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途闻新曲,自感幸甚!暖酒一杯,恭送广汉大王!”
越来越多的人被歌辞声吸引,加入到这送别的队伍中来,原本有些伤感凄凉的话别场面,很快就变得躁闹起来。李潼站在帐幕中,一时间也是大感哭笑不得。
至于李光顺,这会儿频频向那些素不相识但却凑来送别的人拱手回应,脸上也没了将要离别的凄楚,却洋溢着浓烈自豪的喜色:“兄弟话别,作歌寄意,却没想到情扰诸君,行装待出,不暇具礼,见谅见谅!少弟才情丰美,总是难免惊众,美歌伴我,途行再不寂寞!”
与此同时,距离此地数里之外的洛浦南岸,同样有一处亭台帐幕聚集了约莫百数人众,简设的坐席之间不乏欢笑声,很明显不是友人道别,而是欢迎远客归都。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对岸歌声依稀传来,坐在亭中正席、身材高大的老者抬手止住席中喧哗声,侧耳倾听片刻后才笑语道:“难得啊难得,旧离都邑时,离客仍唱歧路莫占巾。故调非不美,但新人总旧意。不知外唱这首离歌,是近者何人妙作?”
在席众人也听到那歌声,同样不乏疑惑,有人匆匆行出去打听,不久后便返回来抱拳道:“回狄公,广汉王将使益州,此歌正是巽卿送兄话别的新作。”
老者正是刚刚由彭泽返回神都的狄仁杰,闻言后便作恍然状:“难怪啊,素闻巽卿才趣壮美,新歌甫成,便为时流传唱表意,确是不凡!”
外出打听那人又笑语道:“北岸迎送时流,多为新歌吸引,正围聚话别致意,不知狄公有无兴致移席见一见名满都邑的巽卿?”
狄仁杰略作沉吟后便笑着摆手道:“远客乍归,正是欢欣难耐。巽卿作新、辞美意切,可知情深。彼此悲喜既不通,无谓相见惹厌。”
众人又言谈片刻,话题难免围绕着如今神都中风头正健的巽卿诸事迹,狄仁杰只是微笑着在席倾听,待见天色已经不早,于是便起身道:“既然已经归都,来日不愁长聚。多谢诸君远迎深情,择日邸中设席再酬!”
听到这话,众人也都纷纷起身稍作收拾,与狄氏家人一同往神都而去。
行近城南定鼎门之际,途中又出现一大队浩浩荡荡行人,正是送完长兄李光顺、回城的李潼一行。本来是没有这么多人的,但在洛浦那里又聚集了一群时流,久久不散,眼下索性一同返回履信坊王邸做客。
原本与狄仁杰同行之众见到这一幕后,也不乏人匆匆致歉,然后便加快脚步也加入这支队伍中。
狄仁杰骑在马上,示意家人道左暂避,看着一众人簇拥李潼行入城门,嘴角仍是微笑着,眸光则略有闪烁。
第0357章 皇嗣罪隐,刑徒出头
今日与狄仁杰一同归都的,还有一人,那就是同样被流放江州的来俊臣。
不过跟狄仁杰荣迁归朝不同,来俊臣归都则就有几分灰溜溜的意思。本来其人就是作为罪徒归都述罪才得以离开流放地,虽然中途逢赦,旧罪不追,但也仅仅只是一个黔首,没有得授新的职事。
来俊臣同样是在傍晚回城,但却没有选择定鼎门,而是在城西厚载门入城。
其人身穿一件灰扑扑、已经看不出本色的綀布袍,没有巾子作衬的幞头软趴趴裹在头顶,脸庞消瘦、风霜色浓,骑着一匹毛色斑驳的瘦马,两名随从则只能骑驴。
后面还有一驾陈旧马车,行驶起来车驾便吱呀作响,装载着不多的行装。
厚载门此处本多庶人出入,内里坊间分布着一些买卖牛马等牲畜的私市,道路上随处可见牲畜排泄物,虽在深冬,附近仍然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守门的兵士对于出入人众态度也都极不友善,喝骂催促只是寻常。
轮到来俊臣一行入城的时候,却被城门前一名兵长喝止,上前仔细打量着他们,手里器杖敲打着本就摇摇欲坠的马车厢板,开口发问道:“是入京参选的官人、还是行脚的贾客?”
来俊臣自然懒得搭理这些小角色,只让奴仆上前答话道:“是入京访亲的旅人。”并随口捏造了一个城坊住址。
“骑具牲力是自养还是市得?拿不出凭引,不准入城!”
兵长又冷哼道:“近来常有奸民探亲访故为由,私贩入市。拿不出凭引,要在城门具补,每驮纳钱五十。”
来氏家奴听到这话,顿时一瞪眼,怒声道:“贼丘八,你可知我家郎主是……”
“住口!给他!”
来俊臣心情更加恶劣,同样怒声说道,不愿随便暴露自己身份。
家奴低声咒骂着探手入怀,抽出百枚绳串的铜钱扬手丢向兵长,并冷哼道:“只这么多!”
铜钱摔在了脚边,那兵长低头看了一眼,神态更加不善,向后一招手:“来人,拿下这两贱奴,查明是否哪处逃奴!”
说话间,便又有两名兵士持杖冲上来,那来氏家奴也有点慌,弯腰抱住驴颈、回望来俊臣惊吼道:“郎主救命!”
“住手!”
这时候,城门内侧响起一个呼声,并有数人策马行出,为首一个正是卫遂忠。他一身官人袍服,守城卒众自然不敢放肆,忙不迭向后退去。
有了声援,来俊臣便不再忍耐,脸上厉态张扬,下马阔行到那兵长面前,抬手指着对方恶狠狠道:“你知我何人?要抓我家奴?你死定了!”
“来兄初归都,别情待叙,诸事待图,何必跟这些下卒计较!”
见来俊臣瞪眼跟几个守城小卒置气,卫遂忠自觉丢脸,忙不迭上前拉扯来俊臣。
那兵长已经汗如雨下,伏地告罪,来俊臣又恶狠狠啐了几口,并让家人索问出其人名号,这才换乘了卫遂忠等人带来的闲马,一起行入城中。
“旧年在野,是卫兄引我登显。如今失势,又是卫兄降尊来迎,这份神情,铭记在心!”
看到自己党徒们,来俊臣恢复了活力,虽然行装仍然落魄难掩,但语调已经变得高亢起来:“往年在野一黔首,我能高立在朝堂!如今洗怨归来,起复不久,人不弃我,我不弃人,你等俱繁华可期!”
卫遂忠等人听到这话,只是笑着恭维几句,但见来俊臣归行如此落魄,还是有些奇怪道:“来兄本不是人间俗流,何以归程如此简寒?”
来俊臣听到这话,脸色更显悲愤,回首南望咒骂道:“外州官吏,多是败类,作弄奸计,鱼肉世人!今次归都,我就要尽用才力,助圣皇陛下扫除陈弊,让我大周人事清明!”
来俊臣被贬离都的时候虽然也仓皇落魄,但也没有这么寒酸。流放一程因为有朝廷关照,还算从容。可是到了流放地之后,各种折磨便纷至沓来,地方上的官员、豪族,乃至于过境的使臣,无不以敲打他为乐。
短短一段时间里,随身的财货被勒索一空,奴仆们也哄然散尽,甚至就连两名侍婢都被当地强人夺走。也得亏他本就是市井卑流的出身,否则种种打击之下,怕就要窝屈至疾。
“旧事不必多说,卫兄你等筹划一下,我要尽快面圣,领受新职!”
尝过了权力的妙处,来俊臣如今也是瘾君子一般急迫,拨马凑近卫遂忠吩咐道。
卫遂忠听到这话后面露难色,只说道:“来兄离京之后,都内新事频生,不便途行细述,还是先入行舍。”
说话间,卫遂忠将来俊臣引入就近大同坊内一处旅舍里,有些歉然地说道:“此处虽不美,但却幽静少人见。”
来俊臣下马负手打量一下客舍环境,皮笑肉不笑道:“看来我离都之后,你等维持也艰难。”
入舍之后,他才又说道:“说罢,我离开之后,都邑发生什么?”
卫遂忠垂着头低声道:“与来兄相关者,原设魏王、梁王等诸王邸耳目,事泄遭杀。几王各自怀忿,来兄所以未得授新,也是与此相关。”
来俊臣听到这话已经倒抽一口凉气,额头冷汗隐现,不再问何日能面圣,只是抓着卫遂忠手腕惊声道:“我归都之事,几王知否?”
“我怎么敢外泄啊!但来兄若要求复,怕是艰难!”
来俊臣听到这话也是一脸愁容,长吁短叹好一会儿,情绪才渐渐有所回复:“得罪几王,虽然可虑,但不是大患。几人不过圣皇陛下手中提偶罢了,陛下赦我活我,不是他几人私意能违。还是先说另一桩大事,我行途已经听说皇嗣涉事,此番归都,正要深挖当中罪恶,这是我复用的契机,也是武家几王情疾所在,只要快快入事,他们也不会害我!”
他仔细询问了卫遂忠一番,听到相关刑徒办案诸事,忍不住抚掌笑起来:“好得很,这些拙才胆怯无能,不敢直入根本,这却是我出头之地!目下还存党徒多少?近日让他们投书铜匦先作探路。街西观德坊,多居老病外放内官,勤访此中,我要直引皇嗣!”
讲到这里,来俊臣又是神采飞扬,全无此前那种谨小慎微的寒酸气:“这些事情,暂时我不宜出面,要凭卫兄你们几人铺张。只要案事达于天听,我复起有望,武家诸王非但不会阻我,还要施力提携!”
卫遂忠等人闻言后连连点头,而来俊臣在顿了一顿之后,又望着卫遂忠说道:“是了,忘了问一问卫兄你在河东王门下是否已经当用?”
卫遂忠听到这个问题,心情有些紧张,只是叹息道:“巽卿如今,宾客满堂,我虽然侧身门下,但却仍然不得青眼。既然来兄已经归都,我也实在懒于再去争宠求幸,便跟随来兄……”
“这么想就计狭,我虽然得罪于他,但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绝非俗计能伤。到如今,更是只望前程,无念故事,避他让他,不再争强。人间富贵随处可拾,又何苦在这种棘手人物身上捞取。卫兄安在彼处,自求一个前程,也不阻你我的情谊。来年贵人若仍有余忿怨我,还要请卫兄从中走说。”
讲到这里,来俊臣便故作疲态说道:“途行辛苦,处境也不从容,不好待客,来日荣华得复,再款待慰劳诸君!”
卫遂忠等人见状,便也起身告辞,临行前又留下一些财货以供来俊臣近日花销。
待到几人离开,来俊臣回到客舍,就这么默坐到天黑,转入侧室踹醒两个已经酣睡的家奴:“想活命,快起身,转去别处安顿!”
两人睡眼惺忪还待收拾细软,牵引牲口,却被来俊臣喝止,抹黑翻出旅舍土墙,猫着腰穿过曲巷,在坊间一处废宅里等待天亮。而这一切,则又被黑暗中几道视线收在眼底。
转天,在家休息了一天的狄仁杰早早便着装梳洗,直趋皇城,按照惯例入宫谢恩履职。
退朝后,武则天在仁寿殿接见狄仁杰,并引李昭德等两名宰相作陪。通常大臣履新入谢,只是君臣之间的对话,一般不会有太多人在场。如今皇帝与宰相都出面接待,足以显示出对狄仁杰归都的重视。
“狄卿今次授新,本就在你才内。盼你能从速入事,尽快解决河洛之间生民活计倒悬之困。”
见礼之后,武则天望着恭坐在席的狄仁杰笑语说道。
狄仁杰今次归都,担任的是户部地官侍郎,主要负责的事务则就是几十万户河洛迁民编户问题。这件事从天授年间便一直在进行,但进展并不是很顺利。狄仁杰素来都有布政地方的长才,这一点是朝野公认,将其召回朝中主持此事,也是人尽其才。
被女皇如此期许,狄仁杰自然是要表上几句决心。话音未落,武则天又抬手让人将案上一份奏抄送到狄仁杰手中,并说道:“有朝臣进言立新,拟成章式几则,狄卿高眼,看一看当中是否有可采之处?”
狄仁杰接过奏抄细览,片刻后又拱手道:“恭喜陛下,再拾贤遗。此中言论,立足于事,顺乎人情,但似乎不是朝中固有良臣善作的计谋。”
此言一出,殿中武则天包括李昭德等人都笑起来,李昭德又说道:“狄侍郎大器宏量,朝士器用都能陈列在怀、臧否自具,确是可称!隽才专于事务,无事可作为难。”
第0358章 入嗣孝敬,爵封代王
笑了一会儿之后,武则天才摆手说道:“门中后进拙笔,难得竟让狄卿如此激赏啊!”
“这、这是……”
听到殿中几人言语,狄仁杰脸上自然露出狐疑之色,同时心里也生出一个猜测:“莫非此为巽卿陈策?”
“正是那个小子,自负薄能,夸论国事,巧入诸卿高眼,倒是助长了他的气焰。”
武则天又笑眯眯回答,那模样像是一个夸耀自家儿孙才识的寻常老妇人。
狄仁杰嘴角翘了翘,笑容有些干涩。类似的场景,他并不是第一次经历,垂拱旧年似乎便有这么一次。但那一次所见还只是才情相关的诗卷,且仍托名别者,但如今却已经换做了济世的策略,而且在他看来也确有可圈可点。
旧日情景,狄仁杰已经有些淡忘,可是眼下身处类似的场景中,记忆中稍显陈旧粗糙的画面再次变得鲜活起来,甚至包括自己当时所思所想都一并回来。
他默然不语,将那份奏抄摆在了书案上,并下意识转望向同在殿中的李昭德,但李昭德并没有回应他的张望,只是坐在席中看着案上器物。彼此性格出身种种不同,他与李昭德也并没有太大的交集,但李昭德此际避开他的视线,却让他更觉心情沉重。
略作转念后,他便又说道:“昨日臣新归都邑,故友相迎于洛浦,恰逢巽卿送别广汉大王,著新抒情……”
说话间,他便将昨天的事情包括李潼新诗都讲述一遍。
武则天也是听得认真,并细咏这一篇新的诗作,叹息道:“慎之情趣丰美,不只一二事迹。他还只是冠龄未及,却已经享世道人众毕生难及的大誉。身作亲长,也真是既喜且忧,盼他能秀出同侪,又想教诲该要折慧从庸,免得离群惹谤,竟有几分取舍难度。”
狄仁杰闻言后则笑道:“陛下仁爱佳幼,此心自察,比及世道百姓,谁又不爱壮美伟器的俊才?收敛从庸,这本就不是常人能有的困扰。巽卿本就不是寻常家境所出,要他从庸求全,反倒是伤损器力。”
“狄公诚是良言啊,患得患失,倒是朕俗计自扰了。小事不需多说,今日还是专贺狄卿归朝。”
武则天闻言后点点头,不准备再继续这个话题。
然而狄仁杰却继续说道:“陛下笃爱深刻,为臣亦有感怀。所见美器,虽微瑕亦心痛,此人之常情。但幸在能作人力补救,浮尘轻掸,这也未尝不是众望所归。”
听到这话,武则天目露思索,而在席其他两名宰相,却都抬头皱眉望向了狄仁杰。
虽然说周历将正月与腊月生凑在一起,但民间积俗腊月作祀也并非朝夕能改。
不过这对朝廷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搞的事情,毕竟女皇履极一路上便封神无数,虽然正月已经举行过大礼以祭祀上天并周诸先王,但到了腊月之后,相关的祭礼仍然极多,四郊祭祀五方天帝并百神、五岳四渎,特别是洛水与中岳。
除了鬼神之外,还有诸先贤也都在得享之列,周文王、孔宣父、姜太公之类。诸礼虽然并不集中于一时,但多数也都在腊月扎堆。
李潼的云韶府使虽然不属于正式的礼官,但有礼则必有乐,所以整个腊月也都过得很充实。
特别看到乐府属官们送来排列的密密麻麻的礼司用乐,只能感慨他奶奶礼数是真的好,满天下的鬼神们特别那些冷门的神祇们熬到了武周,算是能过上一个饱年。
当然,除了给这些大大小小的典礼分配乐工之外,李潼也一直在留意,有没有加塞进来的册授礼节。如果有,那八九不离十就该是他了。
他奶奶这段时间虽然不常见他,但每次见面,氛围也都很温馨和睦,暖得他几乎要就此放弃梦想、转作大周忠臣。
如果要给他加担子,最大几率就是在这年前年后的光景,等到恢复了王爵,转入一月上元节就可以美滋滋的出门炸街显摆了。他甚至已经打算好去尚善坊他姑姑家做客,专门在武三思家门外扎彩台唱大戏,让这老小子嘴贱,就得秀你一脸!
但是很可惜,一直到了腊月快要放年假的时候,他都没有听到朝廷里有什么封册事宜在讨论。
腊月下旬朝日,在朝百官入朝贺春,然后便要锁衙封库,除了值班留直的之外,余者各回各家,要到一月人日才会再正常办公。
黎明时分,群臣朝集于端门外,李潼仍是只能一身绯袍的站在供奉班列中,看着他二兄李守礼身穿一身宗王礼服、仰着脸站在武家几个货当中,心情很是酸涩。
今天的朝日,类似于年终尾牙,所以氛围也很轻松,起码表面上看不出太多朝堂中已经极为严酷的彼此倾轧,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特别上个月刚刚参加完明堂大享且大出风头的魏王武承嗣,更是早早就来到端门外,居然还挺骚包的擦了粉,脸颊白里透红,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站在武承嗣身边的梁王武三思也不遑多让,朝服之外,身上还加披了一领金线细织的裘衣,在端门灯火的照耀下,整个人都熠熠生辉,很是耀眼。
察觉到李潼打量的目光,武三思回望他一眼,眸中噱意十足。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司属卿,而是又回到南省,担任了刑部秋官尚书,亲自主持对皇嗣党羽的深挖穷问,大势在享,自然看不起只会搞小动作的李潼。
李潼本就心情欠佳,看到武三思那眼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妈的,再这么看我,老子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人越在失意时,便越易怒,李潼这里碎碎念还没想完,突然有司礼寺太常博士匆匆入班,附耳低言。李潼在听完之后,毫不掩饰自己喜色,握起拳头虚空一挥,待见武三思又望过来,两手竖起中指一比,然后便匆匆出班。
“阿兄,你看。”
望着李潼离去的背影,武三思若有所思,并抬手点了点武承嗣的肩膀低语道:“宝雨近日声势不小,眼下离班先行,怕有异事!”
武承嗣抬眼望过来,小脸微微一沉,点头道:“且留他短时,开春之后若还不知收敛,那便引来且试法刀!”
“开春?”
武三思闻言后略有疑惑,武承嗣却并不答他,视线落在东宫方向,眉眼中又有喜色溢出。
李潼匆匆出班,是因为司礼寺新受尚书春官令,要在朝日加设册礼,然后让云韶府速备礼乐送往神宫。
正是他这段时间心心念想的内容,这会儿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念叨他奶奶真是个老顽皮,一定要把人胃口吊到最后!
事关自己,李潼当然要做的体面一些,再加上本来就早有准备,一直让乐人排演他的成名作《万象》,谁还没有个天女散花、荣登王位的骚包梦啊!
当然《万象》曲式太大,而且立意极高,并不适合用在册立宗王的礼事上,所以他也早作减削,保留精华,作《华年》新名,恰好在他四叔家五王削爵之后入录春官册礼部乐中。新鲜滚烫,就等着自己开封呢。
回到云韶府之后,李潼便即刻下令道:“诸头部伎,速速聚此,随我登堂献乐!”
年关之际,正是礼乐大用的时候,所以云韶府诸伶乐也都是随时待命状态,眼下虽然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但随着李潼一声令下,诸乐工还是快速的集结起来,并收拾诸器乐,之后便在中官引领下直往神宫而去。
李潼率领诸乐众来到明堂附近的时候,百官也早已经行过了则天门,正向万象神宫缓缓行来。他吩咐中官将诸乐人引领到明堂侧厢专作册授之礼的轩阁待命,自己则避在道外,安心等待入班。
礼官唱名,百官登殿,山呼为祝然后谨然班列于宏大的神宫之中。圣皇武则天此日也是冠冕庄重,端坐于殿上御床,左右各有两根大烛燃烧着,光线交叉,虽然仍未破晓,但仍然将圣皇容颜照耀得光彩无限。
今日朝集,本就没有定事,诸多繁文缛节,李潼也实在没有心情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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