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特别一些本就能力不俗的掮客,更是敏锐的发现注籍录名之后,虽然佣钱要被抽走一部分,但也等于多了一层官方的认证背书,反而可以在交易中索取到更多的佣钱,而且名声在外后,已经不需要亲自去走访买卖,生意会自己找上门来。
能够以此为生者,本就是心眼灵活之类,有了这样的发现后,很快便衍生出了其他更新潮的玩法。比如按照中人利水的上缴份额,将行业中从业者分成三六九等,相应的也将客户们划分等级,一个等级做一个等级的买卖,各自利益与效率便都得到了保障。
官府虽然没有出面协调,但是中人行社却应时所需,不独编出了一个中人利水榜单,而且还打造了铜银金玉等不同的执牌,发给不同等级的中人。
当然官府是不会承认民间这种约定俗成的等级划分,须知就连市监署老大冯五都还没有资格加配金印,区区一个市井掮客居然堂而皇之配着玉牌,你不是给人难堪吗?
但这些规矩也不需要官府去承认,商贸本就是民间最灵活的行为,只要大家都有所认可,又何必去管官府承认与否。大家就是要腰佩玉牌,羞死冯五这个行业中出的叛徒,总之钱照赚、人照骂!
当然,冯五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些掮客们的攻讦便伤筋动骨。且不说他身为圣人潜邸故员的身份,单单上任市监令颁行《市易中人行式》短短月余,市监署抽取中人利水便给朝廷创收数百万缗,若同比放达交易的总体额度,那就是多达数亿缗的钱货往来!
须知当年第一届的世博会,直到完成所有交易后,贸易总量才不过数千万缗而已,可现在仅仅只是世博会准备阶段,各种买卖交易便已经扩大十数倍!
当然,第一届世博会的时候,大唐仍然存在着分裂与动荡,是由当年的陕西道大行台主办,兼之世道对新事物的陌生与不认可,总体参与度并不高。
如今经过数年时间的发展,世博会这一盛会名头早已经响彻宇内,朝廷数年休养兴治,世道较之往年已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除了世道进益之外,单单的中人抽水便达到数百万缗同样极为夸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令式新行,掮客们需要冲刷交易数量从而提升自己的行业等级,因此存在大量左手倒右手的虚假交易。
一名中人要从铜牌晋升到玉牌,抽水额度需要达到十万缗以上,而且随着这一行业标准越受认可,相关的额度还会进行提升。
所以那些掮客们对冯五大加斥骂,冯五还真的不在意。如今虽然世道昌盛,但也并不是任何一桩新颁令式都能给朝廷开辟如此喜人的新财源。
那些中人们为了拼业绩上缴的抽水,一钱一缗无不给冯五的履历添彩增光,他巴不得大家骂的更凶、冲的更猛。甚至朝中有些大臣都将他比拟为贞观年间以一介商贾而高居九卿之位的裴明礼,如今的冯五绝对是下半年长安官场上最靓的仔。
令式颁行后,长安城的掮客中人们陷入了冲级的狂欢。而当这些交易被集中汇总记载后,一些优质的买卖客源便也逐渐的浮出水面、凸显出来。
这其中尤受关注的一户人家便是三原县子李潼府上,这一户人家的主人李学士据说也是圣人潜邸故员,但常年任事边疆,颇有几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感,让世道比较陌生。
可是府中当家的主妇,却是城中香行社中极有名望的调香大家上官娘子,其所调配香料久负盛名,号为香行一绝,可以说是一个优质的卖家。
而在买家榜中,李学士府同样名列前茅。如此豪贵人家,哪怕日常用度也必是人间第一流,自然也就吸引得那些玉牌中人们无不奋力争取,希望能够交好这样一个优质客户。
李学士邸居何处虽然不是一个公开信息,但对那些手眼广阔的高级中人们而言也都不难打听。一时间,位于隆庆池南侧的李学士府邸不免便访客云集,或求香料的销售代理,或是推销辛苦网罗到的奇珍异货,哪怕不被接待入府,但是财帛烧心之下,也都盘桓不去、昼夜不散。
李学士府前门庭若市,只是世博会前夕长安城中行市热闹的一个片面体现,但对有的人却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譬如那个宅邸的主人,刚刚弄虚作假、虚报功勋混到三原县侯的李学士,只能隐在坊中暗处望门悲切:玛德,又回不去家门了!冯五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学马芳,还想未来高居九卿之位,做梦!
第0968章 满城珍宝,聚此一户
隆庆坊李学士府邸中堂外,一群苦苦求见的坊间掮客中人们终于获准入邸,但却仍然不能直入中堂,而是像皇宫大内等候朝参的官员们一样,列队排在中庭,轮番等待接见。
尽管邸中仆役们也算贴心的在堂前布置帐幕,让这些中人们免于阳光的照耀,但如此森严高傲的门禁仍然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须知获准入邸的中人们都是行社里玉牌的等级,本身的地位与财富或许不算惊人,但也常有游走达官贵邸的经历,即便混不成堂中列席的贵客,但也少有如此排列等候、如插标待售的牲畜一般任人挑拣。
因此几名心高气傲的玉牌中人眼见到如此倨傲的接待场面后,索性直接拂袖而去,不愿留下来受此羞辱。
但还有更多的人在权衡一番后还是选择暂留下来稍作观望,毕竟这李学士一家豪贵之名已经盛传京畿,而且他们也投入了太多的时间成本,不试一试总是不甘心。
隆庆坊本就是京中名列前茅的贵坊,坊中警戒较之别的坊要更加严格。白天里出入盘查细致有加,入夜宵禁之后也不像寻常坊区一样少有过问坊中秩序,街铺武侯与县衙不良人们一夜要巡察数次。
这些中人们昼夜逗留在坊,单单打点那些武侯不良人们的巡察便花费不菲,若再加上浪费的时间与错过的其他生意,投入的成本实在太高,若不从这一户人家身上狠狠刮下一层油水下来,实在是不甘心!
怀有此类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因此这些被引入邸中的中人们一个个都在盘算手头上的珍稀货源,并伸长脖子去窥望堂内情形,只盼这户人家不是外强中干的样子货。
很快,第一批被引入中堂的三名中人便走了出来,其他仍在等候者纷纷上前,想要询问一下是否达成了交易。然而那三人却只是摇头摆手,一言不发,快步离开,这不免让那些排队的人心凉了一半,有的甚至干脆走出了队伍,不愿再留下来耗费时间。
可是很快的,便又有人发现刚才离开的三个中人又折返回来,同样的一言不发,站在队尾继续排队,只是神情再也保持不住刚才离开时的淡然,而是满眼热切的望着中堂。
“这三个奸货!”
眼见同行如此,其他仍留在队伍中的人不免心中暗骂,同时也是满怀庆幸与期待,有几个甚至暗暗握起了拳头。
“你这人怎么能插队!”
“这本就是我的位置,刚才只是内急小离片刻……”
“不可不可!”
刚才没忍住离队的几个见状后也要再返回队伍,却被后队几个抬手阻止,忍不住的便吵闹起来。
“噤声!哗闹者一概逐出!”
庭中游弋的豪奴护卫们持杖走了过来,低声喝阻,维持秩序。那几个没能挤回队伍中的掮客只能心有不甘的向后走去,排在了队伍的最后方。
好在随着第一批的交易完成,后续召见的频率就提了上来,掮客们不断的排队入内,又快速的从另一侧走出来,快的让人怀疑是否真的大有收获。
“李学士门邸富贵,时论真是不虚啊!”
后续入堂行出者不像前面的擅长掩饰,一个个笑逐颜开,更有一人走出来后便忍不住微笑感慨,身边同行者也都连连颔首,一脸赞同。这样的言语与神情,无疑更加大了仍在等候之人的期待感。
但随着入堂者渐多,排在队伍后方的人又不免患得患失起来。都是京中能量差不多的中人,自然也都明白能让这些同行们满意的交易额度绝不是几万钱那么简单,再豪奢的家底又经得几番挥霍?
于是便有人暗动起了心思,悄悄离开所站立的位置,凑近前排几人低声道:“几位肯不肯位置交换一下?一位一万钱,当场点数交清!”
说话间,那人便从囊中摸出厚厚的一叠飞钱票据要当场点数,排在前队的几人不免露出几分犹豫之色。
他们兜售珍货,抽佣是按照兜售总额计算,想要获得上万钱的佣金,交易额起码要达到十数万钱以上,现在只需要让出一个位置就能获得,似乎也不算亏。
正在这时候,一名刚刚走出中堂的掮客也连忙凑上来,低声加价竞争:“我出两万钱一位,方才在堂,对话仓促,忘了还有别的推荐……”
“不、不!哪怕入堂无有所得,只要能见识几眼李学士华堂陈设之美便不虚行!”
本来还在犹豫的几人见状后连连摇头,不愿放弃这领先的位置。
那名竞价者还待纠缠劝说,学士邸中一名管事已经入前说道:“诸位热情难却,主母才开门一见。每人只得入堂一次,不准继续滋扰!否则讼告官府,勿谓失礼!”
听到这话后,那名刚刚离堂者才不敢再继续纠缠,讪讪离去。而几名后方有折返回来的中人也都被剔出队伍,自有仆员礼送出门。
邸内中堂里,两架珠屏横叠堂中,将诸访客隔绝在外,自有仆员将这些访客中人们所呈交的货单与样品呈送入屏后,主位上过眼一遍,订货的单据便从另一侧传出,堂侧有文员将这货单勾验完毕后,便将相关中人唤来,小声约定钱货交讫的时间与地点,效率高的惊人。
那些被引入堂中的中人们见到这一幕,无不惊讶得瞠目结舌。他们各自自诩见识广阔,却从来没见过如此爽利干脆的顾客,以至于心底怀疑主人究竟有没有认真看过货样与价格。而当看到属于自己的订货单据后,又是忍不住的眉开眼笑,连连道谢然后行出。
“娘子,真的不可以了!这都……”
侍立在屏后的柳安子见到自家娘子面不改色的接过中人货单便提笔一通勾选,每一笔落下她便疼得心都抽搐起来,终于忍不住扑上前按住娘子执笔的手腕。
“嗯?”
上官婉儿不悦的瞪了柳安子一眼,不满道:“我家既有豪富之名在外,往年只是深居简出、不暇入市采买,现在行市中人主动来送,选购一些时令珍稀有什么大不了?我又不是某些视财如命的悭吝主人,舍得家人寒伧度日……”
“娘子不悭吝,娘子怎么会……可是这些奢侈货品,咱们家也实在耗用不尽啊!这、这雪猧儿再稀罕也只是犬儿罢了,不当饥渴、不能穿戴,一条便要五万多钱,娘子还要购足十条……”
柳安子听到这话,更是欲哭无泪,你虽然不悭吝、但是小气啊,无非前日郎主说要归邸却未归,便要拿自家钱库出气!
“这西蕃犬种卖的这么贵,总该有贵的道理。买上几条瓦瓮细煨,或许滋味更加软嫩!”
上官婉儿并不理会柳安子的劝告,抽出手臂来便继续勾选。
“娘子真要发散那些市井走员,也不必这样豪施啊!郎主归邸总有别的手段,只需再安待几日……”
柳安子挠了挠额头,又低声劝告。
“他归不归,我不在乎!我母子居住京邑,更不需谁来特意怜惜。”
上官婉儿仍是不为所动,但见柳安子还要纠缠,便又叹息道:“你这娘子心疼钱帛,大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现今全城皆知市中第一等的珍货在我家库中,你择人去访谒世博会督办官员,今次盛会我家要承办两处展园,一处与香行同道择地布置香园,一处选在荐福寺、封刹造塔,我要给我儿造一座万宝光源阁!”
听到娘子这么说,柳安子才略有恍悟,但仍有些迷糊:“娘子并不是因为郎主归家失期,才要……”
“我气得很!你不要惹我,不要阻我!”
上官婉儿闻言后,又咬牙切齿的忿忿道,素手拍案低吼道:“再招人来!这些门前滋扰的中人们,全都给我留名记下,今次盛会香行展园是我话事,他们若还想染指香利,今日拿我多少,统统都要给我吐出来!家资如何丰厚,都要留我光源儿成家立业,哪容闲人堵门豪取!”
“继续招人,继续招人!”
柳安子见娘子并非怒火攻心,仍有一团腹计,自然放下心来:“娘子想要豪钱话事,眼下花销还有不足。这些奸猾中人最会囤奇作价,寻常时节可不会珍奇毕出,现在就要趁着他们还没回味过来搜罗所有优品,下月社监署若不允娘子展园话事,咱们库门一锁,就连世博会都要大失颜色!”
回味过来的柳安子接下来较之上官婉儿还要更加积极,一边热心张罗继续往堂内招人,一边小心翼翼说道:“娘子,那雪猧儿生相实在可人,别煨了好不好?”
上官婉儿闻言后没好气白她一眼:“多大家业?竟敢一锅煨我五万钱!换成牛羊,够你吃到断了葵水!”
“明明是娘子说……”
柳安子听到这话顿时大羞,但想到娘子盼夫心酸,眼下实在不好招惹,终究还是没有继续争辩。
隆庆坊李学士府门大开,搜购市中奇珍,中人行社统共认证有二十多名玉牌中人尽数登邸、无一遗漏,每个人达成的交易额都有几十万缗上下,所有交易都在一日之内完成。换言之,在这一天时间里,李学士府中所花销出去的钱财便达到了将近两千万缗!
两千万缗是一个什么概念?第一届世博会整体的贸易量才只有堪堪数千万缗,若非如今已经可以用飞钱结算,单单结算这些交易所需的钱财,怕就要用上百驾大车拉上数日!
随着那些登门入府的中人们陆续心满意足的离开,相关的消息也快速的在市井间流传开来,整个长安城中渐有“满城珍宝、聚此一户”的传言。
长安城作为大唐首都、商贸胜地,最不缺的便是豪商富贾、达官贵人,可现在跟三原李学士家相比,无不黯然失色!
那些交易相关的中人们原本还心满意足,只觉得这一番钻营守候大有所得,最开始的时候也都乐于宣扬相关事迹,希望以此激发其他高门大户的购买欲。
可是随着相关的传言逐渐流传发酵,渐渐也都察觉到了不妙。的确在听到李学士家风光事迹后,有许多豪门贵邸也都不甘落后,主动找上这些中人们搜买奇货,但所问最多的便是:“此物较之李学士家中所买优否?”
这个问题实在很难回答,所谓珍宝异货本就没有一个统一的价格,除了物以稀为贵之外,还有就是眼缘很重要。若他们说不如李学士家,无疑降低手中余货的价值,也是自砸了招牌,若说与李学士家相等,两千万缗都买不净你们手中珍货,那这珍货似乎也并不出奇。
若相关人等只是二三,还大可以用话术遮掩含糊过去。可现在长安行市中所有第一流的中人都加入到这场痛宰肥羊的行列中,那就实在不好统一口径了。
须知这买家也不是什么俗类,李学士乃圣人故吏、三原县侯,即便不考虑势位如何,单单一日之内能拿出将近两千万缗的豪富家境,也不是能够任由这些市井中人编排的小户人家。
诸害相权取其轻,那些中人们也只得回应这世博会前的头一口汤的确是被李学士家吃干抹净,不敢取巧诈言。
坊市间的喧闹风波仍在继续发酵,而位于风波核心的李学士府则难得的恢复了平静。高等的掮客中人们被买空了珍藏,低等的不敢擅自登门、自取其辱。
倒是也有一些权贵人家递帖拜访,希望能够饱览学士府两千多万缗巨资搜购的珍货如何惊艳。但这些时流人家也都自持身份,只令仆员投帖,自不会像那些市井中人一样堵门滋扰。
这一天入夜之后不久,一名青袍仆员匆匆登门,投入拜帖,不久之后府中便忙碌了起来。
“光源儿,打起精神,换上新衫,咱们去迎见你阿耶!”
刚刚睡下的上官婉儿一番盛装打扮,走进儿子李光源卧室中,将儿子从被窝里拉出来,一脸喜色的小声说道。
“阿母不是说阿耶归期无定?又让我食后三刻必寝?”
李光源还在睡梦中,陡地被母亲拖拉出来,揉着惺忪睡眼迷糊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
上官婉儿闻言后干笑一声,虽然心中颇怨那薄情郎,但并不在儿子面前抱怨,只是轻抚着儿子后背轻叹道:“你阿耶忠勤王命、劳累在外,出入并不自由。咱们母子也因为你阿耶的功勋才能荣居京畿,家人之间不能细究过失,你阿耶现在不够从容,咱们就要包容迁就他。”
柳安子在一侧箱笼中为小郎挑选衣衫,听到娘子这言语,忍不住撇了撇嘴角,早间这娘子还在暗中抱怨:几千万缗砸出一条归家的路,郎主若再拖延不归,以后别想再见妻儿!
可现在听到郎主别坊召见,收拾得比谁都快!
第0969章 香阁趣致,闲人勿扰
长安城北的入苑坊是城中比较特殊的一个坊区,特殊之处主要在于位置。
入苑坊位于城池东北夹角,地理位置上来说是偌大长安城的最边缘,但又因为靠近北内大明宫,与流入内苑的龙首渠也仅一墙之隔,又有复壁夹墙可以直通大内,因此也是长安城防的重点所在。
因为这样特殊的地理位置与城防需求,入苑坊并不向平民开放居住。坊中虽然也有邸院建筑,但主要还是供那些入宫参加宴会的宗室勋贵们临时落脚休憩,甚至就连这些人都不能长时间逗留居住。
原本历史上在未来几十年后,入苑坊会彻底消失在长安城百坊名单中,成为李唐皇室专门圈养宗室闲人的地方,历史上的十六王宅便坐落于此。
日前李潼打算出宫归邸,结果却因为坊邸门前闲杂人等太多,不得已只能抽身返回。回到宫中苦闷几日,终究还是思念妻儿心切,于是大笔一挥,再赐三原李学士一邸于入苑坊,等到宫人与内卫将士们将那赐邸整理完毕,这才施施然沿宫道夹墙入坊,等待妻儿入此相聚。
等待家人的间隙,李潼也在这坊中小作游览,看到那些井然有序分布在坊曲之间、但却大门紧闭的宅邸,心中颇生感慨。
人生就是一个有得有失的过程,哪怕他身为帝王也不能免俗。往年未履宝位时,他还偶尔能够出入坊曲,领略市井间的民生风情。
可是如今随着权位越来越稳固,出入行止反而变得越来越不便利。别看朝中群臣对他恭敬有加,可若知道他频频出宫造访坊邸的话,必然会群起反对。若再出几个魏征那种不畏强谏的臣子,拆了他车驾都有可能。
日前他入坊却不能归家,就是因为借道的田少安家受到劝阻。田大生这老货为了阻止儿子助涨圣人白龙鱼服的野趣,几乎拿刀劈了田少安。
而且随着隆庆坊邸在京中日渐盛名,也的确不适合再频频前往。他一人潜出潜入倒是轻松,可身边近从们绝不敢让圣人如此犯险。想要确保安全,出入人员护从是免不了的,这么多人出出入入,也难避免闲杂耳目的窥探。
入苑坊这个特殊的坊区,倒是暂时能够满足李潼与家人相见聚会的需求。此坊是整个长安城唯一没有平民居住的坊区,即便那些设邸于此的达官贵人,也只有在受召入苑前后才会入居此中。一墙之外便是内卫大营,安全性上要远远超过了隆庆坊。
唯一一点不足,就是人气实在太少了,哪怕前后仪从多人,李潼仍因这份夜中的静谧而略感心慌。若一直刻意保持如此,那也与一座牢城无异,李潼自然不舍得将妻儿长久安排在此。
权位越高,与人间市井隔阂就越大,李潼眼下是深有感触。
以往他阅读史书,常见记载昏君事迹,在皇宫内苑布置市井场合,让宫人大臣们扮演走卒小贩,嬉戏叫卖,以此为乐。原本他还有些不能理解这样的诡异趣味,可现在就连自己偶尔做梦都会梦到纵马街曲、偶尔停驻下来买上一张热腾腾胡饼边吃边游的画面。
这大概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与身份无关,只是人作为一种群居动物、希望能够融入市井大众生活的本能冲动。
李潼当然不会依法炮制那样的场景,除了会留下不好的名声之外,也在于他的精神世界要更加丰富,有着更大的目标与更加笃定的追究。偶尔或许会觉得有些遗憾,但也只是闲暇时的一点杂想,内心并没有足够的驱动力将之付诸现实。
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入苑坊都将会是他与妻儿聚会的温馨场景,他自然不愿意让这场景的背景基调只是没有人气的冷清死寂。
“城中日渐繁华,诸坊少有闲土。外苑大片空旷,也需要利用起来了!”
讲到如今长安城的繁华,李潼也是颇有几分自得。如今虽然大唐的疆土还不如他爷爷高宗时期广阔,军事上的成就也远不如他太爷爷时期那样辉煌,可若讲到长安城的繁华程度,却是大大超过。
长安城格局庞大,哪怕贞观政治最清明时期,城内仍然存在着大量的闲坊空坊。可是眼下的开元之年,长安城中住户激增,在籍与客居者充斥诸坊,已经完全没有了空坊的现象存在。
这么多的人口聚居一城,原因主要在于朝廷对于商贸的发展推动力度远超历代。虽然长安城商贸发达并不起源于开元,但可以说大成于开元。
京城的繁荣兴盛所带来的效果也是颇为显著,朝廷的财政收入逐年激增,以至于诸财司官员们在翻阅整理旧年故籍时,甚至都想不通彼时那种紧巴巴的财政收支是如何维持下来的。
同时,长安对整个关内地区的虹吸效应也体现的越来越明显,远远超过了往年只是基于政治格局的行政管制。大量的人口涌入长安,参与到百工行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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