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23章

作者:衣冠正伦

因此眼下他真是满腔怒火,蹲在内文学馆,就想歪瓜裂枣搂一竿子,网都张好了,谁他么截了我的胡!

但他还是自信太早了,当他听完王贺旺所讲述缘由,心中已是万马奔腾,看看自己的手,恨不得想剁掉,没事搞啥骚操作!

事情很简单,但却远远超出了李潼的想象。

他与李守礼逃课往内教坊去混日子,最开始也没啥。负责教育他们的那个宫教博士周举,估计也就是赶鸭子上架的情况,看到李潼留下的那首《游仙诗》请假条也没说什么,只是收起来继续自己的教学。

大概在这位博士看来,嗣雍王与永安王不来上课,他反而更轻松。三王中乐安王年纪最长,也最安分,那二王则稍显顽劣,每天在课堂上打闹不已,似乎不太将他这个讲师放在眼中,也让他心里有些发堵,现在这个样子挺好的。

原本若只如此,那也没什么。对博士周举而言,教育一位宗王总比那些宫婢们要更有成就感,而且由于这个缘故,他的俸禄也翻了几倍,乐得就这样把日子混下去。反正内文学馆处在禁中,应该也没什么人关心他的教育成果。

但这一点,博士想错了。的确时局中绝大多数人对嗣雍王一家是持漠不关心态度,但却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殿中监欧阳通。

殿中省事务,主要围绕皇帝李旦进行。可是现在皇帝一直待在禁中、少见外臣,欧阳通这个大管家自然也是少有操劳。人一旦闲下来,思绪就不会那么杂乱,因是对他所倡议三王读书的事情有些念念不忘。

不过三王眼下正于内文学馆接受启蒙,欧阳通也不便频频打探禁私。他性格是有几分倔直,但也不傻,该有的政治觉悟是有的,否则也不会混到三品高位,单靠其亡父欧阳询遗泽明显不行。

因是他按捺了一段时间之后,又趁着某次入登政事堂之际,正逢博士周举在署禀事,便随口问起三王学业如何,什么时候能够出阁受教?

这位博士周举哪想到朝中还有大臣对三王学业如此关心,当时就有些发毛,战战兢兢稍作回禀。欧阳通得知授学仍在《千字文》打转,脸色已经不是很好看。

周举恐被追责,忙不迭呈上永安王所书游仙诗,不是他不尽力,实在是诸王顽劣,自己不求上进,以期稍免斥责。

他这思路是对,但哪想到永安王在这里又埋了一个小扣。他自己五十多岁伏案苦学,勉强明经及第,书道只是寻常,虽然也觉得永安王笔法略新,但也不怎么重视,毕竟永安王少顽姿态他是看在眼中。

可欧阳通又哪里是寻常人,其父欧阳询本就国朝楷书大宗师,欧阳通秉此家学,久浸其中,自有非凡造诣,与其父并称“大小欧阳”。

在周举看来只是寻常的笔痕,落在欧阳通手中后,视线一触顿时便被吸引住。

李潼散学颜体多年,不敢夸入门,但就算仅仅只是得于形似,颜体那丰腴端庄、浑厚宽博的基本特点也被表达出来,与欧体瘦硬挺直大不相同。

欧阳通家学久浸,笔力或是不逮其父,但清劲瘦硬之资犹有过之,此际突然看到大脱前人窠臼的一种新书体就摆在眼前,所受冲击之大可想而知,捧住永安王所书一时间竟然失语凝神。

博士周举眼见欧阳通如此表现,心中已觉要遭,正待再述二王余劣补救,本来端坐席中的欧阳通却陡地挥拳砸在凭几,良目圆睁、戟指周举怒喝道:“奸贼,奸贼!愚不堪用,不识真金,几误我少王!”

博士周举于凤阁只列杂阶,自然没有独立的办公场所,只在众人团聚的大直堂里接受欧阳通垂询。此际听到欧阳通破口大骂,直堂余者俱都纷纷侧目望来,只见欧阳通一脸盛怒,几欲扑向那瑟瑟发抖的博士周举,忙不迭上前拉阻。

欧阳通自有盛怒的理由,他进言三王出阁读书已经是冒了不小的风险,不说宪台格辅元登署责备,近来也多有知事者讥讽他不识时务,心中多多少少是有一些激愤。

今日垂询三王学业,欧阳通也是在给自己一个交代。假使三王真的愚不堪教,他此前进言也算是尽了自己的力,问心无愧,不必再作关注。

永安王笔法形工意缺,在欧阳通这种大书家看来自然不算什么,但是那横竖勾折间所透露出来的新意开创,自有一种推没前人的章法气概,可知永安王确是天分极高。

若能从善以教、悉心引导,待其笔法大成,甚至都能与欧阳通自己作君子之争!

可是这个博士周举,非但不能熟视如此天分,言辞之中反而暗指少王顽劣难教。本身已是失职,竟然还敢诿过污蔑少王,欧阳通如何能不怒!

直堂众人不知原委,上前拉阻,却只让欧阳通更加恼怒,两眼死死盯住那仓皇不已的博士周举,怒喝道:“内文学馆直案者谁?何等昏聩,选用你这庸劣之徒!”

“卑、卑职实在……请欧公恕罪、请……直案钟主书,嘱我寻常案授、主书久不入馆视事,卑职浅才、卑职眼昏、实在、实在是……”

博士周举,这会儿也彻底的慌了,乃至于忘记欧阳通并非凤阁上官,于他根本也谈不上恕罪与否。他区区一个宫教博士,九品卑下,怎敢独自承受一位三品重臣的怒火,张口便将主书钟绍京拉下水。

这次他好在没有错,欧阳通即便再怒,也不会按住他一个卑品下吏捶打不休。有了新目标之后,他于堂中跺脚怒喝:“钟绍京何在?”

直堂中又是乱糟糟一团,片刻后才有人上前禀告:“春官内署门额缺提,钟主书前往立笔未归……”

听到这一回答,欧阳通更是气得双肩频颤,乃至于悲愤大生。他冒不小政治风险,为三王争取一个读书立学机会,结果钟绍京这个直接受命者玩忽职守,根本就不在意三王能学与否,倒是热心于给武家子提笔阔书,究竟谁家臣僚!

凤阁机枢所在,甚至宰相政事堂都设此中。此处喧闹很快传达及上,很快另一名紫袍大员被前后拥从匆匆行来,入直堂见欧阳通须发贲张的怒态,脸色变得有些不甚好看,当即便冷哼道:“殿中虽闲,未闻欧监已直凤阁!”

来人乃是凤阁侍郎、宰相张光辅,听到对方这么说,欧阳通更是激怒,但也还未分寸全失,环视周遭后便沉声道:“张相要与老朽于此体格互损?”

此处不过凤阁下直,人多眼杂,张光辅自然不会在这里与欧阳通争论不休,闻言后沉着脸微微侧身,抬手作请行状,自己却先一步踏出了直堂。

第0054章 锁喉之臣

凤阁独属于张光辅的直厅中,张光辅与欧阳通左右分席、于屏前并坐。在张光辅面前几案上,则摆着永安光李守义手录之诗。

张光辅脸色仍是沉静,心中却是怒极。他已经自欧阳通口中得知事情原委,心中之恼怒,一则在于欧阳通其人胡搅蛮缠,为这样区区一件小事居然就敢大闹凤阁直堂!

凤阁是什么地方?政事堂所在,百署首脑之地,极尽庄重威严之场合!这里每天处理的事务,桩桩种种都能影响整个帝国未来走向。欧阳通好歹三品服紫,居然这样不知轻重,小题大做,扰乱秩序,实在不知所谓!

但除了对欧阳通的恼怒之外,张光辅更气的是那个名为钟绍京的主书,你去惹谁不好,偏偏来惹欧阳通!欧阳通此人,俗情难说,说好听点叫做孤直不阿,不好听那就迂腐近痴。

这样的人,或因品格纯粹而受人高看一眼,但要真有了什么分歧,绝对能把人闹得烦躁不已。他虽然是宰相,但也实在不愿意跟欧阳通打交道。

“此事我还真未有闻,多谢欧监警我。至于署下真有失职,稍后阁中会作公裁。欧公若还有意追看,来日可于政事堂厅前待告。”

虽然欧阳通力陈钟绍京罪状,但张光辅也不听此一面之辞,更没有道理因为一个署外之人闲论便要惩戒自己的部下。

欧阳通也知张光辅并非推诿,毕竟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张光辅正率兵在豫州平叛,归来后事务杂多,未必事事躬亲。

但他自然也不会就被这么简单打发走,同样冷声道:“三王幼孤,人望冷漠,我既知此,便绝不会就此罢休,无非此身勋授敬还朝廷!钟绍京此獠,恃小才而薄德行,荒我少王俊才,罪之大矣!今日失仪,恭待裁议!”

说完后,他便起身拱手告辞。

“老匹夫!”

待到欧阳通离开,张光辅才蓦地一拍几案,并怒声道:“厅下知此事者,速速入前详述!”

厅前自有凤阁诸人,听到宰相怒吼,便有人硬着头皮趋行上前将此事前因后果详细解释一遍。

张光辅在听完之后,总算是有了一些了解,他没想到欧阳通干预此事竟然如此之深,一时间倒是有些迟疑。

故太子家小幽在禁中已有多年,久不为外所知,如今却被太后泄出声迹,可想目的绝不单纯。尽管如此,欧阳通还是捐身其中,力倡三王出阁读书。可想而知,其人临行前所言不是虚言恫吓,此事很难模糊过去。

他正沉吟之际,厅前响起钟绍京略显仓皇急促之声:“张公,卑职……”

“不必多言,解下袍带符印,归去待议。”

张光辅抬眼看看满头大汗、一脸急促的钟绍京,抬手一摆随口说道。他不是怕了欧阳通,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因为这样一件事而彼此纠缠不休,打什么口水官司,而且这件事还不乏敏感。

欧阳通这老家伙迂腐近痴,不作避嫌,他则实在没有必要因为区区一个主书而牵连其中。

钟绍京听到这话,顿时傻了眼,沿途他已经听同僚讲述事情经过,此刻更是满心冤屈。

他又不是真的玩忽职守,每天忙于阁事,就算是去春官官署题写门匾,那也是公事的一部分,更没有逢迎春官尚书武承嗣的意思在里面。再说武承嗣那种身份地位,是他区区一个凤阁主书能够攀附得上?

然而张光辅已经做出了决定,更不会听钟绍京的诉苦,摆摆手自有直署的禁卫军士上前将满脸悲伤的钟绍京引走。

“如此大臣,朝野怎能安靖?”

待到众人悉数退出,张光辅才拿起案上纸张,冷笑嘲道。

他本要将这纸丢出,视线落在那笔迹上却顿了一顿,展在面前又仔细看了一遍,大约体会到欧阳通何以如此反应,但最终还是轻叹一声:“空有逸趣,不逢闲时,可惜了。”

嗣雍王等三王,张光辅自不放在心上,如果不是欧阳通于署中吵闹,他根本连过问都不会过问。眼下也只是觉得欧阳通其人迂腐,忙碌于一些全无意义的琐碎小事中。

类似欧阳通此类拎不清的大臣,内外不在少数,比如不久前被他弹劾而远逐于外的狄仁杰。相对于欧阳通只是自己瞎折腾一些无聊事,狄仁杰显然更过分一些。

最近张光辅也知外廷多有人议他恃功而骄,逐走狄仁杰这样一个拜相在即的良臣。这话虽然不假,但也不是全部,真正要逐走狄仁杰的,是禁中的太后。

张光辅归朝上奏狄仁杰之事,只是讲了这样一句话:“十万将士,空劳虚功,将何以慰?”

越王李贞之乱,旋起旋灭,但因此被扰动起来的将士却多达十余万众。这些将士多为南衙府兵,只盼能够平叛分功酬犒,可是豫州战事中路未达,前锋已经扑灭叛贼。

大军轻集,又该如何散去?十数万人愿望落空,粮草虚耗,是他狄仁杰区区两三句话能够应付过去?

这样的人,谄上媚下,沽名钓誉,不在其位,空论其事,也配为相?太后贬逐狄仁杰,不是因他张光辅进谗,而是要给这些南衙兵众们一个交代。

不过话说回来,越王此乱,倒是让他们宰相得有机会梳理南衙兵事,把握到真正定势的契机。退足以自守,进足以议国,这才是宰相该做的事情。

张光辅是从心里看不起狄仁杰这种做派,立身立事,无一能守。即便未来有机会拜相,此风不改,仍只空恃虚誉,不过陛前猪狗,锁喉之臣,若真大事要用,能做的无非浅吠几声而已!

张光辅心声如何,自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虽然这件事他已经快速处理,并勒令群下不得擅议,但凤阁乃群众瞩目所在,有关消息也扩散出去。

凡知此事者,对于不声不响的殿中监欧阳通不免刮目相看。要知道,宰相张光辅近来风头正健,就连拜相在即的狄仁杰都被其一言斥出,气焰之高可想而知。

欧阳通老实人发火竟有如此威能,也实在令人心惊。至于欧阳通因何动怒,关注的人反而不多,或者也是有意识的避而不谈。

经此一番波折后,于是摆在李潼面前的便是这样一个结果,原内文学馆凤阁主书钟绍京被夺职,凤阁则选派一个品阶更高的王贺旺前来担任直案,也算是表示出了对入读内文学馆三王的重视。

所以当从王贺旺口中得知钟绍京这一获罪经过之后,李潼心中之郁闷可想而知。他操作骚不骚且不论,可带来的结果却绝对不是他想要的!

你们李唐大臣路子都是这么野的吗?我穿越者不要面子?竟然驾驭不住你们!

“大王笔劲少勇,推旧创新,殊为难得。欧公父子书家,慧眼能识金珠,朝野此道咸推宗主。大王宗姿初具,得此推赏,可谓佳谈。卑职虽然书道草草,拙笔难追,但也一定竭力扶引,助成大王!”

看着堂上三王,通事舍人王贺旺尤其关注永安王神情,须知欧阳通之所以向凤阁发难,理由便是珍惜永安王所展现出来的书才。

有了钟绍京这个倒霉蛋前车之鉴,他又哪里敢怠慢,眼下都还未知三王脾性,但好话说在前面总是没错的。

李潼听到这话后,更觉哭笑不得。他显摆他的颜体笔法,那是希望能勾动钟绍京正眼看看他,却没想到竟然钓出了欧阳通这样一条大鱼,且还一尾巴将原本的目标钟绍京甩出老远。

早前虽知武后一朝人事纷繁,但此前由于生活轨迹与接触层面太单调,李潼感受其实并不深刻。没想到自己这刚刚与外廷有所接触,小翅膀一扇,直接就废了钟绍京这个宫变内应悍将,真是刺激有加!

眼下的钟绍京被夺职逐外,李潼要作拉拢的念头自然也只能无疾而终。而且经此挫折后,他也不能确定钟绍京日后还会否能有原本的机缘。

对此,李潼也只能感慨一声:小钟实在对不起,我是真不知道我方居然还藏着紫装大佬这种战略武器,误伤了你。现在咱们真可谓同是天下沦落人,以后但凡我稍微有点能量,一定把你塞回来继续做宫监。

然后又想到欧阳通这个问题,李潼更觉得头疼不已。

此前上官婉儿来通知他们兄弟三人往内文学馆读书,也只道是外廷学士建言。毕竟上官婉儿口风要缜密得多,不像韦团儿那什么话都敢往外捅。

李潼虽然也有几分好奇建言者谁,但也没有认真打听,毕竟他距离外廷还很遥远,想打听也未必就能打听得到。

如果单纯从眼下的利弊来看,虽然丢了一个钟绍京,但却探出了一个对他家仍然心存善意的欧阳通,七品换三品怎么来说都是赚。毕竟,钟绍京就算捞在手里,真要派上用场那还得等个十几年。

可问题是,小孩子才作选择题,我本来可以全都要!

更严重的问题是,李潼是很有自知之明,眼下他这一艘小破船,明显是载不动紫装大佬,怕是要舟覆人亡啊!

第0055章 一人而敌一族

不谈历史知识的了解,单纯从书法爱好,李潼对欧阳通也不陌生,对他爹欧阳询那就更熟悉。

如果早知道他们三子能够入内文学馆读书,背后是有着欧阳通这个大手子在推动,李潼多多少少是要感到一些荣幸。

当然现在更加荣幸,附庸风雅者难免有酸气,他作为一个书法爱好者,小得皮毛的颜体居然能够得到欧阳通的正视,心里那真是美滋滋。可除此之外,更多的还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眼下这形势,可不是什么书法交流会,那是明枪暗箭、防不胜防的权斗现场。一个操作不慎,那是要丢掉小命的!

欧阳通肯为他们兄弟仗义发声,李潼也是由衷感激。由此也可见,他们李家养士几十年,还是能得士心的,并不是满朝白眼狼。

毕竟欧阳通名门之后,高居三品,你哪怕站在皇帝李旦身边,都有可能是存几分政治投机的心思,但在明知此事敏感的情况下,还要为他们一家发声,那真的可称一声无私!

他们三王,也的确不能给予欧阳通任何形式的回报。亡父李贤那是背负逆名而死,就算未来朝野变天,大权重归李氏,还有两个叔叔瞪眼瞅着,他们几个没爹的娃照样可怜巴巴。

就像中宗李显再次履极,指派贺兰敏之的儿子贺兰琬前往巴州迎回李贤棺柩。贺兰琬是韩国夫人武顺的孙子,而宫中旧有流言李贤非武后所生,是武后之姊韩国夫人与李治私通所生。

这得心思多脏,才能做出如此安排?唯恐时人忘记旧日流言,死人都不放过,打心底里不愿跟李贤做亲兄弟。吐蕃要和亲?自己女儿舍不得、要留着作死,李贤家出人!

但也实在李家大宝贝李守礼争气,一口气生了六十多个,李贤后嗣人丁兴旺,倒是李显彻底的绝了后。以一人而敌一族,可谓壮哉!

欧阳通此番做法,真是前后里外不讨好,除了孤直尚义之外,也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对李潼而言,欧阳通这一份仗义执言的善意也只能心领。没办法,池子太浅,实在养不了大鱼。

而且,他奶奶对他的容忍尺度,李潼眼下也还没有丈量清楚。一个可怜无害的小孙子没什么,但如果这孙子后边站着一个三品紫袍的立朝大臣,又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不能确定这一点之前,李潼也实在不敢跟外廷大臣有什么眉来眼去的互动。既然钟绍京已经被误伤逐走,他再留在内文学馆已经彻底没了意义,对于欧阳通,眼下也只能抱歉辜负。

“眼下还是内教坊事情更重要一些,搞好祖孙关系,未来或许还能反过来拉欧阳通这老先生一把。”

王贺旺自然不知永安王心中思计,这会儿还在热情的向三王介绍凤阁选派增直宫教的几名博士。此前的博士周举已经与钟绍京一并逐走,除他之外,凤阁又选派三人负责三王教育,或博学或文丽。

对于这一转变,李光顺倒是非常高兴。他也并非单纯好学,只是回去背诵《春秋》,见娘娘颇露欣慰之色,自己心里也就变得高兴起来,希望自己能够学识精益,让嫡母更加宽慰。

但李守礼则有一些忐忑,拉着李潼袍角低问道:“今日内教坊,那就不去了?”

李潼摆摆手,起身与诸博士见礼,然后说道:“欧公雅赏,凤阁相公提携,守义铭感肺腑。但是此心懒散,好逐野逸情趣,实在难制庄重之学,辜负错爱,实在失礼。请舍人执此劣声回陈,诸公若有见责,守义自领,无累馆士诸贤。”

听到永安王这么说,王贺旺有些傻眼,心中更觉为难。他这个差事也是被强派上头,其实一开始继任人选也不是他。

宰相张光辅在处理完钟绍京后,为免欧阳通继续纠缠,也曾派人询问可有人选举荐。

欧阳通也有属意继任人选,那就是麟台正字陈子昂。

但陈子昂却没有被欧阳通老实人发火给震慑住,回答很干脆,不去!

开玩笑呢么这不是,他新任麟台正字,几番上书论政,深得太后欣赏,正攒着一股劲要在这岗位上发光发热呢,哪有闲心跑去内文学馆这宫禁场所陪几个闲散宗王读书游戏!

欧阳通对此倒也没有什么过激反应,他动怒并不意味着蛮横不讲道理,自己也清楚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他自己首倡三王出阁读书,已经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也不愿抽身而退,但却没有理由要求别人将前程安危也抛在其中,因此只能由得凤阁自选继任者。

对于这一插曲,王贺旺也没向三王提及。

也幸亏他没说,否则李潼自己都不确定他会生出怎样的瞎琢磨。

现在永安王摆明了是厌学好戏,王贺旺总不能挥起小教鞭抽打逼学,但见永安王与嗣雍王勾肩而去,看看还剩下那个满眼求知欲的乐安王,总算是聊有欣慰,待知乐安王正自读《春秋》,一时间倒觉得博士周举受惩也真是罪有应得,并亲自持卷为乐安王讲释起来。

永安王好乐而不受教,很快便也被凤阁中人有意透露给了欧阳通。

欧阳通得知此事后,心情也是复杂。他此前一时激愤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事后想来也是暗有悔意,倒不是心忧自己之后如何,只觉得这样对三王未必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