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富春山居
“听说你琴弹得很好,我这两天睡眠不好,你在外间给我弹上两曲吧,要舒缓一些的音乐。嗯,要是我睡着了,你可以自己离去,不必叫醒我。”
陈圆圆僵立在原地,一时没想明白李自成这是叫自己过来做什么了,直到对方又询问了自己一声,她才有些慌乱的答应了下来,走到桌边坐下调匀了气息后,便摆正了桌上的古琴弹了一曲《潇湘水云》。这首记载于《神奇秘谱》中的名曲,以水云变幻为意,有悠扬自得之趣,倒是很适合助睡。
某人很快就在若有如无的琴声中昏昏睡去,再睁开眼时窗外已经发白。嗯,这大约是穿越以来睡的第二个好觉了,第一个是在京城泡着热水时的小睡,其他时候他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毕竟某人比谁都清楚,要是大顺军的主力在这里被打垮了,那么他这个大顺皇帝可就真要去见常凯申了。
虽说他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但他也不想动不动就去面临死亡啊。再说了,天知道这次再死回去,那个该死的判官又准备把他丢什么地方去。所以,好死不如赖活着。
起身之后,李自成在漱洗的时候随口问了身边的亲卫一声,“昨天晚上,陈娘子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亲卫想了想说道:“陈娘子约莫在院子里停留了一个时辰左右,将近子时才回去的。”
李自成心里想着,这助眠效果确实不错,以后看来可以多安排几次。他正想着有的没的,这边李来亨走来向他汇报道:“宋军师和原副使来了,昨晚出城的部队抓到了一位大人物,是大明蓟辽总督王永吉。”
李自成于是丢下了毛巾,向着李来亨说道:“带他们去二堂,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巡抚衙门的二堂,其实就是一个客厅,平时就是巡抚用来接待客人的地方,王永吉和原毓宗坐在右手的太师椅上,宋献策则坐在他们对面,上首自然是空出给李自成的。
王永吉坐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的同宋献策、原毓宗搭话,时不时的用手掩着口打着哈欠,一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虽然这些日子里他确实没怎么休息好,但却没到如此疲惫的程度,王永吉就是不想和两人多谈而已,毕竟他只想借着拜祭烈皇的名义返回家乡去,并不想就此投靠李自成,连北京都丢掉的大顺,他也确实不怎么看好。
三人各怀心思的交谈了一会,就见一个穿着蓝色箭衣的大汉从后堂走了出来,宋献策、原毓宗立刻起身向其恭迎,王永吉虽然也跟着站了起来,但是一时却没想好该以什么礼节拜会李自成,最后他急中生智的向李自成作揖说道:“大明蓟辽总督王永吉拜见大顺天子。”
李自成身后的几名亲卫听后顿时对其怒目而视,李自成却对着他们三人随意的摆手说道:“都坐下,都坐下吧。这又不是公堂,大家都随意些好了。”
接着李自成就端详了王永吉一阵,然后向其问道:“你就是王总督啊。你比高第和吴三桂要强,至少你是愿意回京援师的那个,又没跟着他们向满人借师,你能脱离叛军归来,这很好。不知王总督你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王永吉觉得李自成问的这个问题很荒谬,自己身为大明总督,虽然不赞成向满清借兵剿贼,但至少也有组织人马剿灭大顺恢复大明的的责任啊。你一个反贼头子问我这个大明官员今后想要做什么,这是给自己挖坑呢?还是真傻?
不过王永吉确实不是什么头铁的人物,也不会认为李自成是傻子,他只能老实的说道:“罪臣有负先帝所托,蓟辽防线已经为北兵所破,大明业已不复存在,罪臣这个总督自然也就不存在了。现在罪臣就是希望前去拜祭先帝,然后返回家乡务农读书,还请皇帝陛下恩准。”
李自成却不以为然的说道:“旧的大明虽然不复存在了,但是未必不会有新的大明出现么。以顺代明本就是天数,朕取大明天下,也是天下百姓共同的意愿。只是三桂等引清兵入关,对于我华夏百姓而言,抵抗外敌就变成了第一要务。
为了不让五胡乱华、金蒙入侵中原的故事重演,朕已经决定扶助大明太子复国,顺明结成保卫华夏文明的统一战线。王总督应该还没有看过朕祭祀烈皇的祭文吧,之后朕让人送你一份好好读一读。总之,朕造大明的反,是为了拨乱反正,重塑太祖想要建立的百姓之大明,毁灭那个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把持的罪恶大明,这也是烈皇生前想要做的事…”
王永吉:“…”
他心里只觉得李自成真的好不要脸,不过他又很快反应了过来,不要脸的应当是其他人,李自成一个贼头如何能够想的出这些歪理。
只是他也确实没法反对李自成说的这些话,倒不是他骨头不够硬,而是太子在李自成手中,他实在不知道太子向李自成承诺了多少。他可不希望在反驳李自成的时候站到了太子的对立面去,这显然是有违伦常的。
从董仲舒提出大一统的伦理,到南宋理学的兴起,再到明初进一步提高了理学的地位,到了明末的时候许多儒生都意识到儒学这套东西好像是出问题了。
万历改革,极大的刺激了大明的商品经济,使得江南的学术发展出了“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的自由思想。这个时候,大明究竟是什么,就成为了横隔在大明思想界前方的一道鸿沟。
江南的商品经济发展,正在摧毁传统儒生的话语权,一批商人出身的儒生开始抵抗等级森严的三纲五常伦理,他们希望大明的政治和学术气氛能够变得更加自由,朝廷应当放松对于思想和商业的管束。
这其中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就是,究竟是皇帝和朝廷代表着大明,还是普通百姓代表着大明?东林党,这个松散的政治、学术团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儒学的自我修正。只不过,东林党人所代表的大商人大地主力量不够强大,但是却占有大量的社会财富,这些社会财富还是依赖于旧的社会伦理积攒和保存下来的。
于是,东林党人就展现出了改革者和保守派的两面性,他们一边要求削弱皇权和朝廷的集权,一边却又反对任何触动自己利益的改革。东林党人的这种两面性,使得他们既被保皇派所愤恨,又得不到底层百姓的支持。
因此,哪怕到了崇祯十七年大明王朝都完蛋了,大明的学术界也没有真正的树立起“百姓即大明”这面旗帜,而已经是挂着“君父即大明”的旧旗帜。
李自成打着继承太祖、烈皇的遗志,又要帮助太子复国,从伦理上看,任何对于他的攻击,都在违背和毁灭着三纲五常的伦理秩序,并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同大顺、大明同时对抗的不利处境中。
思考了半天之后,王永吉只能含糊其辞的回道:“陛下所言确实振聋发聩,罪臣会在拜会太子之后,反省考虑的…”
第六十五章 初定路线
和王永吉的会面,李自成主要还是为了给自己正名,至于从对方口中了解一些关于满清和关宁军动态的情报,反而倒是一件小事了。
除了拒绝被李自成招揽之外,王永吉对于其他事情上倒是蛮配合的,只不过他对于满清和关宁军的动态也不是很清楚,毕竟吴三桂和高第并不希望在借兵这件事上让王永吉当带头人。除了王永吉不愿向满清借兵的立场外,大明朝廷的灭亡也让吴三桂不愿再居于王永吉之下了。
看出王永吉心态的李自成于是也就闭口不再提及招揽的事。对李自成来说,王永吉也不是什么非要招揽的了不得人物,而且他还有太子这个后手,帮太子做事也就是帮大顺做事,其实都是一样的,想必王永吉也不敢在推辞了自己之后,还要反对效忠太子。
王永吉当然是不敢的,昨晚上大顺军出动剿灭天津附近的逆贼,他就知道自己只能坚持做大明的忠臣了,否则李自成砍了他都不会有什么人替他喊冤。不管李自成从哪里学来的这套歪理,但是有句话说的还是相当正确的,既不忠诚于大明,也不投向大顺,这就是想要投靠蛮夷当卖国贼了。
于是双方热情交谈了一个上午,李自成邀请他共进了午餐之后,终于让人送王永吉去静海拜祭烈皇去了。当日下午,李自成继续召见了原毓宗,进一步就天津的情况询问了这位前兵备副使。
当两人谈的七七八八的时候,昨晚派出的四支军队终于陆续返回天津卫城了。根据这些军队带回的消息,除了少数目标家族的人员逃离外,大多数目标家族都成功的被拿获了,除了极少数的死硬分子是被军队当场击毙的,许多人都接受了公开的村民审判。
这些公审的效果有好有差,但至少有一件事村民们都没有拒绝,就是瓜分这些逆贼的田地和笨重家具。在帮助官军进攻了这些乡绅之家后,村民们其实也是惶恐的,但是在官军带走了乡绅全家后,村民们反而就大胆了起来,在村子里推选出的带头人的主持下,全村对逆贼的田地和笨重家具进行了平分。
这种平分其实也是强制性的,以确保每个人都得到了逆贼的财产,这样一来大家就都成为了逆贼的对头。哪怕有些逃走的逆贼在官军离开后返回,村子里的人也不会愿意再接纳这些逆贼了。而各路军队中的军官也汇报说,他们并没有参与这种财产的分配,完全是放手让村民们自己分割的。
听完这些汇报,知道昨晚出城军队的任务完成的都不错后,李自成也就放下了心来,对于军队带回的收获就没怎么关注了,只是吩咐让宋献策入账并兑现给军队奖励。
连续两天对于天津情况的调查,也让李自成基本明白了这个时代的天津是个什么情况,于是当晚晚饭后他召集了都元帅府成立后的第一次军议会议,让都元帅府下属的文武大员参加了会议。
当三四十名军政要员围坐在巡抚衙门的大堂上后,李自成走出后堂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和众人行礼后便开门见山的说道:“今日是都元帅府成立之后的第一次军议会议,在召开会议之前,朕先说一说天津卫这个地方的情况。
我们现在所在的天津卫城大家也见到了,城内是屋瓦萧条,大约一半的土地都成了荒野草地,不要说兔子,城内连黄鼠狼都有不少。但是城外,特别是靠北、靠东沿河一带,却都是人烟稠密之地。当然,因为去年春天瘟疫的蔓延,天津本地至少也死掉了三成人口,城外也空出了不少房子。
天津是九河下梢之地,河流密布,不适合骑兵往来冲突,因此清兵几次入关都没有把主要目标放在这里。这也就意味着,满清对于此地的地理不熟悉。当然关宁军对于天津的地理是不会不了解的,毕竟天津就是关外的粮台所在。
因此朕和几位将军、军师商议的结论就是,天津这个地方可以和清军、关宁军打上一场,但是想要久守则是不利于我军的,因为没有来自南方的漕粮,天津就是一座孤城。
同样,沿着运河一路往南,运河两岸都是人烟稠密的所在,但是这种运河两岸的繁华都是依赖于漕运维持的。没有漕运的维持,大运河一带的繁华也就不复存在了。所以,我们想要借用运河一带的人力,那么就得先打通来自南方的漕运,否则我们不但借用不了运河一带的人力,还要背上百万漕工的衣食负担。
大运河沟通南北两京,同时也是苏杭物资通往南京的运输干道。所以想要打通大运河恢复漕运,我们就必须要有威胁到南京的能力,和让江南士绅向南京臣服的局面。
为了做到这两点,我们就必须要做到以下几点,第一建立一个南方政权并维持它;第二和它达成盟约,令其输送物资给我们;第三控制长江以北的大运河段。
第一、二条我们基本已经达成,支持太子复国和同太子达成了复国后两国的结盟关系,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主力军队沿着大运河南下,控制运河沿岸地区,并令南方各省支持太子登基。至于天津卫这边留下一支偏师和清军周旋几日,然后在南下。
大家不妨都就此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李自成说的,基本就是昨日诸将讨论的结果,只不过他增加了一些政治上的内容,如为何要帮助大明复国和如何在南下途中站住脚等。
当然,加上了这些政治上的内容之后,这就成为了一条完整的南下发展路线,对于都元帅府的这些军政大员来说,大顺的前景豁然就明朗了起来,不再像之前离开京城时那么的彷徨了。
因此众人对于李自成提出的南下发展路线再无疑虑,也提不出多少大的更改意见,只是就南下的细节问题上提出了不少问题,最终得出了一个较为稳妥的南下方略。
首先东路军本军应当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为少量精骑,沿着运河一路南下,辨明运河沿线城镇的敌我情况,最终在徐州和此前派出南下淮安的军队汇合,稳固住徐州形势,等待后继部队的抵达。
第二部分为马步精锐,将运河沿岸已经辨明的敌人扫灭,为后军开道;第三部分则是携带烈皇梓宫、太子和南下官绅的辎重部队,一路上以烈皇和太子的名义安定人心,并进一步甄别沿途乡绅的倾向,顺便把那些忠诚于大明的部队招安。
第四部分就是殿后部队,负责拖延清军及三桂军,并保护辎重部队的安全。另外,下令襄阳的袁宗第部向商丘地区靠拢,以护卫徐州的西面。再令山东的郭升、赵应元部收缩防线,往运河一带靠拢,接应主力南下。
此外就是,都元帅府应当颁发布告,让各地的大明宗室前来拜祭烈皇和拜见太子,商议复国一事。以避免那些野心家拥戴大明宗室反叛,在地方上造成混乱。
李自成接受了这些意见,决定让左光先领第一路军;刘宗敏领第二路;张鼐领第三路;自己带领第四路殿后,并令李过担任自己的副手。接着便让杨承裕、顾君恩、宋献策、原毓宗、周钟书写文告,然后命书手抄写分发下去。
五月十六日上午,位于静海设祭的烈皇祭祀点突然就来了许多祭拜的乡绅,主持祭祀的陈名夏找人打听了一下,才明白他们是被李自成给吓住了。
当陈名夏把打听来的消息转告了身边的几位同僚后,李士淳颇为不忍的说道:“这也过于残暴了,不听从诏令就要一家伏诛,这其中难道就没有被冤枉的吗?”
冯铨对于李士淳说法则不以为然,他反驳对方道:“不从永昌陛下之诏令,还有不受新朝恩惠的借口,但是他们那个没有受过大明的恩惠?现在又不是要求他们为大明尽忠,只是要求他们来拜祭烈皇,连这点都不到的话,还有什么冤枉的?”
陈名夏只在中间劝和,稍稍偏袒了一些冯铨,却并不表明自己的看法。在被大顺军强迫押解出京后,除了少部分人躲在民间,京城的大部分官员都跟在了部队之中,于是大家不得不开始支持太子复国一论。随后就形成了太子身边的李士淳、陈名夏和冯铨三派。
李士淳身边的大多是东宫旧人和忠诚于烈皇的孤臣,跟着陈名夏的则是清论和东林党人居多,但是冯铨身边的官员则远远压住了前面两人。毕竟留在京城的官员们一度是想要投靠新朝,并在一开始拒绝拜祭崇祯的,因此深为太子嫉恨之。
只不过大家没有想到,李自成居然这么不靠谱,他们都打算为新朝效力了,结果对方还来个拷掠追赃的把戏,直把大家当成了路旁的砖瓦了。这就使得这些留京官员们处在了尴尬的地位,一方面他们背弃了旧主,一方面却未能被新朝接纳。
按照正常的历史发展,等到大顺军退出北京之后,这些官员必然是要投向另一个新主子的。但是现在他们被李自成强行带出了京城,并要求他们在大顺和大明之间挑选投降,这些官员面对不愿优待自己的大顺朝,最终还是选择了故主。
只是,他们虽然选择了故主,却并不相信太子真能复国,或是复国后不记仇。因此在投入冯铨门下的时候,依然还是三心二意的,预备等待着形势分明之后再做最后的决定。陈名夏不能拉拢这帮人,目前这帮人是最强大的,还变得越来越强大了,因为李自成这么一剿贼,使得一些官僚士绅不得不派出子侄投奔太子以保护家族了,而这些人自然都选择了北方士绅领袖冯铨。
第六十六章 复国的条件
此时的陈名夏发觉,虽然冯铨是阉党,但是在大顺的威胁下,北方士绅已经顾不上这点,他们只需要一个能站出来和永昌皇帝进行沟通的代表。李士淳和他都是南方人,这些北方士绅并不信任他们,倒是冯铨也是大顺一系列政策的受害者,他才能代表大家去向大顺请求维护自家的权利。
这些北方士绅不去投靠李士淳这自然是好事,毕竟李士淳距离太子比他要近的多,但是他们都聚集到冯铨身边,这又让陈名夏感到了不安。
现在陈名夏在太子身边的地位完全是出自李自成的指定,他既不如李士淳和太子那么亲密,又不及冯铨那么具有号召力,哪怕就是回到南京,南方士绅也是有着自己的领袖的,他不过是在北方的南方流宦中有些文名罢了。
这样的局面让陈名夏颇感焦虑,他很是担心在南京复国后,自己就会被新的大明朝廷给甩了,给他安排一个虚职丢在一旁,那么他现在的努力就算是白费功夫了。
他倒是想和太子亲近亲近的,但是太子现在只信李士淳和坤兴公主,对于其他人都认为是害大明及父皇完蛋的亡国之臣,这也是那些北方官绅不愿直接接近太子,要聚在冯铨旗下的小部分原因,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扛不住太子的记恨。
至于冯铨,这个阉党余孽根本就不想南下,如果不是被李自成拿走了家中的大部分土地,并被加以威胁,冯铨其实是想要留在老家观望的。不过他的观望,是在李自成和满清之间观望,对于大明的复兴他是不以为然的。
就像是现在,冯铨并不认为自己是李自成派来辅佐太子复国的,而是代表李自成来监督太子的。因此他对于太子的态度是不冷不热,但是对于他和李士淳却颇有一副高高在上的味道。
这令陈名夏觉得,虽然他是反对大顺朝没收土地的政策的,但是没收这些阉党余孽的田地,他却是举着双手赞成的。虽然李自成让太子签字购下了这些北方士绅的土地,但是大家都认为这不过是李自成赖账的手段,太子哪有钱还?难道真要去掠夺南方士绅的家产还给他们吗?这真是岂有此理…或者也是有道理的。
陈名夏在自己的小屋内思考着人生的时候,他的好友兼亲信刘余谟冲了进来向他说到:“百史,周介生到了,和蓟辽总督王永吉一起来的。”
“快快有请。”陈名夏说完又立刻觉得不对,刘余谟是他的同年可不是他的下人,因此他立刻整理了下衣冠,然后向着门外走去道:“还是我亲自去迎接老前辈吧。”
不过等他们两人走到静海县衙门口时,却发现站在那里的只有周钟一人,看着陈名夏有些疑惑的眼神,周钟脸上带着一丝苦涩回应道:“王总督要求先去拜会太子,然后去拜祭烈皇,跟着李大人走了。我想着,应该先和你碰一碰面再去见太子。”
陈名夏能够理解周钟的心情,作为京中最早一批被李自成招降的大明官吏,虽然让周钟少吃了不少苦头,但周家乃是江南大族,李自成失去了快速统一天下的机会后,他就处在了一个相当尴尬的位置。
不过陈名夏却只能装作不知道周钟的心情,大家虽然是同年,可眼下大明只要能够复国就拥有了南方半壁江山,而大顺要是不能挡住满清的追击的话,那就是靖康之难后"伪楚"的下场。所以陈名夏现在并不愿意和周钟做太深入的沟通,当然他现在还是希望和这位同年搞好关系的,毕竟对方和李自成身边的顾君恩关系密切。
陈名夏于是叹了口气说道:“王老前辈看来还是对当日没能及时入京护卫烈皇而耿耿于怀啊。也是,要是当日关宁军行程再快上一些,也许烈皇就不用殉国了。”
周钟有些无语的看了这位同年一眼,他觉得这眼药上的也太急迫了,他对王永吉可没什么看法,双方都不是效忠同一个皇帝的。
不过他转头一想,王永吉作为蓟辽总督,虽然入卫京城没能成功,但好歹还是比一票开门恭迎大顺和坐视大顺攻城的大明官员要强的,且王永吉的地位比太子身边的这三人都要高,冯铨虽然入过阁,但是他没当过崇祯朝的官啊。
心中叹息了一声,这太子还没复国呢,你们就开始争来争去的,也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吗?不过表面上,周钟却没有接陈名夏的话,而是正了正颜色道:“我奉陛下的旨意,除了送王总督过来,另外还有一些事想要和太子商议,不过这些话最好还是先由你们给太子透个底,我再向太子传达为好。”
陈名夏听后,立刻转身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说道:“那就去我的值房谈吧,现在应该没什么人会过来打搅我们的。”
周钟点了点头就跟着陈名夏走了,走到了自己的值房前后,陈名夏突然拉住了刘余谟说道:“你去祭棚替我盯着点,看看王前辈同太子、李大人、冯大人都说了些什么。这事对于我们很重要,你可一定要看准了。”
虽然很想留下来听听周钟要说什么,但是刘余谟还是答应了陈名夏的请求离开了,他知道自己现在还不够资格留下。
陈名夏的值房,原本是县丞办公的地方,虽然比知县正堂局促一些,但是用于两人的谈话却又足够大了。在书吏送上了两杯香茶后,和周钟对坐的陈名夏终于忍不住问起了对方带来的李自成的旨意了。
周钟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这才对着陈名夏张口说道:“陛下之前忙于从北京撤离之事,所以一直没有和太子谈起关于大明复国一事。
眼下太子和烈皇梓宫都已经从建奴兵锋下逃离了出来,陛下以为自然就该谈一谈大明复国一事了。不知百史兄,你是怎么看待大明复国一事的?”
陈名夏沉吟了许久,方才起身向着北面拱了拱手后说道:“我朝上下对于陛下兴亡继绝的恩典自不敢忘,太子继承大统之后,自当以叔父事之,今后大顺和大明便是叔侄之国…”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应当站在大顺这边看待问题,但是周钟还是被陈名夏这番话说的浑身不自在。他赶紧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把心里的不适一起吞了下去,这才咳嗽了几声,对着陈名夏说道:“百史所言正是,不过大顺和大明之间的疆域分割在什么地方,你考虑过了吗?”
之前说的都是虚言,连陈名夏也知道光凭这些话语想要让李自成扶太子复国恐怕是行不通的。只不过之前李自成一直没有谈起关于大明复国的要价,所以陈名夏也只能耐心等待。今天听到周钟这一问,他心里一块石头才总算放了下来,知道李自成确实有放太子南下复国的想法了。
不过他还是很谨慎的向周钟问道:“不知介生可有什么教我的吗?”
周钟顿时拉下了脸来说道:“百史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眼下是你扶持太子复国,如何来问我?我可是永昌陛下的臣子。”
陈名夏略一思索后说道:“若是大明能够复国,我必保周氏安然无恙。介生你也想必知道,眼下太子如果不能南下,南方也不会臣服大顺,大明宗室何止百万,南方只要扶植一人出来就能团结一致抵挡大顺南下。
后有建奴及三桂军追击,前有南方官兵抵抗,永昌陛下何尝不是左右为难之局?太子南下复国,不单单是我大明之幸,同样也是大顺之幸。唯有太子所复兴的大明,方才是永昌陛下之友啊。而顺明和平相处,周氏才能安然无恙。不知介生以为如何?”
周钟沉默了数秒,便点头说道:“似我等这些效忠于陛下的南人,自然是希望南北和睦的。也罢,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反正之后还是要告诉太子的,我便对你说上几句吧。
第一,太子南下复国之后,不能断绝北方的商路,并要继续给北方提供漕粮,以什么名义你们可以自己想,但是漕运不能少于过去的一半,也就是一年1000万石漕粮和200万税银。”
陈名夏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周种说道:“这也太多了吧,若是加上损耗,那么南都还能剩下什么?我们总不能让南京官员喝西北风吧?”
周钟默然不语,陈名夏只能咬着牙问道:“那么其他条件是什么?”
周钟这才接着说道:“大顺和大明以长江为界,长江上互不设置水军,不过大家可以共同设立一支稽查走私和打击水匪的水警部队。另外,大顺商船或军舰在南方港口拥有停泊补给的权利,大明不得拒绝或加以征税…”
陈名夏思索良久后才说道:“让出长江以北倒也罢了,不过这凤阳如何能让?若是陛下能够保留凤阳一地于我,之前的漕运数量再减少一些,这事倒也不是不可谈…”
第六十七章 准备
16日上午,李自成和王则尧、原毓宗进行了一场深入的谈话,谈话的主要内容是关于天津卫所的安置问题。
王则尧此前受命主持京城周边的皇庄及卫所的土地分配,虽然因为大顺军从北京撤退的缘故,使得他的工作并没有全部完成,但也算是积累了不少经验。而原毓宗作为天津兵备道副使,则对天津本地卫所的情况比较熟悉。
因此和两人交谈了一个上午之后,李自成就下了决心对两人说道:“天津海防水陆一营,约2500人,其中南人1500左右,屯田约百顷。
天津三卫的主兵名额8810人,另外还有客兵3、4000人,三卫屯田约2300顷,年纳米豆万石,银万余两,但是能够上阵的士兵连三千都不到。
由此可见,天津卫所已经完全成为了一群农夫了。趁着建奴和三桂军还没有追击上来,我看干脆把天津海防营和左右卫一并裁撤了,天津卫也把客兵的名额撤除了。把卫所里的田地都分下去,让这些农夫好好回家种田去吧。
那些客兵愿意回家乡的,就拨给路费,愿意跟着我们南下的,就划拨给辎重营。总之,除了留下维持治安的兵力外,其他都不用留了。
解决了天津卫所军的问题,接下来就是解决天津卫周边的居民问题了。首先,卫城内的各类工匠是必须要跟着我们南下的,城外的造船厂及船帮也得跟着我们南下,接着就是各家商铺…
去掉这些人之后,剩下的就是那些本地居民了,朕昨天在城墙上也看过了,围绕天津卫城的繁华地带只有东面和北面,约数千户人家。
原参议,你登记点检这些民户,询问他们是否愿意跟着我军南下,愿意南下的,给每户补偿30两银子,然后让12帮海船把这些民户送去唐头寨安置,朕也会下令当地官员给予他们土地重建家园的。至于那些不愿意离开天津的住户,要求他们暂时离开一个月,给每户发10两银子的安家费。
否则,打起仗来刀枪无眼,本军是不会负责他们的损失的。”
对于李自成的主张,王则尧在心里颇为认同,这些本地卫所军不能打又不可靠,不管把他们放在什么位置都存在着隐患,确实是将他们赶回家去最好了。而愿意跟着本军南下的,至少也算是挑出了一批可用的人手。
不过原毓宗毕竟是第一次和李自成直接接触,他觉得李自成开出的条件未免太好了些,因此不由向其确认道:“给迁走的民户一些补偿是陛下的仁德,不过本地一户农户的年收入不过8到9两,让这些民户避开一个月就给10两,这个价格是不是高了?这样一算下来,光是让天津卫城附近的居民离开,都要花掉数万两白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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