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李潼闻言后随口应道,眼神仍然落在今春科举一些诗文精选中,了解一下当下流行的文风诗风。
乐高听到这话后干笑一声,又说道:“这倒也没有,就是心里觉得快意。圣人爱屋及乌,让我很是感恩。只不过、只不过这份亲近也让人烦恼,藏得秘密太多,惹人关注……”
李潼听到这话,眸光顿时一凝,放下文卷抬头望向乐高并沉声道:“怎么回事?”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情,午间太皇太后召见,问我隆庆坊事。仆自然不敢擅奏,但见大长公主殿下在席,想是言泄于此。”
乐高又小声说道,而李潼在听完后,眸光也是闪了一闪,接着便说道:“你且往长安殿去,若大长公主还未出宫,告诉她且留宿一夜,稍后宫中备置家宴,聚餐一场。”
第0830章 新瓜脆爽,引人垂涎
时间很快就来到傍晚,当李潼起驾抵达麟德殿的时候,家人们都已经到来。在皇后的安排下,宴席早已经摆开,宫外的同王、岐王等家人们也已经被请入宫中,只等李潼到来便开席。
“捧卷忘时,竟劳亲长们等候,真是失礼。”
李潼匆匆登殿,先向太皇太后与嫡母房氏见礼致歉,而其他众人也都各自起身迎接皇帝。
“皇帝勤勉于事,是家国的福气。亲徒闲人无事也只是长坐殿中,能聚一堂,便是喜乐。”
太皇太后笑语回应一声,并指了指身侧空席,示意皇帝到近前来坐。
李潼举步入前,行至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太平公主身侧时,抬手将太平公主扶入席中并笑道:“外朝事务繁多,常难有暇愉亲尽孝。姑母若有闲可趁,还请常常入宫,陪伴恩亲之外,也能提点家宅少妇持家之道。”
“皇后打理后宫井然有序,让人钦佩,并不辜负往年阿母召集我们邀见诸名家佳姝、为圣人选一良配的用心。至于我,也只是仗恃天家恩惠的愚拙妇人,哪有什么持家良策授人,恩眷若在,尚有虚荣可享,恩眷若薄,难如平民之家,实在不敢恃情强言、结怨于人。”
太平公主听到这话后叹息一声,接着便是一通发言,语气中自透出一股薄怨。
李潼听到他姑姑这一番话,眉梢微微一挑,只是还未及开口,太皇太后在席中已经皱眉道:“偏你这娘子好为乖言、邀取宠眷,上下分明、世道晏然,这难道不是天子的恩眷?生人劳于世上,半生托庇父母,半生荣养高堂,你也已经是有子立事,诸计攀附家室之外,将少辈颜面置于何地,能得时人敬重?”
太皇太后这一番斥言顿时让太平公主神情变得有些尴尬,而同在殿堂中的薛崇训则连忙起身道:“终究还是少辈全无令才可称,虽然蒙恩恃宠、忝列朝班通贵,但却并没有匹配势位的才性、事功,所以才让阿母长怀得失之忧……”
得了儿子递话给个台阶,太平公主脸色才略有好转,抬手指着薛崇训薄斥道:“既然明白自己的不足,就该更加努力用功,不要让你母生在天家的这一份情缘全都挥霍于你一身!”
听到自家夫郎被如此训斥,另一位长公主李幼娘自是有几分不忿,正待开口反驳,却见到自家夫郎望向她的眼神不乏央求之意,这才勉强忍耐下来。
对于这个表弟兼妹夫,李潼还是比较看好的,并不因与太平公主关系转差而另眼看待,他也指着薛崇训笑语道:“虽国器高智之才,也需要常有诤言提点,亲长是赞赏还是规劝,发念都是盼你更好。才性可以随着齿龄递涨,可若德行固执桀骜,那就不免故步自封了。
蓝田脂玉尚需精雕细琢才堪称美器,薛郎能明见不足,听教识教,成器不远。天家双恩加你,自然也是对你深寄厚望,盼能成材。我家幼娘惠性不称极佳,但你夫妻长好、如胶似漆,于人情一道,薛郎已是不俗,无需妄自菲薄。”
李幼娘听到这话,顿时娇嗔道:“阿兄赞赏我家夫郎,话他便可,话术里偏要捎带上我,让人气恼啊!”
听到李幼娘这嗔怪声,殿中众人各自微笑,冲淡了本来有些尴尬的氛围。随着李潼入席,宫人们开始传菜布餐。
虽然李潼衣食并不尚奢,但皇室家宴饮食也算丰富,各种山珍海味不必多说,众人各自席岸上许多蔬菜瓜果才是最吸引人的。
肉食虽然美味,但吃多了难免腻味,而在这中古社会中,想要吃上一口后世寻常可见的反季节蔬菜水果,也绝对不容易。
像是李守礼对于餐桌上各种精心烹调的菜品并不感兴趣,手捧着大甜瓜大吃大嚼,自己案头吃光还要去摸李幼娘案头上,被娘娘频频目视才讪讪住手,却又抬头望着李潼嬉笑道:“家中儿女精养厌食,最喜食这些清脆瓜果,禁中若还有备货,稍后归邸能否赐下一箱?”
听到李守礼这连吃带拿的做派,同席的岐王妃都羞得脸色通红,垂首不语。
李潼闻言后则笑语道:“少儿健食,才能壮长,是我忽略了。不说宫中备货,城南有内苑瓜园,且给二兄一处。”
听到这话,李幼娘顿时也来了兴致,忙不迭举手道:“我也要、我也要,阿兄!我虽还没有孩儿,但自己却喜食瓜果!”
“都有,都有!大兄一处,二兄一处,幼娘你也有一处,各给十亩瓜园,你们各自经营。”
对于这些无伤大雅的小要求,李潼向来都不拒绝,笑着分给兄妹们各自一处小瓜园。
太平公主听到这话后也是颇为意动,且不说她自己爱不爱吃瓜,单单这当中的利益就让人动心啊。甜瓜成熟要在六七月的光景,反季栽培的话又成本颇高,如今市中一枚半斤重的甜瓜便要数百钱乃至上千钱,这样的价格要一直入夏才会逐渐降低下来,哪怕大富之家,也绝对不敢如此生造。
不过太平公主终究是个长辈,实在拉不下脸来像李幼娘那么直接张口讨要。而席中的房氏在听到这话后则皱起了眉头,不无规劝道:“应时而食,这是生人的常态。圣人掌国谋兴,不应该在这种口欲小道上耗用太多工本物料啊!”
古代反季栽培虽然很困难,但也并不是没有。秦汉时期便已经有颇为成熟的温泉栽培技术,秦始皇便曾命人在骊山陵谷中引温泉地热种出了瓜并引儒生观看,到了隋唐时期,对温泉地暖的应用要更加成熟。
除了借用地热条件之外,还产生了温室暖房种植果蔬。不过这牵涉的成本就要高多了,因为温室种植所需要的热力全要依靠柴炭燃烧,这简直就是在烧钱。
哪怕是帝王,也不敢如此任性消耗,就算起造温室,所收获的菜蔬也要先供祭祀之用,祖宗享用过之后,自己才能吃一点剩余,否则便会被朝臣劝谏太过奢靡。
听到房氏如此规劝,李潼便笑语道:“娘娘请放心,这些果蔬种植之法并非旧计,不需要耗用太多工本。内苑宫造精研新计,物料人工的成本都有降低。一亩瓜田,越冬耗料不足万钱,盈收却是颇为可观。内库收此果蔬,一部分储作宫用,还有一部分要分犒朝臣,核算起来,较之以往要更省物力。”
房氏听到这话,脸色才稍微有所好转,并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也并未继续追问下去,本身对这些事情兴趣并不大。
但房氏不感兴趣,太平公主闻言后却是大感诧异,连忙追问道:“一亩温田,越冬耗料竟不足万钱,这比旧法省料十倍有余啊!究竟是何新法,竟能如此神异?是不是宫奴为了邀宠欺主,所以诈言?那新法是如何操弄,圣人能否取出观详?可千万不要被刁奴所误啊!”
李潼闻言后便笑起来,他有没有遭受欺瞒暂且不说,很明显他姑姑是被刁奴欺骗了。虽然反季的温室种植耗费不小,但支出方面主要还是柴炭供暖。
早前还在行台时,李潼闲来无事也搞一些田桑活动,也用旧法试种过几季瓜果,一亩温田想要维持作物生长,哪怕算上人工成本,耗用也不过三五万钱之间,这还是在柴炭价格极为高昂的情况下。
当然这个成本对于绝大多数平民人家而言还是一笔庞大开支,而且反季种植终究有违天时,如何应对霜雪灾害与植物本身的病症等等,也需要颇为巧妙的农计配合,更是许多普通人家难以接触到的。
太平公主张口便说出这样一个数字,显然对此也有一番了解,可能自己也经营了相关产业,可所言较之实际情况差距如此悬殊,肯定是被相关管事中饱私囊。毕竟身为一个公主,虽然喜爱财货,但也却不会亲身躬耕,亲力亲为的去操作田桑事务。
第0831章 李潼薄名,公主闻否
在没有后世温室大棚最重要的透光保暖的薄膜材料情况下,李潼所谓的新技术其实也没有太高的时代跨越性,无非是将人事资源更巧妙的分配一番。
长安民户激增,就造成了柴炭等日常用料的价格飙升。而在经过多年开垦种植以及大规模的营造,关中除了土地肥力有所下降之外,竹木资源也变得稀缺,水土保持状况堪忧。
毕竟河域所在乃是主要的人口聚居区,对于沿河竹木材料的砍伐也是非常严重。所以到了中唐以后,黄河下游决堤就变得频繁起来,治河也成了后续朝代必须要面对的严肃问题。
所以为了保证关中地区的砍伐不失调控,也为了控制京畿并周边物料价格与开辟财源,早在行台时期,长安周边的柴炭生产便被逐渐的纳入官营,大量相关工坊随之而生。
烧炭过程中是会产生大量的热量,此前这一部分热量应用度不够高,或者因为没有匹配的赢利点而被浪费掉。李潼种田技能虽然有点废,但思路还算宽阔,便把烧炭与温室种植联系起来,责令相关伎术官员们去研究尝试。
用烧炭产生的热量去搞反季种植,跟引用温泉地热在原理上还是有些相似的。所以在经过几年的尝试后,到了去年年尾,诸官造工坊相伴的农园便逐渐有了规模,整个京畿周边分布着上千顷的温田土地,较之早年的骊山温泉皇庄面积又激增了十几倍之多。
而且由于这种模式摆脱了地理资源的限制,还有极大复制的空间,扩展性非常高,所以在未来也将会是一个值得深入挖掘的赢利点。
虽然这一成果是基于现有的资源进行调配所得到的,当中并不牵涉跨越时代的技术进步,但对生产力的发展也算是有一定的促进作用。李潼对此还是颇感满意的,觉得并没有浪费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且不说他农工技能本就偏废,单单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便一直置身于最激烈残酷的高层权力斗争中,出于自保与快速壮大的需求,也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在农工上玩出花来。
有什么想法往往交给专业的人才去研究探索,不问过程,只看结果,至于技术细节上的难题,他也少有成熟的思路可提供有效指导,像极了后世张扬跋扈的产品经理。
反季蔬果是一个噱头,其必要性远不及提高单位亩产量那么重大。大量的底层民众还是忧患于基本的果腹问题,寒冬里吃不吃得上新鲜蔬菜并不重要。
不过将这一模式掌握在手中,对朝廷还是有着不小的意义。一则自然是直接开源增收,二则也有利于针对权豪阶级们进行财富搜敛,毕竟这些人才是此类产品的主要受众。
虽然说灭门抄家对财富的聚敛有着更加直接有效的作用,但却并不具备可持续性,且对时局秩序的影响太过恶劣。
朝廷虽然也在开辟新的税源,比如武攸宜所搞的宅厩税,但执法行政成本与阻力仍然不小,像长安城中一些邸铺旅舍,在宅地面积有限的情况下,已经开始将建筑向多层发展。另有一些权贵豪强不愿交税,由此又滋生出来一些贪腐纳贿的问题。
通过市场交易去收割财富,要比政教合一与制度增设对政局的触动更小一些,毕竟市场交易还是遵循一个买卖自愿的基本逻辑,你不买也没人强逼你。
不过在此之前,大规模的反季蔬果涌入市场的现象还没有发生。毕竟就连皇帝在这方面的享受都要适度,寻常民家需求就更小了。即便有一些权贵豪强乃至富商们进行此类生产经营,产量规模也都不大。而且在儒家的价值体系中,还存在一个不时不食的观点,认为这种事物有违天时天命。
对于市场的接受度以及定价等相关事宜,眼下也还没有一个准确的认识。所以眼下尽管已经有大量蔬果成熟,李潼也并没有急于下令推向市场。
他决定先将今年这一批收获赏赐臣员,一方面节省朝廷在禄料供给上面的开支,另一方面也是试探并培养受众群体,通过朝臣们的饮食习惯在长安城的权贵阶层中营造出一种风潮。
说到底,他对按部就班的恢复生产、继续国力还是有些不满,希望能够尽量缩短国力恢复的效率,让国家能够掌握大量的财富,从而尽快迈出向外走的步伐。
既要保证国家聚敛的效率,又不能加重底层民众们的负担,所以只能从社会的中上阶层入手,用较为低廉的方式改善他们的生活质量,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将一部分财富通过市场转移到朝廷手中来。
太平公主明显对这件事颇感兴趣,并不关注区区一个瓜园,而是想直接探听新的生产技术。李潼对此只是呵呵一笑,随口说道:“姑母提醒的是,稍后我会着员严查此事,若果有此类问题,必须严惩相关事员。”
对于新技术的相关细节,他是绝口不提。当然这么做也没有意义,毕竟这么大的生产规模,如太平公主这样的人物想要探听出来简直太容易了,李潼就是单纯的不爽他姑姑,不愿让她轻松遂愿。
不过就算相关的生产模式泄露出去,李潼也并不担心。这种生产模式是建立在朝廷已经基础颇为雄厚的官造工坊上,是以规模实现盈利。
就算有权贵豪强想要插手进来分一杯羹,规模的大小也直接决定了他们在市场中根本就不具备竞争力。此前只是建造一个温室,现在却要搭配一个烧炭工坊。而炭料作为基本的生活物资,朝廷对其生产与价格又掌握着绝对的控制权,真想加入进来搞大规模,只会血本无归。
用餐完毕,众人也并没有急着散席,而是召来云韶府伶乐们,一边欣赏歌舞,一边闲话家常。
按照李潼的风格,想要炒热什么东西,往往还要在文化上造势,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乐人们演唱曲辞,便不乏“内园分得温汤水,二月中旬已进瓜”“帘畔玉盆盛净水,内人手里剖银瓜”之类的曲辞内容,虽然未足惊艳,但搭配着声辞舞蹈,也足以让人赏心悦目,乃至于舌下生津,手里不捧着一个甜瓜边啃边听,便觉得不够尽兴。
太平公主听着乐工们的唱词,手里则细抚着一个瓜皮白薄细腻又成色饱满的甜瓜,眸光连连闪烁。
虽然近来与圣人关系转差,但是对于这个侄子,她还是比较了解的,对其经营世务的一些套路研究很深,毕竟彼此间也有着不止一次的合作。
尽管圣人对于那瓜园经营内情语焉不详,但想来不过搪塞之辞。特别在听到伶人们演唱新辞内容后,更笃定圣人是打算造势借此敛财。
沉吟一番后,她才又开口笑语道:“宫乐们所唱曲辞,虽平实却有趣,莫非是圣人近来碎金戏作?”
李潼闻言后笑着摆摆手,转头望着他姑姑说道:“近来世务交缠,哪有闲情作弄词曲。至于这些小作,都是外朝一位学士拟作,偶有观之,自觉有趣,取来着云韶府案传排演。至于这位学士,不知姑母有否耳闻,乃是三原李潼李学士。”
他这话一说出口,殿中虽然丝竹声如故,但在席中不少人却顿时惊愕,纷纷转头望来。李潼这一看,好家伙,原来他这小马甲已经成了家人们之间公开的秘密了。
他自己妻妾知道还倒罢了,可他奶奶望向他的眼神都变得深邃起来,显然也是颇知原委了。至于太平公主在听到这话后,神情则就有些诧异并尴尬,没想到李潼直接主动挑明出来。
“三原李潼?这人我是听过的!他惯会恃才弄市,咏物颇成一绝,许多得他咏唱物货都价格飙涨,让人厌恶!”
李幼娘举手发言,自有一股受其所害的忿忿:“这样人物,恃才弄性,想来也是一个品性轻薄的人,阿兄你还对他欣赏有加,是不是看走了眼?”
李潼闻言后脸色顿时一黑,没好气白了这小丫头一眼,而李光顺则干咳一声,低声道:“幼娘你能知人事几分,不要妄逞臧否、评议时流,李学士学养深厚,是、是一位,是一位很有趣的人。”
抛开李幼娘这个小丫头的打岔,李潼又转望向他姑姑,笑语道:“李学士于西京诗名薄有,难道姑母竟没有听说过?”
“这、这,归京定居时日仍短,确是短于见闻。但既得圣人如此嘉许,择日有幸,倒要扫榻迎待一场……”
听到圣人再作追问,太平公主垂下头去,干笑着回应一声。
“夜了,都散了吧。”
这时候,太皇太后抬手说了一声,又望着李潼笑语道:“圣人夜中有暇,且送你祖母一程。”
李潼闻言后连忙点头应是,抬手吩咐宫人们准备步辇,待家人们各自散去,便扶着他奶奶登上了步辇。
第0832章 遣离京畿,别置外州
返回寝宫后,太皇太后并没有急着休息,同时也示意圣人暂留片刻,将宫人们屏退过半,只留下心腹几人,这才指着李潼抬手叹息道:“你呀,每临大事全能不失定计,怎么偏偏在这些俗情小事上失于把持?白龙鱼服,匿居坊野,若真发生什么意外,将家国安危置于何地?”
李潼当然也明白这事情他做的有些不妥,因此只是垂首听训,等到太皇太后讲完后,他才叹息一声并开口道:“或是冲幼以来便满腹大虑,时至今日,家国诸事俱系一身,欢愉不敢尽兴,酣睡不误晨光,大权任使虽也乐趣满满,但偶尔闲时,还是不免要稍作纵性。连累祖母为我担忧,确是惭愧。”
听到皇帝承认自己的错误,武则天神情才略有好转,默然片刻后又叹道:“同你言及这些,也不是存意责怪。无论在微还是在显,你都常能不失把持,虽然情欲诸事最能让人迷失方寸,但于你也并不是什么难题。
只要皇后不言,旁人也没有置喙的余地。还是要切记不要把这份包容当作理所当然,夫妻间对人对事长作沟通,不要留下间隙供人使计。如今家人们俱仰你生活,不敢违触你的意愿。
情义之内也满是利害的取舍,能有一个不计荣辱的知心之人于人间长望长守,并不是一件坏事。可若这一份私情也纳入了利害之内,也难免乱情丛生……”
李潼听完这话便点头道:“祖母良言,我一定铭记在怀,绝不有悖。”
武则天能说出这番话来,与她自己也是颇为难堪,毕竟这也是她人生履历的经验之谈,在少辈面前还是有些羞于启齿的。但被她逐出宫的上官婉儿处境又与她旧年越来越相像,也就不免警惕有加,忍不住要说上几句。
“那女子如今如何了?有没有怨我害她良缘与富贵?”
顿了一顿后,武则天又开口问道。
李潼闻言后便笑语答道:“这又怎么会?她能成人、成家,全在祖母的关照之内,虽然偶也怀念故事,但如今更逢新生,还是更安心当下的生活。”
“知足是好,虽然别来我也常有想念,但既然已经天各一方,也就无谓再纠缠故事之内、不能自拔。转日笔抄一份佛经,你择人送去,愿她母子安康长年,灾病无扰。”
武则天又叹息一声,然后说道。
“祖母有这样的心愿,已经足慰故人了,实在不必再劳力费神。”
听到皇帝这么说,武则天摆摆手笑语道:“是我一份心意,也是补偿对那不能相见的孩儿一份亏欠。天家种裔,却要安作庶人,长成之后若是忿怀难免,便来责怪我这个作恶的曾祖母,并非父母不爱、世道刁难。”
李潼闻言后又是暗叹一声,继而便点点头,不再劝阻。
说完上官婉儿母子一事后,武则天又开口道:“你这个姑母啊,确实不够安分,搞怪成性。若实在相处为难,不妨送其离京,置于别州安顿。事到如今,我也难再为后辈筹谋长计,只要她们能长年颐养,也就没有什么遗憾可说。”
听到他奶奶讲起太平公主的事情,李潼也忍不住眉头一皱。老实说,他姑姑将隆庆坊事私下里告诉他奶奶,这行为真的让李潼感到很不爽。
天家伦情最是复杂,他姑姑这么做可绝不只是坊里长舌妇人乱言是非那么简单,当中还有着很深刻的图谋,是想搞得李潼家宅不安,从而在当中获取操情弄事的机会。
如果李潼所料不差,他姑姑应该是想运作活动、将上官婉儿母子送回宫中,从而搞出一个他奶奶上位的故事,通过影响后宫的格局,继而掌握到更多话语权,满足她那颗蠢蠢欲动的权欲之心。
但且不说李潼会不会任由他姑姑胡闹,单单太平公主想通过太皇太后达成这一意图,就足以说明其人的政治觉悟真的是一个负数,想法太多,但实在技术不巧。
这一点通过他奶奶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祖孙俩谈话一番,武则天根本就没有提及上官婉儿母子回宫的可能性,甚至都不打算在任何的公私场合里重逢故人。可见武则天是绝不希望上官婉儿母子入宫,起码在有生之年,她一定会竭力阻止此事发生,并努力维护皇后的位置。
这样的态度,除了出于对自己人生的反思、不愿意再见祸乱后宫的旧事之外,更多的还是出于利害的判断。眼下的武则天,明显跟皇后之间的利益结合点更多,皇后是她亲自挑选出来,对她也侍奉恭谨,彼此之间根本就没有反目的龃龉与动机。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李潼继位掌权之后,并没有像那四叔那样急于消除他奶奶的影响,并对他奶奶的执政旧事进行清算。相反的,无论是对他奶奶,还是对武周一朝的旧臣们,全都礼遇有加。
如果这时候武则天还要在宫中搞事情,且不说过程与结果如何,起码这种行为就是在打皇帝与新朝臣员们的脸,政治上绝对不会获得什么声援与支持,晚景凄凉不说,身后的声名荣誉也将不复拥有。
太平公主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是政治敏感度不够,或者是太过自我、想当然,居然想拉拢她母亲共同操作此事。无论做不做得到,当这态度流露出来之后,就是逼着太皇太后与她划清界限、疏远关系。
这么说或许显得功利性太强,不过太平公主在做出这种打算的时候,且不说会对李潼一家造成的冒犯,起码是没有对她母亲的境遇与诉求有足够考量。
由此可以想见,武则天对这个女儿也是失望到了极点,否则便不会说出遣送出京、别州软禁的话来。她是看透了这个女儿的本质,但又不忍见太平公主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所以提出让这个女儿淡出权力中心以保性命。
李潼想了想,还是摇头说道:“眼下时局行事,尤需稳健。宗家连遭重创,支裔已经极为稀薄,若在此时发配大长公主,舆情难免非议连连。这一点还请祖母放心,我并不是没有包容亲员的气量,也会尽量将姑母约束在尺度之内。”
李潼不是不想解决他姑姑这个麻烦,可他上位不久便要把他奶奶的子女全都收拾干净,这么做实在有些刻薄,大众舆情的确难以接受。
而且,眼下把他姑姑留在京畿,就算有什么捣乱手段还能及时制止控制住,可若将他姑姑发配外州,再想控制起来就有点难。
上一篇:大唐:我高中状元,被朝廷劝退
下一篇:抗战:逆天改命,我李云龙成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