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好、好得很!我至今仍驻城外,所患者正是难辨西京忠奸。”
李潼弯腰,从案上抓起一份籍册来指向众人:“此番定乱西京,真是触目惊心,关中乃我唐家祖业,久不归此,竟不知已被乡贼亏空败坏至斯!居家者全无乡德可夸,皇命岂敢相征!”
“殿下此召,若只为羞辱,请恕臣等不能相应!军势虽大,亦难阻忠义发声!”
眼见在场众人难耐羞辱,纷纷怒形于色,李潼冷笑一声,他将手中那籍卷抽出一份来,甩在那北平公段某面前,并说道:“北平公若知文墨事,能否代我稍诵此卷?”
那老者闻言后,更是气得胸气翻腾,昂首道:“臣老眼昏花,中气溃弱,恐不识认!”
“平阳公,那就请你来罢!”
被堵了一记,李潼心里略显郁闷,一样的手段,武攸宜就能诈出一桩机密,这老家伙居然不给自己面子。
武攸宜闻言后忙不迭捞起那份籍卷,大声诵读起来,内容自然是西京那些涉事人家盗窃官库的供词。
听到武攸宜诵读的内容后,在场众人无不神情惊变,特别前方几人听得更加真切,刚才拒绝诵读的那个北平公更是劈手抢过武攸宜手中籍卷,细细一览,然后便抬头道:“这、这是真是假?”
“那请问北平公,我所掌斧钺是真是假?忠奸你自言之,真假你又疑之,老贼能知敬畏?”
李潼闻言后将脸一拉,随手一指其人说道:“剥了这老贼冠带,察其有无罪情牵扯,一同入罪论刑!”
“殿下……”
眼见甲士上前,将北平公按翻在地,剥除衣袍,帐内众人无不瞪眼惊绝。但很快,营中甲士们纷纷亮出刀刃,将他们帐内诸众团团包围起来。
“此案人物俱在,已经不容置疑。今日召集诸位,是有一事不解,尔等勋爵自矜,优于庶民,朝廷可有薄待?俸料不足自养,还是荣宠不足夸耀?既享此恩,人情以论,难道不该深思何以报答?”
李潼站在甲士刀林之后,沉声说道:“小民闹乱,尚可归咎政教不修。但爵者盗国,诸位是否要答我皇命刻薄?”
“臣等不敢……”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无论心情如何,此刻都忙不迭跪伏在地,不敢再作异议。
“年少气盛,失于涵养。见我故庭亏败至斯,悲愤难耐。此番西京动乱,已经震惊内外。诸国爵之家作此罪恶,实在耻于言说!今日召见诸位,言行虽有失礼,但也是惊怒交加所致。此类丑恶行径,诸位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翌日大军入城,阻我军政事务者,法剑不饶!”
李潼振袍扬声道:“愿领受幕府职事者,具表以荐。愿安居坊曲者,闭门自守!出此二者,典刑待之!言尽于此,各自归邸,勿作停留。”
简而言之,从现在开始,长安城乃至于整个关内道,只能存在我一个声音!
第0535章 攸宜勤事,巨货入营
今日入营之众,可以说是包含了长安城内大部分的勋贵门庭。他们或多或少也能猜到雍王在灞上大营召见他们,态度必然不会太好。
即便抛开别的不说,雍王除了关内道大总管之外,还兼领着雍州牧与西京留守。而且长安城已经近在咫尺,城中闹乱的民众们多数也已经出城,雍王殿下如果打算跟他们认真商讨长安城之后的秩序恢复诸事,也该入城召见诸家。
可现在,雍王直接在灞上军营集见他们,摆明了就是要用军势来压制他们。
尽管心里已经很清楚这一点,但各家身领勋爵者还是来到这里。
一则西京动乱在先,雍王又领定乱之命,如果他们过于抗拒,雍王即刻便可以对他们进行制裁,他们本就没有太好的应对方法。
二则也是有恃无恐,在他们看来,雍王如此大规模的召见他们,无非是急于立威。但他们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若雍王果真蛮横跋扈,大不了闹到神都朝堂上去。
眼下长安旧乱未已,若勋贵们再集体抵制雍王,为了确保关内局面稳定,朝廷大概率会将雍王撤掉,再换另一个人来西京主持局面。
但如果局面真发展到这一步,对他们也是大大不利。此前闹乱是小民,现在勋贵们再群起抗拒朝廷所任命的定乱总管,可以想见朝廷中对他们关陇人众是怎样一个看法。毕竟,眼下早已经不再是国初关陇一家独大的局面。
归根到底,他们对雍王有敬畏,但也不至于完全伏低受命。能够为了关内局势稳定而彼此相忍最好,若不能,大不了一拍两散。
然而他们却万万没有想到,雍王手里已经掌握住他们关陇人家一个这么大的把柄。
官库遭劫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当然也知道,甚至有的人家还派遣家丁前往助阵,围杀朱雀大街上的人众。或许有的人家也隐隐猜测到什么,但在场大多数人,是真的没想到这居然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把戏!
虽然说冤有头债有主,大多数人对此可以问心无愧。但眼下主事者并非他们,他们也根本没有资格去控制和影响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那涉事十几家可算是把他们坑惨了,西京勋爵人家居然犯出这种大恶,朝廷会怎么想?
眼下雍王就代表着朝廷,他们任何抗拒雍王的言行,都可以视作是对朝廷的挑衅!就算他们西京各家在神都朝廷上各有代表,也不敢在此刻轻作置喙,这事实在是太脏了!
更要命的是,那十几家就算贪恋财货,西京官库也不止一处,偏偏他们选择的竟然是存放着诸边军用的官库。
各边所陈设的军事力量,本就是他们关陇人家的底气之一。陇上的河源军中多有关陇子弟,安西大都护王孝杰与副都护唐休璟全都是长安人,朔方情况虽然稍有复杂,但关陇人影响也颇为深刻。
可是现在,因为那十几户人家的肆意妄为,搞得各边军镇将要有断粮绝用之危,可以想见各方军将总管对此会是怎样的态度。
尽管雍王态度张扬霸道,但在场众人却全然不敢再有异声发作,否则那个倒霉蛋北平公便是他们的例子。
“敢问殿下几时入城理事?西京逢此惊变,臣也情痛难当,愿凭薄才捐用幕府,助我桑梓尽快归安!”
一名年近六十的老者入前作拜,直接表达出想要入事幕府的意愿。
其他人见状后,也都纷纷开口,同作诉求。现在可不是什么耍脾气的时候,他们本就搞不定雍王,现在乡人自己犯蠢被雍王抓住把柄,也连累长安其他人家被一同摆在了砧板上,眼下这形势,只有加入雍王幕府才最安全。
有的人除了表态要加入幕府之外,对雍王更是不吝夸赞:“神都妖氛张扬数年之久,殿下出阁短年,壮志锐盛,一举肃定乾坤,实乃家国重宝,直追太宗文皇帝故烈!臣知殿下受命西来,已知西京此乱必不能久,所以闭户自守,不问外事,殿下命至即出,盼能景从于后!”
眼下的李潼,自然不是几句马屁就能哄好的,闻言后只是正色道:“故事不必多说,既领此任,自当专注眼前。我也相信西京穷恶之类必定只是少数,今日召见诸位,事情相告,便是希望你等能知警谨守。幕府自有专席以待德才,诸位既然有此助事之心,具表之后安待教取,余者不必多问。”
眼下主动权已经完全在他这里,西京这些人家的追捧投效他也并不怎么看重。虽然想要深刻经营关中也不能完全绕开这些人,是要在长安募取一部分人才,但比例一定要严格控制。
老实说,眼下的他更看重还是个人的才能,至于家世故勋之类,起码在他这里是没啥市场。
就这些抱门自矜的家伙,对长安乡情了解可能还不如自己,也谈不上能发挥出什么无可取代的作用。他们如果还有这样的能力,西京也就乱不起来。
敲打一番后,李潼便让人将这群人领出大营,各回各家。同时,他又下令郭达等人率两千中军将士入驻并肃清大兴宫皇城,作为他在长安城中的留驻地。
大兴宫即就是后来的太极宫,承天门南的皇城便是原京内百司驻地。李潼眼下倒不方便堂而皇之的入驻大兴宫或是大明宫,但在皇城办公也是理所当然。
尽管州府与西京留守俱有官廨,但李潼不乐意去,一则官廨位于不同方位,总不能每天来回办公,二则不够威风。
他表面上还是被朝廷赶到西京来的,当然要自己争口气。他四叔已经在洛阳南面监国,他当然也要在长安拉起架势。
说起来,大兴宫皇城又比神都皇城大得多,神都那里就连尚书省六部还要被安排在东城。他坐镇大兴宫皇城,也算是输人不输阵了。
西京那些人家,来得快去的也快。等到打发走了这些人之后,李潼便又召来武攸宜,着令他开始做事。
他召这些人家来见,除了耍一耍威风之外,也是要孤立涉事那十几家,以便于连根拔起。没有革命是不见血的,既然这些人家要作死,李潼也没有留手的道理。
昨日入坊接收禁物之后,这些涉事人家留在城中的族众们也几乎被一网打尽,但是他们在长安城郊乃至于京外州县都还拥有着规模不小的田园产业,自然也要全都扫荡一番。
这种事交给武攸宜,那是再合适不过。这家伙手或许有些不干净,但现在肯定不敢伸得太长。
而且眼下李潼境界也已经不同,只要手下人真正有才能,大事上能帮得上忙,私德上倒也不必要求的太严格。大不了等武攸宜家底攒厚一点后,再扫荡一番就是了。
武攸宜早已经摩拳擦掌的蓄势待发,一俟得命,即刻便率领军众们,押着一些各家罪户族人们,直向郊野冲去。
很快,他们就在城南少陵原上抄了第一座园业,这一座园业地傍黄渠,规模虽然不大,但藏货却着实惊人。
在控制住百余名拘捕的壮丁后,武攸宜当先冲入园中仓舍,看到那满架锦绣以及成垛的粮货,口中也忍不住啧啧称赞,手掌下意识搭在绢架上,脑海中却下意识闪过雍王殿下那冷厉眼神,仿佛被烫到了一般忙不迭收回了手。
他退出仓舍外,指挥着军士们入仓搬运物货,并厉声道:“雍王殿下刑赏分明,但有事功,绝不吝赏!但如果有人窃取非分,败坏了同事者功劳,我必严惩此类蟊贼!”
扫荡近遭园业的工作进行的很顺利,虽然这些园业中各有庄户据守,能够震慑得寻常小民不敢侵犯,但又怎么会是王师军士的对手。
武攸宜连破二十余处园业,眼见着车驾盛载而归,仿佛一个辛勤耕作、有了收获的老农,满脸欣慰的笑容。
特别当队伍行过几处收容乱民的营垒时,武攸宜才一脸恍悟的点头叹息道:“雍王殿下大辟营垒,收容乱众游食,不知者还讥笑殿下仁懦不威。这些蠢物,又哪里能够猜度到殿下深意!
现在这些乱众都被拘在营中,不能流窜乡野、冲击诸家园业。他们一日所耗不过升斗之粮,但却能够保全殿下寄放各家的万千之货!孰智孰愚,有物为证啊!”
武攸宜按图索骥,效率惊人,再加上王师甲士与力役的配合。一天时间内,已经将涉事诸家在长安城周边五十里内的产业尽数拔除,收获可谓惊人。
诸军归营休整的时候,也看到众多载满物货的大车运入营中,半是羡慕半是期待。大军定乱,斩获俱可记功,而收获的物资,其中一部分也会拿出来犒赏将士。至于比例多少,除了朝廷规令之外,还要看将主慷慨与否。
“殿下,大收获、大收获啊!”
扫荡完近郊一处园业后,武攸宜等不及跟随运货的军众,便先一步返回灞上大营,兴致勃勃的向雍王殿下表功。
大帐中,李潼看到这大冷天里,武攸宜还累得一脸油汗,不免感慨这家伙也算是个楷模。
当武攸宜将初步整理的名册摆在他案头上时,他略作翻览后,眉梢也是频跳,忍不住喃喃道:“要不要多搞几家?”
第0536章 从此以往,不负苍生
如今的李潼,势位不同于旧时,眼界自然也随之拔高。虽然还谈不上权倾朝野,但起码潼关以西,现在是没有比他更大排面的人物。就连他都觉得收获不错,那就是真的不错。
不过单单从这份整理的名单上来看,却透出一股乡土淳朴气息,给人感觉像是抄了几家非法经营的农家乐,不像是勋爵硕鼠的家产名目。
名单上的物料多达几十种类,衣食住行无所不涉。像是基本的绢布棉、粟麦米之类不必多说,余者更加珍贵的各种皮毛织褐、细绫、罗纨、羽纱、驼毡、石蜜、蜂蜜、刺蜜、蜀椒、荆芥之类的织物和调味品还算正常。
但再往下,各类藏货就变得有些古怪,菠菜、甘蓝、藕粉、醢酱、草席、澡豆、牛尾、枣木、檀木、桐木等等稀奇物货也列在名目中,这就让人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了。
不过,如果把各自数量都加上,搞笑的意味就淡了许多。单单草席,居然抄出来八万余领,澡豆更达数千斗,各类酱菜竟都有数万罐之多!
这些东西,姑且不论价值与作用如何,单单囤聚如此惊人数量,就让李潼这个感受过后世物质条件的人为之咋舌,这些人收藏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究竟动力何在?
唐人重储藏而轻货币,在这些人家身上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类似草席这种日常用物,其价值还不体现在用途和价格上,而在于这些勋贵人家对于劳动力的窃取和把持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除了各种物料与手工制品之外,缴获的名单中还包括有金银铜鑞等金属材料,数量也都同样不菲。
将这名单细致的翻看一遍后,李潼又按捺不住,入营查看已经运来的各类物货。诸多物货甚至堆满了数个千人营盘,牛羊驮马之类还要另辟营地安放。
这还仅仅只是长安周边的一些园业当中易于运输的物资,粮食等战略物资过于醒目,需要集结精军再集中进行搬运储藏。
“一刀砍了这些家伙们,真是轻的!”
游赏一番后,李潼除了感慨收获丰厚之外,心中不免更生愤懑。
他甚至都想再发明几种酷刑,比如用水灌满大缸,让那些犯事人家跳进去洗澡,就用他们储藏的那些澡豆,用不完不准出缸!按照这储藏量,李潼估计这些人皮肉搓成白骨,都未必能消耗干净。
对于这些人家的豪富,李潼早有预料,否则也不会选他们下手勒索。唐人的储藏之风更不必多说,中唐元载光胡椒就能收藏八百石之多。
可是这些人家收藏种类如此驳杂、数量如此惊人,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计,同时也让他更加愤怒。
你们存储粮食、布帛、金银铜钱珠宝也就罢了,酱菜几万罐、草席八万多领,这特么不纯粹有病吗?别说你们储藏还要各种成本,老子抄家折价都不好盘算!
而且,各种奢侈品收藏再多,对民生影响其实有限。毕竟寻常小民日常生活,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东西,更不要说消耗了。
可是各种日用品价值不高,消耗量又大,收藏这么多,对民生的影响那就大多了。大唐这些土豪们真是实实在在给李潼上了一课,你觉得东西太普遍寻常,不能欺行霸市搞垄断,那是因为你仓库不够大!
抄了这十几家,物货所收颇丰,价值多少实在不好说,实在没有一个比价的标准,而且运输、存储与处理也是一个极大的麻烦,这是不好的一方面。
但好处同样不少,本身这些物货就全都是有价值、有用处的,长安想要重新恢复秩序,各类物资的需求本就极大。而且大乱新定,市面上难免吝惜销售而热衷储藏,物资一定会出现一定程度的短缺,价格也容易被人把控。
古代商品经济或不发达,但并不包括长安这种规模宏大的城池。如果市易萧条,民生将会大受影响。就算李潼眼下权力极大,也不好直接干涉市场行为,我有货、但我就是不卖,你能怎么着?
如果强行颁布一些政令,乃至于抄家夺货,那只会让市场更加萧条,乃至于造成人员物资的大量出逃。李潼大军规模就算再扩大一倍,也难以完全控制整个长安城。不讲规矩,那就一拍两散。
现在手里拥有了这样一批物货,那就有了影响市场、平抑物价的资本,可以将市场秩序重新建立起来。只要市面有货,能够重新运转,那就不怕有人捂盘惜售,他还巴不得再有这样的人涌现出来。
关中这些收藏家们的存在,也是有好有坏。坏的一方面是囤聚成瘾,无物不藏,根本就不考虑给民生和市场带来的负担与恶劣影响。好的一方面则就是收藏种类繁多且量大,一口吞下来就能消化的挺美。
而且除了这些物货储备之外,扫荡的城郊这些园业田产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足足有两千余顷,而且都是靠近水源、水道的上等良田。
这还仅仅只是账面上的数字,如果再实地丈量一番,按照这些人家一贯尿性,耕地面积还会上涨数成乃至于一倍。
总之这一次收拾这十几家勋贵门户,真是让李潼赚的嘴上流油,也就难怪他会动念继续多搞几家。搞是肯定要搞的,不搞的话他都得难受的睡不着觉,不过规模和数量也得稍作控制,吃得太凶了、没有节制总归是不好的。
所以在回到中军大帐后,李潼即刻拟定两条令式,一条是《禁西京物料输出令》,一条是《治乱归正市榷行式》。前者管控长安城物资,统统不准输出。后者则整顿长安市场秩序,将一部分物资交易纳为官府监控进行,乃至于官买官卖。
管控物资是战时当然之法,别的不说,如果不是此前王师大军对长安城通道封锁,也未必能憋得那盗窃官库的十几家人原地自爆。长安城秩序恢复,仍须大量物资投入,当然不能让物资大量流出。
至于后者,李潼是打算将西京商贾们引入到长安城秩序重建中来。虽然说在任何时期、任何年代,商贾都算不上什么进步群体,但物资要流通、市场要活跃,离不开商人的配合。
不要说眼下长安城动乱方定,哪怕是开天时期整个大唐国力最兴盛的年代,朝廷也需要通过市籴等政令激活民间资本,从而推动战争机器的正常运转。
李潼又在灞上大营停留了两天时间,后路增兵又有五千人抵达长安城外,随同而来的还有姚元崇等一批重要幕府官吏们,腊月下旬,他才正式进入长安城。
这一天,清晨伊始,西京诸爵门以及诸署衙官足足数百人,早早的便来到了灞上大营,恭迎雍王殿下入镇长安。
营中鼓号声响起,五千中军将士阵列严整,各依旗令次第出营。李潼同样策马出营,倒是没有披挂在神都那一身骚包的金甲,只是穿了一身相对朴素的明光甲,但随着大营旗纛鼓吹的前后导引拥从,同样威风不减,令人心折。
“臣等恭请雍王殿下入城登堂降教!”
足足数百人在营门前恭敬作拜,刚刚抵达灞上的兵部侍郎姚元崇则登台宣读制书,宣读完毕后,众人又高兴的蹈舞起来。当然,高兴则未必,但如果不蹈舞,那就有麻烦了。
群众再请之后,队伍才继续行进,自灞上直入城东春明门。横街上不断有甲士驰行,往来净街。横街两侧虽然也有民众聚集观望,但也都不敢随便冲上横街。
至于李潼第一次来到西京时,平康坊伶人们当街路演的情况,则就更加不会出现了。那时候李潼还是一个闲散宗王,如今则大权在握,执掌西京乃至于整个关内道局面。
不过就算雍王没有权势慑人,想必西京民众们眼下也都没有什么闹乐的心情。队伍刚刚行入春明门,李潼便明显感觉到长安城较之此前的不同。
大街两侧所植槐柳俱已不存,街边的明渠污水泛滥,两侧伫立观望的民众们显得有些麻木沉默,远没有此前那种活泼与自信。整座城池都显得肃穆、压抑乃至于冷清,虽然表面上的动乱已经没有了,但动乱所带来的恶劣影响却仍处处可见。
感受到长安这些令人心酸的变化,李潼一时间也是心情复杂,长安今次所遭受的打击,跟他关系颇深。
现在终于得以入城,倒不必再说什么懊悔、愧疚之类,社稷蒙尘非是短年,洗去笼罩整座城市的阴霾,使这雄都重新焕发出本来所拥有的光辉,将是他毕生的责任与事业!
朱雀门前,随从诸众再次下马列拜,雄大的宫门前,旌旗招展,甲士林立,青石御道纤尘不染,李潼策马缓行,及至宫门前勒马顿住,然后深吸一口气大声道:“从此以往,不负祖宗,不负苍生!”
第0537章 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长安皇城规模宏大,百司官廨分布其中,虽然由于长久的人气缺失而显得有些破败,但格局上仍然显得比神都皇城要大气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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