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稍作致辞后,李潼便落座于绳床上,摆手道:“布席吧。”
随着这一声令下,堂外又走入几十名甲士,将那些无人的坐席收拾起来。李潼在堂上垂眼看着这一幕,嘴角虽然始终挂着一丝浅笑,但眸底已经存了几分厉色。
陇右道所辖羁縻诸胡,有五十一个都督府,一百九十八个羁縻州,换言之,如果这些州府胡酋们悉数到场,那么厅堂中最起码要有两百多人。
当然,让他们完全齐聚于此也不现实,毕竟有的路途遥远,有的消息不通,有的干脆已经被吐蕃所兼并。刨除各种因素,李潼命人在堂上摆设坐席一百个,但即便如此,仍然空了有二三十个。
而且就算是这些到场的人,对他的态度也各不相同,真正持礼恭谨者只是少数。这还仅仅只是简单的迎见礼节,如果是实际的颁行政令,肯于服从的必然只会更少。
待到那些空席撤离之后,厅堂两侧便香风袭来,众多艳丽的胡姬捧着食案、杯盏等食具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眼见到这一幕,堂中气氛顿时活跃起来,诸胡酋们脸色纷纷好转,视线不断在那些现身的胡姬身上打量,准备稍后挑选合自己心意的女子侍酒。
但也有一些胡酋敏锐的发现,自己此前选送的女子便在当中,且正端着各种食具向自己行来。
彩裙招展的胡姬们仿佛彩蝶一般,翩然散入厅堂诸席之间,殷勤的摆设食案并各种餐具。可当一切布置停当之后,却还有二十多人面前空无一物,其中就包括那个轨州都督细封白施。
“雍王殿下此为何意?莫非我细封部在殿下眼中卑小到不值得正视接待?”
眼见周遭一些胡酋都已经餐具齐备、只待进餐,而自己却被忽略,那细封白施再也忍耐不住,起身顿足瞪眼怒喝道。
刘幽求正待上前开口介绍其人身份,李潼却摆手制止,并转头吩咐身后郭达道:“射死他!”
郭达闻声提弓,扣弦引射,一箭飞出,直接贯穿其人咽喉!
第0605章 人若谤我,我必杀之
细封白施被一箭射穿咽喉,自然气绝当场,魁梧身形更不受控制的向后抛起,直接砸翻了丈余外一名胡酋刚刚摆设好的食案。而那胡酋也两眼激凸,惊骇欲死,翻身便向侧方滚出去。
眼见如此骇人一幕,厅堂中众胡酋们无不惊悸至极,实在没想到这位雍王殿下看起来风度卓然、实则竟如此狠辣,一言不合便当堂射杀一名胡部大首领。
在经过短暂的错愕后,有人下意识便推案而起,直向厅堂门口冲去。有人两手抱头,蜷缩席中。更有人直接掀翻席案,抽刀在手作自卫姿态。
郭达一箭射杀那胡酋后,自引亲卫将雍王殿下团团保护起来,隔绝在混乱的厅堂局势之外。而李潼也只是以手支颌,安坐在绳床上,等待着厅堂里秩序重新恢复。
厅堂内的混乱足足持续了大半刻钟,堂中拔刀的胡酋自然冲近不到雍王身侧,而那些向外逃窜的人自然也逃不掉,还是被府中甲士们驱赶回了厅堂中。
此时的厅堂,刚刚摆设好的席案再次被推倒、餐具散落一地,诸胡酋们也都不能安在席中,或是一脸警惕的背墙而立,或是战战兢兢的伏地乞饶。但无一例外,都避开了那个细封白施仰尸之处。同样,也没有人敢入前诘问雍王为什么要下令射杀细封白施。
直到厅堂里各种杂乱之声渐渐平息下来,李潼才站起身、排开拱卫在身前的护卫们,垂眼望向堂内神色各异的众人,语气仍是不善地说道:“诸位可知此獠死前所问之事的缘由?”
众人闻言后,纷纷低头沉思起来。刚才一场惊变吓得他们大脑空白,几乎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追想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颤声道:“细、细封都督是问,为什么没有食案、餐具置备给他……”
“那足下可知为何?”
李潼闻言后,语调转为温和的问道,他记得开口这名胡酋足有四名胡姬进奉器具,所以对其印象不错。
“我、卑职……卑职实在猜不到贵人心意,只知、只知进用器物的人,都是卑职日前进献州府……”
这名胡酋又战战兢兢地说道,而在听到这话后,场中其他人也都各自恍悟,其中相当一部分人脸上的惶恐微微收敛,略微心安下来。
但还是有些人则陡然心惊起来,并有一名胡酋再次抽刀在手,大声说道:“我们这些边胡投效大唐,是倾慕大唐恩义礼教,不向殿下进献女色,又是什么大罪,竟要被当面杀戮!”
很显然,这人同样也是没有进献女色的。此前不发声,是不知道细封白施因何取死,自然也没有必要为了细封白施的性命而出头。现在知道是这个原因,顿时便警觉起来。
李潼闻言后又冷笑起来,望着对方说道:“孤入陇巡察,诸酋进献方物,在乎心意。即便不献,未称罪也,我也不打算就此深究,仍然具席接待。但前言有说,我与诸位新识情浅,不存故谊,人何以待我,我何以待人,人情交涉,在乎来往。
此獠不思己失礼在先,反而当面诘我怨我礼数不周。匹夫尚有暴起拔刀之刻,何况我天家贵胄!人以礼待,我必礼还,人若谤我,我必杀之!既然在我的门厅,就要守我的规矩。不知我的为人,不算罪过,但若嚣气外露,通天权柄,岂是虚置!”
讲到这里,李潼望着那名胡酋紧握在手中的佩刀,脸上再次闪过一丝玩味笑容:“现在知此獠因何而死了?”
那人听到这里,已是悚然一惊,忙不迭弃刀于地,匍匐叩拜,额头上冷汗如瀑,颤声道:“求雍王殿下饶命,求殿下……卑职族有佳色,各族访问皆不许,即日就献殿下帷中!”
眼见这人还算识趣,李潼摆摆手说道:“方物进献,各凭心意。知我者不以此夸,不知我者不以此惧。尔等诸胡,虽然散布边疆,但既然州府为号,自然也是我大唐臣员。何以事上?唯恭唯谨!尔等虽然所在蛮荒,但能不知我是谁?
我是唐家亲贵,圣皇陛下目我宗家瑰宝,皇嗣殿下用我西分治事,满朝才士皆倾倒,中外将士俱拜伏。如今行在陇边,竟为卑胡所贱,情能忍受?若言不知我,我当使知之!方物事小,恩威为大。你们诸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子这么牛逼个人,你们敢说不知道我?小看我就是小看朝廷,看不起朝廷,那就是找死!
“殿下所言甚是,我等诸胡俱仰大唐天恩才能谋生于陇边,殿下天家贵种,既然行入境中,自然要竭力供奉,不敢怠慢失礼!”
那些此前有所进献的胡酋们,这会儿自然对雍王所言衷心赞同。做人做事,就该有这样的区别对待,我们既然已经献了礼,就该与那些没有献礼的人有差别。若诸事不问,只是一视同仁,那老子这礼献的得多亏!
既然搭台唱戏,总得有唱有和,李潼的目标受众,就是那些此前恭敬献礼的胡酋们。至于在场其他神色晦暗、且并不急于响应的人,他也不在乎他们的想法,老子不要你觉得,只要我觉得!
接下来,他又喝令诸胡姬登堂收拾一片狼藉的厅堂,这一次倒也并没有再强作区分,在场之众、人人都置席案。但还是吩咐诸胡姬各自依傍她们酋长坐定侍酒,至于那些没有进献的胡酋们,身边自然空无一人。想在老子这里白嫖,那是做梦。
接下来酒食传递,宴会倒是勉强进行下去,明显看得出那些胡酋们对雍王的态度恭敬了许多。毕竟那个死鬼细封白施,尸体还横在厅外廊前呢。
谁也不清楚接下来这位跋扈恣意的雍王殿下会不会再继续暴起杀人,心里唯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老老实实把这场宴会应付过去,然后赶紧离开鄯城,尽量少接触这个视人命为草芥的唐家宗王。
当然,最好还是补上献礼,毕竟要礼要的这么硬核,也真是少见,无谓因为一时的吝啬把命都给搭上。
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些胡酋想息事宁人、应付过眼前,李潼可不答应,撩不动也得硬撩。
所以,在浅用酒食后,他将手中酒杯放回案上,接着便抬手指着那些身边胡姬侍酒的胡酋们笑语道:“前言人情交涉,在乎来往,这绝对不是虚言。大唐域纳四极,我幸生天家,从心所欲、用度无匮,所爱者非诸边方物,而是尔等恭敬情怀。既然具礼献我,我当有所赏赐,如此才称得上情谊笃善,上下相得。”
那些献礼的胡酋们受到雍王礼待,已经安心不少,此时听这意思还有意外收获,一时间也都笑逐颜开,还未受赏,已经连连称谢。
“今次轻身入陇,手边无有珍货为伴,但也不可让尔等笑我悭吝。索性就地取材、因事为赏,方才所杀贼獠是谁?其人叫噪取死,其民其地,你等进献方物者,各自分领!”
李潼又随口笑语道,这话讲完之后,整个厅堂中顿时沸腾起来,那些又受赏资格的胡酋们更是乐而忘形,纷纷起身蹈舞拜谢。只是那画面远不及胡姬起舞赏心悦目,倒像是群魔乱舞。
眼见众人如此欢欣,李潼一时间也有些好奇,这才抬手召来刘幽求,低声询问所杀的那名胡酋是谁。
“其人名细封白施,乃党项羌细封部大首领,此前其部族随吐谷浑没于吐蕃,长寿初年才率部内附,为轨州都督府都督……”
听到刘幽求的解释,李潼才意识到自己这无意间是干掉了一条大鱼。羌族是陇右的胡族大支,主要分布在河湟之间,早在汉时便专设护羌校尉以统治其民。
到了隋唐之际,羌人部族更多,像白兰、党项、西山、黑羌等等,这些已经长期活跃在大唐境域周边的称为熟羌。除此之外,还有众多不入教化的生羌分布在深山老林中。
党项羌统分八部,除了后世比较熟悉的曾建立西夏政权的拓拔部之外,细封部也是其中一大部族,从地域上属于土浑羌一系。至于这个细封部内附,还是李潼他奶奶重点宣传的一个边功政绩,没想到被李潼随口一句话就给灭了。
细封部是个大部族,统民足有近万帐之多,难怪那个细封白施如此霸气外露,也难怪那些受赏的胡酋们高兴的手舞足蹈。
如果按照进献的比例分赏,一个胡姬就能换来近百帐的部众,还有大片水草丰美的牧区可分割,这买卖真是怎么算怎么划算!
至于其他没有进献而不具备受赏资格的胡酋们,一时间也是眼热得很。虽然雍王此赏也只是慷他人之慨,但大唐羁縻秩序并不允许诸胡之间肆无忌惮的攻伐兼并,特别是像细封部这样的大部族。
现在有了雍王强势背书,再加上细封部本就是先叛吐蕃、无路出逃,可以说覆灭已成定局。只是进献几女便能收得几百帐生口,这机会实在难得!
眼见到诸胡酋蹈舞作乐,李潼也忍不住笑起来,你们高兴的太早了。他给这些胡部们准备的,可不只有驱狼吞虎这一计。
第0606章 恩仇分明,不毁道义
诚如李潼所言,他与这些胡酋们接触甚少,彼此都不够了解,因此提防心重。
当那些拥有受赏资格的胡酋蹈舞完毕之后,有的人便担心夜长梦多,当场便提议即刻出兵去攻讨细封部。毕竟细封部本身实力不弱,一旦知道他们的首领死在鄯城,有了防备,再想兼并其部就要难得多。
而且他们对雍王的信任度仍然不够高,不想到头来空欢喜一场,奖赏当然越早收到手里越好。
听到几名胡酋小心翼翼的进言,李潼倒也没有再作暴怒姿态,摆手收了宴席,并喝令诸胡姬退下,同时让人取来细封部版籍资料,开始讨论向细封部出兵的问题。
轨州原本是设立在积石山南麓的羁縻州,吐蕃兼并吐谷浑之后,其地虽然还未尽没于吐蕃,但活跃在其地的党项羌诸部仍然有许多直接投靠了吐蕃,基本上也跟丢了差不多。承风岭之战后,轨州都督府干脆就裁去了。
细封部在长寿初年叛蕃内投,当时仍在位、但却边事屡败的武则天自然大喜,因此也给予了细封部极大的优待,重新设立轨州都督府,以其首领细封白施为都督,并将细封白施爵封郡公,官居右领军卫员外大将军。
除了官爵的封赏之外,武则天还将内附的细封部安置在洮水与黄河交汇处的河洲。其地位于两大水系夹谷之间,水草丰美,宜耕宜牧,号为陇右乐土。
了解到这些之后,李潼更加体会到那个细封白施何以敢跟自己当面叫板,入唐以来殊荣不断,兼居膏腴之地,部族日益壮大,自然也就有底气嚣张。
除了州府收藏的简略版籍资料之外,在场也有其他靠近细封部居地的胡酋们纷纷进言自己所了解到跟细封部有关的资讯。
虽然有些杂乱无章,但在稍作整合之后也能看得出这个细封部入唐几年间壮大飞快,到如今部众起码一万五千帐以上,即便按照一帐一丁算,那就是足足一万五千多名能战之士。
堂中诸胡酋们或知细封部强大,可当了解到真实的数据后,一时间也是不免暗暗咂舌。一些势力本就不大的胡酋们甚至隐隐有些担心,如此强大的一个部族,难道真能凭着雍王一言便将之瓜分?
李潼也没有给这些人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直接说道:“细封部贼酋竟敢忤我,其人既死,其部必灭!若是往常,一令召集陇右诸军、聚而攻之、一战可灭,尔等自可安享于成,分领其部。但眼下与蕃国交战愈烈,并无太多闲卒可用……”
众胡酋们听到这话,不免大感失望。当然,他们也明白雍王殿下所言乃是实情,甚至他们今次向鄯城而来,正是为此,希望能够劝阻雍王,不要与吐蕃妄起战端。
至于现在,由于细封白施冒犯雍王而死,雍王又豪迈的作主瓜分其部,原来的目的反而不再重要。
听到雍王明确表态陇右诸军不会直接出面解决细封部,那么便意味着他们所得的奖赏还需要自己出兵夺取回来,雍王给他们的,仅仅只是一个兴兵兼并而不被大唐官府问责的资格而已。这当中的风险,仍需要他们自己承受。
意识到这一点后,众胡酋们狂喜的心情顿时变得冷却下来。老实说,他们之所以对一个乍入陇右的唐家宗王恭礼备至,本身就是因为势弱于人,并不属于陇右诸胡实力最强的一批。
在场有五十多个有资格瓜分细封部的胡酋,如果其部战卒完全聚合起来,当然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可各自部族分散在陇右诸地,单单要将人马聚起来就耗时良多,而且出兵多少、谁主谁次、战损补偿等等,还有许多值得扯皮的问题。等他们聚集统合起来,黄花菜都凉了。
且不说这些胡酋们各自脸露苦色,其他一些本来因为没有瓜分资格而满心失落的胡酋们这会儿则忍不住的幸灾乐祸起来。
他们未必听过“狗肉上不了席面”这句话,但陇边诸胡,终究还是要靠实力说话,实力不济,就算给了你赏赐,你也接不住!
很明显,雍王作此分赏,一则是为了泄愤,二则还是要借用这些胡部力量解决掉细封部。
现在细封白施虽然被干掉,可细封部这样一个庞大的部族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去解决。一旦因其首领之死而闹乱起来,无疑会让雍王这番立威之举搞得灰头土脸,严重的话或许还会影响到与吐蕃的战事。
想到这一点,那些实力强大的胡酋们心情便有所好转,有人安心看戏,有人则不愿错过这样一个兼并大部族的机会,当中便有一人跨步行出,叉手道:“卑职沙陀刺史、朱邪金山,愿意率领所部五千勇士南来,为殿下诛杀细封贼部!”
等到这沙陀酋长朱邪金山表态之后,另有数名胡部酋长纷纷起身表态,最少的都能出兵两三千人。而那些本有受赏资格、但却怯于细封部势大的胡酋们见状后,有的只是自叹势力不如,有的则不忍放弃这样一个机会,同样起身表示愿意出兵。
李潼一直微笑着观看诸胡酋们发言表态,等到火候差不多的时候,便又笑语道:“诸位能如此勤于王教,区区细封小部,实在不足为虑。但专事专任,既然已经有了前计,也就不劳事外之人。”
讲到这里,他抬手指了几个虽作献礼、但却没有表态出兵的胡酋,沉声问道:“你们几员究竟是什么心意?在堂事外之人都踊跃献力,反倒是你们事内之人怯于发声。是嫌弃我赏赐不厚,还是畏惧细封部势大?”
听到雍王语调略有不善,几名胡酋也是一头的冷汗,纷纷拜地求饶,其中一人更颤声道:“卑职族属远在凉州姑臧之西,部中虽有壮士几千,但如果要征战河州,往来几千里路途,实在是没有远途来回的能力,只能辜负殿下厚恩……”
“这么说,你们是困于势弱,要陷我于不信?”
李潼闻言后又冷笑起来,他给自己的人设就是一个张扬跋扈的宗室显贵,自然不会体恤这些胡酋们各自的困境,只关心自己名声好坏的问题。
“卑职不敢、卑职……”
几名胡酋闻言后脸色更苦,没想到推辞赏赐也会惹恼这位殿下,他们势力远不如细封部,自然更加的胆寒。
“狗贼恶胆,分明是要陷害殿下美名,竟然还敢狡辩!”
其余胡酋们见状更是幸灾乐祸,特别几个势力本就强大的胡部首领,更乐意在兼并的名单上增添几个,这会儿自然是狐假虎威,当面挑拨。
眼见众人情绪又被挑拨起来,李潼心里自是满意。
等到众人叫闹一番,他才抬手示意肃静,望着那几个不断颤栗的胡酋冷声道:“人若犯我,必有严惩。人若恭顺,必有赏赐。恩仇分明,这就是我为人处世的道理。生人以来,便是如此,岂能因为你等几个卑胡短困害了我为人的道义!赏赐给你们的,必须要收下!若是无赏,也不要贪求!”
话讲到这里,他眼眸又转向那几个势大的胡酋,几名胡酋都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低下头去。
“这样罢,州府出兵三千人,余者诸部,集众七千,一旬之内,合兵万人,攻灭细封部。此万人军众资粮所耗,俱从缴获扣除,余者再分赏诸部。”
这也算是一个解决的方案,特别有了州府出兵作为主导,此战无疑更有把握。众人也都纷纷表态,认可这个方案,但沙陀部酋长朱邪金山等几名胡部大首领仍然被排斥在事外,多多少少是有些不忿。
李潼倒也没有忽略他们,抬手指着这几人说道:“我虽喜诸胡克己恭礼者,但也爱能勤于王教的胡中勇壮。今次分赏,事出有因,你等虽然列在事外,但这一份忠勤同样可嘉,不该无视。
这样罢,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受赏诸族或有羸弱难战者,勉强征之,不是用人之道。你们可以彼此交涉,各自使用一批财物,收买一个出兵并受赏的资格。”
朱邪金山等几人闻言后不免大感意动,他们各自都有壮大自己部族的雄心,只是畏惧朝廷的羁縻秩序才不敢肆意兼并其他弱部。既然现在雍王放开了兼并受赏资格的交易,他们自然是要争取一番,于是望向几个弱部酋长的眼神就变得凌厉起来。
至于那些受赏的胡部,听到雍王此言后,一时间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生人百种,秉性各不相同,有人想要壮大部族、获取更大的权势,有人则只想在大唐的羁縻庇护下安心生活。
这一次瓜分细封部,机会虽然难得,但要出兵对付一个如此庞大的部族,同样也有极大的风险。如果既能避免出战,又能有所收获,当然是最好的。
但很快也有人察觉到那些势大部族不善的目光,意识到对方已有威逼之心,于是连忙表态道:“教令出于殿下,卑职等恳请殿下再为作主……”
“真是麻烦!”
李潼一脸不耐烦的摆手拒绝,但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第0607章 立约结社,雇胡杀胡
朱邪金山等几名势大胡酋眼见这一幕,也担心没有雍王主持,这样的交易或是难以进行,于是也纷纷恳请殿下出面主持。
这时候,一直站在一侧、旁观雍王殿下将诸胡酋玩弄于指掌之间的刘幽求这时候也开口道:“事既然出于殿下,诸君又如此殷情,还请殿下能够继续事之。况细封部此类桀骜不驯的胡部,于诸境都有存在,此类事务,往后陆续会有,若能因此成一定制,以后再处理起来也能更得方法!”
刘幽求这么说,已经算是初步的图穷匕见了。大唐在边境广设羁縻州,但管理的方法却非常粗糙。
若区域中只有大唐一个强国,自然可以循序渐进的将这些羁縻州府加以消化,可现在强敌陡出,以往的宽容政令,就成了诸胡部摇摆不定、或叛或降的温床。
凡事若欲取之、必先予之,就算李潼想加强对诸胡管制、乃至于在原有的羁縻秩序上建立一套新的体系,可如果这意图表现的太明显、急切的话,无疑会造成极大的反弹,乃至于造成诸胡群叛。
现在借由一场瓜分大部族的事件,由刘幽求提出创建一种定制的可能。
在利益的诱惑下,诸胡酋们并没有意识到一旦这种制度形成,就意味着是对他们羁縻诸胡整体性的加强管制,反而首先想到的是除了细封部之外,还可以选择更多目标进行攻杀瓜分。
所以刘幽求话音刚落,那沙陀部朱邪金山便一脸激动道:“刘司马所说是真正的道理,陇右群胡品性不同,有恭有逆,比如今日便有诸多胡部倨傲、不来拜见雍王殿下!卑职愿意整顿部伍,长在殿下帐前受命,讨伐陇边各种不臣!”
其他胡酋们见状后,也都纷纷发声表态,对这一提议都表现的极为热心。
“真是胡说!朝廷掌管羁縻诸州,自有章制,岂能不罪伐之!我身兼关西、陇右,已经事务繁忙,哪有时间再去兼管这些杂计!”
李潼仍是一脸不耐烦的拿捏着,对众人的恳请予以否定。
刘幽求闻言后则继续说道:“朝廷章制宽容有加,因此所管诸胡泥沙俱下、善恶难辨。譬如今次冒犯殿下的细封白施,其人言行或不违于律令,但骄横桀骜实在该杀!诸如此类,前后不乏。殿下为人恩怨分明,刑赏并置,也能让人更加的知威知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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