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哈,道奴你居然吓得尿裤子!”
有点瓜楞的李仙童听到这话,顿时便眼光透亮,直向李道奴刚才褪下的礼袍冲去,举起胸前的透镜便观察起来。
李道奴懒得理会这有点不灵光的堂兄,转望向李承德问道:“同咱们一起去昭文馆进学的学徒名单,打听到没有?”
李承德闻言后便连忙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递了过去:“名号都已经记录在这里,这两日我也寻人打听了一番各自背景。这里面有一个须得注意,名字叫作李昶,也曾是咱们乐智园的同业,只不过往年没什么接触……”
“李昶?”
李道奴听到这话便有些诧异,望着李承德问道:“这小子有什么奇异处?”
“他有钱啊!”
李承德说到这话,抬手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却不想招来李道奴与李仙童的齐作白眼:“京中凡所相识子弟,哪户不比你有钱?”
听到两人吐槽声,李承德脸色顿时一垮。他家人势虽壮,但吃饭的嘴也多,老子李守礼虽然性不悭吝,但管家的岐王妃却恨不能一钱掰作两钱使用,哪怕是嫡生的儿子,衣食之外也都甚少给钱使用。
“你们看不起我……”
李承德也是少年要强,先是一瞪眼,过后也不得不承认现实:“也是应该的……但这个李昶,你们可不要小觑了他!他阿耶虽然不是什么豪贵人物,但家中却有一桩壮业,知不知京中万香会?那可是他家的资业!据说日常用销,身后都跟着几架装满了钱帛的大车,一路走一路撒!”
自幼手紧的李承德对于财富实在乏甚想象力,当从同窗口中打听出相关的情报后,惊诧得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却引起李仙童的质疑:“他家就算有钱,万缗资财也能随身携带,哪用得上几架大车跟随?”
“兴许几架大车里装得都是飞钱!反正别人就是这么说的,总之这个李昶可是了不起的人物,我不知你们两个看法,总之我是一定要和他做朋友!”
李承德生人至此,经手最多的钱款还是在乐智园放贷那段岁月,并不知飞钱数额究竟多大,但心里已经对那个出身大土豪的同窗充满了亲近感。
“我们中出了个叛徒,来擒拿住他!”
李道奴并不知这句趣话意义,但阿耶在宫里练习马球的时候常常喊叫,他听后便也时常用来打趣同伴,此际对李承德赤裸裸的拜金情结充满蔑视。
李仙童闻言后便也笑着凑上来,一起把李承德扭压在房间中,堂兄弟几人笑闹片刻,李道奴紧张疲惫的心情也轻松下来。
“昭文馆并不是乐智园那种外苑自家地,外朝人眼聚集,是咱们兄弟陌生境地。入馆后还是要先窥情势,短时不要暴露真态!”
在同龄人当中,李道奴自不像父母虽认知的那样恭顺乖巧,只不过跟两个已经原形毕露的堂兄相比、更懂得掩饰自己,这会儿将要前往新的学馆,该作的叮嘱也放在嘴边。
李承德闻言后自是点头,李仙童则有些不以为然,摆手道:“昭文馆地舍狭促,一眼就能望穿,有什么情势需要打量?你们两个安心吧,水泽深浅我一趟就能试出,咱们就得放胆标出风格,过后才有见机让步的空间。若进了昭文馆便要缩头度日,便会被学士们强立规矩!我还有许多设想在乐智园施展不出,正要仰仗昭文馆更大的才力应验……”
“阿兄你要去昭文馆跳楼?”
李承德闻言后不免一惊,不同于同王子嗣单薄,他家儿女可不是什么稀罕物事,早前因祖母恼怒他们鼓助其事,他便被自家老子抽打一通。
李仙童听到这话顿时一脸尴尬,抬手摸了摸新皮方生的脸颊,而后举了举脖子上的水晶透镜:“那飞翼我早晚会完善出来,眼下却有别计。圣人赐我这祝融镜能聚光生火,我是想着打磨更多、作大生产,以后京中家家有此一镜取暖炊食,连炭火都不要耗用。只是无处觅来更多水晶……”
李道奴自知这趣物效能,闻言后便笑道:“此镜须得晴空天日才能聚热,若是阴天,难道全城寒食?”
李仙童闻言便是一滞,他还没来及思考这问题,略作思考后才拍着脑壳笑语道:“这还不简单,再拿火炭生火取代天光……这也不对,生了火要镜何用?”
且不说李仙童一脑袋的物理思辨,几人闲聊片刻,又有吏员前来通知前往参加齿胄礼,于是便起身行出。
途中李承德不免又连连叮嘱,一定要对他已经预定的挚友李昶态度和气,若害了这一份交情不能向深发展,兄弟都没情可讲,除非两人肯补贴他的日常用度!
第1008章 齿胄叙礼,生徒欢聚
国子监直堂中,接下来的礼事场合早已经布置完毕,相关人员也悉数在位。
大堂正中央,端坐的是国子监祭酒王方庆并昭文馆大学士杨再思,次席则就是昭文馆学士陈子昂、待制贺知章等人。
陈子昂旧任礼部郎中,秩满之后转为秘书少卿,没有了他所错过的那个世道中的失意孤愤与英年早逝,俨然已经位列朝班通贵,仍然没改的则就是品性禀直。
这也是圣人给陈子昂加任昭文馆学士的原因之一,他是不放心将自家儿子完全交给杨再思这个老油子进行调教。
陈子昂文学上的名望稍逊张说,但并不是说造诣有差,而是性格使然,不像张说那样长袖善舞、擅长营造自己的名望。
讲到真正在诗文上的造诣,陈子昂号称文起八代之衰,具有着非凡的变革与探索精神,这是当世许多人都不具备的精神。更兼风骨皎皎,不失经世建功之志,对新入学龄的少年而言,可谓是有着极高的人格魅力,是人在成长期不可多得的一位人生偶像。
如果说陈子昂负担着为自家儿子引路教导的任务,那么贺知章就是圣人给儿子准备的一个知心大哥哥了。
贺知章旧任富平县尉,秩满考评得优之后守选两年,等到钟绍京拜相时便以隽才举于朝廷,担任门下省左拾遗,品秩虽然只是八品,但却一举迈入谏臣供奉官的行列中,可谓是超拔任用。
当然,这也跟贺知章能够安于寂寞、待在草堂书院数年之久,与钟绍京结下深厚情谊有关。补阙、拾遗虽然只是下品的卑职,但却属于两省供奉官序列,照例都由宰相举荐才能出任。
昭文馆正隶属于门下省,所以杨再思卸任侍中后便兼领了昭文馆大学士。而贺知章能够进入门下省供职,也让圣人颇感欣慰,索性便加之待制之职。
之所以对贺知章另眼相看,除了其人开元元年进士榜首状元的特殊身份之外,也在于贺知章这个人性格实在讨喜,双商俱高。圣人自是希望自家儿子成长过程中,有这样一位人格健全的属官陪伴斧正。
除了在堂官员之外,下首左右两侧还坐满了昭文馆的生员。昭文馆作为隶属于门下省的国朝最高学府,招生标准自是极为严格,满员也不过三十多名生徒,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常常都处在缺员的状态中。
在雍王入学之前,昭文馆已有生员十三人。本来去年还有二十多个,但随着陈子昂进入馆中直馆,去年年末一场考试难度陡然增加,直接开革了十多个生徒名额,留下的便只有眼前这些。
除了雍王等堂兄弟三人之外,今次一同进入昭文馆的还有七人,所选自然皆是京中贵胄人家子弟,但也都经过了陈子昂等人的严格考评。
这会儿七人端坐在堂中,虽然心存好奇并期待,但也不敢放眼打量。之前一系列的考评,已经让他们认识到昭文馆治学之严谨,今天临出门前还免不了要遭受亲长们耳提面命的教诲,自是不敢怠慢。
随着侧堂琴瑟乐声响起,雍王三人便在礼官导引之下迈入堂中,几名官长只在堂中略作颔首,并未起身迎接,自有博士入前指点着三人站定位置,并在身前架设起了素屏。而那几名跟随雍王等一同入学的学徒们也都连忙起身,在雍王三人身后队列立定。
“小王等方受业于诸先生,敢请见。”
此前已经经历过释奠礼那繁琐礼程的考验,这会儿李道奴倒是淡定,待到诸员队列完毕,便率先举手向堂内作揖请见。
堂上官长们略作颔首,博士便开口回答道:“某等无德,请雍王无辱。”
“请学士等无辱。”
屏风后雍王又率诸学子拱手回应,而后博士入堂请示,片刻后匆匆行出,唱礼道:“请雍王殿下就位,卑职等始敢见。”
“小王不敢以视宾客,请终赐见。”
听到雍王应答,博士再上下趋行一程,而后才对雍王作揖道:“卑职等赐不得命,遂从所请。”
经过一番隔屏的传话,屏风才又被撤走,这会儿堂中诸官员俱已离席,只剩下杨再思仍然在堂端坐。雍王率领身后学徒们趋行登堂,站在左侧,自有随员入前进奉束脩,由杨再思这个昭文馆大学士就案笑纳。
正式的束脩有着严格的规定,雍王虽然贵为圣人之子,但也并不超格,无非帛五匹、酒一壶、干肉五条。至于圣人念叨着要削减的赐物,那就是对诸学士礼外的加赐,便事从便宜、各自随意了。
束脩每奉上一物,诸学子们便向东而拜,直至束脩纳毕,杨再思才从案中站立起来,一脸慈爱的望着雍王,只怕对自家亲孙子眼神都没有这么亲切。
等到杨再思起身离席,博士才又引着雍王等向着空席作拜,至此便算纳过束脩,一干学徒们成了正式的昭文馆生员,由杨再思亲自将出入学馆的信物发授给诸学子。
接下来的齿胄礼,大体是诸学子们对面立定,各报姓名出身并年齿,年长者入座上席,年幼者则敬陪末席,并不因雍王身份高贵便有免俗。
当然礼规之外也难免俗情,没看杨再思这个大学士眼神都直落在雍王身上绝不转移,其他学子们自然也不敢真的无视雍王的身份。
彼此介绍的时候,还有学子们别出心裁的拟定一个治学的格言一并讲出,有前人的警句,有自拟的诗辞,凭此来丰富一下自己在雍王心目中所留下的印象。
一番年齿叙定,在场众学徒们大体上也混了一个点头之交,各自入席坐定,由陈子昂板着脸宣读了一番昭文馆的各项规定。
接下来诸学士们便各自退堂,将场地留给众学子们彼此联谊、加深感情。等到学士们离开后,堂中气氛便瞬间变得轻松起来,少了许多约束感。
“小王此日入学,日后同窗受业,也要多仰诸位提点得失。今日叙齿成谊,略具薄礼,恳请笑纳。”
齿胄礼就是贵胄子弟们之间的一场联谊会,当然也少不了互赠礼物的环节。雍王出阁读书,是家门一桩大事,因此内宫诸位嫔妃们也都各自准备了一份礼品让雍王赠送同窗。
这其中,皇后准备的是一套笔砚文具,贵妃则提供了马球球具,惠妃是一领学子袍,德妃给的是装饰金玉的书箱,杨昭容一套玉石棋局,韦婕妤则给了一套诗文选集。
一共六样物品,在场人人有份,可以说既有新意又价值不菲,在场同窗们各自笑纳礼物,也见识到皇家出手之阔绰。他们皆出身贵胄门庭,自然看得出这一套礼物的价值。
雍王赠物完毕,便轮到其他新入的学子们了。同王世子李仙童赠送的是一份铜刻漏,告诫同窗们要珍惜光阴,如果说有什么匠心,那就是这套铜刻漏是他自己设计的,刻度到了卯时就会有内置的警鼓敲响。
听完李仙童的介绍,同窗们自是好奇不已,若非后续还有礼品接收赠送,便忍不住想试一试了。
但事实证明,他们的期待也是多余。轮到岐王世子李承德时,只见这小子一脸肉疼的从腰囊中摸出几十枚开元通宝,一个个塞入到同窗们手中。
这些昭文馆学子们倒不是指望接受礼品发上一笔横财,可是跟前两位相比,这手心里塞入的一枚铜钱实在是落差太大,让人有些接受不能。
李承德具礼虽薄,但神色却是庄重得很,看也不看那两个已经隐隐跟他拉开距离的堂兄弟,而是一脸正色的望着同窗们说道:“家事国事,在此一物。前人所以造式如此,便是为了告诫后人内禀方正、外以圆寰,内正外圆,便是前人之所赐教休养的道理,与诸同窗共勉!”
众人心内本来还不乏吐槽,但听到李承德这么说,也都纷纷收敛神情,各自发表体会。
见这一把算是糊弄过去了,李承德暗里擦了擦手心汗水,归席坐定,然后李仙童就凑过来小声道:“阿叔明明给你准备了马球场一年的套票……”
“你小声些!那球场年票一张便要十缗,谁舍得送出?等到卖出后,我在外苑设席款待你两,只是不准告密!”
李承德暗里掐了李仙童一把,威逼利诱示意他不要声张自己藏下了家里给准备的入学礼物。
接下来诸学子继续赠送礼品,李承德忍着肉疼送出了几十枚铜钱,但对别人要求却不低,收到了心仪的礼品便眉开眼笑,暗算价值几许,只看那嘴角裂开的程度,显然是非常满意。
几人轮序之后,又有一名少年学徒站起身来,而堂内的氛围也顿时一静。这学子不是别人,正是李承德预定的挚友李昶,很显然这李昶家世豪富之名并不只有李承德知晓。
等到他站起来的时候,堂中众学子们望向他的眼神全都不无期待。倒不是他们品性势利,毕竟谁家也不差一份礼物,可若富贵到了一个极致,那就俨然已经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李昶的家世便富贵到了超出时流的想象,开元四年世博会时,其家豪施巨钱数千万缗的故事在数年后仍是让人津津乐道,也让时流见识到人间巨富是怎样手笔。
正当众人都在盯着那个李昶的时候,李仙童突然轻咦一声,指着被瞧得有些拘束的李昶说道:“这小子瞧着有些面善,似是哪里见过……”
李道奴也正好奇的打量其人,闻言后便下意识的点点头,旋即便听到李承德嗤笑声:“你们两个,傻不傻?纵使此前不识,也在乐智园同业数年,总有偶然碰面,只是不知身份罢了……”
李承德这一解释也有点道理,李道奴听完后又是点了点头,只有李仙童不失求索的精神,仍是频频打量。
学名李昶的李光源并不像他禁中的兄弟姐妹那般自幼便不乏同龄人陪伴成长,性格略有几分内向,并没有一般少童的张扬爱闹,这会儿被众同窗们好奇注视,自觉有几分不自在,原本准备的原本准备的客套话也不再多说,只吩咐家人搬来一个硕大箱笼并示意打开,而后说道:“略具简物,请同窗们笑纳。”
话语虽然简单,但礼品却不简单。随着箱笼盖子被掀开,登时便有金玉澄光投射出来,众人凝神望去,只见到满满一箱子的金瓜!
细细打量,倒也不是什么金瓜,而是较成人拳头大了一圈的香薰球,宝光流转,很是精巧。
众人还在迟疑,李承德却已经一步冲至近前,俯身捡起一个香薰球握在手中拿起,只觉入手颇见吃重,不免压抑道:“这香薰球竟是纯金……李昶你、郎君实在是谦虚客气,如此重礼,怎称简物!日后大家便是同窗良友,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寻,相处日久你就懂得我,交友但知心、哪需金与银!”
说话间,李承德一手捧住金质的香薰球,另一手便要搭上李光源的肩膀。李光源哪见过这样热情的同龄人,下意识的侧身避开,摆手说道:“大王、学兄彼处立定就好……”
满腔热情却遇上一个交际障碍的对象,李承德也是无奈,站在远处尴尬一笑,转而环视众人沉声道:“往后同窗在学,最重要的便是和气长存。若让我知有人冷眼望我同窗,可不要怪我不客气!”
众人听到这话,一时间也都无语,这少王刚才一番话说得多好,可现在那方孔就涨出了圆形之外,直不楞登的戳人。
但哪怕没有李承德的警告,众人这会儿对李昶也都充满了好感,试问谁又不喜欢跟土豪做朋友?
此前诸学徒赠礼,便以雍王最为贵重周全,但现在跟李昶的礼物相比,价值上也要略微见绌。金价本就极高,再打造成精致的香薰炉,工艺价值更是不菲。
哪怕这些贵胄学子,日常也无缘使用如此奢货,然而这李昶出手便是一人一个。但似乎也唯有如此手笔,才配得上其人家世出身。
李承德一番表态后便抱着香薰球回到了坐席中,李道奴也把玩着自己手中这个,转又对身边两兄弟说道:“这个李昶啊,你们不要以为他真的不知物之轻重。如此精金香球,哪个入手舍得俗香填入?京中上品香料,俱出他家,散出一物却得了几十人长年的收成啊!同窗们往常于此未必大耗,可过了今日,人人手里浮钱都要赚入他家!”
“这就更好了啊!咱们柜钱赊贷又能经营开了!”
李承德闻言更喜,而李道奴也点头说道:“之前还担心昭文馆学徒年长不失自制,想是运计艰难。但那李昶先凿出一个缺口,日后咱们兄弟确要共他友善,情谊铺垫起来,以后合馆生员浮钱只在咱们手间打转!”
“我又不缺钱,懒得再作这些杂计费时!”
李仙童对此却兴趣不大,那香薰球把玩了片刻便收在了一旁。
“赚到了钱,才好再作新的飞翼,不需户内支用、动辄察发!”
李道奴闻言后便笑眯眯说道,他自然更没有钱事之扰,但能绕开亲长的看顾而有自立的进项,却是十分的具有成就感。
听到这话后,李仙童顿时瞪大眼,拍着胸口保证道:“你们放心罢,我会监视住所有同窗,不准他们私下把这香薰球暗卖转赠,谁敢不香,便要嘲他!”
第1009章 今月照古,天涯此时
礼尚往来是基本的人情道理,昭文馆这些老学徒们收礼收得很愉快,当然也要各作回礼。
只不过这些人所准备的礼品便不以价值显出,多是诗文书籍以及各自的学习心得。
这也并不是全都学李承德礼轻意义大的那一套,毕竟雍王等入馆就是为的学习,有了这些前人经验心得参考指点,学业自然也能尽快的步入正轨。
这些学子们也希望各自才学能够获得雍王的赏识,从而提前在这位未来的储君心目中留下一定的印象。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若只是以浮华俗货回馈,情操资质等反而无从体现。
雍王也并不是李承德这种嗜爱钱财的性格,或者说李承德这种对钱财的热爱在所有贵胄子弟中都是颇为罕见的,早早的便体会到养家持业之辛苦,凡有意趣需求皆受制钱财。
一群学徒们赠礼寒暄,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傍晚。因为是第一次出宫参礼,宫中的圣人夫妻也并不强求儿子尽快回家,给他留下足够的时间跟同学们相处联谊,甚至都提供了场地和物料。
国子监直堂自然不是学子们聚乐的场所,齿胄礼完成后,见众学子们兴致仍高,雍王便提议转去别处聚乐。众人闻言自是连声叫好,又有人前往请示学士们。
学士们正在侧厢闲话时事,有的则忍不住前往孔庙观摩讲经,听到学徒请示,其他几人还有些迟疑,但国子监祭酒王方庆先行表态道:“雍王殿下已经到了见悉人情世故的年纪,且举止尺度严谨,大不必寻常黄口观之。”
听到王方庆都这么说了,众人也不再多说什么,但还是决定要挑选一员跟随,最终贺知章这个学馆晚辈被选出来,前往参加并监察雍王与同窗们的聚会。
得到允许后,诸学子们先拜别师长,然后便一起离开国子监外廨。此时国子监外廨,雍王府一众官佐们也早已经等候在此。
开元五年,朝廷改革宗室供养制度,王府长史以下诸事务官佐皆宗正寺办公,王府仅仅保留师友、文学、祭酒等侍从官,亲事帐内等侍从也由内卫、京营将士轮番拱从,不再由品子具职。
雍王新封未久,除了由王方庆兼领雍王傅之外,其他官佐仍然在选,眼下确定下来的只有几名侍从官。
或许是出于对天子门生的自信,圣人为雍王选配的侍从官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集英馆出身,原集英馆直学士裴光庭担任雍王友,原馆生裴耀卿、韩休则担任东西祭酒。
见诸侍从官们早在国子监外长立等候,雍王连忙上前问好致意。并不是单纯的礼贤下士,还因为担任雍王友的裴光庭算起辈分来是雍王的姨夫。
裴光庭家世显赫,跟圣人又是连襟,官途也是极为得意,年近而立便已经担任了殿中少监,是朝中少有的少壮通贵。
眼见其人当街而立,不独雍王上前致礼,那些昭文馆学子们也都纷纷入前问好。态度之所以如此殷勤,不纯粹是因为裴光庭势位缘故,更因为裴光庭所在职的殿中监乃是京中马球联赛的主办方。
经过数年时间的发展,如今马球联赛在大唐已经甚具系统与规模,特别一些不以地理、籍户与方物等著称的远州外县,更将此当作一个大刷存在感的机会,州县大户募集资金、精选壮士,组成球队后,上半年传州过县的比试,下半年则由殿中监按照诸州球队的战绩邀请一些强劲队伍入京参赛。
如今马球已经是风靡国中、当之无愧的第一运动,无论士农工商、军民广泛参与。
球场上的那些青壮球员也都是坊中热议的英雄少年,特别每年元月前后,诸蕃入贡时也各遣球队入京,能够入选朝廷球队并战胜诸蕃的球员,更是直赐仁勇校尉的九品散官出身,若能应募入伍,起点便是精锐军官,并被民间冠以飞骑郎的雅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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