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未及开口,先被迁怒,太平公主自然也知她母亲此刻心情欠佳了,趋行上前赔笑说道:“我也知道做错了,这才匆忙入宫请责。阿母息怒,不要为这外间的喧哗败坏了心情!”
武则天的心情显然不是插科打诨就能蒙混过去,举手一指上官婉儿,凝声道:“问清楚了?翔实道来!”
“阿母想要明知缘由,哪需问别个,我当时就在场中,可以……”
“你且收声吧!让婉儿说!”
武则天有些不耐烦的挥手打断太平公主的话,继续追问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见状,心中也是一叹,上前一边将所打听到的事情讲述一番,一边将南省有关此事的章奏呈送上去。
“事发不过短时,议论就已经这么多了?那小子虽然在野,魂影却在人心里扎了根啊!”
太平公主听到母亲这么说,眉头不免暗皱起来。抛开此事当中的是非,她母亲是有些不满少王人情牵扯太多啊。这一份态度,又与此前那种想要为少王张罗人势的态度不同,又发生了什么变化,导致如此态度转变?
她心存狐疑,低头思忖,而上官婉儿也已经将事情讲述完毕,武则天听到少王如今蹲在慈乌台不出来,一时间也是喜怒参半:“他殴打大臣,几致人死,躲在禁中台阁,以为就能免祸?倒也不算太蠢,知道寻个稳妥去处,若是留在外间,搭救都恐不及!”
听到母亲言语中有转机,太平公主连忙说道:“陛下这个孙子,自是一个小人精,凡做什么,哪会欠了思量。来某人嚣张触怒,动辄便言祸人全家,结怨招恨,无怪别个。那小子虽然盛怒,但还是有一分留手,否则来某人哪还有命在?”
“破人家室,遗留一钱,也能夸称仁义?亏你说得出口,他留来某一命,那是因为还没蠢到家!”
武则天闻言后又忿忿道:“你既然在场,那小子事后有什么补救陈设,仔细道来!”
第0307章 南望老人星
对于女皇的问题,太平公主自然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说实话,她自己也好奇少王几桩安排深意所在,入宫途中已经不乏揣测,只是自己也不能确定是否正确,所以一边说着,一边也在仔细观察女皇的神情。
当武则天听到少王嘱令兄长归邸后便紧闭门户、不再接纳外客,脸色有所好转,微微颔首道:“还能谨守自持,知道不可仗恃人声众势脱罪。来某网营罗织,自有其能,涉事者越多,越能钻营出事端出来,小事能够作大,大事则能成祸。”
来俊臣是个怎样人,武则天当然清楚,也明白这样的刑徒最不怕人多势众的阵仗,局面越乱,越有兴风作浪的余地。
太平公主见状便也笑语道:“他所历人事虽然不多,但自有智计明识。譬如此前西京戏弄,谁能想到能由闲情入事?这一次当然也一样,他除了至亲的亲长之外,还有什么人势能依仗?被人如此挑衅激怒,却还能守住一份自持,没有真的痛下杀手,担心损害朝廷才用之路。年纪不大,苦心良多,阿母你又忍心责之过甚?”
“这能混为一谈?他如果只是顽童闲庭的躁闹,亲长或厌或责都是短时。可是他却当街私刑大臣,眼里还有没有朝廷法度章制?这样的恶行都能纵容,还有什么尺度去规令别人?”
武则天闻言后又皱眉冷哼道:“真是不能让人省心!”
“如果要严推罪过的话,怕是来某更大。他竟然敢勒索宗王,且还当中曝扬旧事,这才直接激怒了宝雨。那个孩子身世自有可怜,奉恩礼亲不可谓不勤,本以为人事做尽能得安闲,哪想还要承受这样的刁难?如今身在慈乌台里不见天日,心情还不知会有怎样的悲怆凄楚!”
太平公主说得动情,武则天听着神态也有软化,仍是忿忿道:“他遭遇了刁难,不投奔亲长求庇,自仗几分薄能在外浪行,结果闹成了这个样子。我即便不听朝众悠悠之口,也不能纵容这种戾性再生!”
讲到这里,她神态渐有笃定,抬手说道:“就让他在慈乌台里自省己罪,不受敕令,不准出入!”
太平公主听到这话,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女皇还没有放弃追究此事,但肯让少王避在慈乌台中,而不是推到外朝漩涡中去,也算是一份包庇厚爱了。
稍作停顿后,她又忍不住追问一句:“来某同样有犯恶行,难道就不追问?”
“这些事,无需你问。你是从王邸赶来?他家人安排如何?既然是要闭门谢客,也不要让人登门喧扰。”
武则天又追加一句叮嘱,然后才示意太平公主自去,转而低头翻阅起那些南省奏章。
待到上官婉儿将太平公主送出又返回,便又听武则天吩咐道:“太史令李仙宗有什么奏告,即刻入呈。”
上官婉儿闻言后便点头应是,但也没有急着离开,又过片刻之后,果然武则天又开口道:“司礼卿欧阳通,纵容属下失行,失察失职,停其入直政事堂议。”
听到这话,饶是上官婉儿素来恬静,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一颤。还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欧阳通那位老先生可谓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却没想到因为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属下犯事,直接就丢了将要到手的宰相之位,也实在是冤枉。
当然这话上官婉儿是不敢说出来,圣皇陛下是打算等待坐观事态进一步的发展,以更加看清楚朝中的人心情势,但有不能不作表态。
但无论是惩戒还是纵容,如果直接针对当事的二者,无疑都会失了置身事外的立场,那么就只能作用在一些干系不大的人事上。
老实说,武则天一开始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是的确很愤怒。
一则气恼少王没分寸,来俊臣为人歹毒嚣张,在朝中结怨无数,人人心欲除之,这一点武则天自然明白。
但少王久别京畿,与来俊臣本就无冤无仇,如此暴行施加其人身上,这就不免让武则天怀疑,少王跟朝中某些人有了她所不知的深刻联系,想要借机除掉来俊臣,以迎合某些人的心意。
不过这一点怀疑,在太平公主转诉少王言语的时候,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化解。这个孙子关键时刻还能知轻重,没有真的下杀手。
这也从另一个方面反应出其人真是心内无私,毕竟来俊臣罗织攀诬之名远播,无风都能起浪,少王得罪了他,肯定免不了被惦记。但还敢留下来俊臣一命,可见是不怕来俊臣的纠缠。
如今朝野之间,谁敢说不怕被来俊臣盯上?单单这一点,已经让武则天对少王放心许多。
二则就是气恼来俊臣这个混账真是有眼无珠,什么人都敢招惹,甚至还敢攀引故雍王这一桩旧事。
要知道这件事,就连在武则天心里,都是一件不愿多提的隐秘。近年来在少王有意弥合之下,人情上也不再如往年那样难堪。武则天无论是兴建慈乌台,还是下令将亡者回迁乾陵,既是在修补心中缺漏,也是在向世人彰示。
视问哪一个母亲会对儿子恨到骨子里,对已经死去多年、完全不再有威胁的亡灵都不愿放过?来俊臣什么样的曲隐都敢钻营,将君王的体面放在哪里?
发生此事之后,神都城里也是人心绷紧,俱都心情不一的等待后一步事态发展。一直到了第二天早朝时,都是波澜不惊。
朝会公布的主要内容还是有关安西征事,宰相娄师德负责将有关军政诸事一一汇报。此事虽然在月前才正式公布,但准备的时间却挺长久,特别是此前作为河源军经略大使的娄师德,从韦待价兵败之后,便一直在致力于收拾残局,积蓄边力,所以这一次的出兵,也绝不是仓促而行。
对于这一件事,朝臣们关注度也都极大。实在是近年来朝廷边事一言难尽,居然除了薛怀义几次奉命出征突厥之外,余者几乎无一可夸。
所以这一次出征收复四镇,朝野上下也都是憋着一股劲。在女皇所属意的人选王孝杰之外,又极力推荐老将黑齿常之,希望能凭其旧年威名加助于事。
不知不觉,朝会已经将近尾声,接下来一桩人事上的变动,则又引起了朝臣们的窃语议论,那就是有关欧阳通拜相叫停。
身受殃及的欧阳通于朝班中只是垂首不语,看不出来对此有什么失望。这位老先生素来以恭谨守礼而知名,虽然受此非难,却仍能不损朝仪,也实在是让人佩服。
须知入直政事堂可谓是所有朝臣毕生夙愿,结果却因为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搞丢了,一般人真的是很难接受。
武则天看到这一幕,心中也是一奇,提笔在御案上稍作勾勒,将这件事记了下来,准备之后安排人去跟进一下,看看欧阳通究竟是真的不扰于怀,还是在强自按捺。
整场朝会都没有关于昨日之事的议论,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就在将要退朝之际,宰相李昭德抢步出班,举奏弹劾。但他弹劾的并不是河东王又或来俊臣,而是整个宪台御史们。
“二台所以常设,所用耳目喉舌而已。如今京畿有事,竟不言奏,耳目自昏,喉舌自塞,可谓失职!”
听到李昭德的奏告,武则天也微微颔首,当殿斥问二台官长并诸侍御史:我过不过问是看我心情,但奏告是你们的职责,既然失职,就要受训。
二台御史们本来还在心里念叨欧阳通本牵连之事,结果没想到转头轮到了他们,一时间也真是忐忑不已,并不乏在心里抱怨李昭德多事。
武则天所以欣赏李昭德,就在于其人这一份敢当与不惜身,遇事言事,不作退避,并不顾虑太多人情曲隐,也不惧树敌。
朝中能力比李昭德高的人不是没有,诸如另一名宰相娄师德,这一次朝廷所以能够再次出兵西征,其人边用积事功不可没,但本身却唾面自干、乏甚棱角。这样的人虽然用起来有些舒服,但却滑的有些不好掌控。
李昭德是一柄剑,握在手里便可以尽情劈砍。这样的利器又不同于来俊臣那种爪牙,大事上同样能作依仗。这一次武则天之所以能够将朝事拉回来,李昭德作用极大。
有了来俊臣打开话题,武则天也顺势指派司刑少卿杜景俭负责推问此事。
杜景俭领命之后一脸的为难,这涉事双方各有各的棘手,想要处理妥当实在是不容易,有心将事情推到政事堂,而李昭德也是一脸的跃跃欲试。
但武则天还是否定了这个提议,李昭德是一柄利剑,可以用之破局,敦促朝臣们加入此中。但接下来武则天是要借此窥探朝臣们各自立场、情势,则就不好再用李昭德这么强硬的人,容易把事情做绝,不好挽回。
退朝之后,武则天返回禁中,上官婉儿匆匆行上,并呈上刚刚送来的太史令李仙宗的奏书,奏书是请遣历官出使岭南各地,分时分地监测老人星出没。
看完奏书之后,武则天眸光一闪,举手吩咐道:“去将那小子召来此殿。”
第0308章 吾皇万万岁
上官婉儿奉命来到慈乌台的时候,少王正在厅中与宦者杨九角抵游戏。其人身穿一件收口贴身的丝袍,每每发力时,衣料绷紧,掩饰不住四肢与肩背之间那健壮的肌肉棱角。
宫人将要上前通报,上官婉儿举手阻止,站在厅门外看着厅中较量游戏,嘴角不知不觉已经泛起一丝笑意。
如今她更受圣皇陛下看重,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但在这种忙碌的表象之下,则有一种周而复始的枯燥。也因为这种日复一日、深宫生活的枯燥,让她对许多鲜活人事都印象深刻。
遥想旧年于荫殿后廊初见少王,不论那死而复生的妖异,只是一副纤弱病态,与眼前这幅神采飞扬、精力旺盛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虽然宫人没有通告,但一群人立在门口,自有光影的影响,李潼也很快察觉到。他示意杨思勖暂停,收起了发力的架势,转过身来对上官婉儿笑语道:“阔别长时,乍逢此中,不能殷勤礼待,请上官应制勿罪。”
眼见少王行近,体貌与往年都有了不同,上官婉儿下意识小退半步,眸子一闪,忍不住说道:“如果没有记错,哪怕旧时相见,大王或有彬彬之姿,却少可称殷勤。”
李潼闻言后,不免一愣,没想到上官婉儿有心情跟他开起了玩笑。错愕片刻后,他便也笑起来:“虚言假礼,总有不得不为的道理。特别在才人这种庄雅之人面前,太散漫了总觉得唐突,竟日修持则相见无期,那也只能逢场作戏、虚假掩饰一番。”
“的确是有道理。譬如大王此言,不如不说。”
上官婉儿美眸流彩,心情难得变得轻松一些,待见厅中布置起居诸用尚算齐全,又忍不住笑语道:“大王是打算在此长居下去?”
“世道凶恶啊,反倒是此中,诸宫人奉用周全,又无情势刁难,让人安心。”
慈乌台这里少人居住,特别随着李潼一家西入关中,更是整年少有人迹往来,平日也只是维持基本的洒扫清洁。如今少王居住进来,诸器物使用都是宫人们主动送来,这一份善意虽然人事助益不大,但也的确让李潼颇为感动。
言笑几句之后,上官婉儿神情一肃,又说道:“圣皇陛下召大王入殿相见。”
李潼闻言后便点点头,示意上官婉儿暂候片刻,走入内室,换上了他那一身旧衣。虽然风尘洗去,但衣袍上还残留着早前殴打来俊臣溅上的血渍。
上官婉儿眼见这一幕,张嘴欲言,但想了想之后还是闭上了嘴。她近日侍奉殿中,是亲眼见到圣皇陛下对此事态度几番微妙变化,讲到对女皇了解深刻,她这个应制近人怕都不敢在少王面前夸口。
换过衣衫后,李潼便与上官婉儿同行走出此处,途中也忍不住对行于身畔这位佳人略作端详,只觉得与往年记忆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上官婉儿自然也察觉到少王打量的目光,初时还在克制,渐渐地便有些不自然,索性就将头转过来,就这么直直望着少王。
李潼眼见上官婉儿如此,忍不住笑起来:“如果我是一个女子,大概要忍不住妒情,向苍天举报,年华侵夺何以漏此一人!”
上官婉儿听到这话,自是眉眼飞扬,片刻后则哼笑一声:“如果大王是一女子,大概要为苍天所厌,余者不论,举报年华错漏者,怕不止妾此一身。难怪西京平康里诸伎争表才艺,大凡色艺薄恃者,总觉得要投雅者赏玩,才自认没有辜负。大王才趣丰盛,口若悬河,如果不自作检点,不知要蹂躏多少女儿心思。乍归之际,群情滋扰,尚且不足自诫?”
李潼闻言后自觉讪讪,我夸你美丽,你说我渣男?
又行出一段距离后,上官婉儿见少王不再说话,又忍不住转头轻声道:“人凡所丰有,总是难免炫耀滥施。此类虚假,大王倒可以倾诉于妾,妾余者无夸,自持总还是能不失的。”
说话间,她见少王讶异眼神,便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快,一行人便抵达了西上阁,想到将要再见到他奶奶,李潼便也暗暗调整情绪。虽然已经不再是初见,但面对他奶奶武则天,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紧张。
这一路上官婉儿虽然没有向他透露什么,但相对轻松的态度其实也是在告诉他,现在他奶奶的心情应该不错,这一次召见应该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压力。
李潼自居殿左等待,上官婉儿直入殿中,却迟迟不见行出。
随着时间悄然流逝,等待的时间延长,李潼便也自觉出来,别管他奶奶在殿中是不是真忙碌,但把他召来却又不见,看来是在使小性子,要把他晾一晾。
中间韦团儿行过此处,见少王立在殿左,一时间也是喜忧交加,作态请示要不要自己入殿再报,李潼则只是翻手摆了一摆。情人们之间使小性子自有去意无穷,可女皇这小拳头要是砸下来,则足以让人胸口洞穿。
一直等到太阳西垂,李潼也在西上阁廊殿下站了将近两个时辰,中间还有几名南省宰臣入奏事务,见到少王站在此处,也都有些诧异。
凤阁侍郎李昭德行事少顾忌,站在殿外待见的时候,与少王并立一处,有些自来熟的对少王点头道:“大王日前所为,法外可夸。来某此类邪臣,正是有欠修理。”
李潼闻言后也只是哼哼一声,你这夸人的态度就不对,还不是就说我的确犯法了。大臣欠修理,本就是你们宰相的责任,虽然更多时候是你们被修理。
虽然被他奶奶晾在殿外,但李潼也不是没有收获,特别在见到南省几人望他的神情之后。老子虽然犯事了,但还能立此近处,来俊臣有这待遇?接下来该怎么做,你们细品。
一直到了傍晚时,殿门内才又响起韦团儿稍显兴奋的语调:“陛下着大王入殿并餐。”
李潼见她如此,不免又是一叹,这脑子啊全供在没啥用处的地方了,当然因为是女子,也不能说是没用。
你这样情绪外露,改天索性脑门写上“河东王耳目”几个字,也得亏我跟我奶奶处的还不错,起码没让她心生厌烦或警觉,否则她真可能抠了这只眼。
心里这么想着,他抬腿举步,步伐缓慢的走进殿中,一副时间太久、腿站麻了的模样。虽然实际情况没有这么严重,但这时候也就不要再自夸我体格倍儿棒了。
韦团儿见状,又连忙上前搀扶。她在女子中虽然也算是身姿高挑,但如今也只到大王耳际。
武则天于内殿垂眼看到这一幕,虽然脸色乏甚变化,但语气也有缓和低语道:“河东王风采更胜,谁家有这样俊秀儿郎,又能忍得住不锦缎披之、繁花缀之?”
另一侧负责传餐的上官婉儿闻言后嘴角便颤了一颤,你家这俊秀儿郎比别家带劲得多,他可是穿了一身血要给你看。
“臣宝雨叩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潼缓慢挪至内殿,匍匐下拜并飞快收起了自己的面子。
武则天本来还在板着脸,听到这祝告声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抬手一指下侧坐席:“先入座,用餐。”
或是自觉得态度过于缓和,她又沉声加了一句:“稍后再论你的罪过!”
李潼自是诚惶诚恐复作拜礼,然后才走入侧席坐定,对着满案饮食细嚼慢咽起来,同时视线余光一直留意殿上,待见他奶奶放下了筷子,他便也连忙停下来。
武则天则抬手示意他继续,动作虽然不大,但这一幕落在李潼眼里,还是非常的感念,不枉老子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奉承拍马屁,总算是得有回报。
感动之下,他甚至已经垂首啜泣起来,两肩抖了一抖,接着更是推案而起,出席深拜,语调哽咽道:“臣有罪、臣……陛下国事繁忙,几至并日而食,臣不能上感恩亲劳顿,反以孟浪行径、杂情滋扰。陛下恩恤诸种,于我如刑杖之痛,臣、臣实在是吃不下……”
“呵,你还知道自己有罪?如果事前能有此挚念,何至于眼下作此啼哭?眼下错事已经做出,来中丞至今还卧榻难起,你自居阁堂避事短日,到现在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方略?”
武则天于殿上看到这一幕,便也开口说道。
李潼闻言后则抬起头来,并凝声道:“来某生死,干臣何事?其人自纵其恶,言事触我,臣所以惩之。今日所感罪过,只是见我恩亲负重劳累,自恨薄力不能分忧……”
“你小子就是朕的烦忧,还敢觍颜邀好!”
武则天听到这话,先是错愕,然后便板起脸来拍案冷哼道:“来某是朝堂推举、国家选用的能吏,险被你用私刑所杀,你还自觉屈气?”
“国家典选,臣不敢妄论是非,所感唯自身疾痛。我与来某,素无恩仇瓜葛,奉敕归都,叩拜恩亲,兼领职事,言行诸种,不出律令章式之外。其人以私欲触我,我则私刑诫之。道左睚眦的小怨,事发之际,彼此不以身位为计,事后又何必典章论之?”
李潼在慈乌台待了一个晚上,思路更加清晰,该不认的罪,那是说什么也不能认。
第0309章 无人如我待你好
少王一番言辞,自然只是邪辩,武则天心情本来已经有所好转,但在听到这番话后,脸色又拉了下来,沉声道:“法网恢恢,无漏道左。君子慎独,况乎尔辈?来某罪状,当付有司论处;归都领职,怎可自坏法制?”
李潼自然也觉出他奶奶语调转有不善,但在沉吟片刻之后,还是继续说道:“生人贵乎一气,此事无关法内法外。教化者,律令者,所用俱束人于善。意气激涌,则无辨善恶,此事生人常有,并无异士庶。王子犯法、与庶人同罪,此法家简便之言。
我等宗枝,简在帝心,本非法网中人,自有伦情约束。君心浩大,容此二物、从容有余。臣自受天家教化,不谓不笃善,所以意气激涌,实则生人本性。来某出身刑徒,却恣意于法外,索我以非分。
臣若吞声自忍,言则重法,实则伤情,如今在外或干犯刑令,在庭则壮气儿郎。虽无夸于事迹,但总算不负恩养,未将情系此身付人道左蹂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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