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汪柏?
殿中的官员听到是这号人,不由得纷纷望向站在前面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汪柏。
汪柏之所以能够站到朝堂之上,明眼人心里都清楚,这是林晧然的杰作,而汪柏身上早已经打上了林党的烙印。
一旦由他前往山西清查,那么山西帮必定惨遭清查,届时刚刚恢复一些元气的山西帮必定要再遭重创。
“臣反对!”兵部左侍郎霍冀心里清楚其中的利弊,却是突然选择站出来道。
高拱显得轻蔑地瞥了一眼霍冀,当即冷哼一声道:“霍侍郎,此事历来都交由都察院,而最合适的人选非汪柏莫属,莫不是要本官交由你操办不成?”
马森等官员却是纷纷点头,显得不解地望向霍冀。跟着海瑞不同,汪柏的出身和地位都足够胜任,已然是最为合适的钦差人选。
“皇上,臣不是反正左副都御史汪柏前去山西!山西乃臣之故乡,今纵是得罪上官,臣亦是向皇进言!”霍冀先是解释了一句,而后显得忠心耿耿般地拱手道。
殿中的官员听到这番解释后,显得若有所思地望向林晧然。敢情霍冀现在站出来,却不是要针对高拱,而是将矛头指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将这一切都听在耳中,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在这个朝堂中争斗,有时候确实是“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徐阶看着霍冀跳出来要跟林晧然打擂台,嘴角不由得噙起一丝微笑,很是乐意于这种局面的发生。
霍冀看着铺垫已经到位,便是选择主动出击地望向林晧然道:“林阁老,敢问你说平阳知府收得三万两白银,可有真凭实证?”
马森等官员听到霍冀在这个事情上发难,不由得纷纷好奇地望向林晧然,只是发现林晧然仅是瞥了一眼霍冀,却是一副不愿意搭理的模样。
霍冀没想到林晧然如此摆谱,便是加重语气地询问道:“林阁老,据下官所知,山西官场的风气良好,却是没有你说的行贿成风,还请给我这个山西人一个交代!”
徐阶看到霍冀从此处发力,眼睛亦是闪过一抹亮光。
林晧然借着平阳知府受贿一案,很是巧妙地达到“以点破面”的战略目标,从而能够大张旗鼓地清洗山西帮。
只是霍冀并没有选择能坐以侍毙,却是在平阳知府受贿上针锋相对。一旦林晧然能拿出证据还好,但亦是拿不出证据,林晧然亦要遭受山西方面的压力。
严嵩当年不顾晋商和徽商反对而整顿盐政,为了抗倭而向东南豪绅强征提编银,却是得罪了太多太多的利益群体。
不管在任何时代,一旦树敌过多,那么他离倒台已经不远了,而他隐隐看到这小子正朝着悬崖走去。
马森等官员感受到了霍冀的战意,不免担心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已经感知自己成为全场的焦点,亦是不再继续沉默,而是望向霍冀淡淡地道:“原来你是山西人啊?本阁老为山西打跑鞑子,调各方兵马救援石州城,亦是在黄芦岭关成功阻止鞑子南下你的老家汾州!”说到这里,又是扬了扬自己受伤的手接着嘲讽地道:“本阁老粉碎白莲的阴谋,却是险些丧命!你若当真是山西人,本阁老回京已经数日,你都知道跑到槐树胡同,怎么不见你这个山西人到我府上慰问一句呢?”
他并没有跟霍冀纠缠于所谓的证据,却是逮着霍冀标谤的山西人身份一阵痛批,偏偏还显得句句在理。
在某种意义上,说林晧然是山西人的恩人还真不过份,毕竟确实是靠着他将鞑子打得抱头鼠窜,让山西避免一场浩劫。
这……
马森等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都知道林阁老擅于雄辩,现在看着林晧然轻松地将霍冀如此奚落,却是再次见识林晧然的恐怖,甚至有人怜悯地望向脸红如猪肝的霍冀。
霍冀感到自己的脸在燃烧般,只是事已至此,却是硬着头皮纠着问题不放地道:“我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一个小小的知府收了贿赂,你替他责问本阁老有何证据,要不要再向朝廷帮他请一块清廉匾啊?”林晧然面对霍冀的狡辩,却是继续进行嘲讽地道。
声音不大,却是充满着嘲讽,甚至透着几分荒唐的语气。
清廉匾?
郭朴和李春芳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发现林晧然确实比他们远要高明。
却是没有跟霍冀进行争辩或亮出证据,而是摆出一种高姿态,直接是以势压人。只是不得不说,这种反应更显高明。
终究而言,一个阁老的话在很多时候便等同于证据,质疑林晧然便是等同于挑战这位阁老的权威。
至于霍冀打着山西人的旗号跳出来替平阳知府辩解,这原本算是一个高明之举。只是他面对的是林晧然这个奇人,却是毫不招架之力,反倒是被林晧然借机奚落了一番。
“如果事事都要证据再去操办,天下的贪官污吏真要拍手称快了!”
“呵呵……却不知收了多少银子,竟然帮平阳知府那个贪官如此辩解!”
“林阁老为了你们山西打跑鞑子,一心替山西整顿吏治,你此举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
杨富田等人亦是不给霍冀留情面,当即便是纷纷进行奚落地道。
霍冀遭到林晧然的当面挖苦,又遭到周围官员的奚落,顿时是恨不得找一个地缝给钻进去。
原以为他这位兵部左侍郎可以跟林晧然打擂台,只是直到了这个时候才猛然发现:他跟林晧然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霍冀虽然知道自己不是林晧然的对手,但还是咬着证据不放地道:“林阁老,你说平阳知府收受三万两白银,总不能口说无凭吧?”
“皇上,臣今已经向皇上汇明山西大捷,今虽有伤在身,臣亦愿望山西再行调查,以免霍侍郎以为臣诬蔑平阳知府收受贿赂之事!”林晧然面对着霍冀的不依不饶,却是向隆庆进行请命道。
“当真可笑!为了一个小小知府如何质疑当朝阁老!”
“若不是收受了那位知府的好处不成,如何替他说话?”
“皇上,不可如此寒功臣之心,臣愿前去山西揪出蛆虫!”
……
朱衡等官员亦是纷纷站了出来,汪柏亦是借机进行请命,却是谁都没有将关注点放在证据上,而是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兵部左侍郎霍冀。
隆庆看到大家都站在林晧然那一边,而且他心里亦不觉得林晧然会冤枉一个小小的知府,便是求助性地望向高拱道:“高师傅,你怎么看呢?”
殿中的官员纷纷将目光落在高拱身上,却不知高拱对林晧然刚刚的表露生嫌,亦是纷纷倾听着他的答案。
高拱迎着众人的目光,便是淡淡地说道:“林阁老为大明立下不世之功,为了皇上的差事亦是尽心尽力,皇上难道当真听信一个小人而质疑功臣吗?”
“高阁老,你说谁是小人!”霍冀听到高拱竟然直指自己是小人,当即气不打一处地质问道。
高拱对霍冀不愿意加入他的北党而介怀,此刻便是冷冷地道:“你如此阻挠调查,却是庇护于那个贪官知道,此举是因为你儿子已经涉案其中了吧?”
京城官员的消息亦是灵通,自然已经得知霍冀的二儿子被山西按察司扣押的事,这时亦是纷纷用怀疑的目光望向霍冀。
霍冀顿感大事不妙,却不想高拱直接抖出这个事情,当即忙着进行辩解地道:“我儿是冤枉的!”
“若是冤枉就避嫌,而不是质疑当朝阁老,亦不该庇护一个贪官知府,更不该打着山西人的旗号丢人现眼!”高拱的眼皮一翻,显得直接无视地回应道。
殿中的官员看着霍冀遭到两位阁老轮翻奚落,却是怜悯地望向这个脸蛋气成猪肝色的兵部左侍郎霍冀,当真是不自量力了。
第2127章 结束和开始
这位兵部左侍郎无疑是将地方总督的脾气带回了朝堂,却是没能摆好自己的位置,竟然敢公然叫板当朝阁老。
徐阶看到霍冀落得如此田地,心里微微一动地站出来道:“高阁老,霍侍郎质疑林阁老确是不当!只是你说他包庇贪官知府,此话还言之尚早!”
这一松一紧,无疑透露着说话的高超艺术,却是更有效地相助于霍冀。
林晧然看到徐阶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显是心生警惕地望向这位脸带微笑的老狐狸,心里却是生起一丝不安。
高拱看着徐阶那么老好人般的虚伪笑脸,心里却是窜起莫名的火气针锋相对地道:“元辅大人,我却不是这般认为!若不是他得了人家的好处,又岂能如此帮那位知府辩解,却是公然质疑当朝阁臣!”
在说到阁臣之时,却是故意提高了语调,已经是透露着几分傲慢。敢情如此维护林阁老,亦是在顾及着他作为阁臣的无上地位。
随着皇上跟文官集团利益产生冲突,内阁的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却不说杨廷和,哪怕是最近严嵩和徐阶,早已经奠定了内阁的超然地位。
霍冀得到了徐阶的声援,已经是得到了难得的喘息时间,却是突然间爆发起来道:“高阁老,你说我包庇平阳知府,那你就全然没有私心了吗?你上任一直都在重用你自己人,你弟子齐康贪墨却是不管,而今你的同乡王继洛怯战亦要进行庇护,你……你才是祸乱朝政之人!”
在说到最后,他亦是不再顾忌双方的地位,伸指指向高拱公然叫板起来。
这……
马森等官员看着在徐阶的周旋下,竟然突然间爆发起来,亦是不由得面面相觑。却是不能轻视任何人,这位兵部左侍郎一旦发飙,亦会让人感到头痛。
林晧然看到霍冀突然爆发,心里感到一种更加强烈的不安。
原以为徐阶此次是要对付自己,但现在看来,他真正的目标恐怕是高拱。亦或者,他其实准备着两套方案,一套对付自己和一套对付高拱。
只是跟自己相比,高拱的性子明显更加急躁,却是不由得担忧地望向高拱。
“霍大人,我看你分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现在你包庇平阳知府一事被当众揭穿,却变得如此恼羞成怒,竟意图拉一心为朝廷整顿吏治的高阁老下水,简直是包藏祸心!”陈熙看到霍冀泼来冷水,当即跳出来维护自己老师道。
话音刚落,北党便有德高望重的官员站出来声援道:“以己度人,此举不妥!高尚书一直整顿吏治,而今成果有目可见,高阁老不是你口中的护短之人!”
这个反驳不可谓不高明,既是坐实霍冀包庇平阳知府一事,又是极为替高拱进行着辩解。
坐在龙椅上的隆庆却是有种倍受冷落的感觉,刚刚他只是问讯高拱的看法,结果就看到他们唇枪舌战了。
霍冀知道今日很难全身而退,索性是破罐破摔地继续炮轰地道:“你们都是他们提拔之人,自然是替他说话!呵呵……他高肃清昔日为了上位,竟然用青词谄媚于皇上,从而谋求入阁。而今仗着皇上的恩宠,有幸兼任吏部尚书,却有负圣恩,却是为权势而培植新党!”顿了顿,又是将矛头指向高拱道:“高新政,你选官任人,敢说你没有私心吗?”
这……
殿中的官员听到这个质问,却是不由得纷纷望向高拱。
林晧然却是蹙起了眉头,显得古怪地一眼霍冀,这话却是过于苛刻。
人都难免有私心,何况是在官场呆了二十多年的高拱,这为了将来能够推行新政,自然是要培养自己的人。
却是偏偏地,霍冀在这里却是故意装糊涂,从高拱所提拔中的一大批官员中挑出骨头,从而往高拱身上泼脏水。
高拱面对着霍冀的公然质问,显得理直气壮地回应道:“在吏治上,我问心无愧!”
虽然他确实有些私心,但亦是一直秉行着公平公正。他们只看到自己提拔了王继洛、齐康和陈熙几人,但不知自己毫不留情面地剔除了一些亲故,却是得罪了一大帮官员。
咳……
徐阶将高拱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得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霍冀似乎没有注意到徐阶的异样举动,却是继续紧咬不放地质问道:“高阁老,你现在或许真的问心无愧,但你却这般做了!你举荐王继洛出任山西巡抚,只是他到任便卷入索要索贿和贪墨的案子!若不是林阁老恰好前去主持山西战事,王继洛肯定一直躲在代州,任由着石州城数万百姓惨遭鞑子屠戮!”
咦?
殿中的官员看到霍冀又将话题扯回到王继洛身上,发现这个话题是无法避免了。
“霍侍郎,本阁老刚刚已经说了,皇上亦是已经同意!王继洛是否要承担军事责任,却是要将他押回京城审理!”林晧然却是知道不易展开这个话题,亦是站出来表态地道。
徐阶听到这个话,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失望,却是厌恶地瞥了一眼林晧然。
高拱是一个很傲气的人,先是望了一眼小心谨慎的林晧然,然后公然维护王继洛道:“王继洛一直呆在代州不假,但他亦是在各个关隘进行布防,这个逼使鞑子无法东进,却是第一时间拱卫了北直隶及京师!”
这话无疑是往王继洛的脸上贴金,亦算是为王继洛洗脱罪责进行铺垫,让到王继洛有机会是“功过相抵”。
郭朴原本还暗暗地为林晧然竖大拇指,只是听到高拱这番言论,不由得诧异地望向了旁边的这位盟友。
“高阁老,谁不懂得找借口推卸责任!只是您别忘了,王继洛是山西巡抚,而不是兵部尚书,他要考虑是该如何守卫山西,而不是拱卫京师!”霍冀的眼睛闪过一抹亮光,当即逮住这难得的机会主动进击地道。
咦?
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在场的官员纷纷反应过来。
如果王继洛是兵部尚书,他确实可以从大局出发,坐镇代州防止鞑子东进。只是他他终究是一个山西巡抚,要尽的是山西巡抚的职责。
单从这一点来看,王继洛呆在代州的借口再好,那亦是难逃其咎。
林晧然的心里暗叹一声,眼睛显得复杂地望向自大的高拱。
他刚刚之所以故意避开王继洛罪责的问题,正是知道王继洛此次是难逃其咎。王继洛一直呆在代州,这不仅犯下渎职罪,亦是怯战的一种表现。
原本他希望这个事情能够稀里糊涂地过去,利用有限的时间将影响降到最低,却不想高拱竟然主动给予对方机会。
高拱亦是意识到自己错信王继洛的辩词,却是沉着脸以攻代守地道:“王继洛是否有错,这押回京城自有法典!霍侍郎,你如此屡番叫嚣,却不知是受谁指使来污蔑老夫?”
隆庆听到自己老师处于下风,又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用略微关切的目光地望向自己老师。
马森等官员深知这个朝堂的势力分布,不由得纷纷望向了前面的徐阶。
徐阶听到高拱竟然想将火烧到自己身上,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却亦是不吭声,显得事不关己的模样。
霍冀似乎早有说词,便是乘胜追击地道:“高阁老,下官没有受谁指使,更没有污蔑之言!王继洛由你举荐,而今既然犯下如此大错,你亦当辞官归隐!”
此话一出,四下皆寂。
官场一直有着连带责任的游戏规矩,主要体现在师生和举荐间。如果所推荐的人犯下大错,那么举荐人往往也要承担一定的连带责任。
当然,这些连带责任却是可大可小,落在阁老身上往往是无效。
只是当下的朝堂各方早已经是明枪暗箭,哪怕是再小的过错,他们都恨不得借机将对方置之于死地,何况还是这种大过错。
这……
殿中的官员听到霍冀如此发难,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然后纷纷望向气成猪肝色的高拱。
在林晧然面前毫无招架之力的霍冀却逼得高拱如此狼狈,只是不能说高拱太弱,亦不是霍冀多强,而是林晧然太厉害了。
原来如此!
郭朴看到霍冀如此发难后,显得若有所思地扭头望向旁边的徐阶,心里亦是有了一个十分明确的答案。
他们揪着王继洛不放,已然是想要通过王继洛一案扳倒高拱。
只是高拱却是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不仅没有即刻弃车保帅,竟然还站出来公然维护着王继洛,可谓是越陷越深。
高拱亦是意识到王继洛问题上的失策,却是当即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道:“王继洛是老夫所举荐,若他此次真犯下不可饶恕之罪,老夫便辞官归隐!”
辞官归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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