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天火锅
一架分布!
后方的投石车被准确击中,带着烈焰是石弹,用大火包裹了车体,波及身旁几名操作的剑南道士兵。
噶尔钦林暗自攥拳了一番,举目远眺,前方便是令人垂涎的中原内陆,透过重重厚重飞灰,他甚至能轻嗅到牡丹花香。
身旁的达赖有些复杂的感慨,几经打击的脸上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阴霾,又大概是眼下情况趋于好转,嘴角上扬的笑意,也开始逐渐显现。
“元帅,按照现今的进度,用不了多久,我军便能直临松州城前!”
噶尔钦林微微撇过头,没有答话,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个严阵以待的剑南道士兵,在面对如此悬殊的现实下,眼中依旧没有多大的绝望,仅仅只是多了几分凝重。
“阻止本帅的,向来都是剑南道,是本帅愚钝了!”
巴蜀位于中原西南边境,历来美誉不断,福地多造英雄,不同与北方的帝王多出,南方边境总被遗忘在角落,却承担起一个中原门户的重任。
林昊也好,剑南道也罢,本可选择更为聪明的做法,不必做天子手中的一把屠刀,直至此刻,吐蕃主帅才清楚的明白一个道理。
剑南道这把锋利的战刀,向来只是林昊的私有物品,无关大义与否。
突破了剑南道,等同于半只脚踏入了中原,至于大唐以南还是剑南道以北,不过是吐蕃铁蹄下的无数冤魂,阻挡眼前的,仅仅只有林昊一人而已。
前方急报,光是今日历时一天的战斗,伤亡就达到一三千比七千的恐怖数字。
秦语嫣伸手揉了揉眉头,有些头疼,现阶段的战斗中,两军都奉行见招拆招的谨慎战法,人多势众的吐蕃在这场交锋中,无疑有更多可供腾挪的空间和兵力。
桌上是一封传至松州城的谍报,信纸上娟秀小楷写就的军令,上方四字笔锋浸透的‘相机撤退’,让秦语嫣一时之间有些犯了难。
远处就是松州城,经过几日修缮改良的坚固城墙,成为了当下剑南道大军最后的一道防线。
军情议事处还亮着,微弱的烛火照耀着略显简陋的木屋,最终投射到堂前站立的年轻背影上,微微佝偻的身躯背对着大门,目光落在墙面悬挂的仕女图上。
门外传来的轻响十分细微,心存了不想打扰年轻人的黄波,手中捧着四方长形木盘,盘中呈放一件叠放规整的耀眼铠甲257,鳞片在昏黄烛火中散发微光,脉络清晰。
“将军.....”
年轻人看了一刻钟,黄波便跟着等了一刻钟,直到手臂实在酸痛难耐,才轻轻出声打扰。
堂前站立的林昊终是转过身,目光依依不舍的从仕女图上收回,慢慢放到木桌上的铠甲上,左肩部分还残留几道划痕,细致观察中甚至能捕捉到几分不甚协调。
林昊伸手抚摸着那些痕迹,就像是在抚摸自身的战功,眼神柔和似水,带着追忆。
那日,身披战甲的剑南道主官,亦是如此般场景,亲手划破敌将咽喉,今日也是如此。
林昊不再犹豫,麻利的系好内袍穿上战甲,背后绣有巴蜀河山的披风飘荡如柳絮。
林昊来到铜镜前,咧嘴笑了笑,还不错,一如既往的人模狗样,最后接过黄波递过前来的两件东西,一把随身宝剑,一副漆黑獠牙面具。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林昊将面甲覆盖脸上,说完最后一句话后转身离去。
那夜,一个本该在城内的大军主帅,策马覆甲出城而去,星光点点,照耀着消瘦背影!.......
268:不作为,才是最可悲的【求全订】
又过了一夜,时间对于军中将士来说,是一种独特的存在,度日如年谈不上,但带着莫大的伤感,不知一觉醒来后,身边又会少了那些熟悉的面孔。
特别是在当下两军阵前厮杀,将士冲锋陷阵的场景下,是最能体会这种感受的,有类似于把时间化为一把刻薄刀,不断斩尽自己周身与他人的联系。
陆东林起了个大老早,天还未亮,军中将士都习惯性的不喜欢贪睡,大多都早早起来准备不知何时就会发生的大战。
一路走,一路能看到两边不太一样的军营场景,前方带头的马高强领着后方一队队士兵,正在进行操练,与之隔离在外是京畿道士兵,一个个早已见怪不怪。
初次见此阵仗,陆东林实在难以理解剑南道将士的做法,在战乱中都不丢弃早炼的习惯,实在是刻薄到一丝不苟的地步,怎么看怎么古怪。
但现在的陆东林,和大部分京畿道士兵一样,已经能够很好的接纳并形成习惯,自觉的走入队列中,跟着剑南道士兵做些舒活筋骨的古怪动作。
据说此乃那位剑南道的主官林大人搞出来的新奇玩意,名字叫‘早操’耗时不长,几个简单的动作却能让人打起一天的精神,当真是神奇。
陆东林做早操的同时,不忘打量着周遭的将士,托剑南道的福,从长安带来的五万京畿道将士,损失不是太大,前线开阵的士兵,多是当地的巴蜀府兵,没让这些出身长安的士卒上阵冲杀。
越是如此,越是让人心绪复杂,陆东林现今手上握了几分不小的战功,不是没想过就此收手,躲在后方做一只缩头乌龟,可架不住心里堵的慌,那种叫羞愧的情绪,催生出了另一种叫责任的东西。
做完早操神清气爽,正值早膳时间,马高强来到一众将士身前,环视着一张张年轻脸庞,暗中叹了口气。
“松州城与昨日传出一封将军战报,让我等相机撤退,固守城防.~!”
“你们既然都是本将的兵,本将不惜欺骗你们!”
“退定是要退的,可本将不甘心!”
“本将就问一句话,你们可甘心!”
对待林昊下发的决断,马高强没有半分怀疑,也定会坚决执行,可当下阵前,他是统兵十万的征军大将,没理由落了吐蕃下乘才是。
“不甘心!”
“我们不甘心!”
“.......”
将士的回答是意料之中的,马高强点头之后,只说了最后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陆东林端着饭碗笑了笑,重复着将军留下的最后话语。
“做好死战的准备!”
放下饭碗,陆东林长舒一口气,很奇怪,自己本是一个远不属于此地的京畿道士兵,在听闻此话后心中竟是升不起半分涟漪,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何时开始,一个不像军人的军人,变得最像军人了呢?陆东林摇了摇头,早就准备好了。
噶尔钦林转头望去,十六万的主力大军,已经只剩下十四万八千余人,或许今日一战后,就会彻底突破十三万的大关,怎么看都是一件让人很苦恼的事。
阵前依旧是保持不变的剑南道对阵将士,一个个神色肃穆在早立好了阵型,就等着场上进攻的号角吹响。
噶尔钦林摇了摇头,还是同样的防御固守阻拦,一成不变的套路,对上一言不发的沉默,让人心悸的同时,不免多了几分恼怒。
准备!
进攻!
呜呜!
噶尔钦林没兴趣揣摩剑南道背后的故事,能把底牌一张一张甩在了桌面上,再有顾忌,无疑是愚蠢的做法。
当下两军对阵,唯有死战不休。
号角声声响,透露着一种独特的苍凉,像是从远古时代的部落中衍生而出,又重新响彻了当下的大地。
与之前行的,是一队队身覆皮甲的游弩轻,速度极快,彼此环绕着整个战场穿插交织,放开手脚的游猎民族,在当下荒漠大地上,展现出绝对的机动性。
双方都默契的没再使用投石车等远程打击武装,大概是几日对阵已经明白彼此的套路,都心存着不浪费武装的心思。
陆东林擦拭着手心汗液,将战刀仔细绑着右手手中,眼前的敌军越发接近阵前,挥动马鞭吐蕃轻骑,马蹄下掀起阵阵黄沙漫天。
开!
紧随着马高强的一声军令,前方盾阵大开,两千重骑三千轻骑齐齐出动,快马掠向前方。
杀!
两骑距离越拉越近,陆东林前方的重甲卫面覆黑甲,无法让人看清脸上表情。
没有多余的动作,重甲卫遇敌后的应对之法,尽显军中战将的蛮横本色,直直撞向身前敌军。
嘶!
两马相撞,都不一而同的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不同的是有护甲的剑南道战马仅仅只是退后两步,吐蕃的战马却是头骨尽碎,倒地哀鸣不起。
重甲卫没有理会摔落地面的吐蕃士兵,手中轻拉缰绳,马头调转,向着另一目标急行而去。
陆东林紧随其后,在身前的重甲卫让出道路时,就已探出马身,左手握住缰绳,右手捆绑战刀往地面划过,挑起一颗头颅句。
两军冲锋厮杀的战场上,早被漫天扬起的风沙遮蔽了视线,仅能瞥见一些模糊的身影对撞,黑色的重甲卫,银色的剑南道轻骑,加(了李赵)上褐色吐蕃游弩骑兵,彼此交织出一副尸山血海。
大地上不断有士兵从战马上跌落而下,很快便被马蹄淹没,践踏成一滩肉泥,也有在马背上便被斩落头颅了,失了主人的战马孤独的游荡在战场上,守护在主人的尸体旁,迟迟不肯离去。
陆东林气喘吁吁,右手中的绷带已经断裂,在拼着手臂受伤的情况下,一刀刺入身前敌军的腹部后,才有闲暇打量起战场。
吐蕃此次出阵一万人,剑南道五千,两军交战,本该是一面倒的压倒性胜利,剑南道奇迹般的用着自身战力和武装,弥补了吐蕃游弩轻骑的高机动性,虽然还是显得几分乏力,也未有人退却。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愚蠢?
陆东林自嘲一笑,不作为,才是最可悲的。.......
269: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求全订】
人在面对困境时,是该选择困兽尤斗,还是就此认命,这是个两难的选择题。
但人生也不是选择题,很矛盾的一个观,说多了就是顾忌太多,无从下手。
所以陆东林才有所感慨,在他心中剑南道是前者,受到挑衅的蛟蟒脱水而出,要将闹事者斩杀殆尽,长安是后者,金龙顾头顾尾,想着息事宁人。
过程不重要,人们往往只看重结果,大战死了多少人,死了谁,最后呈上都不过是一封冰冷的数字统计,除了极个别的人会在意,大多数人都不会沉寂。
他们要的是结果胜利与否,很露骨悲痛的事实,最是现实。
陆东林以往总听老爹说官场上的规矩和大道理,耳朵都听起老茧了也满不在乎,也能知悉不少实情。
譬如弹劾剑南道主官的罪魁祸首,是以长孙无忌为首的世家门阀,二人之人的具体恩怨无人在意,只好口中‘私自屯兵,谋逆造反’的罪名一出口,该怎么选择,都是直观体现在眼前的。
可怜了一生迂腐书生气的顽固老爹257,身为文臣没体会到朝堂站队的重要性,一生仕途也就到了终点。
陆东林以往对此没少饱含怨气,现在再看,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当圆滑变成常态,难能可贵的朴质老实,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陆东林随手剁下一个蛮子头颅,若是有命回到京城,一定要好好和老爹说道说道站队的妙用,至于偏向何方,少年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两千重甲卫的悍然冲撞,让噶尔钦林眼皮直跳,己方的伤亡一直在成倍的增长,剑南道这只躲藏在龟壳中的王八,是他娘的盘踞一方的蛟龙。
不说配备完善的重甲卫能以一对五,就是人人身披战甲轻骑,也是能一对三的猛人。
噶尔钦林小觑了剑南道马上的将士,当下内心带着极大的憋屈和愤怒,再是如此下去,一万人的游弩轻骑,在剑南道五千人前,真是不够看的。
正要下令退军或是增兵的吐蕃元帅,才刚举起右手,便被来到身前的达赖突兀打断,心中十分不爽。
“为何阻拦本帅!”
达赖没有急着答话,对于噶尔钦林饱含愤怒的质问,更是自动的忽略,大概是两次的败仗,让他成长了不少,眼界得以拓宽的达赖,内心多了几分不一样的东西。
“元帅莫急,此时不论是增兵还是退军,都是落了下乘!”
增兵援救,势必会打乱当下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战场节奏,一但出现哪怕极其细微的破绽,剑南道都不会放过眼下的机会。
至于退军,无疑是让这一万将士,更快成为剑南道士兵的刀下亡魂罢了。
即便达赖解释的很清楚,不含一丝蒙骗,心在滴血的噶尔钦林依旧涨红了眼睛,张嘴便是充满火气的恶臭。
“你是要本帅,置前线将士于不顾吗!”
“让本帅平白无故增添一万伤亡吗!”
达赖没有说话,低头俯视着左手心上的一处烧伤,回想起此前在隘路的一战,阴冷道:“剑南道主将是秦语嫣,她不敢和我军对赌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还望元帅定夺!”
噶尔钦林伸着摸着自己胸口,一股巨大的火气灼热生疼,用着一种杀人的目光看向达赖,这位吐蕃副帅脸色平静,丝毫未有半分慌张。
“最后这一万将士的牺牲,能换来本帅想要的结果!”
留下一句饱含威胁的话语,气到肝疼的噶尔钦林收回目光,不再留恋的转身离去。
达赖(afbe)一直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半响才抬起头,伸手唤来一名传令兵,平静下令。
“传令!”
“临阵退缩者,依照军法处斩!”
一万人的游弩轻骑,在广袤的荒漠上,还是显得有些堆积如麻,也就造就了人数只有两千的剑南道重甲卫,少了几分可供腾挪转移的限制。
人数远逊于吐蕃一半的剑南道,出奇的在此次骑兵对冲中没有落了下风,相反凭借战力和配合,隐隐约约有了掌握战场的主动优势。
重甲卫的前行冲锋陷阵,最大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限制敌军行动,才是当下最为重要的事,至于后方的轻骑,就承担上了“刽子手”的重任。
陆东林手握战刀,没有过多的繁琐招式,往往仅是如一般士卒般横竖劈砍,力求一击毙命。
杀人是件很简单的事,无非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杀人同样是件很困难的事,从何处下手,刺入几许,刀尖入心脏的痛苦,和慢刀划破腹部的痛苦,是不一样的。
前者是当下场上,战场上以杀敌为己任的将士,后者是把杀人当做艺术的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