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听到王妃这么说,武则天满意的点点头,大气不妒,这让她对自己所挑选的孙妇更加喜欢。
雍王招唐孺人往长安去,本就在昨日送入上阳宫的家书中。这也意味着雍王短期之内并不打算返回神都,甚至还有继续向西域经营的想法。
武则天对此是略有异见的,她终究还是觉得神都这里的局面要更加重要。但昨日皇帝来见,也让武则天意识到眼下不是召回雍王的良机。
眼下朝情局势仍然纠结势恶,雍王一旦归朝,必然要做好以力破局的准备,但朝中内耗仍不够严重,届时所要面对的反扑必然也更凶狠,很难做到从速定乱。
如今雍王分陕自重,既能避免重新卷入朝局政斗的内耗中,又能保持一旦朝局失控、即刻入场干涉的超然,这样的处境无疑要比直接归朝从容得多。
也正是因为了解到雍王这种想法,武则天才拒绝了皇帝的提议。这么做无疑是对皇帝有些残忍,要将其继续摆在神都这困斗局面的核心,也无怪皇帝昨日会那样失态厉言。
但是话说回来,雍王在陕西所面对的局面未必就比皇帝要好。陇边、河曲、安西乃至于蜀西复杂的羁縻胡情,还有吐蕃、突厥两大边患强敌,雍王都代替朝廷承受下来。
真要相比的话,皇帝的处境其实比雍王要优越的多。神都革命后,他被群臣奉迎归朝,身边天然就有一批唐家老臣为其拥趸,不能平衡情势是自己能力有缺,并不能归咎旁人。
皇帝只见到雍王青海大胜的风光,以及此胜给他带来的庞大压力,却没想过,一旦雍王此战不胜,怕就要直接命丧陇右,甚至不能生归长安。
对于这一对儿孙,武则天无所谓对谁偏爱更多。事实就是,到目前为止,雍王的作为的确要比皇帝优秀得多。
临老遭此反制,哪怕仍有壮志不已,但年龄却是一个天然不可逾越的限制。武则天不再奢望自己还能否复起,所考虑更多还是要把帝国交给更加合适的人选。
皇帝并非全无机会,如果真的有能力抢在雍王继续势大之前将朝局把控起来,甚至都不需要动情央求诉苦,武则天都会用其余威将雍王召回荣养。
但若反之,她就要为雍王归朝继统铺平一下道路,使这唐家国业所托得人。大位取舍,本就不容私情。
且不说皇太后腹计如何,当唐灵舒知道自己能够前往长安与殿下相聚的时候,已经欢欣的不能自已,恨不能背生双翼,直接便飞往长安。
但她还是不得不苦等几日,等待朝堂中的纷争有了一个初步的结果,才能随犒军使节同赴长安。
有关陇边功事的纷争,一直到了六月中才总算形成一个定议。最终这个结果,也并不仅止于对雍王和陇边将士的犒奖,而是新一轮的朝事调整。
镇国雍王功迁中书令,加太尉衔,实领陕西道大行台尚书仆射。其分陕之势更加彰显,特别贞观年间便被废止的大行台再次复设,而且还设在了陕西,无不透露出朝廷对于节制雍王的无能为力。
与之相对应的,则是雍王一系在朝中的失势,陆元方停参知政事、以犒军大使西进陇右。如此一来,雍王诸相唯余欧阳通在朝。余者诸员,也都各有调闲外使。
可以说,除了潞王李守礼所领左羽林军,雍王一系于都幾之内已经不成势力。
与此同时,宰相李昭德罢相,位为特进,获得当年被他斗出朝局的武承嗣一样的待遇。至于崔玄暐,则直贬为凉州参军,完全落进了雍王指掌中。
政事堂连罢三相,但也补入一人,那就是安西大都护王孝杰,以兵部尚书归朝,再度拜相,安西副都护唐休璟则继为大都护。
第0639章 王法煊赫,宇内无敌
七月初,雍王自陇上返回长安,整个长安城都因此而轰动不已,出迎的队伍更是一路从长安城西的金光门排到了几十里外的郊县。
雍王给长安、乃至于整个陕西所带来的局势改变,可以说是有眼皆见。年初雍王刚刚抵达长安的时候,长安城还被乱民所占据着,全无秩序可言。
北面突厥可汗默啜引兵直寇关内州县,陇右的吐蕃也随时都有可能趁火打劫。当时整个关内道都岌岌可危,人心民情更是慌乱不已,几乎看不到一丝局势转好的可能。
然而雍王西进的几个月时间里,先是快速平定了长安城的动乱,之后大军分击强敌,不独打得突厥默啜只身遁逃,雍王更亲自赴陇、并在青海击败吐蕃的军队,完成了大唐最强盛时期都没能做到的壮举。
到如今,长安城秩序逐渐恢复,民生欣欣向荣,外患悉数平定,俱雍王之功。所以长安城的民众们在得知雍王仪驾返回的时候,也真是发自肺腑的欢欣出迎,以此来表达他们对雍王的拥戴与敬慕。
过了陇山之后,李潼便脱下了戎装,时服策马。及近长安郊县时,眼见到民众们夹道欢迎、群情热烈如火,一时间既有欣慰,也有几分自豪。
早在神都决定发动政变的时候,李潼的心里便始终沉甸甸的、笼罩着一股庞大的压力。这一份压力,别人很难理解,而他也难以倾诉出口,那就是担心整个大唐世道可能会因为他的一番举动而划入一个较之史上更加恶劣的局面。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压力,所以他在神都革命之后,便快速抽身离开了神都洛阳,几乎没有来得及享受政变成功所带来的成果,便又投身于各种事务中去。
青海一场大胜,意味着围绕深度革命这一事件所进行的各种善后工作总算是告一段落,而李潼也终于得以松一口气。对于他各种努力奋争所达成的这一局面,他的心里还算是满意。
陇右的大功让许多时流感慨雍王谋计深刻长远,没有困在神都那胶着的局面中,而是勇于进取,另创一个全新局面。到如今,长安幕府分陕而治的局面算是彻底形成,甚至就连神都朝廷都不得不在名位上加以肯定,以陕西道大行台这一个充满霸府意味的机构来安抚雍王。
但这些人并不知道,李潼在过去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心里承受了多少压力。很多人不满于现状,渴望有所改变,但对于改变之后的局面,又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划。
李潼则不然,他虽然也不清楚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但心里却自有一个样板作为对比。武周一朝诚是一言难尽,但在原本的历史上,虽然时局几经逆转,总也跌跌撞撞的进入了到了开天时期这一大唐真正盛世。
所以李潼对于自己的要求更高,他并不奢望自己能够做得尽善尽美,但起码应该要强于原本的历史上同一时期,否则他这一番舍命相搏就变得全无意义。
长安城金光门外,已经是人山人海,以至于幕府不得不加派甲众于此驻守净街,控制局面。
当雍王仪驾出现在金光门外的道路上时,金光门内外人群彻底沸腾起来,人们用各种各样的吼叫声来发泄着心里积攒满满的热情,彻底压过了雍王仪驾中的羽葆鼓吹声。
留守长安城的李元素、姚元崇等要员们也都驰行入前,远远便当街作拜,大声呼喊道:“臣等恭贺雍王殿下凯旋!殿下远击强敌,播威异域,关内生人沐此恩典,恩威壮矣!”
李潼眼见此幕,心情也是颇为激动,于马背上向夹道人群并前方府员们振臂一挥,大笑道:“唐家立国以威壮,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此行不负父祖,不负苍生,从此以往,王法煊赫,宇内无敌!”
“王法煊赫,宇内无敌!”
伴随着这样的喊叫声,雍王仪驾正式入城。长安城内外民众在经过一番热情宣泄之后,也逐渐散入了百坊街曲之间。
但很快的,民情又被一道政令所引爆,政令内容为《陕西道大行台开边籍式》:即日起,陕西道大行台所辖诸州在籍民户,特设开边籍,凡双丁以上民户俱可申报列籍,列籍之后,官牛免租,户给一奴,庸役悉除,唯户出一丁赴边助垦,役期为三个月。役满十年,授田百亩。
这是陕西道大行台创设后,发布的第一道令式,很快就在民间引起了热议。
这一道令式,对于京畿周边的民户们是有着极大的诱惑力。长安民户众多,久为窄乡,均田令早已经形同虚设,土地大量集中在诸大户手中,但民众们每年仍然要承受租庸调的负担,还有各色课役。
虽然此前长安幕府已经免除了相当一部分的杂使,但仍然没能从根本上改变籍民的生存处境,人多而地少。
没有足够的耕地授给民户,这就使得长安周边大量民户沦为佃农,乃至于出现许多闲置的丁力,哪怕是想凭着一身力气养活家人,但根本就没有劳计可使。
解决这一问题,最直接的方法莫过于直接将土地从大户手中收回,再量授籍户。但这种触及根本的改革,对社会秩序触动极大,眼下的陕西道大行台还没有做好相关的准备,所以只能采取这样的折中之计,将关内过于稠密的民力进行外调,充实边州。
青海一战,唐军俘获了大量的牛羊、人口,而黄河九曲之地对于诸胡整顿仍在继续进行着。当然,所谓的整顿主要还是以武力教化为主。
西河行社的胡部二五仔们,在尝到了甜头之后根本就停不下来,在雍王作为靠山的情况下,加上陇右军务的配合,极短时间内便崛起为陇右一霸,凡所见到的胡部都要骚扰一番,打得过那就直接干掉,打不过或者说得不偿失,那就卖股份,你出人出物、加入我,大家一起搞事业。
如此一来,就造成了陇边俘获的人口、牲畜激增,单凭赴陇的关内商贾们根本消化不了,只能由官府出面解决。
牲畜之类还倒罢了,可是那么多的胡部人口,该要怎么处理,也实在是让人头疼。陇边诸州虽然也在积极的扩大屯垦规模,但若全都是胡卒劳动力大规模聚集在一起的话,也是一桩隐患。
所以陕西道大行台所公布的这一桩开边令,一方面是在增加边州的唐人比重,一方面也是为了化整为零的消化那些胡部卒力。
没有利益的战争就是不义之战,唐军开拓之势虽然大壮,但总不能关内民众们只是喝彩喊六,到最后一算除了每年赋税多缴,啥好处都捞不到。
诸开边籍户虽然每年要承担一丁三月的屯垦劳役,但在当地却是官牛免租、户给一奴,生产劳动力不减反增。胡奴化整为零、分散入乡野之中,也能削减一部分集中管制的压力,让地方官府以及乡社团练参与到对这些胡奴的管控中来。
此前的长安幕府就算想将州县人力进行大规模的调整,但终究还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可现在陕西州县俱奉雍王教令,政令的实施力度自然大增。
同时,以这一条开边令式作为陕西道大行台一道政令颁行,也算是确定一下陕西道大行台的为政风格,并不是关起门户专搞内政,而是以屯养战、因战益垦。虽然并不是全民皆战的军国模式,但在开边外扩方面仍要保持一个明快的节奏。
得益于青海这场大胜,如今整个京畿地区民众们对雍王殿下都是信心满满,因此令式短行几日后,单单在长安便涌现出了足足一万多户的开边籍户。
还有更多的民户,虽然也有参与进来的想法,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迟疑,想要在初步见到令式实施的成效之后再作取舍。毕竟小民生计维持本就艰难,任何一点微小的改变可能都会带来承受不了的恶劣后果,所以对于任何新事物都持谨慎态度。
对于这一道令式,长安幕府的态度就是积极宣传、但以自愿为主,为此雍王甚至专门组建一支内卫队伍,选募良家子并资深的故衣社徒,分道巡察诸州,以杜绝州县强派硬划开边户的做法。
除了这一道令式之外,长安幕府升格为陕西道大行台后,又面对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官员急缺。虽然诸州县正员官长仍是由神都朝廷选派,但诸参军佐员,则就由大行台直接任命。
雍王分陕而治,并不意味着完全脱离朝廷中枢的管制,如果要做比喻的话,更类似于一种外包的管制模式。陕西道诸州县每年仍然贡赋不断,但具体的行政事宜,朝廷就不会管控入微了。
所以,大行台招兵买马、包括自身的结构重组,也是当务之急。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李潼一直忙碌于此,随着犒军大使陆元方抵达长安,大行台才算有了一个基本的雏形。
第0640章 玄暐横死,杀机四伏
陆元方一行队伍规模极大,足有两千多人。当然,其中有一半多千余人原本就是雍王府属员并家眷,诸如亲事、帐内并封国田邑员佐之类。
毕竟朝廷对雍王的态度已经转变到了一个新阶段,表面尊荣有加、内里提防不已,这些与雍王关系密切的员众们,即便在留在神都城,也不会有太大的前景可言,反而要担心会不会被卷入到一些针对雍王的阴谋算计中、遭受无妄之灾,还不如干脆直接转来长安。
除了人员配给之外,朝廷对于陇边功绩的实际犒奖,也并没有出乎李潼的预料,各种勋册告身足有几大箱子,但实际的钱帛财货却完全没有。
朝廷在财物上非但一毛不拔,而且还加大了对陕西人、物的抽取力度,尽管距离秋赋、冬集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但现在就下令诸州租调即刻押解入都,道内官员无需首选,可以直接参加今年的吏部铨选。
这意图也很明显,就是要趁着陕西道大行台还没有完全接掌道内政务的情况下,将陕西道诸州县人、物资源抽干榨净,给雍王留下一个徒具其表的空壳子。
这是朝廷在大略方面的态度,而陆元方在见到雍王之后,又汇报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崔玄暐死了,自戕于途。”
陆元方神情严肃地说道,同样不乏自责道:“臣使人相邀时,其人直道新贬衰人,不与犒军队伍同行,先行一步,停宿于陕州驿馆,夜中自割喉管,发现的时候,已经气绝身凉。”
李潼听到这话,脸色也顿时一沉,凝声道:“究竟是自戕,还是有人加害,有没有什么端倪露出?”
陆元方闻言后便摇了摇头:“朝廷指使狄相公前往勘验,臣过境时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但舆情所论,都暗指其人是恐西行祸福未卜……”
听到陆元方这么说,李潼神色更加难看。无论崔玄暐是不是自杀,毫无疑问,这件事会给他、会给新创设的陕西道大行台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短时间内怕是不易消除。
如果崔玄暐只是因为内心的忧恐而自杀,李潼也只能感慨道不同不相为谋,崔玄暐不了解自己,认为到了自己麾下将会生不如死。
但如果崔玄暐是被人刺杀,那这当中的阴谋气氛就浓厚多了,让人细思极恐,乃至于不寒而栗。
历史上神龙五王无一善终,两人幽愤而死,三人惨被虐杀。虽然俗论都将此归罪为武三思的报复,但是很显然,要将神龙政变的功臣群体一网打尽,远不是区区一个大难不死的武三思能够做到的,武三思在这过程中也只是被当枪使了。
这一个时空中虽然没有发生神龙政变,但由李潼、李昭德与狄仁杰所主导的神都政变同样也有类似的意义。
崔玄暐属于狄仁杰引入的干员,事实上出身博陵崔氏的崔玄暐在政变完成后,要比山西佬儿狄仁杰更能代表一部分河北人在朝局中的利益。
毕竟历史上狄仁杰之所以能够成为神龙五王的精神导师,一则在于神龙五王多数由他提拔起来,二则就在于营州之乱后许多东北蕃将都是在狄仁杰的引荐下进入到禁军系统中来,这也给神龙政变的发生提供了一定的武力保证。
所以神龙革命发生后,朝局清洗也经历了两个步骤,一是神龙五王被夺权外放乃至于虐杀,第二就是景龙政变对禁军体系的清洗,以李多祚、沙咤忠义为首的一批东北蕃将或被杀、或被贬,中唐名将李光弼的外公李楷固也是受此连累被贬、幽愤而亡。
李潼之所以再次联想到神龙政变,那是因为眼下这种朝局状态竟与神龙政变后的局面依稀相似。
如果不考虑他本身的选择,那么这一次神都政变中,作为政变主导的他已经远离朝堂,而李昭德也刚刚被夺权架空,尽管狄仁杰还留在朝局中,但由他引荐的崔玄暐则已经被贬出朝堂、死于非命。
尽管两次政变之后局面演变的逻辑并不相同,但所达成的局面竟依稀相似,这就让人不得不感慨,时局中仍是有一些固在的元素还在顽强的发挥着其作用与影响。
陆元方看了一眼雍王出行的仪仗,不无深意地说道:“殿下如今身系万民福祉、百姓殷望,日后出入更需谨慎,切勿轻作鱼服之探。”
尽管崔玄暐身死原因还没有一个定论,但很明显,陆元方也是倾向于他杀,并由此联想到雍王殿下的人身安全。
李潼闻言后便点点头,他本身并没有什么勇冠三军的强悍战斗力,一直也信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哪怕在陇右与吐蕃作战,也只是坐镇于后方,不去前线招摇。
来到这个世界便危机四伏,那么无助的幽禁生活都挺了过来,虽然有的时候不得不以身犯险、舍命相搏,但若真有人要玩邪的,因为自己谋身不慎而功败垂成,那也真是倒霉到家了。
有关自己的人身安全,李潼并没有加以忽略,回到长安城后所着手组建的内卫,一是情报刺探,二就是贴身护卫,所选俱身世、背景无可挑剔、绝对忠诚者。
毕竟他所在的长安城,乃是关陇勋贵的大本营。早年身在长安的时候,便曾遭遇过一次刺杀的危机。
他对关陇勋贵群体并不感冒、乃至于恶意明显,这一点无从掩饰,毕竟屠刀早已经亮出来。此前这些人家或还奢望能够通过一些政斗的方式将他赶走,可现在就连朝廷都放弃了将他强召回朝,通过常规的权斗手段这条道路已经不通,也绝对会有一部分人选择铤而走险。
之前几日,就有府员建议雍王索性直接搬入西大内太极宫居住,以此避免坊居的凶险。
但眼下便入住太极宫,礼法上还是要承受极大的抨议压力。他太爷爷李世民当年那么大的功业,担任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的时候,都不敢直接入住洛阳隋世旧宫苑,甚至还要举火焚之以作避嫌。李潼现在就入住西内,那就是真的太嚣张了。
迎接了陆元方一行后,归途中李潼还在思考崔玄暐死亡的问题。
尽管此前在政事堂会议上,崔玄暐对他表现出了不小的恶意,但李潼还真的没有将崔玄暐当作一个政敌。一则崔玄暐还不够资格,二则他也希望这些河北佬能够给关陇勋贵们形成一些阻挠。
当然,崔玄暐很明显跟关陇勋贵们取得了一定的联系,所以李潼这后一个意图也很难在其人身上实现,但这还不足以让他直接对崔玄暐出手。
崔玄暐罢相,完全就是一些中间派架秧子起哄的结果。毕竟崔玄暐不只得罪了雍王,还把李昭德搞得挺不爽,在皇帝李旦也不力保其人的情况下,崔玄暐被罢相也是顺理成章。
之后崔玄暐被外放凉州,这更跟李潼没有什么关系。他就算再缺人才,也不会想着招揽崔玄暐,至于说为了一时的意气就把人提溜过来,更没有那么刻薄。
如果崔玄暐的死亡是被蓄意加害,那这就是一个针对雍王的阴谋了,崔玄暐从头到尾只是一个牺牲品。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其实也呼之欲出。
皇帝李旦结好河北人的意图很明显,甚至要为其子结亲河北高第,崔玄暐被贬横死,无疑会给这件事增添一些阻滞。雍王气焰嚣张,直接吓死大臣,甚至不排除使人加害,这也会让不少人对陕西道大行台产生很大的负面印象。
关键这件事,李潼还没办法解释,越解释越脏。陕西道大行台新设,大量缺员亟待招募,如果评价趋于负面,这极不利于大行台选辟员佐。
许多在野人士涉事未深,如果提前已经对大行台有了负面的印象,那么在对人才的吸引力方面,无疑会让大行台较之神都朝廷更落下风。
一直回到皇城之后,李潼才有了一个初步的设想,入府登堂后便吩咐道:“即刻上表朝廷,请为特进李昭德加派亲事护卫,优待革命功臣。通知潞王,各选百员甲仗,入昭德、仁杰并欧公邸中,出入拱卫。”
派人保护欧阳通,那是真的担心神都会有一些妖情骚扰到这位老先生。至于对李昭德、狄仁杰的看护,那就是互泼脏水了,也让他们两个尴尬一下。
李潼倒是不乏畅想,眼下的李昭德已经被架出了朝堂,本身的处境便颇为尴尬。如果自己继续保持与李昭德的亲密互动,无疑会让其人的立场变得更加混沌,如果坚持一段时间,能不能把李昭德搞到长安来?
当然,就算李昭德来到长安,李潼也不会大权授之,同样也只会高位荣养,将之作为一个标靶榜样。毕竟他对李昭德虽有钦佩,但彼此性格也难以共事,眼下他还仅仅只是一个二房东,并没有包容李昭德的度量。
不过这想法也只能是想想,他四叔李旦就算再糊涂,宁可直接杀了李昭德,也绝不可能放任李昭德到长安来。
毕竟李昭德在武周一朝,是唐家老臣拱卫皇嗣的一杆大旗,如果连李昭德都放弃神都朝廷,那无疑是种底裤都被扒下来的羞恼!
第0641章 行台事繁,诸计待功
陆元方一行抵达皇城后,先在皇城政事堂中正式宣达了一下朝廷的相关制敕。这其中有关雍王的封授自不必多说,陇边诸将自黑齿常之以降,俱都封赏有差。
单从制书内容上看来,朝廷这一次封授并不吝啬,像黑齿常之已经爵封燕国公,这一次则加实封两百户,其子并授冠军将军的武散官。其余陇边众将,单单五品游击将军以上便有三十多人。
文武散官阶至五品,便可荫一子,从这一点而言,朝廷这一次的封赏,绝对不可以说是吝啬,但也并不能说就是坦荡。
武散官荫给子弟,最可靠的出路便是南衙亲勋翊三府禁军武官之职。朝廷作此封授,目的自然不言而喻,说到底还是不愿放弃这些陇边将领们。
关于这一点,李潼也不好多说什么,早在陇边的时候,他便已经明确表态,诸将如果愿意归朝任职,他也不会阻止刁难。爽快放行,还能保留一份香火情,若强留在大行台,任事未必尽力,心里可能还会有所积怨。
当然这种豁达的态度也看对谁,像黑齿常之,朝廷就有意与王孝杰一同召回朝中,但被李潼直接授意神都的人给拒绝了。
眼下的吐蕃虽然被打痛,但实力并未大损。还有针对陇边以及安西的胡情调控,都需要一员骁勇大将坐镇彼方。
李潼猜测黑齿常之就算归朝,多半也是投闲置散、在南衙挂一个大将军职荣养在都,还不如留在陇边继续发挥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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