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176章

作者:衣冠正伦

眼下这个时机,李潼虽然需要人势援应壮大自己,但其实不怎么乐意通过联姻的方式获取。但人选不是他能决定的,时机同样也不是。尽管心里也有一些筹谋打算,但这话题还是不好跟韦团儿展开的说。

“着衣尚新,择人恋旧。新人乍入,初时是少有情分上的担当。既然注定将要同活一邸,相处时也就和气当先。娘子人事经验不乏,我是放心的。孺人历事简单,若有行迹疏忽,希望娘子能稍作拾补。”

李潼的担心,主要还是来自他奶奶的压力。

这女人在处理家庭关系的时候实在太强势,对于他们或许还有血缘和政治上的考量,但是对于女眷们则就是零容忍了。无论他四叔的妃子们,还是刚刚遭殃的武三思妻女,也都用各自悲惨重复证明着这一事实。

与此同时,大内流杯殿中,赐宴也即将开始。

今次表意希望能与代王殿下联姻者,共有十几家。这数字看似不大,但在京五品以上者统共不过两百多家,扣除一些家世寒素、或没有适婚娘子在选以及其他各种原因者,比例已经是极高。

眼下各家也都被引入流杯殿外,等待圣皇陛下驾临。此时外殿中,在席各家相顾之下,既有几分羞涩,也都各有一种当仁不让的气势。

凡能入选的人家,自然都是不凡,彼此之间或许还沾亲带故,结果为了争抢一个婿子而齐聚一堂,面子上总是有些不太好看。

比如同为天官侍郎的张锡,就代表清河张氏在席,与同僚郑杲之间几乎没有什么延伸的接触。而郑杲与同族的右卫率郑歆,除了各自点头致意之外,也全无言语交流。

场面虽然非常的尴尬,但却少有人后悔这样的选择。圣皇临朝以来,特别是垂拱之后,天家事务腥风血雨就多,但论亲结谊的喜事却罕有。

特别圣皇陛下居然特意抽出一天的时间来,亲自主持此事,对代王殿下的眷顾之深也真是体现无遗。而且也不得不说,代王无论是才情意趣,还是入事以来所表现出来的干练,也配得上大家不顾尴尬的踊跃争抢。

至于那些跟随各家家长出席的众娘子们,这会儿则都已经紧张得不知尴尬为何物。虽然铅华浓施的脸庞看上去也都庄重典雅,但是凭案下的手也都各自紧紧攥住,汗水不断从手心里沁出。

各家聚齐之后,又有两人登殿行入,乃是宰相魏元忠并司属卿武重规。各家起身见礼后,又有一名女官行来,则是身穿庄重宫裙的上官婉儿,入殿后便说道:“陛下召诸家夫人并娘子入内殿见拜。”

众人闻言后又连忙起身,那位郑夫人见到上官婉儿行入时,就连堂上的宰相并宗王都起身而迎,心内已是一惊,忍不住凑在自家夫主身后低语道:“这位上官内应制,何得如此尊荣?”

郑杲回望自家夫人一眼,快速低语道:“上官应制内参机要、兼掌制命,眼下不及详说,谨记不要失礼!”

郑夫人听到这话,脸色不免变得有些难看,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引着自家几名娘子,随在几名高品命妇之后,垂首趋行,往内殿而去。

此时的内殿中,圣皇武则天已经端坐上席,左右席分别是太平公主并雍王太妃房氏,另外席中还有一位眉发半白的老妪,则就是安定大长公主。

待到各家女子登殿见拜时,殿上几人也都垂眼去看,特别是雍王太妃房氏更瞪大眼仔细打量,唯恐错过一人。

“今日不在礼中,诸夫人不必拘礼,各自就席。”

武则天神情和蔼,摆手说道,内敛的眼神也在认真打量其中几名女子仪态细节。

大概是过于紧张的缘故,众女子动作看来都缓慢得稍显木讷,跟随在郑夫人身后的郑文茵同样也是如此。

但在即将入席之际,她见到座具一侧的茵席上遗落一件器物,似乎是宫人不小心碰落的案上拜见,裙下脚步微作增幅,裙摆一扫,落座后垂手勾入手中,趁着同行娘子坐姿未稳,探手递在了前席案后郑夫人手边。郑夫人稍作错愕,片刻后略有恍然,接过后抚案之际,随手将之摆在了案上。

与此同时,突然另一席中响起一声惊呼,不知何家娘子因座具斜置而跌坐在了茵席上。同时也有女子在落座之后,才发现裙摆不知何时已经扫上一团或红或黄的污渍,然后脸色也都纷纷有变。

第0396章 何患无势,转瞬即来

内殿中,见到有士女因为张设不妥而仪态有失,武则天先是微微皱眉,而后瞥了左席的太平公主一眼。

太平公主只是正襟危坐,一直等到感觉阿母视线已经离开了她,这才转过头来,对另一侧的房太妃微微一笑。房氏见状后稍作错愕,片刻后低头浅笑,并对太平公主点了点头。

几名在侍殿中的女官匆匆入前请罪,武则天自知始作俑者谁,也懒得追究,只是摆手喝令速将张设重新换过。

尽管只是一桩小插曲,但殿中众人感想各不相同。这些机巧的小手段,让人有些反感,毕竟谁都不能保证时时保持警惕。

而一些贵妇人,也在这会儿意识到天家人情险恶,虽然代王乃是此世难得良配,但自家如此急于将门庭中的娘子推举出来,未必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心里不免便打起了退堂鼓。

至于堂上的房太妃,则就感激太平公主做出的这些布置。她虽然深居王邸,外事不问,但自知儿郎谋生于此世多不容易,若迎娶的新妇只是门第徒高,但为人处世却不够缜密,也实在祸福难料。

张设器物重新更换之后,宴会正式开始。圣皇陛下虽然是殿中绝对的主角,但说话并不多,虽然都是女身,但她跟这些命妇们实在乏甚共同话题,也犯不上放低身段去迎就这些命妇们、聊她们感兴趣的话题。

倒是太平公主表现得比较活跃,她在都中经营戏坊,与各家命妇本就熟悉,甚至旧年少王归都时各家争幸、就是由她煽动起来,这会儿目标人群更少,自然更加的游刃有余。

只是经过之前小事,各家感受各不相同,反应也都不尽相同。有的人变得更加热情,有的人相对的则就更显拘谨。

郑夫人垂眼看看自家侄女兼外甥女裙角一块鲜明的黄斑,又看看案上摆设物件,心中不免叹息一声。

尽管心里还有些不情愿,但是当几次话题到了自己这里的时候,还是尽量往后席的堂妹郑文茵身上引,算是默认了自家夫主的判断,将机会留给家门中更有可能的人。

然而让郑夫人有些不满的是,这三娘子平日里看来落落大方,刚才也有心细如发,并没有失察失态,可是入席后表现却欠佳。几次递过话头,语调都显得颤弱,全无往日风采。

一场宴会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当中又穿插一些歌舞声乐的表演,郑夫人本来还打算争取让三娘子登场拨弦、小露乐技,转头却看到对方紧张得鬓间冷汗隐现,苍白的脸色甚至就连铅容都掩饰不住,心中不免更加失望,担心真成了献丑,只能无奈作罢。

之后诸命妇带领各家娘子起身告退,郑文茵更是紧张得两腿频颤,走路都有些勉强。及至退出殿外,郑夫人回头恨恨瞪了这娘子一眼,满心的失望,也不知该说什么。

本来还打算在殿外寻机再跟上官婉儿攀谈几句,但等了片刻却不见其人身影,无奈之下,只能心怀忐忑的退出。待见自家夫主不乏期待的目光,郑夫人也不敢细说,含糊过去,一家人随着队伍自玄武门离开大内。

待到诸命妇退出之后,内殿中太平公主突然从席中站起来,指着房太妃一脸笑容地说道:“嫂子,可不要因为你家娘子许到我家就觉得可惜。这一次,为了帮你家选一新妇,我可是真用了心思!”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口,端坐殿中的武则天便冷哼一声:“已经猜到你这娘子主动招揽事务,肯定要作隐计!但入拜者都是各家恭良秀女,如此诈试,能不让人惧我家门风?还有脸在这里显卖拙计,若因你的胡闹憾失良缘,来日如何面对少辈!”

听到圣皇斥责,太平公主还没来得及回答,房氏已经起身说道:“拙妇在庭,战战兢兢,恐误宗家所托在教幼少。门庭主妇,相夫教子,再怎么细心用计都恐不足。妾不望新妇能提携势力,但能谨慎用心于庭事几桩,让儿郎能心无旁骛、捐才报君,便再无所求,恳请陛下不要追责公主。”

武则天闻言后面色稍缓,指着太平公主继续笑斥道:“难得你嫂子也肯包容你的胡闹,那你又试探出什么良姝佳偶?”

“阿母你责问太急,我若是亮出我的隐计,只怕阿母也要赞我良才!”

太平公主一脸得意洋洋,步入下席之中一边翻看着一边说道:“先作声明,我计选出来的这个娘子,即便不作大妇,也一定要配在王邸,绝不会辱没我那侄子!”

众人听她言之笃定,一时间也都好奇起来,纷纷探头张望究竟什么样的隐计让太平公主这么信心十足。

太平公主在众席之间游走一番,突然停在一处坐席前,垂手一指说道:“坐在此席是哪家娘子?”

“是天官郑侍郎家人。”

上官婉儿对此正有关注,直接给出答案,又回望陛下说道:“正是那个郑文茵小娘子。”

说这些的时候,上官婉儿也满心疑惑。她对郑家这个小娘子一直有留意,甚至也注意到对方心细如发的特意捡起地上物品并不着痕迹的递回,心里自有几分赞许。

可是随着宴会开始,那小娘子表现就渐渐的流于庸俗,甚至郑杲夫人几次想要表现对方,但对方却都没有得体的回应。

这也让上官婉儿对这个娘子转而失望,只道对方平日或有端庄,但遇事则难免怯场。若是寻常情况,这也不算什么大毛病,加以历练就是了。

可是如今,圣皇陛下大张旗鼓为代王选妃,肯定是要选出一个各方面都无可挑剔的人选,郑家小娘子如此表现,便很难入圣皇陛下法眼。但太平公主又是为什么特意将这小娘子专指出来?

见众人都是不解,太平公主弯腰扯下覆在座几上的锦布,露出竹制的座几。众人再仔细看去,这才发现那座几的竹撑并非平滑,而是棱角斜支。

“这、这……那位郑家小娘子入宴、终宴,便一直跪坐这样一副座几?”

殿上的武则天也大步行下,望着那特制的座几问道。

“正是如此,原来如此啊!”

上官婉儿见状后也有恍然,同时自己忍不住入前,覆上锦布跪坐上去,膝骨一着那支起的竹棱,便忍不住暗吸一口凉气,强忍小半刻钟,只觉得两膝并腿骨更有一股刀锯一般、钻心的疼痛,终于忍不住摆手,在宫婢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望着太平公主说道:“公主殿下真是、真是……”

太平公主并不觉得这法子残忍,只是环顾殿中,指着众女官宫婢们微笑道:“我说这位娘子端庄入骨,你等凡有不信,可以入前来试。”

“都试一试。”

武则天也颇有兴致,摆手对众人说道。

诸女官见状后纷纷上前,小试一番后,各自痛得眉梢频跳、嘴角暗抽。不免想到整场宴会长达一个多时辰,那位小娘子居然不声不响的一直坐在这样一副座几上,那份耐性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此种筋骨、品性的娘子若不堪为配,何人更能?儿郎幸甚,多谢陛下、多谢公主拣选这样的佳妇!”

房太妃看到这里,直入圣皇陛下面前深拜下去叩谢道。

她作为圣皇儿媳,是有资格说一声什么样的品格才能够进入这样的家门,哪怕余者都不论,她也不想错失这样一位新妇。

世道出身名门者不乏,端庄婉丽者也多,但唯有忍痛耐苦,才能在这样的人家活下来。忍不住的,哪怕家世再高,不独害己,还会累人!

“有意思,有意思!”

武则天让人将那座几举在她面前,抬起手掌稍作按压,片刻后重重的点点头,并让人将房氏扶了起来:“如你所愿,此女堪配我孙!少王才情难掩,当有良姝秀质内蕴的冲和。”

说话间,她退回殿上,对上官婉儿说道:“去将这个郑氏女名籍详则取来,并着高平王提备宗牒,择良时册授代王妃。”

上官婉儿旋去旋回,武则天接过那名籍稍作翻看,转又递给房太妃,微笑道:“看一看,这样的家世能不能匹配少王?”

房氏闻言后则连忙摆手道:“门第攀比,只是世道俗人闲计。代王天家享恩,又何须困在这样的俗计中。但得陛下钦定,便是良缘,拙妇绝无异议。”

武则天听到这话后又笑起来:“名门娇女多自矜,甘苦与共殊不易啊!这郑氏女才性、人品足够,只望少辈不要见怪亲长错配白头。”

太平公主的闲趣伎俩,并不足以让武则天选定这个郑氏女。但这女子没有太多事迹,便能够得到诸人的交口称赞,武则天对此也满意得很。

她翻回房氏不接的那份名籍,眉眼之间则更加满意,口中则微笑道:“何患无势啊,转瞬即来!能够养成这样的闺秀,足见家人的用心,速召这个郑融并其家人入都!”

第0397章 中使登邸,移取谱牒

神都坊里之间,上巳节庆余韵仍然浓厚,哪怕是已经到了宵禁时刻,坊中仍然处处可闻少年男女们作歌唱应之声。

陶化坊郑家府邸中,刚刚参加完宫中赐宴归邸的一家人聚坐中堂,氛围却有些沉闷。

郑杲是焦急的想知道内殿宴会情形如何,虽然他在外也铺张许多人情,但也明白这件事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于内殿的圣皇陛下。这样的事情,外廷能作置喙的余地本就不大。

尽管一路上自家夫人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但郑杲大体也知道了内殿宴会的结果称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差。

“三娘子,你那样的表现,对不对得住家人对你的期望?未入事时,说什么一身领之,入殿之后,却比寻常小户女子还要怯情!我几番引使你才情外露,你却全无理会!”

郑夫人偷眼看着自家夫主黯淡神情,又转头瞪着郑文茵、满是埋怨地说道。

郑文茵低垂着头,唇上全无血色,只是低声道:“大娘子不知,其实我……”

“其实什么?还不是你遇事惊慌!你自己裙带倒是素洁,却不管家人如何,这样的心机内藏,入了殿后又胆怯如鸡!一家人几个月的心血付出,全被你败坏一空!”

听到郑文茵还要狡辩,郑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拍案怒喝,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其实她心里最忧恐还不是郑文茵在内殿上欠于表现,而是此前神都苑中当上官婉儿来见时,自己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好,对其所托之事只是一味敷衍,甚至为了迎接雍王太妃而直接逐客。

除了丈夫的叮嘱之外,郑夫人在内殿中又亲眼见到上官婉儿在陛前是怎样的行止从容,才更加意识到自己真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但她也有自己的苦衷,早年跟随夫主仕宦于外州,定居神都不过年余,而且一直等到夫主担任天官侍郎之后,各种人情往来才变得热闹,既没有门路、也没有时间去仔细打听禁中人情细则。当时满心都是家门大计,也实在没有心情去应付一个罪户出身的宫官。

现在,郑夫人只担心上官婉儿怀恨在心。她们一家在内殿上本就拙于表现,如果再加上一个御前亲近女官从中作梗,这件事基本上已经可以宣告失败了。

郑夫人自知夫主对这件事寄望深重,事已至此,她就算再讲出得罪上官婉儿的前事也已经无补于事,索性将错全部归咎于郑文茵。事实也的确是,如果不是这娘子在殿中胆怯、应对大失水准,事情也不至于全无希望。

听到郑夫人如此训斥,郑文茵俏脸更是一寒,在席中自作深拜,并哽咽道:“多谢侍郎人情深眷,良缘分惠,多谢大娘子起居关照,文茵命寒福薄、资质拙劣,未能得贵人青眼加顾,有负亲众所望。明日检点行装,回归乡野,不敢再叨扰邸上。至于侍郎此番厚眷,只能择时再报。”

郑杲这会儿满心的颓丧,听到郑文茵这么说,心中虽觉不忍,但一时间也是懒于回应,只是摆手道:“三娘子也倦了,回舍休息罢。明日事,明日再论。”

郑文茵撑席起身,行走仍有几分艰难,婢女莼儿忙不迭上前搀扶着自家娘子退出中堂。

行归客舍之后,婢女莼儿一边转身关门,一边忍不住抱怨道:“大娘子真是没有道理,这一家人也都……满庭男丁,却要仰仗几个娘子求幸贵人博取前程,本来就让人看轻。不能成事,反又怪罪娘子,娘子你不要入心……娘子你怎么了?”

说话间,婢女转身却看到自家娘子直接瘫卧在地,两臂抱膝,浑身战栗,顿时一惊,忙不迭上前要扶起娘子,却听娘子语调虚弱道:“慢、慢一点,好痛……”

在外还有一口气撑着,归舍之后,疼痛加倍爆发出来,这娘子终于忍耐不住。

“娘子你、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娘子你究竟是入宴、还是入刑?”

婢女小心翼翼将自家娘子搀回榻上,除下履袜,翻开下衣,见到自家娘子本来白皙如玉的两条小腿已经完全淤肿起来,更是慌得不知所措。

郑家娘子仰躺榻上,试探着活动一下脚趾,虽然肌肉牵痛,但还能作活动,一边倒抽着凉气一边惨笑道:“还好、还好,只是肿痛,没害到筋骨。”

“娘子你安躺着,婢子去寻人入诊!”

说话间,婢女便要起身外出,郑文茵连忙抬手制止道:“不用了,侍郎正在烦闷,我也成了他家厌客,不要再去滋事打扰。今晚先作轻敷,若不好转,明天告别之后再入市就诊。你是开心了,咱们或要短留几日,有时间游逛南市。”

“我开心什么?娘子都伤成这样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婢女抹着泪转回来,看着自家娘子伤肿的两腿,又是心疼得直皱眉头。

郑文茵将内殿宴事小作陈述,并摇头叹道:“唉,失算了,当时几家娘子都起身更席,我却只想守住仪态。真是不好忍啊,这一忍就忍成了这副样子,高估了自己,也害了缘事……”

婢女闻言后更作忿声:“就算是天家贵人,这哪里是选亲,分明是拿人作践取乐啊!娘子你是不是傻,就算忍耐下来,又能怎么样……”

“呵,你家娘子就算有几分精明,乍入那样场合,又能怎么应变机敏、恰当应付?傻自然是傻的,否则怎么敢作那样的妄求?但也总算是做了事,缘事是害在自己手里,能甘心。”

郑文茵仰躺片刻,恢复些许精力,能坐起来轻敲痛痹小腿,嘴角挂着苦笑:“当时坐在殿上,每捱一分便觉得自己快要痛死了,但想到每捱一分,或能距他更近一分,也就捱了下来。”

“你是真的傻,又蠢又呆的傻娘子!世上哪有良缘是要这样折磨自己才能求到?就算求到,又算是什么良缘!”

婢女拍开娘子拳头,自己入前轻揉,一副怒其不争的口气:“现在伤成这样子,除了亲近人,谁又能心疼几分?那个巽卿,他能多望你一眼?”

“只是我自己的心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这种生痛都捱过来,往后再有妄想不得,又能催人几分?只是、只是给自己的一个交代……”

郑文茵眨眨眼,深吸一口气,侧偎于榻上,视线渐渐入惘,不知不觉悄然睡去。睡梦中两腿偶作抽搐,婢女一边抹泪轻揉,一边望着自家娘子覆满清泪的睡容,作咬牙切齿的凶恶痛斥状。

第二天一早,郑文茵两腿肿得更厉害,但毕竟没伤筋骨,还能勉强下地行走。一大早梳洗完毕之后,在婢女搀扶下入内宅告别。

郑杲满怀心事,一大早便出门去打听最新消息,内宅只有郑夫人在。

见郑文茵来告别,郑夫人又皱起了眉头,开口说道:“邀请三娘子是郎主的指使,现下郎主不在家,我不能决断亲客去留。就算不想叨扰,也已经留居多日,三娘子还是暂留短时,待郎主归邸再说。”

她当然也不是诚心挽留郑文茵,只不过担心自家夫主外出打听到她得罪上官婉儿、归来斥问,将这娘子留下来,还能多个迁怒的对象。

听到郑夫人这么说,郑文茵便点点头,只是又说道:“常在乡居,难得入城,趁此闲时,入市采买一些物品,希望大娘子能允。”

“三娘子倒还有闲情,去罢,不要误了归时。”

郑夫人闻言后便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没有心情过问郑文茵已经明显艰难的行姿,也没安排家人随行导引。

郑文茵一家虽然久居在乡,但今次入都倒也并非主婢二人,还是有几员家众随行,借住在郑家外院。知道娘子要出游,而郑家却没安排车驾,便有家人入坊中车铺赁来一架马车,载着娘子入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