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如太平公主这种本就身份紧要的皇亲,别说连夜出城了,哪怕靠近城门关防,都会即刻会被禀报上来。所以他姑姑除非插上了翅膀飞出去,否则眼下必然还藏在城中某处,等到白天防禁宽松的时候才能出城。
不过李潼也并不打算全城大肆搜捕捉拿,略作沉吟后便吩咐道:“着令内卫一部出城,在城东驿站等待大长公主,护送其归乡。并告蒲州刺史,即就州城辟邸看押,无京中命令,不准她随意外出并归京。”
他之所以起意要趁着这一次的事情再搞他姑姑一把,主要还是因为李隆基等几个小子归京,担心他姑姑又起了烧冷灶的心思、再跟这几个小子搞在一起,把情况弄得更复杂。至于眼下,既然太平公主都已经被吓得连夜出逃,不敢再留在京中,那暂时倒也不必再穷作追究。
毕竟就算追回了太平公主,也总不能一劳永逸的直接干掉,他奶奶生这个女儿的气是不假,但也绝不会容许他这么做。
至于李隆基等几个小子,就算他们心里不安分,但暂时也问题不大。他们就算想搞事情,也需要对当下的时局情势做一番了解、才能寻找一个可以发挥的切入点。
所以留下一段时间,既是看一看能不能够通过这几个小子钓出时局中一些潜在的人事问题,同时李潼也要专心于外务,等到外部环境变得更加稳定一些,转过头来再仔细调教这几个小子。
今早并无朝会,李潼先慢悠悠用过早餐,又去万寿宫转了一圈,不过太皇太后昨夜入睡时已经极晚,到现在也还没有起身,不过皇后倒是早早的便离开返回了自己苑居。
李潼坐在宫前,跟杨喜儿闲聊几句,难免讲到昨夜李裹儿言语冒犯了她的事情,便不无歉意的对杨喜儿说道:“那娘子缺失教养,一点浅计自以为可以瞒过人间,她那些荒诞言辞,你不必放在心上。”
杨喜儿今天并没有往常的那种活泼,只是垂首站在圣人面前,闻言后则苦笑一声,抬头望着圣人涩声道:“妾本也不擅长同人斗气结怨,况且隐娘所言并不差,一点有失本分的妄计难免受人耻笑。比昨夜还要让人尴尬羞耻的事情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几次被人驱逐出门,却仍按捺不住要迎凑上来生受情冷。已经失了自尊、不作自爱,还怎么敢去求旁人给我一份敬重?”
讲到这里,她更上前一步,几乎同李潼贴面相对,才又吐字说道:“人道隐娘豪胆放纵、可笑可厌,但我却钦佩她!起码她敢心意坦露,并不在意他人的心意看法。今天我是壮起胆量,只是问一问,我究竟哪里不足,让圣人总是不肯接纳我?”
陡被这娘子如此欺近,李潼下意识小退一步,然而手臂却又被抓住,旋即手掌便被杨喜儿直接按在自己胸前。
“有花堪折直须折,圣人每有妙辞,乱人心扉……这一朵花,虽不能惊艳人间,但往复几遭,只为一人盛放,待撷多年。是我亡父遗命,是我、是我多年夙愿。圣人就算不屑手持把玩,但我、但我在事数年,宫中也并没给我禄料,不亲不臣,我又成了什么人?”
杨喜儿壮着胆子做出这唐突的举动,俏脸已是一片羞红,但仍坚持着继续说道:“来年圣人若仍欲逐,但请将我旧禄赐给,让我能修设道观,结庐修行,不再悲赴人间、迎对冷眼……”
猝不及防下被如此强撩,李潼一时间也是惊诧有加,只是入手处一团温软,让他本能的屈起手指捏了一捏,继而便听到一声低吟,这才一脸尴尬的抽出手来,低头避开杨喜儿那灼热视线。
又沉默了片刻之后,李潼这才再抬起头来望着眼前这娘子并开口道:“这一件事,确是不怨别个,只是我的疏忽。娘子名门娇女,花容盛艳,人间有眼有情者,谁又不愿亲爱?旧年杨相公辞世之际,将你托我,但因诸种情势的差错,让我辜负了故人。
如今你也顺遂成人,每每相见,欣慰之余也让我尝尝感到羞惭亏欠,所以并不想再用这旧言旧事将你捆绑,希望你能顺从自己的心意去过好这一生。这对已故的亲长来说,也是一种孝义,不负父精母血赐给的这一身世。但你若仍初意不违,大内自有你容身之处。”
“圣人此言当真?”
杨喜儿听到这话后,既惊且喜,瞪大眼望着圣人要再作确认。
李潼见状后便微笑着点点头,抬手轻抚这娘子额头并笑语道:“你已经怨望得要同我讨要禄料了,而我总拉不下脸来跟你细算过往数年你在宫中的衣食消耗。这一笔旧账,逐笔细算伤人感情,不如便化作家门之内的琐碎,常年纠缠下去。”
杨喜儿听到这话,顿时又是一脸羞涩,过了片刻则不无懊恼道:“若早知这么说便能达成愿望,我早就该……”
“往年你可不是什么上品内官,积禄有限,可未必就值得一纸册命啊!”
李潼闻言后又大笑起来,笑过后便又吩咐道:“如今你虽然已经身在宫中,但事情也不可草就。太皇太后醒来,先作进告,再请宫外宗族命妇入拜皇后,内里情事议定后,付外朝有司拟定礼节。”
杨喜儿毕竟出身弘农杨氏名门,在宫里供职女官是一回事,可若真要纳入内宫中,当然也不能草草了事,还是要有礼章搭配。
“一定、一定!这些事不需圣人操劳,圣人只需安心待我……”
杨喜儿听到这里又是连连点头,已是忍不住的泪水涟涟、喜极而泣:“往年我都不敢出宫回家,只恐听人嘲笑,现在可不用再怕……一番苦候,不是没有结果,阿耶遗命不会被人讥笑攀势未遂、死不安息……”
听到这娘子如此感言,李潼也是叹息一声,抬手将这娘子泪水擦掉,拍着她香肩安慰道:“人事未必尽善尽美,人言计较最是不值。从今后喜怒哀乐自有亲人分享,人情的冷暖大不必从旁人的话术中求得。”
杨喜儿刚才满腔气势,甚至做出那样的言行举动,可现在愿望达成,却又心生出几分拘谨,缩着身怯怯道:“眼下过礼未毕,妾仍不敢斗胆侍愉……且等来日、只待来日,一榻给具、承恩不疲,恳请圣人体谅。”
李潼听到这话,又是哑然失笑,搭在这娘子肩头的手臂收回来,摆手道:“前朝仍有事务,先走了。”
杨喜儿闻言后,忙不迭趋行跟随,将圣人送出了万寿宫中。
李潼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再回头去望,见这娘子仍傍在宫门前痴望自己,便摆摆手示意他回去。而当他继续走起时,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能得到这样一个花季少女倾心痴恋,他当然也没有理由不高兴。不过刚才说往年少女禄薄、不值得册命接纳,也并不完全是戏言。
旧年他几次将杨喜儿拒之门外,既因为这少女那时仍小,也在于情势不容他恣意。那时无论是他奶奶、还是他自己,都不容许他同关陇勋贵们过往密切。而弘农杨氏作为世道名门,在关陇群体中更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当年杨执柔虽然热情满满,但他也只能道一声抱歉。
可如今,整个大唐都要再次走向对外开拓的道路,内部的整合已经告一段落,需要尽可能的将存在于时局中的力量统合起来,发挥在真正需要的地方上。
而且关陇勋贵接连遭受打击后,声势早就大逊于往年,虽然还有一些人事影响残留,但已经完全不再具备能够干涉改变最高决策的程度。在这样的情况下,若还一味的穷追猛打,事倍功半、收效甚微不说,反而还有可能引发其他骚乱。
虽然说一些宿疾隐患仍需清除,但关陇勋贵们毕竟不是一个有着明确纲领、组织严密的纲领,仅仅只是建立在地域基础上,一群趁势而起的勋功豪族。
当大的政治环境已经不允许他们再抱团控势,而他们本身又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改变世道,大多数人也只能安心接受现实,通过新的方式途径再次融入世道中。如今的朝廷中,便不乏原本关陇勋贵的成员们,他们也为大唐社稷的复兴做着自己的贡献。
可若是完全不给他们希望与可能,这些人走投无路之下,除了铤而走险,便没了更好的选择,那就对世道有害无益了。毕竟大唐能够立国,骨子里就有着深刻的关陇基因,想要完全抹杀掉并不现实。
在必要的打压、确立起朝廷强权之后,再有选择的接纳一部分,通过时间去让关陇勋贵这个政治概念逐步淡化,并最终的退出历史舞台,这是比较平稳的做法。
弘农杨氏观王房,到如今也是世道之中显赫门户之一,其家世发生了什么变化,自然也都深受时流关注,有着极大的模范作用。
而李潼选在这个时间点上接纳杨喜儿成为自己的妃子,当然也不是因为色心此日陡壮,同此前重新启用李昭德的意图差不多,都是为了统合群力、搁置纷争,让大唐军队能够重新打出国门,不再因为国中的扰动困阻、裹足不前。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因为他四叔几个儿子的归京。别的几个还倒罢了,关键是最让李潼不放心的李隆基。其外祖门户的窦家虽然基本上算是废了,但有这一层关系,对一些关陇人家而言那也不算外人。
所谓达则各自富贵,穷则紧抱枯骨。历史上李隆基能够接连策划几场政变并全都取得成功,来自这方面的助力便绝不算小。
如今李潼还没有忘记当年他是怎样挖空心思、要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的瓜葛与世道显流扯上关系,从而壮大自身。将心比心之下,如果李隆基真的不安分,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身世所带来的优势。
偶尔见到一些悻悻不得志的关陇时流,闲聊起来原本咱们还有关系,我请你吃顿饭吧。一来二去之下,关系自然也就热络起来。别说在这地域和家世观念都极为重要的中古世纪,哪怕在地域距离已经不成限制的后世,车站里找老乡借钱买车票的成功率也是不低的。
李潼的队伍壮大过程中,不乏人最初也只是抱着只作场面应酬、不作更深接触的想法。最开始想着只是试试,不会上瘾,哪想到越陷越深,陡然醒觉后,已经上了贼船、不能自拔。
既然李潼能做到这一点,那李隆基当然也能。若连这点本领都没有,那他也混不大。
李潼还要靠这几个小子钓鱼,也不便完全限制他们接触时流,所以也就很有必要让世风更加开明,让一些原本模棱两可的人不会别无选择、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所以他决定纳杨喜儿为妃,也是有着通盘的考虑,可不仅仅只是馋人家身子。
心中这么开解着自己,很快李潼就来到了中朝宣政殿,首先便着人将武攸宜召来,吩咐他尽快给英国公安排府邸、赶紧入坊定居并把他家那活宝接走。
真要再把这活宝留在宫里,可能今年就得给他奶奶治丧。那么大的政变打击都没能让武则天夜不能寐,但李裹儿却能做到,李潼也不得不承认他这堂妹真是一条好汉!
琐事交代完毕后,李潼便开始翻阅处理案头积攒的奏章朝务,翻开最上方一份奏章,便发现乃是西康女王奏告、青海钦陵之弟赞婆入京求见的消息,询问圣人是否亲自接见。
第0873章 蕃土不容,长安势热
定居长安的胡人蕃客有很多,西康女王叶阿黎则就是其中极为特别的一个。
言其特别,不仅仅只是因为西康女王的身份不俗。这位女王在大唐享有的是郡王爵礼遇,而享有这一待遇的胡酋蕃长们还有多名。而且那些胡酋们除了一个爵位荣誉之外,往往还在朝担任不低的官职。
至于西康女王则因为身为女子的缘故,除了一个爵位之外,便没有了别的官职在身。毕竟大唐此前刚刚经历女主执政的乱象,对于女子掌权还是充满了警惕。
但没有官职在身,并不意味着西康女王就比其他定居在长安的胡酋要更加势弱,反而是要比他们更加显重得多。
不同于其他胡酋们所享官爵往往都是上代继承下来,西康女王则是由当今圣人亲自册授,而且西康国也是在圣人的主持操作下、才正式成为大唐的羁縻领土。
如果这些羁縻君长们也作亲疏远近的分别,那西康女王无疑就是当今圣人的嫡系亲信。单凭这一点,便是许多胡酋所不能比拟的。
更不要说,如今的西康乃是从国体实力不逊于大唐的吐蕃中分裂出来,讲到对吐蕃的渗透与制约,甚至都远远的超过了当年的吐谷浑。
最近几年,大唐与吐蕃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不仅仅只体现在官方的使节往来,民间的商贸活动也因此繁荣起来。
吐蕃的体量庞大,并不是周边诸夷能够比拟的。随着对外扩张的步伐停顿下来,对商贸上的需求就因此激增。往年满足他们这一需求的,主要是蜀中的唐人商贾、以及西域的胡商。
可是如今,由于需求量的增加,这些旧有的渠道本身就显得不足。再加上西康这个对外窗口的出现,也让蕃国那些权豪们越来越意识到,往年的他们是被那些往来境域的商贾们当成了怎样的冤大头。与大唐直接进行贸易,不独物料的种类与品质更加有保障,而且货物的价格要更加的低廉。
虽然无论在大唐还是吐蕃,商贾们的地位都算不上高。可是这世上终究没有多少人会嫌钱多烫手,在商贸巨利的诱惑下,也有越来越多的吐蕃权贵们不再只满足于往年的谋生模式,纷纷加入到与大唐的商贸中来。
毕竟吐蕃的自然环境远比大唐恶劣得多,农牧所出着实有限。而战争所带来的利益,近年也几乎完全停滞下来。如果没有别的牟利手段,日子必然会一年不如一年。
这些吐蕃权贵们经商牟利的热情虽然极为高昂,可是经验则就马马虎虎。毕竟人人都能操持此业的话,商贾们的利益又从何来?
本身没有足够的经验,做起事来自然困难重重,一个不慎便有可能事与愿违,非但不能谋取到足够的利益,反而连本钱都贴补进去。特别如今的大唐商事繁荣,无论国内还是国外的商贾都云集此中,吐蕃权贵们作为新加入者,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如果要扶植代理人的话,他们本身又不放心,担心所托非人,那些奸猾的商贾或许就会上下其手,连他们的本钱都给贪墨掉。
在这样的情况下,挑选一个诚实可靠,又对大唐国内情势精熟且不乏手段门路的中间商,就成了他们能否加入其中且做大做强的关键。而如今定居在长安的西康女王叶阿黎,自然就成了当然之选。
叶阿黎久居长安,且在大唐国中地位超然。而且其人本身还是吐蕃国中的顶层权贵,自然不会像一些普通商贾们那样贪图蝇头小利,无论是感情上、还是理智上,那些吐蕃权贵们自然都更加愿意相信叶阿黎。
所以如今的西康王邸,俨然便成了吐蕃人入唐的驻京办事处,无论是公私事务,吐蕃人只要来到长安,必然要登邸拜访。就算无事请托求教,也要常来常往的混个脸熟。
其实西康女王在吐蕃国中风评并不好,因为叛国投唐的缘故,许多吐蕃人至今念来都恨得咬牙切齿。特别是那些吐蕃的年轻人们,至今都把叶阿黎的叛逃视作如今吐蕃国势不壮的主要原因,不能原谅她。
这些远在吐蕃的怨恨,自然伤害不到久居长安的叶阿黎。而那些登邸求见的吐蕃人们,自然也都不敢将这情绪流露出来,反而要小心翼翼的掩饰,极尽所能的恭维。
这一份情感上的纠结,也体现出如今的吐蕃在整体国力方面、已经与大唐有了极大的差距。既然势弱于人又有求于人,又怎么能做得出强硬的态度。
今天的西康王邸,同样热闹非凡,从清晨开始,登门的宾客便络绎不绝。随着大唐与吐蕃民间的交流越来越频密,入唐的吐蕃人也越来越多,这当中既有在其国中便极具权势之人,也不乏头脑一热便踏上淘金之旅的普通人。
但无论他们原本的身份如何,既然入得长安,便要守大唐的规矩。而西康女王叶阿黎,就是他们能够快速融入大唐中的一个关键人物。
这么多人蜂拥而来,西康女王自不可能人人都接见。不乏人入唐多时,乃至于求见年余,都不得其门而入。每日至此等候一两个时辰,简直就成了日常任务一般,盼望着兴许哪一天或许就能获准入邸。
且不说王邸外人声杂乱,此刻邸内中堂也早已经有客人坐在席中,一名满脸虬髯的吐蕃人正用蕃语恳求道:“如今都已经将近六月,但唐国仍未将货品供足。如果再继续拖延下去,行程将要大遭耽误,返回后一定会遭主家责问。实在是没有了别的办法,只能厚颜再来打扰尺尊公主,恳请公主殿下能从中助言几句,把货品早早交割出来……”
叶阿黎听完后便皱眉道:“你们蔡邦家实在太贪,事前我便跟你们说过,今年供货较之往年不增却减,但居在京中求调物料者却不减反增。你们如果想省心省时一些,就不要提报太多商品,但你们却偏偏不听。朝廷掌管商事诸司齿牙扣合,你们都不知问题出在哪一处,让我如何去说?又该找谁去说?”
“两境途远行难,往来一次并不容易。况且货款都已经提交上去,讨回更加繁琐,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中年人闻言后干笑一声,接着又继续说道:“终归还是要请公主殿下多多费心,长安城内外,工坊连绵成片,每日所产商品根本就数算不清。没有商品给付,只是那些下吏事员刻意刁难罢了。我已经听说,娘氏此番贩购的货品,较之我家不差多说,却早在几日前便都调取到手,已经在准备归程上路了。”
讲到这里,中年人先是顿了一顿,等到再开口时,则就带上了几分威逼利诱的味道:“只要公主殿下肯助言,若月前便能将物事交割完毕,我自己便可作主,将此番行途利得一分赠给公主殿下。
只是发声帮助一下罢了,况且除了钱利之外,公主殿下也并不是没有别的好处。公主殿下虽然久居长安,但东域孙波之地却不会插翅飞走。近年国中有关孙波常有争议,如果不是我们这些国中大族尽力回护,东域之地能守几日安宁?”
叶阿黎又怎么会轻受对方威胁,闻言后眉梢一挑,握起拳头便砸在案上并怒声道:“我既非唐国在职的官员,有司能供物多少,我去何处探知?娘氏何处得货,你自去问他。你家那些货利,我绝不贪求,并此前往来那些礼品,一并退返,只多不少!
至于东域西康之地,那是赞普与王母亲口赠我,是我拿我琛氏旧领换来,是大唐皇帝陛下御口亲册,安宁与否,是你区区蔡邦氏能一言决定?往年我在国中,已经不肯受你们这些恶族把持威胁,如今身在大唐,更加不会受此恐吓!
现在滚出我家去,你去闹、去争,让我见一见你蔡邦氏有多威猛,能够罔顾两国强权?若不能将西康搅乱,我更加瞧不起你蔡邦家!若你做得成,哪怕没了西康封国,我愿为此日低眼看人付出代价!”
那蔡邦氏族人见叶阿黎如此震怒,一时间也有些慌了,因为叶阿黎离国年久,竟忘了这女子早年在国中那一份强硬让国中许多大族权贵都倍感头疼,一时情急语快的作出威胁,也真是失策。
想要搅动东域局势变动,自然不是他们蔡邦氏一户能够做到的事情。而且眼下国中诸大族在东域、在大唐都有着颇为深刻的利益纠葛,他们如果想尝试,无疑是犯了众怒。
“公主殿下请恕罪、请恕罪!仆怎敢搅乱东域啊,只是情急失言,请公主殿下千万不要跟我这个卑贱之人计较!殿下打骂皆可,只是不要将我逐出门去……此番入唐,族员们筹措重金,如果不能顺利返回,我将性命难保啊!”
那蔡邦氏族人不敢再倨傲,翻身跪拜在地,口中连连乞饶:“只要公主殿下肯助我这一次,族中许我两分利好,愿意全都献给殿下!”
第0874章 狡兔三窟,营持有道
叶阿黎之所以帮助这些吐蕃权豪们在长安经商活动,当然不是因为生性热情,又或跟这些大族有多深厚的感情,而是自有其目的。
所以在发作一通,见这蔡邦氏族人低头服软之后,叶阿黎倒也并没有真的将之驱逐出门,只是冷哼道:“你家那些微货利,还打动不了我,留着自己消受吧。
但我要警告你,如今身在长安,与蕃土不同,你们这些强族如果还想像往年那般欺压恐吓我,那是做梦!以后在我家中,要说什么话语,最好先思计一番,究竟该不该说!”
“一定、一定,以后再也不敢触怒公主殿下!”
那蔡邦氏族人闻言后便连连点头,接着便又一脸难色地说道:“那今次这一件事……”
“这件事,我帮不了你几分。你只见到长安城内外工坊极多,却见不到四方商贾云集在此?大唐货销远近四方,商货的调配自有专司负责,哪怕本国的高位大臣都难插手其中。分派给蕃国的本就不多,你诸家大族哄抢,自然也就难免失手。”
叶阿黎只是冷漠地说道。
“可是娘氏怎么……”
蔡邦氏族人听到这回答后又是一脸的情急,虽然这一笔商事就算不顺利,也在蔡邦氏承受范围内,但却是他本人所不能承受的。
叶阿黎闻言后又笑起来:“你蔡邦氏怎么同娘氏相比?娘氏做的远比你们要多得多,他族长受戒,拜在了我西康国大德高僧门下,谨持弟子礼数……”
“我也可以受戒,哪怕割须剃发,需要去拜会哪一位高僧,请公主殿下指点明路!”
蕃人自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观念,况且蔡邦氏本就是孙波豪门,受到藏土苯教的影响也小,所以那蔡邦氏族人不待叶阿黎把话讲完,便忙不迭表态道。
“你?且不说你身份足不足够,娘氏能得优待,也并不仅仅只有这一桩。”
叶阿黎听到这话后先是冷蔑一笑,接着便又叹气道:“唉,为了让你不再来烦我,索性便将内情全都告你。至于听或不听,那就由你自己决断。”
“公主殿下请说,但能有益于事,我又怎么会不听从!”
“话也不必说的太早,你们蔡邦家人素来短视得很,即便是人间良言,未必肯听。”
叶阿黎先是顺嘴奚落了这人一句,然后才又继续说道:“娘氏之所以能够先你家提取到货物,除了姿态更恭敬,还因为他们所提交的货钱并非一般的财物,而是大唐所独有的飞钱。”
“飞钱?这物名我听过,据说一张纸片便可当亿万钱用。但唐人机巧太多,这些有悖人理的事情,也实在是让人弄不清楚。”
蔡邦氏族人先是表示了对飞钱的不能理解,接着才又连忙追问道:“既然这飞钱有此便利优待,又该何处寻得?”
“那飞钱可不是什么违背世情的妖物,虽然是一张纸便可当亿万钱使用,但这张纸也并不是轻松得来。须得你将相应钱款存进官仓柜上,自会有人给你开具等价的飞钱。这一张纸,便可以当作你原本的钱款使用。”
叶阿黎这会儿倒不再嘲笑此人的无知,而是热心的为其讲解科普飞钱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这是什么样的蠢计?究竟怎样愚蠢的人,竟会用亿万钱财去换取一张废纸?”
蔡邦氏族人在了解到飞钱是个什么东西后,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是很快便发现叶阿黎正用一种怜悯中隐含嘲讽的目光望着他。
“你自以为智高于人,一眼能看破旁人看不出的危害?那为何娘氏已经提货完毕、正待发走,而你却仍受困京中、求告无门?若大唐就是拒不给货,你用钱财换来的那张货单,不是废纸、又是什么?”
叶阿黎听到这人对飞钱的评价,便又冷笑说道。
那蔡邦氏族人听到这话,顿时呆在当场,愣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终于理顺了思路,但张嘴便是忧心忡忡地说道:“唐国难道真的要拒不给货?”
叶阿黎闻言后顿觉无语,叹声道:“京中每年发货巨数,若比作一头牦牛,你蔡邦家这一点货量连牤牛尾上一根毫毛都不如。值得因此小利,去损害取信大众的道义?你肯花费钱财,换来一张兑现受阻的货单,却将飞钱视作邪物。殊不知,飞钱较之你那货单更重要得多!”
“似乎、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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