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277章

作者:衣冠正伦

可如果唐国那个少王因渴军功而催促黑齿常之主动出战,接着青海周边的有利地形以及几次大胜所积的余威士气,钦陵还是有把握在青海附近战胜黑齿常之。

可是在开战之前,钦陵也需要统筹一下所掌握的力量。

赞普逐渐成年,且几年前开始便亲自出席主持国中的议盟集会,原本由大论所代执的五茹甲兵也逐渐收回。如今钦陵所能控制的本国人马越来越少,且分散在吐谷浑、象雄、西域和山南等几处大战场,留守在吐谷浑境中的,不过只有两万多甲兵。

除此之外,还有依附于噶尔家族的一些部族私曲甲兵,这一部分兵力也有堪堪两万出头。但是这些部族对利弊权衡要更敏感,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很难说动他们全力参战。

但如果以击败黑齿常之、冲出赤岭,洗劫唐国陇右为理由,钦陵相信他们也会勇于参战。这一部分甲兵或是士气不纯,但战斗力还是要超过那些胡族仆从的。

至于剩下的,便是大量胡族仆从军,主要以白兰羌和吐谷浑遗民为主。特别是吐谷浑遗民,分布在青海周边的吐谷浑民众足有数万帐之多,一旦整合起来,这就是一支十万余众的大军。

虽然近年来,由于征战频频,吐谷浑遗民畏战情绪很高,甚至每年都会发生几起逃乱。但这些吐谷浑遗民本就战斗力低下,即便骚乱频生,也都能及时控制下来。杀上一批闹乱最狠的,又能安分很长一段时间。

钦陵正打算逐步放弃驻扎在赤岭周边的据点,以诱使唐军大举翻越赤岭。

当然唐军动员起来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毕竟两次大败已经让唐军对进入青海作战充满了阴影,即便有什么轻锐的士气,凭吐谷浑故地广阔的纵深以及唐军并不熟悉的气候,也足以将其士气消磨殆尽。

接着这段时间,撤回的吐蕃军队正可以用来镇压吐谷浑遗民的闹乱情绪,狠狠的梳理一番,确保在正式开战之前,这些吐谷浑遗民能恭顺下来。

真正让钦陵感到担心的,还是如今国中的人情局势。之所以点头同意在西域方向反攻安西四镇,一则是为了误导唐军的判断,二则也是为了将国中的兵力调走一部分,防止他在青海与唐军作战时后方不稳。

但这么做,也并不能在本质上解决来自后方的困扰。

即便钦陵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诱敌计划,但也不敢说能够轻松战胜唐军,哪怕仅仅只是河源一部,也要做好应对各种变数的准备,所以就不得不考虑国中增兵的问题。

如今国中赞普与大论的矛盾已经近乎公开化,想要继续向青海增兵,对于逐渐收回大权的赞普而言,是绝无可能答应的事情。甚至为了摆脱噶尔家的限制与影响,赞普都有想法要放弃雅江北部局面,转而向南开拓。

想要获得新的援助,只有选择盟友一途。噶尔家族作为吐蕃第一权门,本来是有相当多的盟友,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各方盟友逐渐减少,隐隐有种被孤立的态势。

钦陵生性高傲,此前对此也并不甚在意,甚至隐有不屑与羊群为伍,可现在他却不得不考虑这一现实问题。

“你年纪也已经不小,稍后我亲写一张婚书,你携去归国,向羊卓雪家求婚。”

听到这话,弓仁神情顿时变得激动起来,忍不住颤声问道:“阿父为我选定的妻,是琛氏的叶阿黎?”

钦陵闻言后微微颔首,见儿子神情如此激动,便也忍不住笑道:“叶阿黎是羊湖滋养出来的江南明珠,她父曾是叶茹茹本,母则孙波小王,本身还是古仁三部的邦女,自然匹配得上我的儿子!”

何止匹配得上,简直就是高攀。钦陵要通过联姻扩大自己在国中的同盟关系,所选择的女子自然不可能会是寻常人家,只听这一连串的名头,便知那个名为叶阿黎的女子之不凡。

孙波被兼并之后,其王族处境凄惨,其大王被逐、小王被杀,只有王族分支的末农氏因与前赞普松赞干布的姻亲关系被保留下来,并且继承了小王王号,世代为孙波茹的茹本。

虽然如今的孙波茹已经不是女子主事,但故俗仍存,如今的孙波小王末农氏更是王母没庐氏所信任的内相,常年伴驾献策。叶阿黎本就是末农氏的嗣女,未来是很有可能继承孙波小王之位的。

不过相对于这个小王的虚号,钦陵更加看重那女子父系的出身。

琛氏在吐蕃乃是根深蒂固的大氏族,甚至早在吐蕃还未壮大之前,便是十二小邦的邦主之一。随着卫藏四茹形成,其首领更成为叶茹上部茹本,是吐蕃权势最大的人之一。

如果能够凭着这一桩婚事达成盟约,就意味着噶尔家族的盟友扩大到山南重要人物,赞普再想对付他也要仔细斟酌一番。给儿子娶了一个琛氏女,钦陵便可直接影响到五茹中的两茹。

对于父亲给自己选择的这个结亲对象,弓仁自然是满意之际,这从其表情就能看得出来。可在惊喜之后,他却不免患得患失起来,不乏忐忑道:“国中想要迎娶叶阿黎的子弟,比逻娑川牛羊还要多。叶阿黎生性高傲,未必瞧得上我……更何况、叶阿黎的父亲,旧年还是因阿父而死……”

讲到这里,他视线瞥向父亲,眼神中不乏埋怨。

钦陵见状,被这儿子气得有些肝疼,乃至于怀疑这决定是不是正确,眼下还未论婚成功,这儿子已经要为那女子打抱不平的埋怨自己父亲了!

“叶茹茹本参与刺杀你伯父,我归国之后,他死是必然的。更何况,他也不是死在我的手里,是被王母和孙波小王联手诛杀!叶阿黎就算恨我,但她是一个聪明人,她母担心山南几部或要借她侵占孙波,早已经不准这个嗣女再归本茹。没庐氏还想趁琛氏没有主人侵占其部邦,更将其血亲兄弟发往藏茹作婿子,不准领其部民!”

钦陵细致的给儿子分析着:“叶阿黎虽然是人人倾慕的贵女,但国中却也没有几人敢迎娶这样一个麻烦。但她若做了我噶尔家的女人,我自能保护她安全,并让她继承父母的部属权力,难道她还有更好的选择?”

“可、可如果叶阿黎不是真心跟随我,我总觉得苛待了她……”

弓仁听到父亲这番分析,自是笑逐颜开,但还是有些忐忑,不忍唐突佳人。

钦陵索性直接忽略了儿子这通唠叨,吐蕃女子地位不低,特别像叶阿黎这种显贵出身、美貌盛传,儿子倾慕又敬重,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只要随着成长磨练,年轻时对美好情感的憧憬总会被现实的各种权衡所取代。

“王母肯定不会同意这一桩婚事,但两族联姻也无须太看重她的意思。你可以告诉孙波小王,我只需要孙波川南一个东岱,但可以分割给她白兰部五个东岱五千帐的生口和牧场用来迎娶她的女儿。”

钦陵又继续说道,讲到这里的时候,眼神里则闪过一丝怨恨。他可以不要琛氏女的所有嫁妆,但孙波川南的东岱庄园却一定要收过来,因为那是他们噶尔家的根。

噶尔家作为吐蕃第一权臣,非但不是吐蕃的山南旧部,甚至不是高原上传承悠久的大家族,原本仅仅只是隶属于孙波的下户家臣,趁着孙波发生内乱、大小王互攻才南逃投靠了山南赞普。

这么低的出身,也让噶尔家饱受争议,特别随着掌权年久,非议声越来越大。钦陵的兄长赞悉若,就是当时国中贵族阴谋引诱商量归还噶尔家在孙波的故封、才率领不多的部伍匆匆赶往孙波,中途遭到伏杀。

自己祖辈埋葬在不属于自家的土地上,这是噶尔家的难言之隐,也是国中讥笑他们出身卑贱的一大话柄。如果有机会,钦陵当然要收回这片土地,让先灵得以安息。

第0601章 选募游弈,跨岭杀蕃

完成了对赤岭周边诸烽堡的巡视之后,李潼在湟源大营又短留几日,直到后路大军并物资同样抵达此境。

眼见着大批的补给运入大营,大营内外众河源将士们纷纷笑逐颜开,各处都充斥着感谢雍王殿下仁恩庇护的杂声。

在大唐诸路边军之中,河源军可以说是承担着最大的压力与风险,崛起的吐蕃对陇右一直虎视眈眈,让他们如芒刺在背、不敢松懈。

这些年来,国中对他们的资助便很有限,使得他们只能且耕且战,如今身上又负担着安西驻军这个沉重包袱。如此沉重压力,已经不是一腔热血、矢志报国就能应付得了,此前若非黑齿常之这个老上级坐镇此境,士气只怕要更加的低迷。

为了鼓舞士气,黑齿常之也没有即刻便将军资收存,而是直接堆放在大营中心的空旷处。将士们往来之间,抬眼便可见那些堆积如山的物资,自有一种久旱逢甘霖的欢欣。

原本在这边州之境还颇有陌生的雍王之名,在这几天时间里也飞快传开。河源军营伍上下人人皆知,有这样一位唐家宗王,不辞劳远的倾尽府库、押运物资远行赴陇,亲自入营犒军。

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李潼还是黑齿常之,都极有默契的没有过多宣扬朝廷的存在。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朝廷除了给李潼一个陇右诸军大使的虚名之外,几乎没再有别的赠给。

而且朝廷针对陇右军务,态度也不够鲜明、坚定,过多的宣扬朝廷制命,也不利于对军心的整合、士气的振奋。

所以接下来这几天,李潼出入之际,多见将士倾慕迎拜,可谓好感度爆棚。尽管这份好感是拿海量的真金白银刷出来的,但这份满足感也让李潼颇为自得,感觉远比神都城里的勾心斗角要充实的多。

趁着补给入营、军心大振之际,黑齿常之也是打铁趁热,提议由雍王殿下亲自选募,扩大前线游弈部伍的规模。

所谓游弈之军,即就是游击博弈,通常是三百人以上、一千人以下的队伍规模,活跃在大唐与吐蕃接壤、交战的缓冲地带。

他们既承担着斥候打探消息、窥望敌情的任务,遇到小股敌军或者是对方附庸的胡部后,也会上前交战,逐杀对方。随着彼此对峙年久,前线区域基本的水文地理状况也都摸清楚了,后者的意义便渐渐超过了前者。

因此游弈部伍便是双方各自最有战斗力的一批将士们,若非精锐,在这残酷的逐杀袭扰中也根本就活不下来。

此前由于储备给养不足,河源军只能被动防御,游弈部伍规模削减数倍。为了保持对赤岭战线的控制力,黑齿常之不得不采用折中策略,雇佣一些私人武装猎杀活跃在赤岭山区的吐蕃游弈。

此前登陇作战的敢战士,便是其中一股重要的力量。因其作战勇猛、屡有斩获,黑齿常之甚至有将之收编为正式部伍的打算。但他毕竟体会过朝廷政斗的残酷性,不敢在这种敏感问题上犯错,所以也只能将这想法按捺不表。

现在李潼既然已经来到河源前线,再加上关内的故衣社也已经开始洗白,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顾虑,大大方方的将陇上敢战士们编入部伍中。

这其中还有比较惊喜的一点,那就是虽然黑齿常之不敢违规收编敢战士,但敢战士在陇上活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却把河源军渗透个七七八八。

毕竟故衣社的社号对这些河源老卒们的诱惑力实在不小,尤其在看到敢战士们勇武敢战、彼此关爱互助,这些河源老卒们也深为那种袍泽情谊所感动,因此多有河源军营士加入故衣社。

换言之,就算没有带来大量的补给收买军心,李潼也有别的渠道对河源军施加影响。当然,影响的手段不必嫌多,数管齐下,李潼虽然入陇未久,但对河源军的掌控却快速建立起来。

即便不说底层士伍的渗透力,单单营主以上的中层将官,便有超过一半在之后几天时间里陆续入拜雍王殿下、表献忠心。这其中既有故衣社徒,也有单纯对雍王的仰慕。

如今营储丰富、军心可用,自然是抢夺赤岭关隘、扩大出入通道的好时机。

所以,接下来在李潼的主持之下,原本几乎已经废止的河源军游弈又开始选募组建起来。

这个选募的标准也规定的极为严格,骑术精湛、能开石弓、力掼重甲那是基本的。因为活动的区域广阔、地形复杂,且战斗随时都有可能发生,还要应对各种突发的状况,自然是优中选优。

李潼向来信奉皇帝不差饿兵,尤其在了解到游弈士卒的凶险艰辛之后,在抚恤方面也全无吝啬之想。他眼下还不能堂而皇之的绕过朝廷、以功爵犒赏将士,所以在物质方面的奖赏就极为优厚。

游弈甲士给俸是寻常营士的三倍,而且要在鄯城西侧专辟一营供游弈甲士归营休整,每人配给五名胡奴杂使,确保游弈甲士除了巡游作战之外,一旦归营,生活诸事一概不需操劳,全有专人料理。

基本上除了官面上的职称有差别之外,将士们只要入选游弈,各方面的待遇就等同于入品的县尉。想要让人效忠卖命,自然要拿出足够的诚意与热情。

如果不是鄯城那些胡族女子们还要用来敲打制衡各族酋首,李潼甚至都想将她们直接编入游弈营中,以丰富游弈将士休整时期的文娱生活。

当新的赏格待遇在营中公布出来的时候,整个湟源大营顿时沸腾了。大凡执戈之士,无不争先恐后的应征选募。

由于最开始的征选标准定得不算太高,而河源军又是长期守边奋战的精锐老卒,一时间几乎过半营士入选,逼得李潼与众将商议一番后,不得不一再拔高标准,到最后选募出两千名游弈甲士,在单兵素质方面,那就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一次的游弈士征选,主要针对的还是河源老卒。而那些新入之军,看得也同样眼热,无不恳请雍王殿下也让他们参与征选,待遇不待遇的无所谓,老子们既然登陇,就是为了痛杀蕃贼!更何况雍王殿下爱兵如子,言出必践,这样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这其中,尤以中路军总管薛讷最为积极。除了渴功之外,薛讷还有另一点难以启齿的原因:“虽然子不议父,但旧年大非川一战,确是辜负朝廷厚望。先人已矣,后人继志,卑职既然已经至此,唯以热血洗此旧耻,恳请殿下能允卑职入游弈为战!”

知耻而后勇,对于薛讷渴于洗刷其父旧耻的心情,李潼倒是能有理解。

但他虽然斗志满满,也没有过分小觑吐蕃军队的战斗力,更担心薛讷目的太强烈、作战的时候难免执拗勉强,不该坚持的时候还要一味坚持,这样反而不利于游弈之军机动性的发挥,所以在想了想之后,还是拒绝了薛讷的请求。

“薛将军先人诚是人杰巨勋,一身功业不会因一时胜负而作抹杀!钦陵狡黠、蕃兵凶恶,此亦未可小觑之敌。守此壮志,以待战时,不必因贼而动,乱我神志。”

虽然拒绝了薛讷的请战,但李潼对他也另有重用:“蕃国钦陵并非庸俗,既知我军必战,则必有阴计应之。两国接壤,非只河源一线。河源甲刀云集,未必就是敌之必攻,其余境域同样不乏曲途可循。薛将军引部五千,往镇洮州,若贼果攻洮州,那就是鬼使神差、要假将军之手报我大非川之怨,必强杀破贼!”

河源有赤岭作为阻隔,翻过赤岭便抵达青海区域,所以是两国交战的第一线,但并不意味着战争只会在此处发生。

像是原本历史上的素罗汗山之战,就是在洮州的临洮打起来,此战唐军几乎全军覆没,功复安西的王孝杰也因此败被一撸到底。

如果不是吐蕃当时矛盾升级,再加上郭元振的离间计成功搞定钦陵,当时陇右已经无力抗击,与吐蕃在赤岭一线拉锯的形势也是在此战之后逐步丧失。

除了担心薛讷报仇心切、一通乱战之外,李潼也希望薛讷能够在洮州重复其壮举。

开元时期洮州武街驿一战,薛讷重创吐蕃,杀敌数万,乃是唐休璟洪源谷大捷之后十几年间最大一次胜利,以至于玄宗李隆基都不敢相信战报,派遣使者前往前线一再确认,如此才大感欣喜。

开元名将王忠嗣之父王海宾也是在此战力战而亡,玄宗悯其忠烈并爱此大胜,才将王忠嗣收为养子。

李潼虽然不迷信,但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有一些玄学倾向,希望薛讷能成其故功。而且薛讷虽然出身将门,但此前并没有领军出征的经历,安排在洮州这个次要战线上磨练才干,也是很有必要的。

不能亲上前线杀敌雪耻,薛讷自然满是遗憾,但也并不违抗雍王殿下的安排,恭然领命,引部往洮州而去。与之同行的,还有熟悉陇边军务的河源军副使夫蒙令卿。

主动出击的游弈部伍征选完毕、投入战场之后,因其作战英勇、悍不畏死,很快就有立竿见影之效,捷报频传。不但连拔数座吐蕃设在赤岭附近的堡垒据点,甚至一日之内便斩功数百首级。

这个数字初看不算大,但吐蕃的游弈部伍同样精锐有加,而且机动性较之唐军还要更高,几乎人人配马四到五匹之多!

如此强大的机动性,居然在野战中遭遇、一天便被唐军砍杀数百人之多,这说明在游弈精锐层面,经过整合的唐军已经拥有了极为明显的优势!

第0602章 青海军使,慕容复国

正当唐蕃两国精锐游弈部伍围绕赤岭展开激烈搏杀的时候,距离湟源几十里外的鄯城也为之扰动。

作为陇右屈指可数的大城,鄯城本就是人物集散、消息杂汇的所在。尽管他们不敢擅上前线,窥望两国交战的详情,但也感受到战争的阴云变得越来越浓厚。

特别源源不断的军伍与物资路过鄯城前往湟源大营而去,更是让观者为之心神不定。人们就算不能轻易探知到军国要务,但过往的经历也都很难忘记。

过去这些年由于吐蕃的不断侵扰,陇右并不太平,但有河源军坚守赤岭一线,吐蕃的军队也很难直接入寇陇右本土。

所以尽管此前颇有双方将要开战的传闻,但对鄯城的影响比较小,来来往往的民众们对河源军以及其统帅黑齿常之也都深具信心。

朝廷增派人物支援河源,本来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战争无非人马钱粮而已,河源军积攒的资本越雄厚,自然也就意味着陇右就越安全。

但对许多长在此边活动的人而言,却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现象,此类画面似曾相识。诸如旧年的大非川之战、承风岭之战前夕,都是如此,但结果传来的战报却是让陇右震惊、人人自危。

当同样的画面再次呈现于眼前时,很多人便自觉大事不妙,不敢心存乐观之想,一边忙碌着收拾行李,一边忿声抱怨朝廷何苦又要无事生非,偏要与赤岭西边的吐蕃过不去。

在很短的时间里,鄯城便不复此前的繁荣,市井间陡然变得冷清下来,颇有种人去城空的萧条感。

当李潼自湟源大营返回鄯城的时候,眼见到这一幕画面,一时间也是心情复杂,不知该要说什么。

“吐蕃贼势穷恶,乃是必攻之敌,不可轻存苟安之意。但使军心稳定、将士能战,殿下也不必过于在意这些乌合人势。”

留守鄯城的刘幽求等人出迎,眼见雍王殿下神情复杂,连忙举手安慰道。

“小民谋生不易,趋吉避凶也是人之常情。青海两场败绩挥霍人望,战端再起,让人不敢乐观。此前虽有预见,但却没想到对人心撼动如此之深。”

看着城外人烟稀少,即便有一些、也都是驼载着行李家当匆忙离开,李潼心里暗叹一声,越发感觉到吐蕃对陇右的危害之大。

他勒马于城门处,望着那些出行的人众,稍作沉吟后才又说道:“这些出行人众,主要投往几处?”

刘幽求久在陇边,对此倒也并不陌生,闻言后便回答道:“无非东西而已,西向凉州姑臧,东往兰州金城。”

“即刻传告两州,做好接应游徙之民的准备,不要让流寇蜂盗傍道劫掠、残害人命。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开一些驿道供人通行。”

讲到这里,李潼又顿了一顿,望着道路上行过首尾相接十几架大车,接着便又说道:“并告两州,凡入境之民,一户一车。超出此额,每车征钱一百。敢有不缴者,车马并货一概收没!”

听到雍王殿下前一刻还在忧叹体恤,下一刻却突然又转向聚敛,刘幽求一时间跟不上这思路,张张嘴却不知该要如何回答。

“往年财货私储,官府也不能衡量多寡,趁着今次人货外浮,当然要绳令规整一下!”

望着那些出行的队伍,李潼冷笑说道。

往年大非川名将掌军、承风岭更集大军十八万,如此都接连惨败。

如今李潼军势不如承风岭之战,威名又远不及当年的薛仁贵,大家对他没信心,对此战不抱乐观,不愿留在鄯城遭受军败波及,对此李潼也能理解。

但理解并不意味着心里就很爽,老子这还没开打呢,就一副树倒猢狲散的架势,你们这打脸打得有点狠,那也就别怪我不客气!

真正的平民小户,他当然不会压迫,甚至会开放驿道、驱逐盗匪,派兵护送他们前往自以为安全的地境。可是那些一身油水、溜得比兔子还快的家伙们,他就不打算放过了。

老实说,眼下兵进青海、与吐蕃展开会战,还是很勉强的。而且此战还不知会持续多久,且胜负难料,李潼当然要将人物资源运用到极致,也就谈不上仁义不仁义。如果打输了,吐蕃趁机入寇,这些人物资源也要便宜了吐蕃。

眼下赤岭虽然已经开打,但战事主要还是集中在赤岭一线的游弈互攻,河源军防线仍在维持对赤岭进行封锁。

李潼今次入陇,率军三万,其中一万人已经补充到河源军阵地中继续加固防线,另有五千被薛讷率领前往洮州布防备贼。

换言之,如今他手中还掌握着一万五千名来自关中的生力军,为的就是要在开战前用强硬手段整合陇右的人势物力。

所以他也不怕颁行太苛刻的政令会不会让陇右先乱起来,如果能够把一些潜在的隐患给激发出来,反而能让陇右这个兵进基地变得更稳固。

脑海里盘算着战前的各种准备,李潼策马入城。回到内城州府后,他便又开口询问道:“速将北路军报取来。”

在湟源前线,他跟黑齿常之算计着进攻青海倒是很心热,但心里也明白,若想真的兵进青海,还是有许多前置条件。这其中,北线契苾明与突厥战况如何便是一个最大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