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大曲一般分成散序、歌、破三部分内容,散序是乐器清奏,营造气氛,多有不同种类、乐曲风格进行搭配,内容十分丰富。歌就是唱辞,由若干歌唱组成,开始首篇的又称歌头。破是大曲收尾,又称舞遍,主要是舞蹈表演,同时曲调也会变得急促多变,将表演不断推上高潮。
像是熟为后世所知的《霓裳羽衣曲》,散序部分有六遍,歌则有十八遍之多,破则有十二遍,可谓是宏大丰满。
是了,宋词中比较出名的词牌名“水调歌头”,就是水调大曲的歌头部分。
唐燕乐大曲在盛唐时期达到了巅峰,安史之乱后国力日渐衰退,政治上动荡频繁,甚至已经不足维持庞大的舞乐规模,原本主要宫廷宴乐的大曲便逐渐流入民间。
不过在没有翔实传承尺度与工具记载的古代,想要将这些篇幅巨大的大曲完整传承下来很困难,一般教坊乐人顶多能够传承其中某一部分,经验相授。
所以在唐末五代,燕乐大曲逐渐衰落,取而代之的便是原本大曲中的一些残篇旧调,随播坊间,也为民间所欣赏。
宋代士大夫社会资源的占有与话语权得到空前提高,文艺方面更比前人有尿性的多,因此发轫于隋唐时期的曲子词,原本只是俚俗诗余,五代之后很快就得到充分发展,使得宋词又独立成为一大文化丰碑。
这其中,南唐后主李煜可谓是曲子词由俚俗坊野文化提高到士大夫文娱标准的开创性人物,一启词家辉煌之先脉。
念及这些,无非是让李潼意识到,他文抄的范围还能得到极大扩充,不必只局限于唐诗领域。此前的他,虽然蠢蠢欲动想搞文抄,但苦于没有吹捧的群体与传播的途径。
现在看到这些内教坊音声人的表演,倒让他意识到与声乐结合未必不是一条出路。唐代文艺发达,翻新旧曲乃是文人墨客寻常消遣活动,重拟新辞、重编音声这都属于翻新范畴。
而且唐诗本身就存在大量能协音律的声诗,甚至于近体诗中的律诗、绝句声韵格律,本身就是从音声乐理中引申出来。诗无不可入乐,歌而叹咏本身就是诗的基本属性。只是后世曲调难传、旧声大失,才集中于诗词本身,专于文字讨论。
李潼这里还在思索着,场上一曲已经终了,那个部头米白珠除了演奏之外,又登台演了一场怨妇的丈夫,脸涂红粉装扮醉态,被入戏太深的李守礼飞弹砸在了脑壳上,但也不敢埋怨,只能安慰自己表演精湛,引人入戏。
场上伶人收拾器物,席中李潼偶发奇想,唤来那个还没来得及卸妆的部头米白珠问道:“能不能奏《武媚娘》?”
他也是穷极无聊想作死,突然想起他奶奶旧年太宗宫中混日子的旧称,原本就是取自初唐俗曲《武媚娘》,这才有此一问。
部头米白珠闻言后干笑起来,嘿嘿两声:“残调还是有的,唱辞却失,无人翻新……”
有人翻新那才怪了。
李潼闻言后倒也不觉得意外,《武媚娘》类似《踏摇娘》,俗曲小调、坊野杂传,禁是禁不掉的,但宫闱之中谁要再作艳词新唱,那也纯粹是日子过得太苦闷找刺激了。
李潼倒是想刺激一下,打定主意稍后学一学记谱协律的技能,把那曲调记载保留下来,专编新辞,等他奶奶垮台了天天唱。但这也只是心里一点恶趣,还是不好讲出来。
第0043章 进学内文学馆
一曲《踏摇娘》终了,众人明显还未尽兴。
但太妃却秉承着适可而止的原则,不许众人继续观戏,吩咐掌直徐氏在院中收拾几间屋舍,供这一部音声人居住下来。于是聚集在庭前一众人,也只能作鸟兽散。
李守礼一脸的遗憾不甘,还待要继续争取,但见嫡母房氏正盯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状,心中顿感不妙,低头拉住李潼:“走吧,走吧,巽奴,去你舍中,我要请教你一些问题。”
李潼却不着急离开,他还要问问那个部头米白珠该要怎么练习羯鼓的问题。但见李守礼不立危墙之下的姿态,还是忍不住乐起来,臭小子刚才不是“嘿”得挺嗨吗?
最终李守礼还是没能溜走,被房氏唤到了房间中,李潼也一同走进来,但见房氏皱眉沉吟状,很明显是还没想好该要怎么问责,毕竟刚才她观戏也挺入迷,不好拿这个当借口。
“这几日课业完成如何?”
片刻后,房氏才抬手点了点李守礼,并望向李潼做问询状。
“每天都是按时完成,不敢怠慢。”
李守礼一边说着,一边对李潼堆起谄媚的笑容。李潼便也点点头,至于完成的质量如何也就不多说了。
“有没有再浮浪弄戏,私迈禁防?”
房氏又问了一句,李守礼忙不迭摇头:“没有没有,这个真没有!”
听到这回答,房氏又皱起了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你兄弟递授时礼,怎么晨间用餐,还有那么大的吞噎声?这实在不雅,归舍案习时礼,每日再增一番,日制礼注一篇,送来我处,去罢。”
李守礼闻言顿时傻眼,他吃饭吧唧嘴也有错?
这小子还要争辩几句,却被李潼给扯了出来。看他那副懊恼发懵的模样,李潼更是乐不可支,拍掌“嘿”了一声:小子要找你的错还挺难,让你不戴帽子!
他敲了敲李守礼后背,问道:“这《踏摇娘》俗戏,你从哪里观来?”
讲到这个话题,李守礼顿时又神采飞扬起来:“我也不是全无长处!早前居在掖庭后殿,距离内教坊不过两重宫室,只要翻出墙头,就能听到坊乐。只是教坊习曲太杂,初听序奏有些迷乱,但伶人开腔我就想起来了!”
听到李守礼这么说,李潼倒是不免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小子不显山露水的,居然还有这样一点内秀。
唐大历中,有民女张红红能闻曲记谱,凡曲目只要听过一遍,便能熟记无误,因此被当时代宗皇帝召入禁中封为才人,又因这一禀赋而被称为记曲娘子。
李潼有些不相信,李守礼自感受到侮辱,便拉着他一路用嘴拟声刚才听过的曲调,果然旋律吻合个七七八八,甚至就连那不同乐器的拟声都有两分相似。
但是否真的节拍不差,李潼自己都忘了许多,无从印证,不过就算是有些出入,李守礼的表现也足够让他感到惊艳了。
看到李守礼转为眉飞色舞,李潼又不免想起此际同居禁中的他四叔李旦一家。那也是一家的文艺青年啊,野史逸传多有描绘李隆基兄弟们音律娴熟、多才多艺,甚至妖孽到隔墙听声就能判断出演奏者的姿势出来。
看来,武则天的这些孙子们,童年生活虽然不算好,但也养出了不少的歪才。他四叔那一家且不说,李守礼这记谱的才能,李潼觉得倒是可以吹一吹。
他正想着翻曲拟词刷刷存在感,李守礼这一禀赋倒是可以跟他相得益彰,毕竟让他从头学起唐乐协律实在有些为难人。刚才从部头米白珠那里讨来一份曲谱,乃是晦涩的半字谱,对他而言天书一般,实在无从入手。
对于唐乐的了解,李潼也只是基于史料的文字认识,乐理之类更非专才,从头学起,难度既大且耗费时间。但如果有了李守礼的记谱协助,只需要和声协律、彼此印证,完全不必再穷推究竟。
这么一想,李潼就来了兴致,拉着李守礼的手直往自己住处去,打算稍作尝试。
李守礼则是半推半就的扭捏:“娘娘嘱我学礼呢,哪有时间……唉,明日娘娘追究起来,巽奴你要说是你强拉我……等等我,好小子,跑这么快!”
这小子矜持维持了不足几息,便屁颠屁颠追上了李潼,厌学至此,大概也是一桩禀赋了。
兄弟俩凑在一起,翻新旧曲大业刚刚开始便卡了壳,原因则是李守礼这曲库有点小,早前跨墙听曲不得完整曲式,如今能完整记得唯那俗曲《踏摇娘》而已。至于李潼讨来的那篇记谱,于他一样也是天书。
所谓旧曲翻新词,没有曲子,李潼纵有华篇也无可奈何。在没有尝试出套路之前,他也不愿贸然去请教旁人而露怯,只能勒令李守礼赶紧扩充曲库。
李守礼对这安排是比较满意的,他也看出兄弟三人中,这个三弟是最得嫡母看重,有李潼给他打掩护,他乐得天天听曲。
但这工程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又有新的命令送达仁智院。这一次来的又是老熟人上官婉儿,传达神皇命令:着嗣雍王等三子往内文学馆读书制文。
“外廷学士建言,三王岁长,宜从学受教。太后以为然,又恐立朝诸学士义理精湛、不合初学,所以着令大王等先入内文学馆启蒙从始,再受深教。”
上官婉儿往来多次,与雍王一家关系也算比较融洽,因此将太后这一命令稍作解释。
且不说李潼等三人,太妃房氏再一次忍不住涕泪横流。此前她终日凄凄惶惶,但是近来处境却是转变频生,先是一家人能够住进环境大善的仁智院,此前又有兴筑慈乌台告慰亡魂,如今三个儿子终于得到正视被安排进学,似乎阴云真的正在逐渐远离他们一家!
而若细究这一切改变的源头,似乎都是从幼子守义死而复生开始。房氏激动至极,一把揽过垂首不语的李潼,大哭哽咽:“三郎、三郎、我的儿……我母子终于、终于……”
看到太妃如此感伤失态,上官婉儿眸底则是闪过一丝忧色。
垂拱四年大事频生,外界疾风骤雨,不知多少人想觅安处而不可得。就在不久前,她才刚奉神皇所命将太平公主接入禁中居住,就是为了让公主免于被外界诸多风波牵连。
雍王一家幽居深宫,虽然不得自由,但起码能守一份安稳。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神皇陛下真的在意他们一家,最稳妥的举措自然是如太平公主一般安排,禁绝内外的互通,可是现在神皇似乎有意在将他们向外推,蕴意如何让人不敢深思,但最起码,绝对不是房太妃所以为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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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外廷中针对嗣雍王等三王读书一事,也发生了一场争论。这样一件小事自然不值得什么廷争大论,甚至于许多人根本就不知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因此争论只发生在涉事者之间。
肃政大夫格辅元近来颇不淡定,署事也只是草草料理,适逢台吏有公文将要送入殿中省,他心念一动便起身将公文讨来,要亲自送往殿中省。
殿中省侍御之所,官署位于门下靠近大内的位置,尽管同在台省之内,但却具有一定的封闭性,外署官员若是无事,也都不便随意往来走动。
公文所涉问题并不大,但既然是宪台长官亲自送来,殿中官员们也都不敢等闲视之,直接将格辅元引到座监欧阳通处。
“这种小事,何劳执宪亲送。”
御史台又称宪台,光宅年间分左右肃政任事,左右大夫便俗称执宪,因是欧阳通以此相称。他一边签署收录,下发分吏,一边又吩咐下吏张设坐席,请格辅元入座。
两人相对而坐,欧阳通已经是六十四岁高龄,格辅元虽然比他年轻几岁,也早已经不是壮年。但终究还是格辅元显得年轻气盛一些,他见欧阳通只作寻常待客状,终究忍不住开口道:“欧公前日进言嗣雍王等出阁……”
“是有此事。”
欧阳通闻言后便点点头,转又叹息道:“这虽不是省中事务,但三王年长,立学恐晚。此前未有察,实在怠慢,后觉补救,是以人情参议。”
格辅元所关心又哪里是欧阳通以什么样的理由置喙,他又开口道:“事即搁议,则必有因……”
“执宪纠察,无需道我。我所知者,长则立学,不立则无以成。”
“言虽如此,但……现今人事沸腾,欧公何苦悖于时宜啊……”
格辅元自然有足够的理由不满,有关故太子李贤种种,近年来形同禁忌,少有提及。他兄长格希元旧事李贤,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时局中酷吏横行,他身为宪台官长是有深刻体会,最恐有人将之旧事重翻而牵连及身。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机会,神皇将李贤遗诗频频示人,让他看到补救前事的可能,因此即刻上奏请修慈乌台,而且也获得了神皇的应允。
事情到这一步,本来可以说是告一段落。慈乌台筑成之后,虽然也不可说就能完全洗刷李贤逆名,但起码代表神皇对于这个儿子还是有追思之念。
那些酷吏们即便还要邀宠弄奸,也都不会选择再由此着手,算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可是没想到欧阳通突然冒出这一出来,顿时便让格辅元有些不能淡定。李贤已经是一个亡魂,围绕于此做什么文章,隐患都小。太后即便有猜忌,也会小得多,毕竟斯人已逝。
可是他三个儿子却是活生生的,此前拘养深宫不为外所知还倒罢了,如今再被提出来,谁也不能确保他们之后会不会卷入什么风潮之中。
一旦被有心人给盯上了而罗织构陷,格辅元倡建慈乌台势必不能免于事外,这无疑又埋下一个更大的隐患,简直比此前还要命!
第0044章 老朽昏聩,不惧一言
在听说欧阳通建言三王出阁读书之后,格辅元心情就大大崩坏,很是埋怨对方何苦多此一举!
同时他心里也在好奇,欧阳通为什么要这么做?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具体的力量在推动,又或者有着一个周详缜密的计划将要围绕三王而进行?
这些问题不搞清楚,格辅元寝食难安,不仅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更是担心懵懂中被卷入一股什么风潮中去。欧阳通上书紧衔在他之后,又极容易让人误解他是否在与欧阳通已经串联起来,搞什么计划。
格辅元能够确定自己是没有,但不确定欧阳通。所以他才在一找到机会,便匆匆赶来殿中省,想要问个清楚。
结果欧阳通却告诉他只是单纯的人情参议,觉得三王既然长大了就应该读书,这解释实在让格辅元无法接受,情急之下甚至语气都有失平和,隐斥对方食古不化,不合时宜。
欧阳通闻言后并不恼怒,垂首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捻须低声道:“老夫时龄六十有四,半生无制盛典,所守唯此一心。名王血嗣,岂可荒长!满朝君子、高智怯声,老朽昏聩、不惧一言。”
听到欧阳通的回答,格辅元微微一滞,颇有几分无言以对之感。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涩声道:“只恐孤血横流,赤此一言……”
“言出于此,血止于此!”
欧阳通继续说道。
格辅元张张嘴,彻底没话说了。他倒不是因为欧阳通的纯直而感自惭,如果真的有必要,他又何惧剖心?只是欧阳通的这番弄险,在他看来实在没有必要。
毕竟,嗣雍王等三子久养禁中,谁也不知他们秉性、材质究竟如何,强将他们扯入时局之内,且不说欧阳通自身所要承受的风险,对那三王其实也是祸福难测,未必就是好。
话讲到这一步,其实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他也不可能逼着欧阳通立约为契,保证遭受牵连后绝不攀咬他格某人。他虽然也有一部分谋身之想,但终究还是担心再生波澜,使亡者身名更污。
又坐了片刻,格辅元才从席中立起,告辞而去。如果欧阳通真是有什么险谋弄巧,他还可以借机大骂一通以发泄。但对方如此坦诚,他也实在没有再问责的必要。
对于欧阳通其人品性,他是信得过的,既然这么说了,便不会有什么隐情藏留。
回到官署之际,正逢宪台堂食。格辅元这会儿心如乱麻,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吃饭。但越是这样的情况下,他反而越想听一听属下朝臣们有没有针对于此的讨论,还是打起精神,往廊下食堂而去。
迈步行入食堂之中,格辅元心不在焉的颔首回应着下属们的见礼。只是在将要行到内堂自己席位的时候,却看到另一名肃政大夫李昭德已经就案而食。
御史台虽然分左右任事,但眼下官署、堂食还是连在一起。
虽然分掌左右宪台,李昭德却要比格辅元年轻得多,四十出头的年纪正当壮年。看到格辅元行来,李昭德只是点点头,便垂首继续用餐。
两名宪台官长餐席相隔不远,又过了一会儿,李昭德才突然想起一事,抬头对格辅元说道:“午前外吏传信,其中一笺送错,复州狄怀英致书格公,我已经派人送归,不知格公可见?”
格辅元心里还在想着欧阳通之事,闻言后只是略表诧异:“有么?这倒没有留意,稍后归署再问。”
“还是要记得看一看,狄怀英今次真是……嘿,也不知他投书格公究竟为何。”
打开话头之后,李昭德索性放下手中玉箸,谈兴浓了起来,只是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模样。
狄仁杰最近倒了霉,原本此前巡抚江南,归朝后便颇有拜相传闻,只因豫州兵变而稍作延后,临时外派豫州。
越王父子败亡太快,谁也不怀疑狄仁杰有没有能力快速抚定地方人情事务,本来就拜相有望,再积此功,归朝之日便是拜相之期更加笃定。
但没想到狄仁杰在地方交恶率军平叛的宰相张光辅,张光辅归朝之后首先便弹劾狄仁杰。彼此是非如何且不论,一在内一在外,且张光辅新功甫立,气焰正旺,自然是狄仁杰落败,被远贬湖北复州,原本唾手可得的相位变得遥遥无期。
易地而处,李昭德觉得他要是狄仁杰,绝对不会忍下这口气,联结朝中同好伺机报复张光辅那是必然。只是没想到格辅元不声不响,居然跟狄仁杰还有这种同盟的交情。
格辅元自己一裤裆的黄泥巴,又哪有心情去关心狄仁杰。但见李昭德这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心中也觉忐忑,不愿卷入张光辅与狄仁杰之间的纠纷中,索性饭也不吃了,站起身便匆匆往官署行去。
看到格辅元行色匆匆的离开,李昭德在席上便笑了起来:“田舍翁,乍惊乍动,实在有失从容,全无大臣体格!”
李昭德出身陇右李氏,父亲李爽历太宗、高宗两朝,可谓名门、高官之后,素来自视甚高。在他眼中,满朝就没有几个不是乡巴佬儿的,人缘不算太好,但能力又实在不差,也没有几个人跟他置气。
他眼下嘲笑格辅元,不仅仅是因为对方匆匆离去,也因为此前奏请建慈乌台事宜。明眼人都看得出,神皇陛下这是在做套,偏偏格辅元还一头扎进去。
在李昭德看来,身为立朝大臣,就该着眼当下,瞻望于后,格辅元纠缠于前尘往事之中,纯粹是拎不清,无补当下,自寻烦恼。
且不说李昭德的嘲讽,格辅元回到官署之后,便让文吏找来狄仁杰的来信,展开之后匆匆一览,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竟不知复州尺牍已收纳台省!狄某人浪迹江湖,不阻臧否,可谓游相!”
说话间,狄仁杰那一封来信已经被他揉成一团,随手丢进了案侧炭盆中。
他之所以如此气恼,就在于狄仁杰来信内容,并不是他以为议论豫州是非,所论居然也是慈乌台事宜。
言辞虽然略有含蓄,但格辅元也能看得出字里行间那一份不满与告诫,警告他不要再纠缠于故太子李贤往事中不能自拔。
若是往常,格辅元不至于如此气量狭小,毕竟彼此处境、立场都不相同,他也自有不得已的苦衷,并不求所有人都能理解他。可是现在正是心乱之际,又被贬官千里之外的狄仁杰给教训一番,心中羞恼可想而知。
欧阳通所谓满朝君子高智怯声,就是此类了!
在这一瞬间,格辅元甚至隐隐有些体会到欧阳通那种孤愤纯直的心情。妄求周全,一退再退,换来的只是咄咄逼人、步步紧逼,终会再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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