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49章

作者:衣冠正伦

“少师居然做了小王长史,这真是、真是太好了!故府君太史令大名,我是从小听闻,仙风难瞻,让人懊恼!”

说话间,李守礼已经凑在了李仙宗席前,一脸的热情笑容几乎都溢满到脖子上:“小王大爱神仙故事,偶也有感神气轻灵,请少师为我观摸占卜,是不是真有什么仙灵慧骨被血肉淹没?问道仙事,不要拘礼,少师快来施我仙眼……”

说着话,他已经抓起李仙宗手腕往自己肋间去按,一脸的热切真挚。李仙宗风度难持,一脸尴尬,有心将手抽回来,却被李守礼死死攥住:“摸一摸,看一看……”

在席府佐也不觉得少王失礼,实在是李淳风名气太大,他们对于这一位家学渊源的仙遗子孙也满是好奇,虽然拉不下脸来如雍王那般往前硬凑,但也都瞪大眼想看看李仙宗可有什么妙术施展。

“大王错爱,实在让卑职为难。卑职资质愚鲁,常羞没于祖风,实在不敢夸言妖异,弄奇取宠……”

少王热情,实在是让李仙宗消受不起,支吾苦笑,更觉窘迫。

“少师太谦虚,仙风久沐,哪同俗流!我居近片刻,都觉得骨质轻飘!”

李守礼索性挤进李仙宗席中并坐,垂首看着李仙宗莹白修长的手指,眉眼更是大露惊讶色:“你们诸位看少师玉指细润,哪是俗人粗糙皮肉能有!想是御风吞气,烟火不沾……”

被少王大呼小叫的感染,其余府佐也都拘谨渐消,一个个凑近过去,努力要找一些话题要与李仙宗攀谈,那种礼敬方外仙裔的态度真心不是作伪。

李潼眼见这一幕,更觉李守礼真是家门败类,他们一家好歹也是认了太上老君当祖宗,仙界里也是有地位的。府佐诸众全围着李仙宗打转,是大王我不帅,还是你们现在就想升天?

抛开这些噱念,李潼虽然有些失望于不能再扯凤阁的虎皮,但也不得不承认,李仙宗入府任事,也的确是让他们王府有了一些核心竞争力。

“府内尚简约,乐闲逸,俗礼少设,少师新入,应待失态,还请少师雅谅。”

李潼下席,将强缠住李仙宗的李守礼拉起来,并对李仙宗笑道。

李仙宗也连忙站起作揖,望着河东王说道:“大王才雅趣高,诸馆多有盛论。卑职能入府供事,深感荣幸。祖荫虚承,不敢称玄,所习术数诸类,非是仙奇,雅谅尺度,更求大王。”

第0113章 荒园生妖异

听到李仙宗一板一眼的解释,李潼又是忍不住莞尔。

人所不了解的事情,惯以神异论之,这种现象,古今皆同。

像李潼后世常听人讲什么科学的尽头是神学,这话正确与否且不论,毕竟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站在已知世界规律的尽头,面前还是无尽的未知,发出怎样的感慨都不奇怪。

但要是科学的起跑线跑出去没两步,就开始热衷讨论尽头的神学,感觉总是有点怪异。

李淳风那《推背图》神不神异,李潼了解不多,不敢轻作评论。但即便抛开这些神异,其人于天文历法、术数算经并文史方面造诣匪浅,贡献颇大,这也的确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王府诸众特别是李守礼那夸张忘形的模样,大概李仙宗也常常遭遇,所以张嘴便解释家传历法、术数之学并不等同神仙方术。且其祖、父并为太史令,是有着立足实际的家学传承,并不是夸言玄异、卖弄神奇的门风。

但就算李仙宗已经直言解释,想想效果应该不大。毕竟他祖父仍是以方术知名,天文、历法之类的学问,对于普通人而言还是难以理解:昊天有大道,能以人眼观之而作解读,不是神仙方法又是什么?

甚至就连李潼,老实说都想举手摸摸李仙宗沾一下仙气,兴许就能祛病避祸,就算没效果也没啥损失,倒能得个心安。

因为李仙宗的到来,王府特意准备了一场宴会迎接。与会者除了三王并一众府佐之外,坊间一些权门邻居也都派人前来,甚至神都城池内外道观都派人入王府探望。

武后临朝,虽然大力扶植沙门,但是道教作为李唐国教也长达几十年之久,可谓根深蒂固,于民间影响力仍是极大。

像是神都城内规模最大的宏道观,地在天街东侧修文坊,占尽一坊之地,原是李潼一家旧宅的雍王邸。旧年其亡父李贤立为太子,便将旧宅捐为道观,到如今仍是神都道场之冠,著名的道士如潘师正、郭崇真等人都曾在此布道,甚至就连李仙宗道籍都寄于此。

此前三王出阁,于民间引起的波澜尚小,可是随着神皇特授李仙宗入为雍王府长史,在宗教界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恰好时近端午,便有宏道观道官登门主动要为雍王做些祈禳仪式。

且不论玄异与否,李潼其实不太乐意跟宗教人士有什么深入接触。除了容易滋生厌胜鬼祟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太费钱。

比如这一次宏道观道官登门,反应最激烈还属太妃房氏,直接捐施锦缎近千匹,求为先王厚积阴福。且不说这些祈禳仪式效果如何,反正这个财是实打实的破了。

李潼防得住兄弟败家,没防住娘娘烧钱,心里很不爽,还得笑着吩咐家仆将这些锦缎财货码上车,送去宏道观。

看到账面上财货少了一大截,李潼不免恶意猜度,他奶奶之所以将李仙宗这个宗教人士派来他家,大概就是存念要用这些宗教仪轨消耗掉他家小金库,防着他积攒钱粮、招兵买马。

除了这些噱念以外,李潼大约也把握到他奶奶对于他们兄弟坊居一事的态度了。像他腆着脸请王贺旺担任王府长史,希望能借一借凤阁虎皮吓唬人,这在他奶奶那里是不可以的。

武则天以李仙宗取代王贺旺,基本上也算给他们三王划定了一个日常交谊的范畴:“老老实实搞点方外养生,安心苟着,不要贸贸然冲进时局里来给我添乱子!”

李潼虽然有些不爽王贺旺被替换走了,但也明白他个小奶猫感受如何不重要。

他奶奶百忙之中还肯对他家稍施关注,这已经很难得,大概还是因为他此前对薛怀义劝和不劝离。而且在这样一个敏感时刻里,他们兄弟能隐遁方外、求于安生,也的确是为数不多的一条活路。

想到这些,李潼又不得不庆幸,好歹他奶奶还是派了李仙宗来。李淳风这一脉道传相对而言还很正派,搞点天文历法、数学经史研究,要是派几个炼丹道士来,他才抓瞎呢。

丹炉一起,金银成灰,炼丹本就是一个烧钱活动,再说他奶奶都这么表示了,他要不开炉给他奶奶炼点保健品又显得不孝顺。炼出丹来,要是让他服食试丹怎么办?

李潼对自己小命这么珍惜,日常连生鱼片都不敢吃,更不要说去吃那些成分不明的炉底灰。

再说他年轻力壮的,吃点兴许没啥,真要把他奶奶吃出个好歹来,别人不说,他叔叔们肯定是美得鼻涕冒泡:“小王八蛋居心不良,居然把我妈毒死了。弄死他!再让咱们大唐社稷重回正轨。”

所以这种事是绝对不能沾,李潼自己琢磨很清楚,在他奶奶慈威下混日子虽然战战兢兢的,但要真是他叔叔掌权了,他才更完蛋。

现在武周代唐,资产重组,难免人心涣散,仨瓜俩枣他兴许还能捡一点。真要皇帝归位,内外齐心,他们三兄弟作为故太子李贤的儿子,那真是怎么看怎么碍眼,最好结果无非学学原本的李守礼,憋着劲的生孩子。

欢迎完李仙宗,李潼返回王邸,刚过仪门便见奶妈郑金迎面行来,便笑语道:“阿姨也要入府向李少师求问前程?”

郑金闻言后呵呵一笑:“我有什么前程指望,左右一生都紧傍阿郎。少师仙风清贵,还是不要去俗命污眼。”

说话间,她便跟随在郎君身后行入中堂,摆手屏退侍用人等,然后才又行近并降低语调说道:“我是想请问阿郎,宏道观真人们几时登门设坛?宅邸旧居人家败坏,总是不吉利,还是要尽快祛灭凶秽气息,才好安居啊!”

郑金这么一说,李潼又想起刚刚损失掉的那些财帛,更觉心疼,恶狠狠道:“端午正日就让他们来,开坛唱上三天三夜大戏,内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斋醮祈禳,可不是什么戏弄玩笑!”

郑金神情凝重,隐有薄斥李潼态度的不庄重,并又自顾自絮叨起来:“江安王一家门德太不端庄,难免污秽存积。这几日我常访问坊间民户,听到许多旧事闲言……”

郑金旧在大内,已经是消息灵通,如今入坊定居,少了许多约束,更成了名副其实的郑打听,短短几天的时间,坊里人事已经掌握个七七八八。

她所言江王李元祥一家不端庄,倒也不是随口污蔑,李元祥本身便以贪暴闻名,其子李晫在高宗朝以犯禽兽行而赐死家中。再联系去年一家人大难临头,这座府邸倒真的像是一座凶宅。

鬼神玄异,李潼虽不执迷,但听到郑金这些唠叨,心里也隐隐觉得有些发毛,也觉得还是做点法事比较好,毕竟能得一个心理上的安慰,更何况钱都付了。

“其实、其实有一事,早前不敢告诉阿郎。现今既然道官真人要登门设坛,便也没有顾忌……”

郑金讲到这里,脸上便流露出几分忐忑惊悸:“阿郎可知前几日为何不让你往西园去?”

“难道不是园事荒芜、乏于整理?”

李潼听到这话,不免好奇。

他这座王邸左右狭长,占地三十多亩,其中宅居建筑只是占了一半,另外一半则是一片园墅,前宅后园、这也是权贵家邸通常布局。

李潼一个单身狗,亲长幼妹又都住在李守礼的雍王邸,即便是加上内外侍用人等,这家邸规模使用起来也绰绰有余。

他此前想入西园逛一逛,看看能不能调整一下布局,搞搞园艺建设,日后用来集宴宾客。但却被郑金阻止说园墅荒芜,乏甚可观,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情,便没有过去,只是吩咐郑金先安排家人稍作整理。现在听来,似乎另有隐情。

“其实、其实是因为园中有鬼异……我是怕阿郎入园招惹污秽。”

郑金讲到这里,脸色更显凝重:“前日坊野打听,据说旧江安王家门或有横死人命,便都埋在西园……”

李潼闻言后,顿时皱眉:“有鬼异?阿姨见过,还是旁人见过?此事多少外人知?”

“哪敢让外人知晓啊!早前我安排仆役去扫除秽物,入夜有人密报说闻鬼魂泣哭。我封禁园墅,不准旁人再入,另放鸡鹅之类在内,到了白天再去,只找到几片羽毛散落……”

郑金讲起这些,脸色隐有煞白,可见真是惊悸入心。

然而李潼听到这里,眉头却又紧皱起来。他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方式本就不乏妖异,对此自然敏感,充分认识到世情乖张后,更是敬而远之,不想沾染,却没想到自家宅邸居然又发生这种妖异事迹。

“谨慎是好,还是不可让外人知。”

李潼先认可了郑金的做法,但心里还是感觉不怎么踏实,稍作沉吟后,他便说道:“唤上阿九,咱们去看一看。”

“阿郎不要!还是等法事做完……”

“只是看一看,若真神鬼怪异凶不可当,前宅也未必安全。”

说到底,李潼对于所谓超自然现象没有太大的敬畏,之所以敬而远之,还是怕由此衍生出来的人情刁难与构陷。最好在那些专业人士登门做法前先搞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心里也有一个谱。

第0114章 友谊的河

郑金见不能阻止郎君,急得额头上冷汗直沁,便又说道:“阿九虽悍壮,终究不是纯阳,最好还是再引外庭仗身同入。”

“不必,阿姨忘了,我也是有祥瑞镇身的。”

李潼说着便屈指弹了弹腰间的永昌玉币,他就是要在尽量保密的情况下搞清楚怎么回事,是有人搞鬼还是真的超自然事件,哪能一群人闹哄哄冲进去。

郑金低头看一眼那永昌玉币,心情倒是略有安定,但还是叮嘱李潼稍候片刻,她又匆匆行出,找来桃符之类辟邪物让郎君贴身收起。

于是三人便组成捉鬼小分队,直往宅邸内里西园行去。

李潼这座家邸,位于履顺坊的西南角,伊水恰好缘他府邸向东流淌,府邸与河堤之间相隔不过十几步,其中又有一部分水流被直接引入府中,在府内形成一片占地七八亩的湖池,傍池造园。

不考虑其他,单从风景而言,李潼这座府邸真是上佳。神都诸渠,伊水最清,其水分作两道,自长夏门东西坊区流入城中,又在城中集贤坊西汇成一流,继续向东流淌。

白居易《池上篇》有:都城风土水木之盛在东南隅,东南之盛在履道里,里之胜在西北隅。这是在炫耀他的履道坊宅邸。

履道坊地在履顺坊南,换言之,后世美得让白居易赞不绝口的宅邸,正好位于李潼河东王邸的南侧,两宅相隔一水而已,河东王邸水木之美无需多言。白居易的宅邸占地不过十七亩,河东王邸又比其家大了一倍有余。

中唐时,白居易的好基友元稹所居正在履信坊,两人相隔一道伊水唱和不断。想到这些人文故事,李潼就颇有几分第三者插足的恶趣感。

穿过左厢跨院,三人便来到了西园外。此处并没有安排仆役居住,可见郑金是很有保密意识。

一条长廊分出厢院,又有一道南北走向的砖墙隔开园池与居舍,墙涂朱色,内外杂种桃李。如今已经到了五月仲夏,果树枝叶繁茂,桃花零落,有的枝头已经挂起果实,青色晕红,果香诱人。

李潼将待跨过拱门,却又被郑金拉住:“阿郎真要……”

“自家院舍,哪有不敢入的道理。”

李潼微微一笑,便又向内行去。

园中自有青石铺成的路径,墙后除了桃李之外,入眼先是一片竹林,翠竹直立、青葱喜人。竹林之间杂有一块块的园圃,园圃中或植花木、或生蒲草。

但也能看得出的确是乏于打理,草木葳蕤、过于繁盛,甚至石径上还有瓜蔓爬生,有的瓜果已经长到了拳头大小。

穿过竹林,视野便渐渐开朗,有垂柳傍水而生,狭长的园池清澈见底,围池有石堤、假山、凉亭并观景的台阁。

木石围成的园槛覆以青苔,槛中有未经修剪的花木肆意生长,既有牡丹、芍药等常见花品,也有李潼辨认不出的花种,都盛开的异常绚烂。

伊水入园形成的池水占了整片园墅三分之一的空间,园池北角建设有高达三层的阁堂,阁堂两侧又有厢室为抱,建筑外则是一片桃林,阁上可以俯瞰园景诸种。

不过园中最引人瞩目还是园池中央一块土石堆聚筑成的小洲,李潼就发现唐人特别喜欢这种四面围水的河洲。神都苑、九洲池,包括玄武门南的陶光园,甚至就连横跨洛水的天津桥,桥基都坐落在河中两座南北对称的河洲。

这样的河洲,四面围水,私密之外兼具水木风光,在上面建造屋宇,临水而居,可谓景物怡人。

园池中这座河洲面积并不大,远远看去应该在两三亩之间,呈一个椭圆形。与池水相接部分生长有茂密的菖蒲,偏北位置建有前后两重的飞檐阁堂,因有草木遮挡,站在岸上并不能一窥河洲全貌。

郑金见郎君举步走向连接河洲的栈桥,神色又变得紧张起来,低声说道:“阿九快跟上去,一定要紧护住大王!早前家禽就放养在此,转过一夜就不见踪迹……”

郑金的紧张也让杨思勖变得忐忑起来,手中竹杖都攥的咯吱作响,他紧紧跟在大王身后,呼哧呼哧喷出的粗气都直冲李潼后脑勺,以至于李潼都变得有些紧张:“阿九你退后些,总感觉猛鬼在我身后喷气。”

听到大王这么说,杨思勖脸色一垮,露出似哭似笑的尴尬表情,只能压抑住呼吸,但仍不敢落后太远。

“这座园池,可真是秀美。如果没有什么祟迹,倒是可以在这里长居避暑。”

李潼一边欣赏着风景,一边走上了栈桥。

眼下时令虽然还没有正式入伏,但气温也变得炎热起来。李潼家宅毗邻伊水,倒是较之别处清凉得多,但日常居室中也觉燥热气闷。

园池中草木葳蕤,百花繁盛,又有活水流淌,水汽蒸腾,凉风习习,较之前院清爽得多。

他这里还在欣赏风景,郑金脸色却越显惶恐,凑近过来抓住他臂弯,颤声道:“阿郎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李潼侧耳倾听,果然风声鸟鸣中还夹杂着一些尖锐声音,听来似是呜咽呢喃,很是怪异。他又转头看了一下杨思勖,只见这个孔武太监这会儿也是一脸紧张兮兮,很显然也听到了那些怪异之声。

“阿姨不如……”

李潼本来想让郑金暂时留下来,但又想到许多恐怖片团灭是从团员分开开始的,他便抬手拍拍臂弯处郑金手臂,笑道:“阿姨不要紧张,纵有妖异,难伤王者,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怪祟在装神弄鬼!”

说话间,他便加快步伐,直往栈桥前方行去,同时细心分辨着怪声传来的方向。

越往前行,那怪声便越清晰,郑金虽然惊恐,但见郎君仍是固执前行,便也咬牙跟随,并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那是什么?”

将近河洲的时候,李潼看到栈桥桥桩侧方探出一角似是青竹扎成的箱笼,抬手一指。杨思勖身躯探出栈桥,用竹杖轻轻一勾,便勾出一个腹大颈窄的竹篓,清水沥出,竹篓里还有两条巴掌大小、活蹦乱跳的游鱼。

“是捕鱼的鱼筐!”

杨思勖抹一把额上虚汗,转对大王说道,他抖手将游鱼倒在了池水中,又在竹篓底部发现几根浸泡发白的鸡骨。

“不、不是家奴设下……”

郑金结结巴巴说道:“先时入园,人本不多,察觉怪异,我更没让别人再入。这、这是谁做的?”

李潼抓起那竹篓抖了一抖,看到竹篓前端有细细竹管编成的小机关,类似排箫,弯腰试着浸在水面,当池水流淌时,果然那竹管便发出轻微声调。

“居、居然是这样?”

郑金眼见这一幕,便瞪大眼,转有几分羞恼:“究竟是谁?敢做这种戏弄?”

李潼手指摸一摸竹篓青茬,嘴角也扬起来,这明显不是什么故旧之物。他将竹篓丢在栈桥桥面,甩甩手上水渍:“继续走,今天看个究竟!”

杨思勖当前而行,手里竹杖挥舞,扫开蹿生到桥面的芦苇,不忘回头叮嘱:“大王小心足滑。”

行过栈桥,抵达河洲,茂密的芦苇淹没了原本的道路。芦苇这种速生水草,一季不作打理就要荒长,使得河洲有种荒芜破败的感觉。

杨思勖挥杖抽打出一条勉强可行的道路,又转身扶着大王淌行过去,穿过芦苇丛之后,便到了河洲空地上,一侧仍是园圃,另一侧便是河洲上的建筑。枯草杂枝散在青石铺成的平地上,更有细竹撬起地面,蜿蜒着从石缝里生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