山东,足足肆虐了八个月,攻克了3府、18州、67县、88个城镇,掳走人口近40万,大牲口30余万,杀掉的人已经无法计算了。
因此吴三桂引清兵入关,那些地方缙绅也许还会称赞支持,但是对于平民来说就只有痛恨和逃亡了。建奴也许会善待那些缙绅,但肯定不会善待他们,因为缙绅可以卖国,而平民无国可卖。
除了那些舍不得家业而逃亡到乡下避难的京城百姓,想要逃离的人都选择了和大顺军一起南下,他们自然不会对大顺军的编管有所抵触。因为出面编管他们的还有原来的大明官员和缙绅,再加上船只也被大顺军控制了,除非他们不顾及家小了,否则就不得不接受大顺军的编管安置。
当然,大顺军从出京开始的军纪也取信了这些平民,那些被分开的妇人并没有被士兵侵犯,大顺军所建立的女营纪律也相当的严格,不准男子随意进出,哪怕是大顺军的将领也是如此。因此,抵达了天津之后,不少平民主动的把家小托付给了女营。
十七日下午,李自成又送别了刘宗敏等诸将,他们将要率领2师骑兵和万余步兵作为第二路军,作为左光先等人的后盾。在离别的时候,刘宗敏还是有所迟疑,他再次向李自成建议,由自己留下殿后,而李自成领第二路军先走。
站在城门处的李自成看了看左右的将领后,便笑了笑对刘宗敏说道:“要是论起领兵打仗,当然是捷轩你更强一些,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够为大军开路,必要让我军畅通无阻的南下。
而论起安定人心,这里难道还有比朕更加适合的人选吗?只要朕在这里,清军和三桂军就不会越过朕去追击你们,则我军军心就不会乱。否则,敌军只要派少许骑兵绕到中军之前,后军就要乱了。这支军队要是不能完整的南下,光朕一人南下不还是死路一条吗?”
刘宗敏只好向李自成保证道:“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为大军南下扫除障碍,绝不让任何人阻扰大军南下。”
李自成也对其说道:“捷轩的能力我是清楚的,不过你也要善用那些投降于我们的前明将领和地方缙绅,跟随我们南征北战的老弟兄,能多保存一些就多保存一些吧…”
送走刘宗敏等人之后,返回城内巡抚衙门的李自成又让李来亨叫来了陈圆圆。当然,这一次并不是让她为自己弹琴,而是为了同她说些正事。
见到陈圆圆走入书房,李自成就语气温和的对她说道:“坐下说话吧。”
陈圆圆看了一眼书房内的格局,向他道了一个万福后就挑了一张李自成右手侧的椅子坐了下来。这些天和李自成的接触,让陈圆圆意识到李自成虽然不会吟诗作画,但是在对待他人时却并不会惹人生厌,至少他对待女子时还是颇为尊重的,这也让她在李自成面前少了许多伪装。
李自成看她坐下后,就坦诚的说道:“女营现在管理的不错,你推荐的徐善持确实是个人才。”
徐善持就是顾横波,龚鼎孳的小妾,从京城撤退时,李自成下令让那些官员缙绅的家属管理女营,但是因为无人愿意出头,女营一开始还是比较混乱的,李自成一度想要让陈圆圆去管理女营,不过陈圆圆很快就向他推荐了更加适合的人选顾横波。
而从顾横波担任了女营的管理者后,女营的事务也终于井井有条了起来,李自成也毫不忌讳在陈圆圆面前称赞了她。陈圆圆谢过李自成的夸奖后说道:“徐姐姐确实出色,不过也不能说全是她的功劳,潘姐姐处事公正,也是女营能够纪律整然的原因。当然,若是没有陛下的严令,女营也不能抵抗外界的骚扰。”
李自成思考了一下后问道:“这潘姐姐又是谁?”
陈圆圆用眼角的余光瞧了一眼李自成,发觉他确实是一脸茫然,这才点明道:“就是方曼公的妻子。”
看到李自成还在思索,陈圆圆不得不再次说明道:“就是方以智。陛下不是令其重新修改《物理小识》,以为随军学堂之教材吗?”
李自成这才恍然大悟道:“这些读书人就是吃饱了撑着,好好的大名不用,非要用字,搞的老子总是搞不清他们到底是谁。”
陈圆圆:“…”
抱怨完之后,李自成瞧了一眼一脸无语的陈圆圆,便转移了话题说道:“把你请来,主要是想和你说点正事。朕自小就没读过什么书,这处置军中事务倒也罢了,但是治国理政不读书是不行的了。所以,朕想请你帮个忙。”
陈圆圆想也不想的推辞道:“陛下若是想要读书,应当找一位德高望重的学者请教,妾身不懂什么经义之学,恐怕是难以帮助陛下了。”
李自成摇了摇头说道:“朕没想请教你经义的问题,朕是想让你挑选一些识得文墨和数学的女子,组建一个替朕整理文字档案和解读奏报的机构。”
陈圆圆沉默了许久,方才看着他缓缓问道:“陛下的意思是,让妾身组建一个由女子构成的司礼监?”
李自成托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司礼监?说起来确实有些像。不过司礼监这名字听起来不大好,还是叫统计室吧。”
“这不是名字的问题吧?”哪怕一向性子沉稳的陈圆圆,也忍不住在心里吐了一句槽,她不得不再次向李自成推辞道:“军国大事恐怕不是我们这些女子能够插手的,一旦传扬出去,我等这些女子受辱事小,陛下之声名遭到了损毁可就…”
李自成不以为然的打断了她道:“朕的声名岂是几个腐儒能够损毁的,要是朕不能击败清兵收复北京,那才真正是万劫不复。一切阻碍朕收复北京的传统都该丢进垃圾堆里,能助朕治国理政的新事物就要用起来。更何况,太监都能干的事,女子如何干不得了?至少,女子的心理还是健全的么。再说了,那个男子不是他妈生的…”
陈圆圆终于还是没能抵挡住李自成这一套理论,最终同意担任了统计室室长一职。于是她从李自成这里领取了印信,又从李来亨这边受领了一个50人的武装小队,作为统计室的保卫武力。
站在自己小院内,看着面前俯首帖耳的军官和身边围绕的强健仆妇,陈圆圆终于叹了口气吩咐道:“先随我去北面的女营走一趟吧,我先去挑选一些人手过来…”
虽然女营的主力已经被迁移到了静海,但是前两日顺军四下缉补逆贼时把不少地方缙绅的家属抓了回来,因此现在女营内又多了不少人。
面对陈圆圆的挑选,这些缙绅的家属很快就把这视为了一条生路,因此陈圆圆很快就挑选出了数十名十六到二十出头的,接受过教育的女性。因为担心会给李自成带去不好的名声,陈圆圆挑选的都是没有成亲的女子。
第六十九章 读书
在天津巡抚衙门的后花园内,方以智跪坐在凉亭内的一张草席上,面前摆放着一张矮几,而一群五大三处的壮汉则盘腿坐在了凉亭外的空地上,和方以智一样,他们身下有一张草席,面前有一张矮几。
只不过,这些壮汉的目光都有些呆滞,而凉亭内的方以智则皱着眉头对他们说道:“北京到天津计260里,设步兵每时辰走10里,骑兵每时辰走20里,设有步骑两支部队从北京出发,那么步兵应该提前多久,才能和骑兵同时抵达天津?”
坐在第一排的马宝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刚好就在凉亭外的树荫下,只要一抬头他就能和凉亭内的方以智对上视线,但是能够单枪匹马向着敌军冲锋的马宝,现在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他注视着面前矮几上摊平的白纸,脑子里就和这张白纸一样干净。
坐在凉亭内的方以智扫了一眼凉亭外4、50名壮汉,除了寥寥几人在奋笔疾书外,多数人都和马宝一样又陷入了沉思,他心里也不由有些走神的怀疑着,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教导这样一群学生?
随军学堂,永昌皇帝从山海关撤军途中想出的玩意,从军中中层、基层中挑选出了40余名25岁以下的年青军校放在身边加以教育,其中地位最高的就是他身边的近卫统领李来亨和马宝了。
负责教育他们的是:方以智、左勷、龚鼎孳、魏学濂、韩霖、魏胜民,还有永昌皇帝自己。这些人中既有将门子弟如左勷,也有饱读诗书的才子和学贯中西的大儒,甚至还有一名通州管理粮运的老吏。
随军学堂,顾名思义自然是不能脱离军队的学习,因此这批年青将校就编成了近卫军中的一支独立小队。能够从连年征战的农民军中存活下来的年青将校,老实说都不是什么善茬,加上和朝廷的征战经历,又让这些武人开始鄙夷起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如龚鼎孳、方以智、魏学濂这等名声不显的文人,自然是很难得到这些年青将校的尊崇的。一开始这些学生只听自己喜欢听的课程,比如上课喜欢讲故事的韩霖和能够说些真东西的左勷,对于其他人的课程几乎都成了座谈会,老师在上面讲课,他们在下面闲聊侃大山。
不过这种幸福生活随着李自成重新回到军中就宣告结束了,抵达天津后大顺军终于有了空闲时间进行调整,而李自成也重新把这些随军学堂的军官教育放在了心上,不仅把上课地点放在了自己住处不远的地方,也开始对各位老师的授课内容进行了调整。
而这种上课内容的调整,就是加强了数学课程的内容,并把数学和识字并列为了基础教育内容,必须要百分百的合格。对于这些年青将校而言,认识几个字,听听故事,拓展一下见闻,就是他们所认为的上学的意义,但是数学这个东西,是需要动脑的,怎么看都不适合喜欢动手的他们。
不过很显然,李自成更希望他们能多动动自己的大脑,所以拒绝了这些年青将校们想要修改课程的提议,并决定亲自担任随军学堂的校长,表示今后每个月都要给众人进行一场考试。于是,这些年青将校们在上课时才老实了起来。
只是方以智并不觉得这种课堂上的改变有什么鸟用,数学这种东西和课堂纪律无关,不会的就是不会。当然最让他感到气愤的是,李自成这样一个半路出家的造反头子居然指责他的物理小识不值一提,不修改一番只能当志奇小说看。
老实说,向大顺军投降不过是迫于形势,其实方以智并不愿意为李自成效力。教导这些大顺军军官,在他看来算不得为李自成效力,因此他也算是忠于职守,并没有敷衍从事。但是李自成批评物理小识的话语,在他看来就有些伤自己的自尊心了。
只是,几次和李自成见面时的讨论,方以智都处在了下风。李自成对于鬼神之说的嗤之以鼻,让方以智弄了个面红耳赤,虽然他自小跟着姑母信佛,但是在研究自然科学的过程中,他也不能不承认,其实许多所谓的怪异都是可以解释和人工重现的。
李自成在和他就鬼神之说的交流中说了一句令他记忆深刻的论断,“把自己不了解的怪异视为鬼神之所为,说到底是我们对于世界了解的太少。我们应当像神农尝百草一样去研究和认识我们所处的世界,才能启发民智,让民众学会这些知识去改造世界,从而战胜愚昧。
动不动就把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推给鬼神所为,那么我们和那些茹毛饮血的野蛮人有什么区别?三皇五帝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们带领着当时愚昧的民众认识了世界究竟是什么,并带着民众改造了世界,从而适合于人类的生存。所以,不能推动社会进步的知识,就是无用的学问。鬼神之说能够推动社会进步吗?”
而在物理和数学的讨论上,李自成的见识也远远超过了那些耶稣会的教士。方以智不得不承认,也许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些人的才能是出于天授的。虽然和李自成的见面次数并不多,但是方以智和几位同僚已经不敢再把李自成当成无知识的莽夫了。
假如把李自成和崇祯做个对比,后者同样没有接受过完整的教育,不过方以智认为李自成显然要比崇祯更尊重知识。
因为崇祯的好学是指那些旧体系内的学问,对于那些从西方传来的新知识,崇祯的兴趣其实是抵触而不是好奇的,这从崇祯新历的编撰过程就能看出来。如果崇祯真的对新知识感兴趣的话,那么崇祯新历其实早就可以完成并颁发了。
而李自成则完全不同,对于任何新知识他都是感兴趣的,并试图把这些新知识利用起来,对于物理小识的批评,其实就是李自成对这本书期待过高所至。因此,方以智虽然心中颇为不满,但是这种不满主要是不服气,而不是拒绝李自成的批评。
只是方以智在上课走神时思考着如何对物理小识进行修改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现在的他对于为李自成效力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抵触了。
当学生和老师一起走神的时候,突然有人充满惊喜的大呼道:“我算出来了,步兵要提前13个时辰出发,才能和骑兵一同抵达天津。”
被惊醒的方以智不由撇了撇嘴,对于这位学生的大呼小叫不以为然,这样的题目他八岁就能算出来了。至于其他人则都把目光转向了大呼小叫的同学,看起来大家的眼神都有些不善。
就在这位同学被周围的视线注视下讪讪的放下了举起的手时,大家突然又听到了一个声音,“算出来了?是什么题目啊,张礼同学?”
听着这么熟悉的声音,坐在那里的军官们赶紧起身向着来人行礼问候道:“臣…拜见陛下。”
李自成走到了张礼面前问清了题目,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三国的时候,有个叫吕蒙的将军,虽然胆力迫人,却不爱读书,后来在孙权的激励下发奋读书。一日鲁肃去拜访他,和他交谈之后大觉惊讶,于是就有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故事。张礼,你令朕刮目相看了。你们啊,都要向张礼学习啊。”
李自成对于张礼的夸奖,并没有引发其他人对于张礼的钦佩,反倒是大大的激发了一些人的不满,比如号称本班武力第一的马宝就不由脱口说道:“大丈夫但在沙场争锋,岂能以读书论高下。”
虽然其他人并不敢明目张胆的为马宝鼓掌,但也纷纷瞩目马宝,似乎在称赞他说的对。马宝说完其实就有些后悔了,他好不容易才得到李自成的赏识,自然不愿意因为这样一句话而失去了李自成的欢心。
不过李自成听到这句话后并没有发怒,他只是安静的瞧了马宝数秒,看的他低下了头去,方才出声问道:“马宝,朕想问问你,何谓大丈夫?”
众目睽睽之下,不愿退缩的马宝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斩将夺旗,威吓三军者,可谓大丈夫。”
李自成微微颔首后又问道:“那么吕布和岳飞两人,究竟谁可称之为大丈夫?”
马宝不假思索的回道:“自然是岳飞,岳王爷。”
李自成于是又问道:“为什么?难道吕布不能斩将夺旗,威吓三军吗?”
马宝迟疑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道:“吕布三姓家奴,怎么能和、能和精忠报国的岳武穆相提并论?”
李自成瞧着马宝点了点头道:“确实,吕布虽有武勇,但在岳武穆面前却称不得大丈夫。朕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晋代有个人叫周处,这个人少年时膂力绝人,好驰骋田猎,但因为不修细行,纵情肆欲,故不为乡里所喜。
此人年纪稍长后颇有改过自新之念,因此向父老询问郡内有什么祸害为孽。父老曰:南山白额猛兽,长桥下蛟,并子为三矣。周处于是向父老许诺,要为郡内除此三害。
于是周处入南山射杀猛兽,投水而搏蛟,除掉了这两害后,周处又去吴地拜访了当时有名的学者二陆,向陆云说道:欲自修而年已蹉跎,恐将无及。
陆云则答曰:古人贵朝闻夕改,君前途尚可,且患志之不立,何忧名之不彰!周处于是发奋读书,终成一代名将。”
说完了周处的故事,李自成环视了周边众人一圈,方才掷地有声的说道:“所谓大丈夫,当明事理,造福一方,而不是自持武力,欺压弱小。如果我们不明白这个道理,和入关烧杀抢掠的建奴强盗又有什么区别?读书才能明理,朕不是以读书论高下,而是以道理论高下。尔等可明白?”
第七十章 清军动了
教育了一通这些选拔出来的学员之后,李自成指着身后的两人对着一旁陷入了沉思的方以智说道:“这是新入学的叶云林和马世泰,叶云林投入我军时可是一名秀才,你们向方老师打个招呼吧。”
李自成身后的叶云林和马世泰听后立刻上前向着方以智躬身行礼,隔着十余步远的一处竹林旁,目睹了李自成教育学员场景的韩霖,对着身边的魏学濂、吴尔埙不免感叹道:“主上虽未就学,但其所思却已经近道了啊。”
吴尔埙心直口快的说道:“主上有这样的认识,则我等还是有机会返回北京的。”
魏学濂则略略松了口气道:“只是不知南都诸人是否会接受南北并立的局面,若是南下不能站稳脚跟,南都诸人又为三桂蛊惑,我军处境堪忧啊。”
此时李自成已经看到了竹林旁的三人,韩霖于是停了和两人的闲聊快步走上了前去。他们三人和李自成见礼之后,韩霖就向着李自成说道:“主上在这里倒也好了,臣正想着去向主上汇报一下天津内外的地理勘察情况。”
李自成看了看周边树立的众人,便对着韩霖说道:“且让他们继续上课,我们去那边的小亭内说话。”
李自成说完后对着方以智打了个招呼,就带着韩霖等人走去了西面池塘边上的另一处小亭内,亭内有桌椅摆放着,恰好容四人坐下交谈。
李自成招呼着四人坐下,却看到三人犹豫着不肯坐下,他于是招手说道:“都坐下说话吧,你们站在那里,朕就要抬头仰望你们了。我大顺不需要那么多没用的规矩,眼下朕忙着打仗顾不上,日后等朕有空了就把这些破规矩都改了。”
韩霖虽然改信了天主教,但对于李自成的这番言论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于是小声回了一句:“礼不可废,此伦常也。”
李自成不以为然的反驳道:“夏启废禅让制而改世袭制,是何礼?周公定礼乐而不复禅让制,是何礼?周天子尚在而孔夫子却同诸侯说礼,这又是何礼?
礼乐定的是秩序而不是规矩,规矩可废而秩序不可废。天下已经大乱还死抱着规矩不放,这不是刻舟求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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