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富春山居
李自成马上打断他说道:“那就说说你知道的部分,比如这场大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些国家和那些国家开战了,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汤若望沉默了许久,他在心里反复思索了数次,发觉现在逃避这位永昌皇帝的问话恐怕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东方君主的权威要比西方君主的权威大的多,日本岛原之乱后,天主教在日本传教事业的全面衰退就是因为激怒了日本的统治者,考虑到这一点,他就不能得罪这位新的中国统治者。
而在另一方面,耶稣会在欧洲以反对教会改革为宗旨,但是中国的耶稣会其实已经偏离了这一宗旨,为了能够打入中国上层人士的交际圈,耶稣会教士往往把自己装扮成了西方的学者,又隐藏了天主教中各种严厉的戒律,比如反对祖先崇拜和把天子解释为圣子,把太后解释为圣母等等。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华的耶稣会传教士日常做的那些事情,在欧洲就是要被宗教裁判所打倒的异端行径,和那些新教徒犯下的罪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这也是在华耶稣会传教士一般很少回欧洲的原因,因为这里远比欧洲自由的多,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解释天主教的教义,而不必担心宗教裁判所盯着自己的后背。
思考再三之后,汤若望谨慎的开口说道:“天主教联盟和新教联盟的战争,要从耶稣诞生后1618年说起,当时的波西米亚新教徒反对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蒂亚斯颁发的宗教禁止令,于当年初夏把皇帝的特使丢出了窗外,从而引发了波西米亚新教徒和哈布斯堡王朝之间的战争。
这场战争很快又引发了欧洲各国之间的冲突,最终形成了一个反哈布斯堡王朝的同盟和哈布斯堡王朝联盟之间的战争…
从1636年开始,这场战争几乎把全欧各个国家都牵连了进去,我所得到最新消息还是3年前的,战争主力已经演变成了法国对西班牙。在海上,西班牙海军遭到了法国海军及七省联合海军的重创,西班牙人已经失去了对大西洋的控制权,战争的重心又转回了陆地…”
听完了汤若望的讲解,某人大致推算出,此时欧洲著名的三十年战争尚未结束,欧洲也还处于一个混乱的局面当中。
他对着汤若望点了点头后说道:“非常感谢您的讲解,这让朕对于欧洲的局势有了更多的了解。耶稣会在中国的传教事业,只要不违背我国的风俗和法律,依旧可以继续进行下去。
对于你们在编撰崇祯新历中发挥出的贡献,朕会记住的。另外,我听雨公说,前耶稣会会士金尼阁曾携西洋书籍七千部来华,欲翻译为中文同我国进行交流,这批书籍现在在什么地方?”
汤若望这个时候倒是镇定了许多,恭顺的回道:“这批书籍正在北京的天主教堂内,因为缺乏人手翻译,现在还不能贡献给陛下观览。”
李自成思考片刻之后便说道:“今天把你们召集到这里,其实还有件事要宣布。朕决定把钦天监一分为二,钦天监依旧负责解释天象变化,另外再成立天文科学院,负责研究天文运行之规律。李天经为天文科学院院长,李祖白为其副手。至于其他研究天文的人员,你们两人挑选后上报于朕就可。
此外,朕决定成立中外翻译书局,负责中外文化的交流事务,把外国图书翻译成中文,也把中文书籍翻译成外文。韩霖你来担任书局的监正,王永春你做雨公的副手…”
第五十五章 北京六
韩霖字雨公,绛州孝廉,曾经向徐光启、高则圣学习过,以博学而闻名,同时也是天主教徒。不过李自成更为看重的是韩霖的家世,河东韩家是世代书香门第,韩霖的投顺使得大顺算是控制了大半个山西,对于其本人,李自成也只是给了一个参政的头衔,用于招抚那些同韩家相识的名士及官僚,并没有大用其的意思。
不过某人从山海关回来之后,从搜索耶稣会传教士开始发现了自己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才,虽然韩霖以博学而闻名,但是这种博学显然是不能同徐光启这样的大才相比,但是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一个难得的学贯中西的人才了。
在武英殿会议结束之后,李自成把韩霖留下问了几句,才知道他不仅学过修筑铳台之法,也学过制造枪炮的技术,铳台即西方传入的棱堡,但现在也只是一个雏形而已。徐光启、孙元化虽然已经意识到了棱堡配上火器的威力,但是并没有发展出棱堡防御体系,也就是说大明的军队还不适应这种防御作战模式。
棱堡防御体系把防御作战从一条线变成了整个面,而大明军队习惯的还是守着城墙作战,只要城墙一破就投降,这就意味着花费了巨大代价建立起来的棱堡,其实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效力,因为缺乏一支能够固守棱堡的军队。
李自成听完后大为欣喜的对着韩霖说道:“非常好,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法修建铳台,还是叫棱堡更为合适。但是今后作战时,我们肯定是要用上的,不管是我们是防御的一方或是进攻的一方。你接下来把棱堡的修建和防御原理,分解成一个个数学问题,正好用来作为培训军官和士兵的教材。”
韩霖不禁有些惊奇的问道:“士兵也要学这个吗?”
李自成惊讶的看着他说道:“要是士兵不知道自己守得住棱堡,他们怎么会坚守下去?”
沉默了数秒之后,韩霖似乎有些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是这样的,若是士兵不能相信自己守得住,再坚固的堡垒也是守不住的。”
李自成:“…”
李自成自觉已经和韩霖谈的差不多了,正想和对方告别,却见韩霖向他一拜后诚恳的请求道:“永春之父刚刚去世,不知陛下能否准许让其回家操办丧事?”
李自成只是一愣,就点头答应道:“父亲死了自然应当回去,你替朕向永春致哀,有什么需要可找李来亨说明…”
韩霖从武英殿中出来,就看到了三十出头的王永春站在金水河边的树下发呆,他上前叫了数声,王永春这才惊醒了过来,赶紧快步走到韩霖面前向他告罪后问道:“世叔可帮小侄问过了吗?”
韩霖点了点头,然后小声说道:“陛下甚是通情达理,同意你回家操办丧事,你去李来亨那边拿一纸文书并谢恩,就可以回去老家了。最好今日办完手续,明日一早就出发,迟则易变。”
王永春再次拜谢了韩霖,然后便匆匆离去了。看着王永春离去的背影,韩霖倒是站在了原地开始思索起李自成身上发生的一些变化来了。虽然他投顺李自成的时间也只有几个月,接触对方的时间并不多,但是他更能感受到李自成在山西时的意气风发,进入北京后的患得患失,和现在的漠然姿态。
韩霖心中所想到的漠然姿态,是指李自成对于皇帝位置的那种态度。进入北京之后,李自成似乎就失去了那种把万事掌握在手上的自信心,于是就表现出了对一些不正常行为的退让,在韩霖看来就是对于刘宗敏这些大顺功臣的忌惮。
而这次从山海关回来之后的李自成,似乎又多了些变化,虽然没有表现出过去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力,但至少对自己要做什么是很清晰的,他也有些疑惑,这到底算不算是一种好的变化。
在韩霖站在金水河边发呆时,李自成这边已经站在了武英殿后的平房内,向着李来亨问道:“京城内外的红衣大炮数量查清楚了吗?”
李来亨点了点头说道:“根据兵部的记录,天启三年朝廷向澳门购买了30门红衣大炮,崇祯二年又向澳门购买了10门红衣大炮,崇祯三年登莱巡抚孙元化又从澳门聘请了27名西洋人,其中除了教授西洋战法的教官外,还有教授铸造火炮的西洋工匠。
崇祯十年,济宁卫仿造西洋铁炮成功,不过因为之后钱粮不济,济宁卫的铸炮就停止了。根据兵部的记录,截止到今年元月为止,红衣大炮外购约40门,自制约60-70门,总共约百余门红衣大炮。
我们在北京城内找到了22门可用的红衣大炮,据说涿州还有4门,天津有4门,山东临清、济宁还有一些,其他大炮都被陆续调去了辽东,或是被登莱乱军携带而走了。”
李自成心里计算了一下,便知道满清手中的红衣大炮应当是超过了自己了,这还只是以他们从明军中缴获的红衣大炮数量计算的,并不包括满清自己铸造的大炮数量。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明自制的红衣大炮都是仿的海军长炮,行动不便,且威力并不及西洋原版。当然,在满清掌握了野战的主动权后,这种重武器的行动不便也就不能称之为弱点了。
思考了片刻后,李自成于是又向李来亨问道:“那么京中的那些工匠都已经清点完毕了吗?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启程?”
李来亨道:“根据兵部和工部的名册,京中各类工匠约724人,他们的家属约5397人,之前按照陛下的吩咐,这些工匠及家属已经编制在册,只要下令即可令他们出京。”
李自成点了点头说道:“找几个成熟稳重的军官,将他们分成数批,然后安排送往天津,让张鼐好好管理,这工匠营今后就是我们的宝贝了。另外,通知刘芳亮,让他把涿州的火器和火药都带回太原去,懂得火器的军将也一并带走。至于京城内的火炮、火药集中起来后,挑选有火器施放经验的明军组织成火器营,编入朕的近卫军中…”
五月七日下午,在京城百姓目送下,烈皇及皇后的梓宫从朝阳门出了北京城,于此同时有许多京城百姓带着家私和老小自发的跟在了这支送葬队伍的身后,也一起离开了京城。
不管那些官员缙绅如何咒骂农民军在京城如何施暴,天子脚下的老百姓还是明白这样一个事实的,明军的军纪要比农民军坏的多,而建奴又比明军更加的暴虐。虽然农民军入京后出现了一些军纪问题,但是和明军、建奴相比,依旧可以说是一支军纪不错的军队了。
李自成让太子护送烈皇夫妇的梓宫南下,显然是有放弃北京的意思了。为了防备建奴和三桂军在收复北京后施暴,京城百姓便趁着这个机会离开京城了。当然,这些人并不都是想要跟着太子到南方去的,有的人就是觉得北京城已经不安全了,想要到乡下避难而已。
站在朝阳门城楼上看着出城的百姓队伍,李自成进一步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就这样一群乌合之众,显然是不可能守住北京城的。收回了望向城外的视线后,李自成就对着维持京城治安工作的马守大说道:“可以把骆养性放出来了,让他整理城内的锦衣卫和不离开的京军,逐步把京城治安工作交给他。我军离去之后,北京城皇城以外的治安就交给他负责了。告诉他,不需要他守城,只需要维护城中治安就可以了。”
答应了一声后,马守大颇有些不甘心的问道:“陛下,我们真的就把京城完好无损的交给三桂那个叛臣吗?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李自成瞧了他一眼,才不以为然的说道:“不是完好无损的交给三桂,而是让三桂替我们保管几天,过些日子我们当然还是要回来的。坏了京城之后,日后我们回来住哪?”
马守大只能讪讪的退了下去,李自成随即下城巡视了驻京军营及京中的各类仓库。五月八日上午,李自成祭拜了大明的太庙,向朱元璋告别,宣布自己要暂时离开北京,但必将返回北京把建奴驱逐出关。
在发誓的过程中,李自成做了一个让群臣感到震惊的举动,他摘掉了自己的冠冕,以匕首割断头发起誓:“不能克服京城,洗刷北虏给本朝留下的耻辱,吾必不蓄发。”
虽说李自成的举动是为了向部下们表明自己打回北京的坚定决心,不过对于某人来说,也是不耐于长发这一反现代生活的习俗。特别是夏天的南方,顶着一头长发简直就是自虐。
不过这一举动对于文官们来说真的是一个晴天霹雳,李自成看着这些人哭丧着脸的样子,觉得自己好像割掉的不是自己的头发,倒是割了他们的脑袋一般。
好在现在是非常时期,且大顺朝又没有真正建立起一个稳固的朝堂,所以李自成削发明誓的行动,并没有遭到喋喋不休的指责。
祭拜太庙的仪式结束后,牛金星等一批前往陕西的文官首先出京了。临别之际,牛金星悄悄的对着李自成说道:“陛下此次南征,一定要保全住自己,军队没了还能再招,陛下要是有什么闪失,大顺可就不存在了。南下若是受阻,陛下就往襄阳去吧…”
第五十六章 意外
五月九日下午,多尔衮带着一部分主力抵达了蓟州。当晚多尔衮就接到了最新的消息,遵化士绅开城投降了,而阿济格部也绕路拿下了密云。
于是多尔衮知晓,之前让人散布的大顺军败退的消息已经开始发酵,而地方士绅们确实没兴趣保卫大顺,因此满清军队兵临城下只是稍稍劝降几句,这些人就开城了。
到了这个时候,多尔衮的心里总算是有了几分底气,虽然他带着满清的主力入关时,觉得关内是不可能有什么力量挡得住自己的兵锋的,这种自信是清军此前六次破关在内地横行无阻的行动带来的。
但是,满清此时把丁壮都发动起来也就20万,还要留下三分之一镇守沈阳、锦州老家,以防备蒙古和投降的汉人。正面对阵,十几万满洲军自然是不怕的,但是打仗又不是只有正面对阵,如果那些地方士绅和投降大顺的明军不接受满清助明剿贼的说法,一味在大军身后游动作战,那么满洲军就不得不分兵抄掠周边,以补充军需了。
那样的话,光是要占领半个河北都能让满洲军失去进攻北军的力量,而得不到地方士绅的支持,满洲大军吃的每一粒粮食都要从锦州运来,在辽东将门的多年经营下,锦州的农业其实比沈阳还要强一些,否则努尔哈赤和黄台吉也不用每次缺粮就南下锦州了。
就像大明为了维护辽西走廊这条粮道耗干了大明的财政,满清想要维持锦州到关内的粮道,同样是耗费极大的行动。所以,对于入关的满清来说,驱使当地的乡绅为自己提供粮食和运输的夫子,让投降的军队代替自己守住这些占领区,保证满洲大军的机动性和作战能力,才是满清争夺天下的关键。
范文程所提出的,招抚地方乡绅和投顺明军,以孤立大顺军的计策,已经开始逐步显示出威力来了。这些地方乡绅的短视进一步刺激了多尔衮,让他感觉到自己争夺天下的目标并不是一个幻想,只要能够干掉对面阻挡自己进入北京城的大顺军就行。
5月10日,多尔衮指挥军队开始对黄土庄进行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此时军中携带的大炮还没有运抵前线,因此满洲军采取的是传统的步兵战法,即步兵隐藏在楯车之后,靠近敌军阵地约30步内,先以步弓手射击,待到敌军阵列出现混乱再肉搏之。
由上午到下午,多尔衮军发动了三次大余千人级别的进攻和十余次百余人级别的进攻,一直坐在高台上观战的多尔衮,看着次次无功而返的己方部队,不由对着身边的贝勒、贝子们说道:“此兵确非常军,若是过去的明军,被我军如此接连不断的进攻,此时恐怕早就军心浮动了。
但是闯贼居然还能前后调动换阵,不断的把新血调到第一线,我军的冲击看起来就没有这么令人恐惧了。我军要想进入北京,进而夺取天下,必要灭此军。李自成确是我们夺取天下的第一个对手,只要击败他,我们至少就拿到了一半的天下。”
高台上的贝勒、贝子们都纷纷出声附和多尔衮,极力称赞摄政王一语中的,点醒了自己,有了摄政王的指点,接下来破闯贼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坐在多尔衮边上的多铎听着这些人的话,心里实在是觉得不舒服,什么叫水到渠成?感情多尔衮坐在这里说了几句,接下来不管谁击破了对面的闯贼,这首功都归多尔衮了,那么上阵杀敌的人怎么办?
当然,多铎也不是真的想要为上阵杀敌的人抱不平,而是在为自己抱不平。多尔衮现在能放心交给军队的也就阿济格和他了,阿济格现在在密云,那么也就是说真要领军上阵的就剩下自己了,现在大家这么恭维多尔衮,这是摆明了说他就是个摆设了。
于是,气愤不过的多铎便阴阳怪气的插嘴说道:“摄政王点评的确实不错,不过接下来我们该怎么打?总不能坐在这里干等着闯贼自取灭亡吧。”
边上的贝勒、贝子们顿时都不说话了,上过几次阵的看了一天也知道对面的闯贼不好对付,谁要是第一个冲阵,估计是回不了盛京了,他们自然不会主动请缨,至于那些没上过阵的,也懂得看眼色,不会看眼色的也站不上这高台,前辈们不说话,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去自告奋勇。
多尔衮瞧了一眼身边的弟弟,和那个被两白旗上下厌恶的哥哥不同,多铎毕竟是父汗亲自指定的两白旗继承人,在两白旗内受到的拥戴和他不相上下,也就是吃亏于年纪太小才一直不能整合两白旗,才会让黄台吉找到机会打压两白旗的势力,从而极大的削弱了过去在八旗中独大的旧两黄旗势力,变成了现在衰落下去的两白旗。
平日里敲打一下多铎,以确保其在两白旗内的威信不能威胁到自己,这是正常的操作。但是多尔衮却没想让这个弟弟彻底成为自己的敌人,从而分裂两白旗,那么他这个摄政王也就名不副实了。
因此,在这样的场合,多尔衮并没有去计较多铎小小的不满,而是装出了一个大度的哥哥的形象,他微笑着对多铎及贝勒、贝子们说道:“我正是要在这里坐等闯贼自取灭亡。”
多铎及贝勒、贝子们听后都诧异的看向了他,多尔衮这才为自己的惊人之语解释道:“闯贼之所以能够在此立阵而不后撤,无非就是仗着自己身后有北京城作为依靠。
我已经令武英郡王拿下密云之后南下顺义,威胁北京及这股闯贼的后路。顺义乃是北京的北大门,此处一失,则北京的闯贼就会陷入危险,他们必然是要我们面前的这股闯贼撤回北京保卫的。
贼之固心一去,那么贼众就会惊慌失措,在撤退中就会露出破绽,则我军就可以借此破敌,一路尾随追击,直到北京城下。”
多铎依然有所不忿的抬杠道:“那要是这股闯贼不撤呢?”
多尔衮盯了弟弟一眼,给了他一个眼神警告后,才若无其事的说道:“2、3日内,红衣大炮就能运抵阵前,闯贼今日和我军缠斗这么久,也没看到使用什么大炮,可见其军中必然没有红衣大炮,那么等我们的红衣大炮运到,就能在远处轰击贼阵,几十门红衣大炮轰击其一角,闯贼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轰烂了。我军到时再派出骑兵冲阵,闯贼一样要溃逃…”
多铎终于安静了下去,几位贝勒、贝子这下更加用心的称赞起了摄政王的智珠在握。和多尔衮所在高台遥遥对望的黄土庄内高台上,左光先此时也正在和左右部将们谈起了今日的战斗,“…建奴今日的数次冲击,显然是在试探我军之虚实。
那些冲在前方的军将,看样子并不都是满洲人,倒大多是我大明的将士,应该是三桂军或之前投降满清的辽东明军。而那些站在楯车后面射箭的,我看才是真满洲兵或是蒙古人。”
任继荣点头同意道:“左将军说的不错,不过这些投靠了建奴的明军将士,看起来似乎要比当明军的时候更为卖力啊。要是三桂军都是这等战力,我们恐怕挡不了太久的。”
任光荣也发言道:“我听说,满清军中赏罚较为分明,虽贵为贝勒、贝子也不能贪墨手下之战功,所以这些投降明军乐于为其作战。但是在明军之中,功劳首先是将领的,其次是将领所喜欢的家丁的,普通明军士兵很难获得战功,所以明军士兵上阵时是不肯出死力的。”
其他大顺将领瞧了任光荣一眼,觉得这位前大明总兵说的就是自己的事。不过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被李友的话吸引住了,这位永昌皇帝身边的老人拍了拍手,然后神情平静的对着他们说道:“我们的任务也差不多结束了,既然建奴和三桂联军的步兵已经到了,很快他们的主力也就要到了。
陛下说过,我们的任务只是迟滞敌军的行动,并不是同他们在黄土庄死斗。所以接下来我们该撤到河南去了,若是建奴继续轻视我们,那么权将军和亳侯会再给他们一个教训的。”
刘希尧也点了点头赞同道:“我支持李将军的看法,今日这一仗陛下没有出现,将士们应该很快就知道陛下现在不在军中了,我们不能等士气衰落了再撤,那样就太危险了…”
李友和刘希尧表明态度之后,左光先虽然觉得黄土庄这边还能坚持几日,但终究没有说出口,而是顺从了两位副手的意见。
就在10号晚上,大顺军从黄土庄一线撤到了泃河南岸,第二天多尔衮军发现不对后追击过河,却被刘宗敏和李过所击退。不过在这一天,阿济格军顺利占领了顺义县城,于是当晚李过和刘宗敏放弃了泃河防线后撤。
5月12日中午,多尔衮军跨过了泃河,并占领了三河县城。5月13日,多尔衮军和阿济格军于通州会师,此时李自成已经抵达天津卫,大顺军的后卫部队则停留在张家湾。
5月14日,范文程带着中军和驻扎在三河的多尔衮会和,此时多尔衮已经知道,大顺军并没有如他们所估计的,焚烧北京宫室后西逃,而是分为了两路,一路向西撤向太原,一路则撤向了天津。
多尔衮于是问计于范文程和洪承畴,接下来大军应当如何动向。
第五十七章 狂妄
对于范文程来说,第一目标并不会因为李自成逃亡的方向不同而改变,他当即就对着多尔衮坚持道:“无论闯贼或东或西,当下我军进军北京才是第一要务,只有我军进入北京,天下百姓才知我胜而贼败矣,则各地士民才会投我反贼。”
洪承畴对于多尔衮的询问则略显尴尬,好不容易才借着明亡的事由真心投靠大清,这才刚刚出山就判断错了李自成的心性,毕竟之前他可是信誓旦旦的向多尔衮断言道:“闯贼财足志骄,已无固志。闻我军至,必焚宫库,遁逃西方。”
但是现在从各军传来的情报都表明,李自成的大军并没有朝着保定退往山西,而是带着烈皇的梓宫和大明太子顺着运河南下去了。李自成军从北京离开时可不是灰溜溜的跑路的,而是郑重其事的对外宣布,他们预备先送烈皇南下归葬南都,然后再返回北方和建奴、三桂叛军一战。
虽然大家都知道,李自成就是在找借口掩饰自己离开北京不是败逃而已,但这至少也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总比一言不发的离开北京强。这就和吴三桂、高第引清军入关,然后号称自己是借师剿贼一样,都是在蒙蔽部下,以稳住军心。
因此左思右想之后,洪承畴只能采取了保守的观点向多尔衮说道:“范学士的看法是正确的,和消灭李自成主力相比,宜先定天下士民之心。
自明成祖迁都北京以来,北京就做了天下200余年的都城,天下百姓不会知道谁强谁弱,也不会明白谁是道义之所在,但是一定会把北京的统治者当成天命所归。
李自成据有北京时,天下已经有以顺代明之势,故京中官员纷纷投效新朝,并无眷恋故明之心。同样,当李自成失去北京,而本朝入主北京,则本朝取代大顺,也就是理所应当之势。
再有一个,本朝是从李自成手中拿到的北京,非是从大明手中拿到的北京,日后若能一统天下,得国也是极正的。”
多尔衮瞧了洪承畴一眼,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确认,对方确实是真心投靠了大清。他也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不错,所谓借师助剿不过是人云亦云,本朝有助明剿贼之举,但并无复明之心。这天下,姓朱的能坐,我爱新觉罗氏自然也能。天子本无姓,唯能者居之…”
5月15日,多尔衮抵达通州,他令吴三桂写信给北京城内的官民,自己已经解救出太子,正携往北京城,晓谕京城官民勿要惶恐,准备迎接大军入城。
吴三桂写完信件,多尔衮让人抄写多封送往京城散发后,就下令召开军议会议。在会议上,多尔衮令豫郡王多铎同吴三桂向天津追击李自成军,令豪格带一支部队绕过北京南下保定,其余人等则随自己入京。
吴三桂当即提出,自己可以陪同多尔衮入京以安抚京城百姓,至于追击李自成军的任务可以让自己的部下主持。但多尔衮毫无余地的拒绝了他,并疾言厉色的训斥了他一通,丝毫再无入关时对其的和颜悦色,直把他当成了自己的部属。
虽然在山海关向清军献城时吴三桂剃了发,但是吴三桂当时在多尔衮面前还是坚持,自己是要复明才向北朝借兵的,虽然多尔衮许诺要给吴三桂封王,可吴三桂也没往心里去,他以为自己和多尔衮之间是两国关系而不是君臣关系。
通州军议上多尔衮对他的斥责,令吴三桂突然意识到,满清这次入关确实和之前的入关有所不同,似乎真不打算回辽东去了。
他回营后向自己的好友兼幕僚方光琛颇为后悔的说道:“我原以为北兵入关后志在财货,不过在关内大掠一场,终究还是要回辽东的,则河北自然是要交付给我们来守,就算恢复不了大明,也有一个后晋和契丹的局面。可看摄政王的意思,他们占了北京就不想离开了,那么我当初还不如接受李自成的条件,当个辽王呢。”
方光琛听完了吴三桂带回的消息后,也是眉头紧锁的说道:“听摄政王的口气,似乎真有把长伯你当成臣子的意思。这君臣名分一定,长伯你和那些投降大清的明军将领可就没什么区别了,你们都是大清的臣子,也就没有了主次之分,这复明也就成了一句空话。
要我说,既然如此,倒不如干脆趁着这个时候和北兵分道扬镳。反正现在李自成退出了北京,大顺取代大明的大势已经被打断了,长伯你有这一功劳足以成为匡扶大明的首功之臣。
纵观北方,有北朝和大顺这两只虎豹在,长伯你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唯有南方还有大明的遗臣,你正可打着复明的旗号南下,以驱逐李自成出京的功绩号召南方官绅,以南方为基业重整旗鼓,等待北朝和大顺两败俱伤后,再北上恢复江山…”
吴三桂心动了一刻,但立刻就犹豫的说道:“我自己倒是没什么,但是我的部下家小都在山海关,此时南下,恐怕有许多人不会跟我走。另外,李自成占了运河,我军想要南下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北兵若是追上来,我军恐怕就是四散而去了。”
方光琛看着吴三桂,心中不由哀叹着,这位老友可真不是什么雄主,连李自成这个贼头都比他看的开,此时南下争的就是一个快字,趁着南方还没有整合出一个头来,挟着大功南下的吴三桂必然能够赢得一块立足之地。
因此重要的不是带多少人南下,而是带上可靠的人手南下,然后在南方重建军队罢了。以南方的人口和资源,吴三桂在南方重建军队不会是什么难事。就连左良玉这样的辽东裨将都能在南方弄出几十万人的大军,吴三桂这辽东将门子弟还能混的更差吗?
不过他毕竟只是吴三桂的谋士,不是吴三桂的老爹,不能替吴三桂做主,就算是三桂他爹也做不了三桂的主啊。因此,见三桂犹豫不决,方光琛就改口说道:“若是长伯不能下决心和北兵分道扬镳,那么就当谨言慎行。眼下军中,北兵势大,我军势弱,若是还不能取信于摄政王,我担心长伯你的处境堪忧啊。”
吴三桂沉吟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说道:“确实,今日军议上摄政王确有猜忌我的意思,否则也就不会如此决绝的不许我跟他进入北京城了。看来,接下来追击李自成的时候,不能不卖点力气,以避免摄政王加深对于我的猜忌了…”
方光琛想了想,终究没再说什么,毕竟吴三桂如果不想从清军中独立出来,那么老实听话的按照摄政王的命令去做事,也未尝不是坏事。
五月十六日上午,骆养性、杜勋带着一些藏在民间未被李自成带走的官员、缙绅在朝阳门外的官道上摆起了香案,准备迎接太子回京。当然,骆养性、杜勋等人是知道太子不可能回京的,不过那些躲藏在民居中一直不曾外出的官员、缙绅并不知道这一点。
因此当穿着满洲服饰的多尔衮从马车上下来,出城迎接的百姓和一些官员、缙绅们正一头雾水的时候,骆养性、杜勋等人却已经迫不及待的请求多尔衮坐上原本用来迎接太子的銮舆,进入京城以安定京城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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