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247章

作者:衣冠正伦

武攸宜策马走了几步,察觉到后方众人并没有跟随上来,手中马鞭一抖,继续冷哼说道,语气已经非常不善。

武攸宜话音刚落,后方随从的将士们已经分散开,隐隐将众人给包围了起来。

眼见这一架势,众人更加胆寒,只能低头一步一挪的往军帐中行去。

进入军帐后,武攸宜当仁不让的端坐正位,其案上正摆着李湛刚刚送来的西京城外诸水所设碓碾资料。

武攸宜心知雍王殿下是要让他尽可能多的从这些人家身上榨取出钱粮物资,这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所以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定计。

眼前这十几家,并不属于关陇勋贵的核心群体,所以武攸宜案头上这份资料,跟他们关联性其实并不大。毕竟能够在西京城截流作碾、私蓄水力的,那本身就是权势的体现。眼前这些人家,有资格涉入这一领域的并不多。

但并不意味着这些人身上油水就少,相反的他们各自私储要更多。毕竟人在时局中势位显眼的话,盯着的人也多,反而不好肆无忌惮的兴聚私货。

眼前这些人家,基本上已经势位不再,但祖上还是有一些遗泽存留,或是不够资格参与朝局大势的竞逐,反而更有时间和精力在乡土中经营。普通的乡中豪室和小民,自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此前留守西京的时候,武攸宜也最喜欢向这些人下手。一则包子有肉不在褶上,一个个都肥得很,二则就算是闹出什么乱子,这些人也难直接在朝堂上发出什么声音,不会把事情搞大。

按照通俗的讲法,这些人都属于旧贵,跟朝情局势发生直接牵连,最少都要追溯到几十年前。也正因此,他们才能逃过圣皇陛下对关陇门户的打压,能够安心待在西京过自己的小日子。

武攸宜自知代北道大军事情处理的不算好,已经让雍王殿下颇存不满。难得殿下还肯给他一个机会,将他带来西京定乱,如果他还留在神都城中,少不了要被李昭德等那些狠货们扒皮拆骨。

所以他要表现出足够的价值,才能继续获得雍王殿下的庇护。他自知军政事务一窍不通,想要体现出自己的价值,还是要向这些西京人家下手,做他早前在西京城中所做的旧事业。

“触目惊心,真是触目惊心啊!”

心中转念,武攸宜手持那一叠籍册,另一手则拍案怒声,瞪眼望着旧人,神态颇为激动:“你们告诉我,做出这种恶事,心中难道就无丝毫愧疚惊惧!”

打得交道多了,武攸宜对此类人家心里把握也算深刻,他们沉迷祖上风光、心中自有一份狂傲,同时又贪恋物货之利、锱铢不愿相让。所以要搞这些家伙,就得小事化大,先让他们惊惧不定,接下来才是谈条件的时候。

单凭碓硙诸事,与这些人直接关联并不大,所以武攸宜也并不急于亮出底牌,打算先连恐带吓的将此事与西京城内的动乱联系起来,再逐步的扩大打击面。如果不把这些人家过半家资都抠出来,实在显示不出他的本领。

然而武攸宜话音刚落,在席众人已经惊恐得身躯颤栗,有数人更是直接瘫卧在席。

眼见这一幕,武攸宜一时间也有些意外,不明白是长久不见,自己恐吓功底更高,还是这些人承受能力骤减。自己这里还没认真发挥呢,这些人竟然已经都吓成了一摊烂泥。

但无论是什么原因,趁势追击是错不了的,武攸宜再次拍案怒喝:“既然你们已知罪大,那么……”

“狗贼、狗贼!是不是你?”

武攸宜还没来得及讲完,席中已经有一人奋起扑向那个同样惊悸至极的阴公,将之扑倒在地后更是骑跨在阴公身上,老拳猛挥:“狗贼竟如此心狠!要害我百年家业,保你一户门庭!”

“我、我没……”

那阴公这会儿也是惊恐失语,一边招架着那人怒拳,一边极力挣扎想要起身。然而当他头颅刚刚昂起,突然颈侧剧痛袭来!

黎阳公于姓老者解下腰际小刀,直接扎进了阴公颈中,并死摁着其人耳侧悲呼道:“老物不能振兴家业,但能有诛杀乡贼之勇!大罪共同著称,既然要死,那就全都死,岂容你乡贼苟活!”

“来人、来人!这些人疯了、全疯了……给我杀,杀掉他们!”

帐内血光闪现,眼见闹出了人命,武攸宜一时间也是慌了,忙不迭推案向后仰去。他是有些搞不懂,自己不过只是想敲诈些钱物而已,私设碓硙也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大罪,怎么这些人反应如此激烈?

不过此前在代北道大营里,武攸宜便曾亲手干掉薛怀义,自此便对军帐有了恐惧,所以身在军帐中,身边从来不乏亲随贴身保护。

所以当这些人暴起害命时,帐内环立的军士们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先抽出佩刀砍翻几个反应最为激烈的,然后才将剩下几人给死死制住。

“我等虽犯大罪,但不至死啊……城中官库,若非我等家众严守,恐怕早为乱民洗劫!雍王殿下入城索取军用,可仓促间实在难以汇集输出,只能借用官库,但也诸物不敢截留……今次入营来拜,本就是为了呈献余货……求大王、求平阳公切勿偏听阴家老贼邪言……”

余者几人被制服在地,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声嘶吼哀求道。

“你、你们盗窃官库……”

武攸宜听到这话,一时间也是有些傻眼,过片刻后才察觉到自己仍然保持着翻身向后拱趴的姿势,实在有些不雅,于是连忙站起身来,拍打了一下身上尘埃,并喝令道:“暂且留下这几个恶贼性命!速速派人通知雍王殿下此间事情!”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故弄玄虚,竟然诈出了这样的隐情。西京闹乱规模不小,官库遭劫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哄抢官库的竟然不是那些乱民,而是眼前这些旧贵人家,这就实在太让人震惊了!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显然已经超出了武攸宜敲诈西京人家的本职工作,所以他也不敢怠慢,连忙让人将此事通知营外的雍王殿下。

那几人察觉到武攸宜的反应后,一时间也有些傻眼,莫非他们会错了意,武攸宜所言难道跟他们所惊恐并非一事?难道除了盗窃官库之外,他们在不知不觉中还闯下了其他大祸?

武攸宜脸不红心不跳的行入帐中,将他刚才惊乱之下甩出的那些籍册收捡起来,待见那几人惊疑目光,他蓦地长叹一声:“瞧瞧事情闹得,我本来只想追问你等截流私设碓硙之事。”

听到这话,那几人顿时气得身躯乱颤,瞪眼怒视武攸宜:“攸宜狗贼,私设碓硙又算什么大罪!你若求货,何不直言……”

第0534章 组我军政,法剑不饶

李潼绕城巡视一番,在抵达城西延平门的时候,便向亲随队伍中暗下指令。

不久之后,延平门外驱令乱民出降的军鼓声节奏骤然一变。与此同时,此处城门稀稀拉拉的出降人众顿时增多起来,很快就成了一个长长的队伍。

这自然是他与城中故衣社约定好的步骤,之所以不一上来就这么做,一则是氛围还需营造,二则就是对郭达等人所说的,希望借此选出一部分能够率先出城之人,希望能够在当中挖掘出一批可用的庶才。

之后的赈抚与安置,也需要做一定的差别安排。若一视同仁,人则不知敬畏。而且,关东的物资也需要逐步运入关内,对西京勋贵的榨取也需要有节奏的进行。

有了延平门处的故衣社众做出表率,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人毕竟难免从众心理,当大多数人都作此选择的时候,我跟随上去,就算不能获得一个好的结果,但也一定不会太差。

眼见出城人众越来越多,有一些营盘都已经被填满,跟随雍王殿下巡视诸城门的宋璟也是笑逐颜开,连忙策马上前说道:“请恕卑职不能久陪,这便入营任事!”

“去罢,放心施为!”

眼见小伙子干劲十足,李潼心情也非常不错。如果才器能够数据化,宋璟便是如今他麾下第一梯队的人才,难得这小伙子思想跟自己还挺同步,当然也乐见宋璟能够快速成长起来,成为真正的宰辅之才。

打发走了宋璟之后,李潼又抬手一指后方的李祎,说道:“熟读万言,不如躬行一事,你也随宋参军同往。”

李祎闻言后,脸色不免一苦,还是觉得跟在殿下身后巡察营阵更威风,但也知雍王殿下是在栽培他,不敢反对,只能策马追上宋璟。

望着李祎离去的背影,李潼嘴角也浮起一丝浅笑。神都城里,他四叔和她姑姑都在动脑筋将沉寂已久的他们李唐宗室拉回时局中去,以求壮大自己的声势。

不过最近这几代宗室中,最靠谱的一个他已经先一步收入囊中,虽然眼下还只是一个半大小子,不顶大用。但只要成长起来,又远胜过那些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起码也是一个能授以方面之用的帅才。

各城门招降事宜都在有序进行着,李潼又巡察片刻后,便满意的往灞上大营行去。西京这场动乱,民众们因为缺乏组织,本就不是什么大患。西京这些勋贵人家,才是接下来他需要对付的重点。

当行至少陵原附近时,留守灞上大营的军士们驰行而来,并上前快速禀告大营中发生的事情。

“居然有这种事?”

听完军士汇报后,李潼先是微微错愕,片刻后则冷笑起来:“这些穷横人家,是唯恐死的不够痛快啊!”

口中这么说着,他又抬手唤来同样编在亲卫队伍中的李葛,低声吩咐道:“着令敢战士暂集京西,等待后令。”

李葛闻言后,便领命而去。

之所以暗集敢战士,也是有备无患。此刻集结在长安城外的王师大军只有三万余众,分守各处城门与城外乱民营地之后,李潼手中能够调用的机动力量已经不多。

虽然城中两大内之间还有一些守军,但不用想也知道这支军队常驻西京,肯定被西京勋贵各家渗透严重,所以李潼暂时并不打算动用。

甚至就连关内诸路人马,他也仅仅只是调集了三州之众,其余的则传令他们各守本境,不得擅出。一则是避免动乱继续扩大向京外诸州,二则也是不想长安附近集结的人马过于复杂。

所以眼下如果西京各家能够集中暴起的话,李潼目前所力量还真不好说能不能够全面镇压。不过他也不是小觑西京这些人家,如果他们真能完全整合起来,也不至于在武周一朝被他奶奶武则天连屎都差点攥出来。

集结敢战士,主要也是有备无患。而且由于城西所聚集的大部分都是故衣社众,所以城西所驻留的军力倒是可以调动一下。

“传令曹仁师,率三千骑由金光门入城,纵横巡察,坊中凡有私集者,杀!”

再次下令之后,李潼便纵马直往灞上大营而去,不多久,便进入了营中。入营后不久,武攸宜便从对面疾行迎上,一边走一边大声笑道:“禀告殿下,那些贼徒俱都招认不讳,他们也真是狗胆包天,居然敢……”

看武攸宜一副立了大功的炫耀模样,李潼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翻身下马然后入帐,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抬手在鼻前扇了一扇,转眼看到被紧紧捆缚在营帐角落里那些人,眸光闪了一闪,转头望向武攸宜沉声道:“此间事情,没有泄出吧?”

“没有、绝对没有!我刚刚得到这消息,便即刻让人通知殿下,之后审讯,也都不准旁人入窥。”

武攸宜闻言后忙不迭说道,他虽然大事不能,但在收拾这些西京勋贵的时候,还是有几分智珠在握,既知这些人家居然能在动乱的西京城中搞出那种事情,自然也是有一批徒众使用,一旦消息泄露到城中,难免一番动乱。

“做得好!”

李潼听到这话后才点点头,然后又吩咐道:“再往延兴门运送一批弓弩箭械,车具腾空后,即刻入坊将禁物载出,余者不要多做。是了,问清楚没有,他们出城前与城内族亲们有没有什么暗信约定?”

武攸宜听到这话后,神情不免一滞,明显是没有问到这个问题,于是他又快步行至角落,抬腿一踹当中一人并怒声道:“殿下问话,听到没有?”

说话间,他又示意军士解开缚住其人口舌的布条。

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后,那人连连以头叩地,并惨叫道:“我等实非有意犯罪,因得雍王殿下教令……”

“殿下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不要多说废话!”

武攸宜抬腿一脚将这人踹倒,并一脸谄笑对李潼说道:“对付这些贼徒,卑职是有经验,殿下且容短时,我一定将机密审出。”

“狗贼!休想以我乡人血肉,作你活命之资!”

那人被踹倒在地后,一时间也是羞愤交加,骂完了武攸宜后又望向李潼:“我等所犯罪过,殿下难道就全无责任?长安是我乡土祖地,谁忍见受此戕害?明知殿下索求非分,但为了能让大军早日抵临……”

妈的,你们做贼还是我逼的?

李潼听到这理由,顿时也是一乐,抬手示意道:“不必再审了,涉事各家敢有抵抗者,直接砍杀!”

说完后,他便自往帐外退去,很快身后就响起那人吼叫声:“我说、我说!只求殿下稍存仁恕,能留一丝血脉传后……”

过了一会儿,武攸宜才从帐内行出,抱拳道:“殿下,全招了,但不知真伪。其实这些人家,京中所藏人物还是少的,近郊乡里多有园产,那才是大头!”

“搜查他们诸家人物,便有劳平阳公了。”

眼见武攸宜眉开眼笑的点头应是,李潼又微笑着拍拍他肩膀说道:“我新领大事,惟求周全,设法严峻,不近人情。平阳公你功事在望,可不要轻试典刑啊!”

武攸宜闻言后,忙不迭半跪抱拳道:“卑职受教,绝不敢辜负殿下信用!”

李潼听到这话后才点点头,并又召来李湛,继续吩咐道:“午后入城,召两县衙官,分头告令城中凡勋爵在身者,明日一早出城来见,过时不候!”

接着李潼才又返回中军大营,拿着武攸宜所呈送上来的那些供词,越看脸上喜色越浓,但同时也忍不住叹息道:“贪心不足,反害性命!”

这件事对他而言,真是一桩意外之喜。他也没想到,西京这些人家贪吝财货,居然到了无法无天的程度。

关陇勋贵其实是一个很庞大的概念,而且发展百余年之久,渗透力已经非常的深。哪怕是他奶奶武则天几十年如一日的打压,仍然没能将关陇勋贵完全消灭掉。

李潼也没想将关陇勋贵彻底搞干净,所以他的计划也是循序渐进的。此前让李湛去访问的那些人家,基本是属于关陇末流,势位不高但乡资丰厚。

做事由浅入深,这是当然的。毕竟未来他要长期在西京发展,关中这里还没站稳脚跟,神都朝堂再因为他的行为而吵翻了天,难免要顾此失彼。

但没想到就连这些关陇末流,都敢跟他玩这些骚操作,也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他正愁没有合适的理由大开杀戒,这些人便主动送来把柄,正好可以顺便树立一下自己的规矩。就算是手段激进了一些,朝廷也难说出半个不字来。

时间很快到了第二天,东方破晓之际,灞上大营再次变得热闹起来。昨天绝大多数乱民都已经出城入营,除了防守诸营之外,分布在城郊的一些军队也得以抽调返回大营中,使得大营不再像昨天那样空旷。

李潼随便用了一些早餐,便在中军大帐里集众议事。城中闹乱基本已经解除,所以留守府与两县县官们也多数入营参事。

诸将汇报完基本的营事军情后,李潼便指了指万年县尉苏约问道:“昨日吩咐的事情,做妥了没有?”

苏约连忙起身道:“西京在籍勋爵留名者,合三千九百人,此为永昌旧年所录。凡在城居八百六十三人,确定传告者七百六十人,清晨承教入营者五百五十六人……”

这个数字听起来似乎很多,但大唐勋赏早已泛滥,其中大部分肯定都是勋命在身。从这一点而言,这数字其实并不多,倒是反应出关中府兵崩溃的一个事实。

毕竟参加几场战事,弄个勋命实在是太简单的事情了。像永昌旧年,武承嗣为了劝进,动辄组织数千上万人请愿,这些人往往都能得勋赏。所以渐渐的,官府都懒得再记录这些勋命,实在是不够废纸的。

不过西京已经多年不再作为政治中心,所以近年来勋赏不多。李潼接过名单翻看一下,发现入营这五百多人有四百多都是勋命,剩下一百多则是勋爵俱有。剩下这一百多人,才是眼下长安城里真正的上层人物。

当然,这些爵号也不一定就意味着对应数量的家庭,毕竟有的人家一户多爵,谁让人家底子厚。

武则天就算打压关陇,那也是集中在一定层面上,只要不惹她或者没资格惹她,她也有宽宏的一面,没有必要为了区区一个爵号将一户人家逼到自己的对立面。所以这些关陇人家的爵号保留,还是比较可观的。

“既然已经到了,那就召入营中来吧。”

李潼随手将名单丢在一边,然后又说道。

不多久,在军士引领下,一众关陇勋贵们鱼贯而入。中军大帐虽然面积颇大,但有众将在席,左右又有甲士环拱,几百人涌入进来,还是让空间略显局促。

过于拥挤的空间,也容不下众人轮番上前拜见,所以众人只是一起见礼。

李潼端坐帅案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在场众人,待到他们见礼完毕后,也并没有让他们入座的意思,而帐内也根本就没有准备座席。

“我与诸位,或是重逢,或是初见,但眼下也非叙情的良时。今日营中召见,想必诸位也是不乏疑惑吧?”

听到雍王此言,在场人众不免窃窃私语起来。岂止是疑惑,简直是羞愤!他们也承认,雍王如今势大难当,可对他们西京诸众,起码的礼貌该有吧?

像是站在最前方几个老者,那都是历事几朝的老臣,高宗旧臣比比皆是,哪怕如今无职居家,但毕竟资历摆在这里。眼下被雍王一纸教令召来,到现在茶米无奉,甚至基本的座席都不设置,谁心里能舒服?

其实他们当中,有一些人是不想来的。可是昨日乱民出城后,王师突然冲入坊中,直接入坊抓捕了十几户人家,据说甚至连幼童都没有放过,也实在是过于骇人听闻。

雍王话音刚落,前方便有一老者凝声道:“殿下言重了,殿下典军入关克定骚乱,又兼领治民,臣等俱在治之民,教命即达,生死顺受,身又岂敢不应!”

李潼自然听出这老者言中暗嘲,抬手一指问道:“这一位是?”

“禀殿下,此为北平郡公段少卿,少卿嫡长讳延世,与卑职曾同伍受命。”

坐在侧席的契苾明闻言后便说道。

当着别人面直接讨论其家世是有些不礼貌,不过李潼的确不认识这老者,关中水浅王八多,他也不能完全记住。不过听到这老者的儿子名叫段延世,倒是触动到他的知识点,那个段延世正是代北道大军前往神都担任南衙将领的其中一名总管。

难怪这老头敢先说话,原来是朝里有人。

“这位北平公,言虽简,意却深。教命即达,生死顺受,诸位难道应得是我私命吗?终究还是皇命所在,离都前,皇嗣殿下斧钺授我,关西付我,唯恐大任难当,所以入境后也只是谨慎行事。”

说话间,李潼自席中站起来,但却并没有下帐,而是一脚踏在案上,一手扶剑冷视全场:“但却偏偏有人,欺我仁恕,乱我规令,轻我法剑!生死顺受,若止于口舌,我大军雄万,难道只是为你等口舌之忠而设!”

“殿下慎言!我等西京群众,虽然困于乱情,但却未敢有丝毫失守,绝非口舌虚辞!此身爵命,概非空享,或一时闲居未能入用,但皇命所征,无有不从!”

在场众人,自然不乏历事精深者,虽然身在大帐之内,雍王姿态又是咄咄逼人,但他们也并没有受此震慑而失于应对,雍王话音刚落,便有人顿足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