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261章

作者:衣冠正伦

少年不甘示弱的回嘴道,吼出声后又忍不住咧嘴哭了起来。

“噤声!谁再嚎叫,滚出帐外巡营!”

帐内兵长暴喝一声,片刻后帐中便只剩下鼾声。

第0564章 大赏诸军,收心备战

正月末,京中形势越发稳定,幕府也终于不再掩饰军事筹备的进程。

长安城西,原本用于收容闹乱客民的大营,如今被改为了军营。雍王麾下数万大军,半数集结于此。随着幕府各项事务渐上轨道,雍王也亲自坐镇大营,处理各类军务。

“如今长安兵力合六万五千余步骑,若需征发道内诸军府,一月之内可聚甲兵九万六千员……”

听到姚元崇的汇报,李潼才意识到他如今已经成了十万大军的统帅,心里倒是忍不住生出几分淡淡的虚荣感。

但这个数字虽然乍一听有些可观,可若仔细分析一下,则就更加透露出如今关内军事力量的大退步。

这字面上的将近十万军队,其中有五万是他原本关内道行军带入长安平叛的军队,再加上近来所整编起的几千团练,真正算得上关内道原本就有的府兵,仅仅只有三万多人。

府兵全盛时期,是高达六十万的大军,单单关内道所设立的折冲府,便占了有将近一半。即便打个折扣,关内府兵应该起码也是二十多万人的规模。

可是到现在关中剩下的府兵底子,不过三万出头,而且还仅仅只是各州折冲府报上的内容,这当中有多少水分,仍未可知。

“分令岐、邠、泾、陇等诸州征召兵力,余者各安本乡。”

眼下整体战略形势还是被动防守为主,换言之未来战事规模会发展到多大,并不由自己控制。为了确保能够拥有足够的应变兵力,李潼暂时也只能依靠这些残留的府兵老底子。

“此次用兵三万,但幕府需要集结五万军用。先期随军使用,后期一定要在二月之前悉数到位!”

说话间,李潼看了看刚刚从河东跟随物资赶到长安的李元素,对他点头说道:“幕府收有丰富储粮,给军赈民绰绰有余。目下缺额主要还是各类械给,但长安局势已经归于稳定,只要善用民力,筹用不难。”

“卑职领命,一定专心调配,不误军用!”

李元素闻言后连忙点头道,他身为关内道行军长史,乃是幕府之下第一人,此前在河东便专营后勤物资,如今到了长安,同样需要专事于此。

对于李元素的能力,李潼还是比较放心的,毕竟是曾经担任过宰相的人。如今长安这里整体框架已经搭建起来,又有社监署这一针对百业行社的官署可以直接调配生产与物资,虽然细节方面还需要增补,但想来也难不住李元素这个曾经坐镇政事堂的人。

同在席中的唐先择忍不住开口说道:“长安局势新定,仍需强权坐镇,只有殿下坐镇长安,内外才能井然有序。此次赴陇,不如由卑职代行……”

李潼闻言后笑着摇摇头:“贼徒此番啸闹,欺我唐家无人,正该迎头痛击。至于长安此境,章令颁行,规矩有设,凡有逾规犯法者,唯明正典刑,以杀制恶。”

他当然也明白,眼下长安这个局面只是初定,唯有他坐镇才能压得住各方反弹。一旦他离开长安,有的人难免又会蠢蠢欲动。

而这一次行军,主要明确的作战目标还只是仍在原州肆虐的突厥默啜的人马,至于陇右、安西还只是防备为主,不可贸然发起邀战。所以眼下的边患形势,还不值得他放弃长安稳定亲赴前线督战。

更何况,李潼也清楚他算不上什么名将之姿,即便身临前线,无非是稍稍振奋一下军心士气,也难扭转如今的攻防态势,意义不算太大。

但战争从来都是一个综合博弈的结果,一时弱并不意味着一世弱。他太爷爷李世民也曾被逼签下城下之盟,但没过几年,突厥颉利可汗便入朝蹈舞谢罪。

他此番率军出行,主要目的也不在于当前的战事,而是为了让幕府获得更广阔的战略空间。长安是关内精华所在不假,但整个关内也并非只有长安。

去年年末,他率军西进,活动轨迹主要集中在长安。关内诸州虽然也各派使者来见,并听从幕府号令,但这种联系终究还很浅薄,是建立在朝廷赋予幕府的权力基础上。

未来如果幕府与朝廷之间关系交恶,这些州未必就还会对幕府如此恭敬顺从。

眼下神都朝廷的重点还在皇嗣履极一事,暂时没有精力西顾,李潼还有一些时间加强对这些州的管控。等到朝廷大事完毕,开始正视关内问题,那李潼才真的不敢再随便离开长安了。

如果那时候诸州不能齐心共奉幕府号令,单凭长安一地,哪怕经营得再好,又怎么能够抗衡得了神都朝廷举国之力?

所以这一次行军,真正的作战目标还在其次,李潼主要目的还是要考察一下各州政治形势。如果某州官员明显表现出对他的抵触,那就要考虑直接替换掉。

虽然眼下他也没有直接任命刺史并诸州上佐的权力,但是可以打小报告啊,我的盟友李昭德可不是吃素的。更何况,朝廷如果处理的不能让他满意,他大可以对他四叔履极一事拒不表态,我还可以呼唤我三叔啊!

当然,李潼自己虽然考虑复杂,但对这一次行军,态度还是很端正的。在出兵之前,为了鼓舞士气,他便先将此前长安定乱的军功进行了一番封赏。

朝廷给他虚名不小,但实际的钱粮供给却完全没有。所以这一次李潼在准备授赏规格的时候,索性也就把朝廷那一套固定的章程甩在一边,按照自己的规矩来。

长安此次定乱,政治意味更大,可若讲到实际的作战过程与结果,可以说是兵不血刃,几乎没有什么军功斩获。

按照朝廷此前的尿性,这样的作战顶多是转勋几阶,实际的惠利则几乎没有。这也是神都朝廷根本不支援钱粮的一个原因,否则就算朝廷再艰难,肯定也要挤出一部分钱粮来犒赏大军,否则军队真就成了将领私曲了。

幕府眼下要比神都朝廷阔绰得多,所以也是钱帛大用,封赏出了钱三十多万缗、绢二十余万匹,均分在每个士卒头上,每个人所收都有十缗。

十缗即就是一万钱,按照长安谷价一斗二十五钱,一斛二百五十钱,折粮便是四十斛左右。实际上,长安由于闹乱以及失治的缘故,粮价本身就是偏高。在河东这些漕运发达的地区,一万钱往往可以购粮五六十斛。

唐代亩产除了京畿周边上等良田可达两斛以上,一般的农田岁收平均应该在一斛上下。所以这一次封赏,相当于五六十亩农田的岁收。

代北道大军去年九月前后被征发,一直到今年年初,几乎每一个被甲士卒都获得了这样份额的奖赏,虽然谈不上丰厚,但也可以保证家人没有饥馁之患,少了后顾之忧。

毕竟几个月行军虽然辛苦,但也没有遭遇什么大战。就算专心在乡中侍田,且不说有没有这么多土地,单单耕种五六十亩的农田,也绝不是什么轻松活计。

而且代北道这些老卒,本身就得到了优待,普遍得赏都要比关中新召之卒搞了两三缗的赏钱,如此自然群众满意,军心稳定。

在发放这些封赏的时候,李潼也是讨了一个巧,主要以钱帛为主。大家领了钱,可以寄回乡中,让家人们在乡里购粮,这样可以免了幕府在存粮上的压力。

军士们领了钱,扣除一部分需要寄回乡中保证生活之外,还可以在长安市中进行消费,购买一部分乡中所没有的物产,一并寄回乡间。

关乎自身利益,人总是不失算计。长安作为一个雄大都邑,哪怕新经闹乱、略有萧条,但市中售卖的物货种类也远非其他地境可比。在长安购买一些物货,无论是留作自用,还是家人转手售卖,都比直接寄钱回去要划算得多。

所以赏钱入手之后,军士们的购物热情也是高涨。幕府倒也没有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在发兵之前特意留出几天,轮番给了一些假期,让他们入市消费。

如此一来,这些赏钱大部分还是留在了长安市场中。至于军士们采购的物货,诸如各类调料、成衣并器物等等,本就是不是什么稀缺商货,也不会给市场造成太大负担。

毕竟长安本地生民本身购买力就有所下降,对于维持基本生活之外的商品,没有太大的需求。军士们轮番入市,倒是填补了市场上的空缺,也是一次民众们自发性的物货调配。

军士们购买的商品,则由宝利行社负责运输、送往各自乡土。李潼打算将宝利行社的飞钱业务向河东进行扩展,这也正好是一个机会。

眼下的飞钱,主要是集中在官府与商户、商户与商户之间的结算,民间禁止流通。最小面额,仍在一百缗以上,普通民众平常也根本没有机会使用这么大的面额。

因此,飞钱仍然是属于一种票据,而并非通用的货币,未来李潼也不打算继续下放。古代这种生产条件与物资基础,本就不具备发行信用货币的条件。

小民生活状态本就脆弱有加、几乎不具备对金融产品的抗压能力,滥行飞钱,既会伤害到他们的生活,对飞钱本身的运作体系也是一大伤害。

至于商贾和豪户,抗压能力更强,而且多涉大宗交易,需要更加便捷的结算方式,飞钱就是专为他们准备的,不会因为寻常小事就进行大规模挤兑。

更何况,谁敢挤兑,那就是质疑老子的执政能力,找收拾呢!

第0565章 唐家养士,唯壮可嘉

二月初,长安城郊,诸军汇集,誓师出兵。

相对于前一次在神都誓师出兵的仪式,长安城这一次就简单得多,仅仅只在营外校场上设立了一座简单的点将台,并没有准备什么诸军夸武的仪式。

但即便如此,当李潼被甲登台时,哪怕没有穿上那身贴金仪甲,仍然在瞬间之内便成为场中焦点。周遭各营虽静默无声,但诸多敬慕的眼神都往高台集中而来。

这一支关内道大军,严格来说倒也没有经历什么铁血洗练,无非久习营事的一群老卒而已。但此前雍王殿下大手笔的盛犒诸军,让将士们得以后顾无忧、安心作战。

尽管那些钱帛犒奖本就是他们辛劳所得,但朝野多年妖风弥漫,特别是随着大唐开国拓疆的军事体系的逐渐崩溃,原本的理所当然已经成为了格外的恩赏。

大部分的士卒们其实并没有与雍王近距离接触过,即便是雍王巡营,身前身后都有大量中军将士随从拱卫,所以上下之间也是难免隔阂。

但是随着此前一番犒赏下来,营卒们已经深刻感受到,雍王殿下并非只是一味的高高在上、不涉人间俗计、不恤将士劳苦。

雍王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将每一名将士劳苦都记在心中、并且付诸行动。

披得戎衣,每个人都有战死沙场的觉悟,但若这一条性命、数月劳苦全无价值体现,营士难免心计彷徨,不知为何而战。而雍王,给了他们一个战斗下去的理由。

“先王宣威于四极,社稷傲立于天下,王教通达于八方,海内莫敢称逆,诸夷阙前受命!此前国运浅遭短厄,而今内外已经悉定。夷中顽劣,旧得恩恕才可苟延残喘,疮疤时久不吮,敢欺中国无人?此番典军,无问胜负,凡境中不附王命者,唯杀制之,概不留俘!”

李潼登台后,环顾诸方,扶剑高呼道:“神州赤县,唯忠勇、唯德义能活!贼纵有亿万之众,旧不能成事,今亦不能!唐家养士,唯壮可嘉,节钺设此,唯功是赏!

诸军与我,并为一体,济但一息仍存,与诸将士同甘共苦、同荣共辱!今日置法,非为刑众,实为警我,但有一功不能赏、一死不得恤,将士当面唾我,刑枷不敢回避!

但以性命捐效社稷,则必厚待生死,府库积储,所待者何?斩甲一级,赏钱十缗,军还即赏,盛犒壮义!”

营中众将士们闻听此言,无不面露惊喜之色,或是难以置信,或是眉飞色舞。若非此际已经身在营中,只怕早已经喧闹出声了。

早在高宗时期,基于府兵制设立起来的军功犒奖制度便已经很难再运行下去了。

特别是大量长征健儿被召入军中之后,这些被招募的健儿本来就没有一个稳定的军籍,对外战事又频发,可能今年还在辽东、明年已经到了西域。将士居无定所,除了固定的钱粮军资之外,奖赏主要是以战争中所获得的战利品为主。

但由此又衍生出来两个大问题,一者与大唐作战的,全都是些穷横外蕃,本身就贫寒得很,缴获的战利品最多就是牲畜之类,这些牲畜如果在内地,当然也价值可观,但是在边塞之地,除了宰掉吃肉,实在没有太大用处。

二者就是战利品不便运输,毛皮、帐幕之类还倒罢了,可是那些活物要让它们跟随大军往来奔波,可能就直接累死了。

虽然朝廷也有专门运输战利品返回境内的队伍,但战斗以及战利品的获得本身就是不确定的,而且途中的损耗也实在难定。

除此之外,一些地广人稀的宽乡还可授给田亩、分发奴婢。可是像关中这样的窄乡,早已无田可授,自己都养不活,即便要了奴婢也没啥用。

像高宗中期以后,大唐对外战绩有所下滑,一则自然是贞观一批开国元从名将与府兵精锐消耗殆尽,二则就是国穷民疲,军无战意。从军本来已经是高风险的行为,收益还如此的不可控。这样的军队如果还能保持旺盛的战斗力,那就见鬼了。

后世言及安史之乱,常有人讽刺玄宗重用胡人、放权给节度使太过了。

但这本身就是控制战争成本的一个方式,征发大唐本土民众的成本实在是太高,既要保持对广大疆土的控制力,又要降低国土维持成本,物美价廉的胡人就是一个选择。

高宗后期到武周一朝,边地秩序开始逐步崩溃,特别是突厥的死灰复燃,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投降的突厥部族不堪繁重的兵役。就连大唐根本之地的关中都如此疲困,那些作为消耗品的胡人城傍武装自然更加苦不堪言。

李潼眼下倒还无需面对这一问题,他现在所需要的就是对内、对外都树立起自己的强权形象。

作为一道行军大总管,他本身是没有资格作主奖犒将士,所以选择了直接的杀敌、发钱这种激励方式。

老实说,这种方式虽然直接简捷,但却并不利于对军队的建设,因为军队是属于国家、维持政权统治的武装力量。无论是授田、还是转勋,这都是为了将军队更加紧密的捆绑在统治之中。

至于直接发钱,则收不到这样的效果。土地发到手里,还要安心耕种。可是钱发到手里,去哪里都能花,长安花不了那就去洛阳。

李潼不是不想用别的方式,可问题是他没有啊。转勋体系早在他太爷爷李世民那会儿就被玩坏了,眼下出兵外攻在即,更是不好直接在关内打土豪,也只能暂时从宜。

当此番行军赏格公布出来之后,诸营将士全都兴奋有加,虽不至于说思战如渴,但也对此次行军充满了期待。砍一个人头,那就是五十亩田的岁收,实在是让人心动。

闭眼想象起来,脑海里浮现起的已经不再是山呼海啸而来的胡寇,而是大片大片黄灿灿的禾谷。

如果换了别个宣布如此高额的赏格,将士们或许还要怀疑几分,但既然是雍王殿下说的,那就没什么好怀疑的。

且不说雍王殿下刚刚奖犒他们一番,单单为了复兴长安百业,便分授补贴出五百万缗巨资。敢入境来犯的贼胡又有多少?就算是一个大虚数五十万人,全砍了也不过五百万缗,对雍王殿下而言,都是小钱!

“杀贼!杀贼!”

鼓号声响起,各营将主登台接受旗令,旗令入营后,营中甲士们便振臂高呼起来,一时间声震长安!

幕府诸员佐与京中爵者勋贵等出城为大军送行,得闻营中那震耳欲聋的喊叫声,一时间也都震惊不已。军自有势,如此声势壮大,岂能不谓之强军?

三万大军先期开拔五千精骑,之后便是中军一万,再往后则是数量更加庞大的民夫与驮马、车船等辎重队伍。另有一万人马后继随行,与中军前后夹拱辎营。五千人马则作为后军,将会在大军开拔数日之后才上路,用以维持后路的安全与畅通。

大军前行两日,首先抵达咸阳,接着中军便于此留顿一日,李潼亲望昭陵祭拜太宗皇帝。

昭陵此地,李潼并非第一次到来,早年前往乾陵守陵便途径祭拜过一程。

昭陵因山为陵,格局雄大,除了太宗李世民与长孙皇后的陵寝之外,另有大大小小百数座陪葬的名臣名将陵墓。后世许多耳熟能详的凌烟阁功臣,多数都在这里有一个位置,生前辅佐太宗建国兴治、威临六夷,死后仍然君臣一体,接受后世的仰慕祭拜。

但真正让李潼感到激情澎湃的,还不是昭陵这雄大格局,老实说、乾陵的规模较之昭陵还要更大几分。

昭陵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陵前两排十四国蕃王石像。倒不是这十四个蕃王值得景仰,而是这十四个蕃王石像伫立在此,最能体现出唐太宗作为大唐君王、王中之皇的天可汗绝世风采!

后世不乏闲舌对唐太宗私德多有诟病,但无论怎么说,作为一个皇帝,唐太宗文治武功都为历代君王翘楚。贞观初年被逼签下渭水之盟,区区数年便饮马漠北,生擒颉利可汗,将大唐从隋末乱战的泥沼中拔出来,称霸宇内!

如果说此前,李潼对他太爷爷还算是比较单纯的仰慕,可是今次率领大军入昭陵参拜,心情要更加激动得多。

入堂祭拜之后,行出殿堂,站在原地俯瞰那东西两排各国蕃君石像,特别是当中的突厥颉利可汗与吐蕃松赞干布,李潼心情更加复杂,并暗下决心以后自己老死后,陵前一定也多弄几个这玩意儿,比那石牛石马带劲儿多了。

拜过昭陵之后,大军于此留守两千人守陵同时环拱长安。待入乾陵参拜完毕后,同样留守两千,另有杨显宗率三千人直往泾阳驻守。

前军总管契苾明在过了奉天之后,则率五千骑加快行军,沿泾水直往原州而去。

第六卷 陇上血

第0566章 刀光闪烁,狼骑出没

原州地处高原,依傍陇山余脉,泾水、清水等数水源出于此,境中萧关为关中四险之一,此境也是关中腹心所在。

位于原州附近的清水谷地,有唐人驻军于此所设屯田子城。

城外坡地上,杀声震野,有几百名突厥骑兵在河口纵马疾驰,不断驱赶着或编发、或髡顶的杂胡壮丁们向着坡上的城堡冲杀。

这些杂胡们衣袍凌乱,手中所持不过棍棒、套索之类的简单器械,全然不如后方的突厥骑兵们弓刀俱备、甲衣整齐,更不要说城内的唐人守军了。

“放近了射、放近了……蠢物,你是要勒断手指吗!”

城头上,唐军守将为了节省体力,并未着甲,在城头往来奔走,并观察着城外贼情调整战术。

这一座子城规模并不大,主要是用来收放粮草的仓城,除了高据坡顶,一侧临水之外,远远谈不上险要。城中守卒也不过八十多人,此时有三十多人在城头控弦御敌,其他的士卒则安坐于内墙下养精蓄锐。

单从人数一轮,敌我之间可谓差距悬殊,城外单单编发着甲的突厥骑兵就有两百人之多,而他们所驱赶的附庸杂胡则有六百多人。

这一路人马午后抵达城外,短歇片刻后便发动起了进攻,开战伊始就被射死了几十人。突厥骑兵们虽然更加精壮,但却各自惜命,自不会首发出战,只是驱赶那些杂胡们上前消耗守军的气力并械用。

这一次突厥骑兵突然绕过萧关入寇原州,州城平高城猝不及防下被攻破,刺史冯敬禹只率数骑在城破之前突围离开城池,逃入了清水河谷连城中。

突厥长途奔袭,人马俱乏,乍入城内,忙于抢掠,一时间也没有顾得上追击溃众,这才给了河谷诸子城准备防御的时间。

原州地当要冲,州府平高城位于泾源陂间,虽处要道,但却并非州内元气精华所在。倒是清水河谷地势开阔,内腹广大,几年时间里,开辟良田两千余顷,是原州甲兵、物资集中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