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282章

作者:衣冠正伦

一是陇右当地的胡人武装,将他们整合起来、结成行社,劫掠获利。二是关内的商贾们,由关内的官府出面将他们整合起来,形成一个大市场。第三就是陇右当地的土豪们了,通过市场叩开他们的粮仓大门。

如果这个模式运作起来效果不错,未来可以一直延续下去,而不仅仅只是满足今年的青海之战。而且,未来也大可不必将安西、陇右等边军的财政、后勤等权力统统交给节度使一人。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大唐立国以来在陇边所积攒下来的诸羁縻州府,此前只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但现在对李潼来说,要么是我的同党,要么是待宰的羔羊,肥的流油。

老子既有一个专门负责打劫的西河行社,还有关内诸商贾们所组成的销赃团体,只要陇右那些土豪上柱国们在利益的刺激下抡起膀子来开垦种田,不愁给养,大军就可一路前进。

打到哪里,哪里都有我西海行社的二五仔出没,我们不是强盗,只是财富的搬运工!

第0612章 名王入陇,天佑唐业

四月中旬,风尘仆仆的娄师德才终于抵达陇上,然而在距离兰州金城十几里外的驿站投宿的时候,却遇到了麻烦。

“这位上员,真是不巧,驿中客旅已经住满。奉雍王殿下所命,凡官人投驿不得宿者,驿中需补贴两千钱,或择左近民家安置,不知上员要接受哪一种安排?”

听到驿中吏员上前所言,饶是娄师德脾气不大,这会儿也不免积忿于怀。一路风尘仆仆、饥肠辘辘,将要投驿休息,却被拒之门外,任谁心里也高兴不起来。

他并没有回答吏员所问,而是策马绕着这座驿馆行了一圈,看到内外多是成群结队的胡人出入,一个个勾肩搭背、大呼小叫,言行恣意、不知收敛,使得整座驿馆气氛都显得有些乌烟瘴气。

“驿中所宿,难道尽是胡众?膻胡内卷,陇右最近莫非发生了什么大事?”

转回驿馆正门,娄师德便皱眉问道。

“胡徒投宿,也只是近来的事情。至于有什么大事发生,卑职也实在不知。多日前,还有众多民户撤离鄯城,途径此处。总之,关中那位贵人登陇之后,陇上情势就不同了。至于是好是坏,嘿,咱们这些卑员也不敢妄窥,只要接受上命就是了。”

吏员闻言后回答道,言语中对于这些所谓的改变并不报乐观之想,他又凑近过去,对娄师德说道:“上员如果不是疲乏入极,卑职还是建议取了补贴食宿钱后,打马快行,还能在日落前赶往金城。近日金城那里……”

这吏员还在絮叨,旁侧突然又闪出一道人影,站在一边打量片刻,继而便一脸惊喜的上前道:“娄大使竟已归陇?”

娄师德闻言后转头望去,只觉得那人有些眼熟,接着便听那人自我介绍道:“卑职在事鄯城,旧日曾受命于大使,今日随刘司马在此用事。大使请稍候,卑职这便派人通知刘司马。”

不久之后,负责金城事务的刘幽求便匆匆赶了过来,远远便拱手作礼道:“日前收得河曲战报,雍王殿下便告令诸员,道是娄相公或不日登陇,让卑职等恭敬接待。此前忙于别事,未及出迎,还请娄相公见谅。”

说话间,他便吩咐驿馆中人赶紧腾出一处馆厅用来接待娄师德。寻常官人过境自然客满,但这位刘司马近日常在金城周边游走,官威不弱,驿馆人员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前去准备。

娄师德对刘幽求并不熟悉,毕竟此前全无接触,得知其人官居鄯州司马且是雍王门人,心中自有许多疑惑要问。但此境人多眼杂,也只能将心里的好奇暂且按捺。

驿馆中胡人的确不少,内内外外怕有千余众,除了居住在驿馆内,在外还有许多毡帐。这些胡人多是粗俗无礼,但在认出刘幽求之后,言行顿时变得收敛拘束起来,有的人甚至还凑上来用生疏的动作作礼。

娄师德将这一幕收在眼中,看得出刘幽求在这一干胡人面前颇有威信,想知其人应该是在自己归朝之后、陇边又崛起的人才干员。

他当然不知道,就在大半个月之前,这些胡人们也根本不知刘幽求这号人物。所谓的威信,都是在受命管理蕃胡市易的事务之后,才在极短时间内建立起来。甚至就连陇边几位胡部大首领都争相为之执辔牵马,这些寻常胡众在其面前自然不敢放肆。

待入官厅,刘幽求屏退众人,亲自在席作陪,并笑语道:“本以为娄相公应该在旬日之前便能抵达,卑职也细嘱走员,相公时久不至,偶有懈怠,险些错过。”

“顿在西京几日,处理了一些杂事。”

娄师德闻言后略觉尴尬,但还是不动声色的回答道。

在河曲他与契苾明交流一番后便南来,虽然对雍王兴趣不小,但对雍王亲自赴陇这件事却并不怎么认同。所以他也并没有跟随河曲人众直接登陇,而是转道长安待了一段时间。

说穿了,就是心里还有一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直投雍王麾下。及至见到长安城秩序已经恢复良好,民生称得上井井有条,才感觉到雍王登陇并非渴功妄行,还是有些底气的。

在长安城里那段时间,也有一些来自神都的使员接触他、游说他归朝,但那些人言谈之间所流露出朝情局势的大概,却让娄师德有些不乐观。

几番权衡之下,他还是决定登陇。不考虑雍王或者皇嗣的问题,陇右终究是他功业的起点,特别河源军这里倾注了他多年的心血。在朝情局势晦深不明的情况下,只有返回这里,他才能略感安心。

简单用过餐食之后,娄师德放下餐具便发问道:“这么说,雍王殿下正在河源?河源形势如何?途见许多行人迁离鄯州,是不是已经与蕃国正式开战?”

“殿下正坐镇鄯城,战事方面眼下还在斗夺赤岭,为后计铺陈,想来也已经差不多了。娄相公此际到来,正合其时。至于陇边人情局势,或有小扰,但不足称患。特别鄯州本境,眼下都已经安定下来。殿下亲镇彼境,诸事进益。”

刘幽求闻言后便笑语回答道。

虽然刘幽求语气轻松,但娄师德对此却不抱乐观,他久在河源,对此境情势多有了解。眼下的陇右,无论君心民心,还是人力物力,可以说都难支持与吐蕃进行一场大战。

雍王眼下虽然分陕关西,但关内眼下还在一个恢复期,河曲又刚刚经历了突厥的入寇,陇右这里则被收复安西四镇的行动抽了一波大血。雍王所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疲困局面,又怎么能轻松得了。

心中虽有忧计,但他也不便当着刘幽求的面讨论,话还是留到雍王面前再说。毕竟他这次选择赴陇,就是打算要跟雍王共渡这一场难关。

此夜娄师德早早入睡,但休息质量却并不算多好,一边在考虑河源方面的形势,一边则被房间外胡人们的喧哗声吵闹得不得了。

同时他心里也隐有定计,见到雍王后,还是要做进言,陇右胡情一定要注意起来,无论与吐蕃作战胜负如何,这些胡部都需要更严格有效的监管。

第二天天色还没有彻底放亮,娄师德便早早起身,准备尽快赶往河源去见雍王殿下。刘幽求还要打理金城这里的事务,只派了一批随员跟随。

越靠近鄯城,道途所见风物就越丰富,来来往往的胡人队伍充斥于野。虽然此境旧年也多有胡人活动,但今次故地重游,娄师德所见胡人活跃度较之往年增强了数倍都不止。

除了大大小小的胡人队伍之外,还有就是众多的车马驼队,押运着各种物资往鄯城而去。

看起来一派繁荣,但娄师德对此却更觉忧虑,陇右诸州是个什么情况,他有着深刻了解,通过常规手段是很难收取到这么多的物资。之所以会出现此幕,必然是加大了搜刮力度。

边走边看,娄师德渐渐便有了猜测,看来雍王为了这一次与吐蕃作战,用力颇猛。但放纵诸胡勇力,是饮鸩止渴,加大搜刮力度,则是竭泽而渔。

意识到这一点后,娄师德心情更沉重。此战胜负未知,但陇边秩序已经被破坏许多,一旦胜了还好,可若再败,可能就会激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难道是黑齿常之这个蕃将渴于战功,所以鼓动雍王这么做?

此前娄师德在关内待了一段时间,了解到雍王治理关中的一些策略,虽然不失锐勇,但总体还能保持克制,全然不是在陇上这种风格。

至于黑齿常之这位老同事,娄师德当然也是了解颇深,是胡中一位难得的奇才,娄师德在其面前也常有自叹不如之感。可黑齿常之毕竟蕃将入事,早年更卷入政治风波中险遭杀身之祸,为人做事会不会有所改变,这一点娄师德就不能确定了。

如果真是黑齿常之蛊惑雍王行此饮鸩止渴、竭泽而渔之计,娄师德觉得自己一定要力劝雍王不可轻率为战,家国大计面前,跟黑齿常之的老交情也只能抛在一边。决不可把陇右整体局面与雍王前程名声,作为其人逐功夺贵的筹码!

“卑职等倚门盼望,终于等到娄公再回河源?”

鄯城野外路口,早有州府人员在此等候,前来迎接娄师德的几人都是他的故员,久别重逢,自然兴奋且热情。

见到几人后,娄师德脸上也露出一丝浅笑,但很快就皱起眉头,下马后便沉声道:“叙旧暂后,河源眼下是个什么形势,且翔实道来!”

故员们眼见娄师德神情严肃,一时间也不敢怠慢,忙不迭回答起来。他们限于身份地位,或是不能了解雍王计略全貌,但过去这段时间,却是有着各种亲身经历,此时讲述起来,多有细节。

娄师德一边倾听着,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特别从旧员交代的细节中推导出雍王在筹措军用与管制群胡的一些手段后,更忍不住抚掌叹道:“名王入陇,真是天佑我大唐国业!若雍王早时便能身入此境,蕞尔蕃夷,焉能成祸啊!老夫愚计自困,实在是可笑了!”

第0613章 谷米入仓,军食不匮

此前一段时间,由于大量民户出逃,所以鄯城不复往昔的繁华热闹,城池多有冷清。但是很快,这份冷清就被四方蜂拥而入的人众所冲散。

作为河西走廊上重要的关镇城市,鄯城在商业方面的配套设施本就不少,但在极短时间内,各种交易需求陡增,原本的集市、仓邸并租场等等都不够用。

这也算不上什么难题,李潼索性大笔一挥,将那些出逃民众的房宅全都充公,稍作整合之后一概推平,在城中临时建立起几个榷场,很快便投入使用。

鄯城这里的交易物资,主要就是攻打细封部所得各类收获,其中最大宗的就是牧群与人口。细封部人口多达六万余众,除了其中一部分丁壮被直接征调到河源军中承担劳役之外,其余的便都流入到市场中,鄯城顿时便出现了几个充满罪恶的奴隶交易市场。

关于这一点究竟道不道德,李潼不想深入讨论。别说眼下还仅仅只是中古世纪,哪怕到了近古,一些白皮黑心的玩意儿玩的也挺嗨。

眼下,人口就是一种资源,特别在社会制度并不健全、全无法制可言的胡部中,一些胡族的首领本身就将族众们视作他们的财产,遇到饥荒之年,甚至主动出卖族众以维持生存。

大唐官府当然是不允许这种灰色交易大规模存在,但唐律所保护的也只是大唐在籍编户,至于胡部人口,则就不怎么去管。一则这毕竟是各部族私事,二则即便想管,也没有相应的版籍资料。

陇右不同于关中,多是地广人稀的宽乡,所以劳动力是非常重要的资源。细封部合族入市,如此大宗的交易,自然引起陇右震动,因此各地都有人赶来鄯城查看情况。

至于来自关中的商贾们,则就对那规模庞大的牧群以及各种陇右方物极感兴趣,特别是牛马。

如今的关中,虽然还没有进行更加深刻的社会改革,但在幕府的领导下,各地州县也以耕恳为功,所需要的畜力自然激增,民间的需求量非常大。

像李潼所了解三岁之牛作价十缗,这已经是年初时的旧行情,随着关内春耕进行的如火如荼,牛价已经涨到了十五缗还要多。

现在鄯城这里物美价廉,且供应量极大,自然引人趋之若鹜。众多闻讯而来的商贾整日泡在牧群中间搜拣良货,丝毫不顾牛马粪便臭气熏天。

“四月元日,新收谷物四十三万斛,其中十万斛已经转输湟源,余者三十三万斛则悉数入库……”

李潼入市巡察,听到市监吏员奏报后,对于这一成果,心里也是颇感满意。

此前在书信往来中,留守长安幕府的李元素还提议所获牛马不要直接在陇右市卖,若能成批运回关中,分给各州县转租民户,既能抚慰民情、刺激生产,而且从长远来看,获利会更多。

但李潼对此还是有不同看法,军情如火,无论未来有多少长利可望,但眼下陇右军备不足却是一个刚需。如果没有巨大的利益诱导,陇边也难如此群情踊跃。

决定商品价格的,并不只有其本身价值,还有需求度和人对未来一定阶段的回报预期。官府出面租牛给民户,虽然对关中局势恢复有极大好处,但市场供应丰富,同样会有这样的效果。

视问一户人家,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花费明显高出往年例价的价格添置产业、购买耕牛?第一就是需求旺盛,第二就是对未来时局判断趋于乐观。

花了这么大价钱购买耕牛,总不能一个耕收期都没过,就要扯旗作乱吧?

所以有的时候,市场上某种商品价格虚高,并不是政府不作为,也不是市场不冷静,而是彼此都需要这样一种现象。

三月下旬正式开市,到了四月初,短短旬日之内,鄯城这里便收集谷米四十多万斛。虽然这仍不足以补上军需的庞大缺口,但无疑是一个好的开始。

这一段时间最大的收获,还不仅仅只是谷米所得,而是这种模式初探成功给各方参与者所带来的信心与期待感,未来势必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到这个系统中来。

当然,这么做也不是没有弊端。来自关内的商贾们实在太凶狠,为了尽快在鄯城完成交易、能够抢购到更加优质的牛马,收购起陇右民间积粮,简直就是漫天开价。

陇右粮价本来就偏高,斗米在五十钱上下,较之长安乱后初定的粮价还要更高。

随着关内商贾们一通抢购,像凉州、兰州、渭州、秦州等地,粮价在极短时间内就超过了斗米百钱,而且眼下围绕细封部资产的交易还远未结束,可以想见未来一段时间还会持续攀高,甚至有可能超过从关中运粮的消耗。

商贾们这么有底气挥霍,主要还是在兰州金城初步尝到了甜头。

那些参与西河行社的胡酋们各自分到了上万缗的飞钱汇票,对于这张纸片的购买力还是充满怀疑,本着早花出去早安心的想法,再加上商贾们此行贩运来货品因为准备的时间太仓促,品类和数量都不够充足,直接就引起了抢购。

所以像往常长安市场上寻常商品,在金城都卖出数倍乃至于十数倍的高价。特别一个胡酋直接用一百缗的价格抢购了一个作价百数钱的漆器托盘,直接溢价万倍,简直就成了关内商贾们口口相传而又艳羡不已的奇谈。

胡酋们不重视飞钱,但这些商贾们已经习惯了这一新兴事物,知道只要拿回长安,就可以在宝利行社邸库中支取出足额的财货,对此惊人利润简直就是欣喜若狂,一边派人返回关中加紧备货,一边赶来鄯城购货返回。

他们这一次是得了积极响应官府号召的便利,先啖头汤,等到日后交易频繁起来,那些胡酋们也不傻,市场归于理性,肯定不会再如此挥霍无度。

对于胡酋们挥霍飞钱,购买了一大堆廉价的日用品,李潼听完后也只是一乐,反正吃亏的又不是他。如果那些胡酋们觉得亏了,要讨回属于他们的那一份战获份额,也没问题,把老子发出去的飞钱还回来!

至于他们被关中商贾们组团割肉,那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买卖行为,你不买别人拿刀架脖子逼你了?吃一堑长一智,不经风雨、怎么能茁壮成长?

亏就亏了,别想老子给你们主持公道,你哪怕见面跪下喊爸爸,老子也不收你这种败家子!这次钱花完了,没关系,下次再抢就是了。不花钱,不挥霍,赚钱的意义何在啊?

行走间,在一个临时的榷场外,李潼视线突然扫到一个还算熟悉的身影,略做沉思后才想起来正是他在长安新收的府员宋霸子。想了想之后,他便让人将宋霸子召来。

“卑职叩见殿下!”

宋霸子趋行至前,大礼下拜,神态显得颇为激动。

对于这个手笔豪迈的榜一老铁,李潼印象不错,示意宋霸子免礼起身,并微笑道:“今次登陇,也有商货转输?”

宋霸子闻言后连忙摇头道:“陇边非家传贱业所及,卑职此次入陇,是奉幕府上佐所命,沿途督导商事。”

听到这话,李潼不免暗道惭愧,宋霸子对他着实不错,百万缗的巨资捐入幕府,使幕府在盘活长安民生方面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可自己只是将他召入府中后便不闻不问,拍拍屁股就率军入陇。宋霸子惨遭如此冷待,但入陇之后仍然如此恭敬热情,也没有一脸幽怨的指骂他这个薄幸人。

心里略作检讨后,他便又对宋霸子说道:“既然已经到了此境,且先留任此地,陇边同样诸事待兴,多有丈夫立功机会。朝廷用仕,向来不拘一格,诸夷种胡丑尚且能够出入朝堂,何况我国中诸类!”

宋霸子听到这话,略有忐忑的心情又变得火热起来。此前花了大价钱才得以入府,却被雍王抛在了脑后,他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幽怨,但见面之后听到殿下这么说,只觉得心里苦闷一扫而空,只想抡起膀子加油干,为雍王殿下建功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此间榷场商贸事,你觉得如何?”

李潼示意宋霸子跟上自己,继续绕场巡察,并随口问道。

“殿下智谋博大,妙计施用一如漫天繁星,府库丝缕不费,便收尽陇边人事之力,兼得抚定关内情势之效,卑职唯敬服而已,穷尽智力也难有一言为谏!”

宋霸子说话素来好听,而且眼下也的确对雍王一系列操作佩服至极,哪怕如此吹捧都觉得是肺腑之言,丝毫不觉得肉麻。

李潼还是比较在意别人看法的,听到宋霸子这个蜀商豪贾都如此称许,心情自然舒畅,随手一指周遭榷场,并笑道:“你在府中尚无定事,此间榷场事宜则常设常营,暂且先领此事吧。”

“卑职多谢殿下赏用,一定精诚用心,绝不辜负殿下妙计所归营的局面!”

宋霸子闻言后更是大喜,匍匐在地连连叩谢。

正在这时候,又有州府佐员匆匆入前禀告:“启禀殿下,娄公已经入城,正在内城等待殿下召见。”

李潼闻言后,眼神顿时一亮,又对宋霸子说道:“起身吧,娄师德久营河源事务,如今复归边镇,或可领事入故,你以后受命于他,随我去见一见。”

第0614章 娄公治庖,人事尽欢

鄯城州府内,娄师德一直恭立直堂外,及至雍王入府,便趋行入前,拱手作礼道:“卑职原州参军娄师德,见过雍王殿下。”

听到娄师德如此自称,李潼不免又心生感慨。此前娄师德作为宰相外派、接替魏元忠,担任西京留守,却在不久后的王城驿凶案当中受到波及,直接被贬为白身,之后虽然再得任用,但也仅仅只是一个从八品的外州参军。

从高高在上的政事堂宰相,陡然降为与官场新丁同一班列,这落差不可谓不大。不过娄师德这样的遭遇,也并非个例,像如今在神都朝堂上呼风唤雨的李昭德,在永昌年间还被直接发配到海南采椰子。

武周一朝,政治格局一直动荡不已,官员们大起大落已经成了常态。

同在宰相位置上被黜落的李昭德与狄仁杰,都已经通过政变再次回到时局中,就连李元素都因为投靠雍王,如今也担任了关内道行军长史。而娄师德则因为远离政治中枢,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官复原职,属于历史遗留问题。

“小王在外巡视榷场,未能及时归迎,怠慢之处,还请娄公见谅。”

李潼上前握住娄师德的手腕笑语说道,这个时代人为了表示亲近、特别是上位者对下位者,往往都要搞点身体接触,拉拉小手、拍拍肩膀,所谓把臂言欢。

如果只是跟女人接触,这没得说,雍王本就是一个怜香惜玉、礼贤下士的人。可不巧的是,他因这个工作关系,日常需要如此接触的大部分都是男人,非如此不足表达重视之情,这也让人颇感无奈。

他又斥责几句州府员佐竟敢让娄公在外久立,娄师德复言自当如此,几句交际寒暄后,这才携手登堂。跟随雍王回府的宋霸子这会儿也只是乖乖跟在后面,不敢争求什么表现。

“今次西进,圣皇陛下行前嘱我,道是娄公国士之才,大事小情,可委可问。我也谨记圣嘱,方入西京便递书相召,只是陇边不靖,没能在长安城内扫榻相迎,还要有劳娄公亲赴陇上才能得见。”

听到雍王殿下此言,娄师德连忙避席而起,向着神都方位作再拜之礼,待到返回榻席中后,并叹息道:“圣皇陛下拔臣于边中营伍,大事递授,臣却未能恪尽职守,辜负圣恩,实在羞愧于再以才称。

如今宗家俊幼俱已成器,圣皇陛下可于国中安渡暇年,未有繁事再劳臣之微力。幸在雍王殿下不以臣卑鄙见弃,伏受王教,必以前罪为鞭,日日自警,绝不再敢疏忽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